就这样反复思量了一夜,次日楚涟漪连打了三个哈欠,困得掉了几滴眼泪后,才在疏影和暗香的伺候下起床,笑着道:“我太懒散了。”不过还好太夫人只让逢五逢十去立规矩,如果以后真的嫁了人,起早贪黑,岂不更惨。
疏影捧来牙刷和青盐让楚涟漪漱嘴,奉上一杯温热的薄荷茶,让楚涟漪润了口,又从粉彩富贵满堂瓷盒里取了自制的薄荷片给她含在嘴里,保持口气清新。
暗香则将楚涟漪的头发简单的盘起,为她在滴了荷花露的海棠式汝窑白瓷脸盆里绞了帕子递上,让她润了润脸。又从一个五彩朱雀盖罐里取了她们自制的玉容散放入楚涟漪的手心,用荷花露润了给她洗脸。
“暗香,挑一点儿珍珠粉末来。”楚涟漪轻声吩咐,本来有些人家的澡豆里已经放了珍珠粉,但楚涟漪觉得常用珍珠粉容易磨得皮肤粗糙,这年头珍珠无论怎么磨都还是有些粗粉粒,楚涟漪皮肤薄嫩,一点点粗粉就能感觉出刺疼来,所以每旬才用一次珍珠粉。
洗完脸,匀了妆,又特地用桃花膏子刷了腮红,楚涟漪这才穿上衣服,两个二等丫头云柳、云桃抬了食桌到南边炕上,暗香、疏影伺候楚涟漪用了一小碗燕窝红枣粥后,她就喊够了。
“姑娘,你怎么才吃这点儿,一会儿去太夫人屋里,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你又吃不惯那边浓腻的菜品,当心饿得胃疼。”疏影埋怨楚涟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吃不下了。”楚涟漪吐出口中用于饭后漱嘴的薄荷茶才懒懒地道,觉没睡够吃什么都没胃口。
暗香取了荷花冰片香身丸给楚涟漪放在口中噙化,唇齿留香。
楚涟漪想着去三房那边还不知道要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命疏影取了一小块香茶饼子放在自己随身带的荷包里,随时可以取出来含在嘴里。
这香茶饼子还是去年夏日楚涟漪翻阅秘方找出来的,使唤疏影、暗香用龙脑、荷花、荷叶,桂花,调和甘草膏、糯米糊做成的小饼。
人吃五谷杂粮,想要吹气如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番忙活下来,楚涟漪,楚涟漪领着疏影、暗香踏进太夫人住的宜兰院时已经是辰时正。来得不早不晚,三房、五房、六房的婶婶领着女儿、媳妇已经在屋里伺候了。
楚涟漪进屋的时候,楚太夫人微微诧异了一下,“碗丫头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
一听“碗丫头”三个字屋里的人都笑了,楚涟漪羞红了脸。
这“碗”是她的小字,是她母亲在世时给她取的,因着“涟漪”二字都从水旁,深有点儿浮萍易逝之感,但名字又是当时她爷爷取的,不敢另更,所以楚夫人想给涟漪取个稳稳当当的小字,要如山如石,再者涟漪身体娇弱,不好养,又听人劝要取个贱点儿的字才能养大,楚夫人就取了“碗”这个字,既稳当,又寓意女子的温婉。可这字毕竟俗贱了些,涟漪长大后没少被人笑,被她整治过几回后,如今还能这么称呼她的就只有几位长辈了,而太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金安。”楚涟漪敛衽行礼。
“免了免了,乖孙儿,快来祖母这边坐。”太夫人今日对楚涟漪格外的热情,人总是同情怜悯弱者的,她虽然不喜欢大房,可也绝不允许外人来欺负自家的人。
太夫人搂了楚涟漪在怀里,瞧了瞧她的脸色,白里泛红,还算康健,也没学那些小家子的女人寻死觅活,所以心里甚为满意,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儿,“都怪那严家狼心狗肺,不顾廉耻,居然如此欺负我孙儿。”太夫人的眼角有点儿湿润,“不过也怪你娘,怎么就给你订了门这样的亲事。”说来说去,太夫人还是怪去世的楚夫人。
