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楚家虽是百年世族,出过一位内阁首辅,两位吏部天官,三位状元郎,但毕竟是老黄历了,近年来人丁凋敝,子弟里有大出息的也不多,目前在京为官的也只有楚涟漪的父亲楚青全一人而已,但毕竟是独木难撑,加之朝廷派系纷争,而楚青全保持中立,成了两头都不讨好的尴尬角色,在户部侍郎一位上好几年了也不曾挪动,楚家的前程也就难免让人小觑了。
三房老爷楚青山是外放的知县,虽然品级不小,但因是地方官,还不如一个七品京官来得吃香,这京城藏龙卧虎,三房老爷就更显得一般了。
三夫人旁氏本该随着三老爷地方上任,但她一心念着要在京城为女儿寻一户好人家,所以不肯去她口中的穷乡僻壤,只遣了一个小妾随三老爷上任。
这些年旁氏忙前忙后就是为了给两个女儿寻个好亲事,非要寻容貌、品性都端正的豪门世家的嫡长子不可,甚至还有心高攀皇家,这样挑三拣四就耽误了六姑娘与九姑娘,这个岁数都还没定亲,差点儿就被人笑话了。
“妹妹身子可好些了,只因平日功课繁忙,也不敢来叨扰妹妹养病,还请原谅我这个姐姐的不是。”楚涟晴上前亲热地拉起楚涟漪的手,仿佛两人是从没分离过的亲姐妹似的。
投桃报李,楚涟漪笑容满面地招呼起六姑娘和九姑娘,“疏影,你去把我们去年春里埋的那瓮梅花雪拿来煮茶。”
“是。”疏影应声下去准备煮茶,看来自家姑娘很是喜欢三房的这两位姑娘,这梅花上扫的雪水,就是她家姑娘自己平日也舍不得喝。
“十二妹妹和我六姐一般,都是雅人,只有我才不管什么雪水,雨水,只要是好茶,我就喜欢。”楚涟欣性子较楚涟晴来得活泼。
“我这是闲得无聊,如果六姐姐和九姐姐常常来看我,我才没心思去弄劳什子雪水呢,这还不是为了让两位姐姐记得妹妹的茶香,以后多来玩吗?”楚涟漪孤寂惯了,难得有两个同龄的姐妹来聊天,心里也快活。
“看不出你倒是个贫嘴的。”楚涟晴轻轻捏了捏楚涟漪雪嫩的脸颊。
姐妹三人又序了礼,楚涟晴送了楚涟漪一个自己绣的四季花开荷包,楚涟欣送的是一个八色干果食盒,楚涟漪回了楚涟漪一盆花匠培育的异种淡绿山茶花,送了楚涟欣一瓮蜜渍梅子,梅子肉厚而大,香甜扑鼻,惹得当时楚涟欣就不顾闺范用手夹了一粒放在嘴里,直呼好吃。
一旁的旁氏看不下去了,她可不是来看姐妹情深的,所以亲热地拉过楚涟漪搂在怀里,“我的儿啊,可心疼死你三婶了,你说严家怎么那么缺德,欺负你个没娘的孩子,呜呜呜…”旁氏哭得声嘶力竭就是不掉眼泪。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骂了人是没娘的孩子,“你说这让你以后可怎么嫁人啊,啊啊啊…”旁氏干嚎着,连鳄鱼的眼泪都不肯滴一滴。
“娘,你就别说这些了,本来好好的。”楚涟晴将楚涟漪从旁氏怀里拉开。
“我说什么了,我还不是心疼你妹妹么,她这以后可怎么过啊,都是这严家害人,害得我们十二姑娘以后就算嫁人都只能做妾,生了孩子连认自己当娘都不行,呜呜呜…”旁氏可是把楚涟漪以后的悲惨生活给描绘出来了。
“娘…”楚涟欣也出声了。
不过最苦的是楚涟漪。旁氏讲的结局,楚涟漪自己早就预料到了,只是不想去想而已,可是旁氏在这里这样一恶心,想逃避也逃避不了。就这样你还说不得她,旁氏也是一番好心,至少看起来是好心,这好心做坏事,最是让人恶心。楚涟漪可经不起她这样三天两头就来哭一次。
“三婶婶,这都只能怪涟漪福薄,三婶婶你别伤心了,当心哭坏了眼睛,这样涟漪更过意不去了。”楚涟漪体贴道,这番温柔下,旁氏倒不好再干嚎了。
娘几个不咸不淡地谈了几句,旁氏见楚涟漪虽然秋波泛愁,但并无过多抑郁,再看下去,也看不了什么笑话,只能带了两个女儿不甘心地离开,临行前一句话倒是吓到了楚涟漪,她说:“你也别担心你的亲事了,三婶婶还能见自己的亲侄女受难么,改明儿婶婶就去给你物色一门更好的亲事,说起来我娘家兄弟…”
楚涟漪当时就给疏影使眼色,那丫头也机灵,立刻上前说自家姑娘该喝药了,旁氏才没继续说下去,起身走人。
楚涟欣跟在旁氏的身后对楚涟晴悄悄私