那大媳妇在世的时候,老大就什么都由着他媳妇,不听她这个做母亲的话,大媳妇去了还让她这个老婆子不得安生,打死都不肯再续弦,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唯一一个姨娘,都还是当初大媳妇身边的大丫头。想到这儿太夫人就怨恨楚夫人,连带着对楚涟漪也冷了些。
楚涟漪觉出太夫人的神色不对来,便道:“娘也不是先知,怎么能知道严大人做了首辅后,严家会有这样的做派。”
太夫人想想也是,也就不再提楚夫人的事。
“让我瞧瞧,这就是那遭罪的十二姑娘吧,出落得这般水灵啊,瞧这周身的气派,就是那戏曲子力唱的倾城倾国色也不外如是吧,那严家真是瞎了眼了。”一个三十来岁穿着银霞红坦领罗裙,外罩银紫宽袖衣的妇女抹着眼泪道。
楚涟漪看着眼生,太夫人便介绍道:“这是你刘婶婶的胞姐,夫家姓柳,你跟着你十三妹妹也叫她姨妈吧。”
楚涟漪屈身行了礼,唤了声姨妈,柳姨妈让丫头拿了一副金镯子送给她做见面礼,又引了自己的女儿给楚涟漪见礼。
两个小辈互道了姓名,论了齿序。
柳姨妈是六房婶婶的妹妹,是江南一个富户的续弦,富户死后,几个儿子争夺家产,将这个只生了个赔钱货的继母给逼了出去,好在柳姨妈早有准备,也存了些银子,想起自家的妹妹来,就带着家产来投靠了楚府,只为了能给女儿攀一门好亲事。
因为柳姨妈总是笑容满面,待人和气,口齿伶俐,能说会道,时常能逗太夫人欢心,所以也算在这楚府立足了脚。
楚涟漪略略打量了一番柳姨妈的女儿柳茜雪,真真是个标致的大美人儿,怪不得柳姨妈千里迢迢也要来京城攀亲戚。
柳氏亲热地拉着楚涟漪的手讲话,“真真是个倾国倾色的人儿,就是我看了都舍不得眨眼睛,我看呐这全京城的灵气儿全集在了咱们太夫人的孙女儿身上。”
“瞧你把她夸得,她还只是个孩子。”太夫人其实对楚涟漪的容貌也是极满意的,本想着今后她的婚事以后定会是楚家一门极大的靠山,哪知道出了这事儿,好生可惜了这容貌。
“我瞧着十二姑娘同茜雪倒是真缘分,你瞧这脸蛋,这身段,是不是有三分相似?姐姐我看呐你可不只是在赞咱家的十二姑娘啊。”六夫人上前打趣道。
经她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都往楚涟漪两人身上看,太夫人点点头,“你这一说,还真有点儿像。”
“可惜都是苦命的孩子啊。”柳姨妈的眼泪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是笑容满面,这一刻就是山雨绵绵了,她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咱们茜雪的爹死得早,茜雪的婚事都还没个着落,十二姑娘也是,这婚事多舛…”
一屋子人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楚涟漪身上,各房的婶婶都轮流着上前在太夫人面前哭了一圈,弄得楚涟漪自己不哭反而不好了。
“祖母,都是涟漪不好,惹得几位婶婶同姑母还有姨妈都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如果因为涟漪的过错而让长辈伤了身子,这可就是大罪过了。涟漪如今这般,只怪自己福薄,品行有缺,涟漪想去菩萨面前忏悔以赎前愆,还请祖母恩准。”楚涟漪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按惯例达官贵人家里有品行有缺的女眷,都会送到寺庙里修心养性,过些时日如果有所好转还能接回来,否则此生便只能青灯礼佛了。如今楚涟漪身上出了这么大一桩事儿,外间又都说是楚涟漪的错,家里的人嘴上虽不说但都是怪她当初心太狠手太辣,为此前几日太夫人还专门请了皇觉寺的和尚来家里做道场,楚涟漪私下也琢磨了一下太夫人的意思,心想与其被太夫人送出去以避风头,还不如自己请去,回来的时候还有个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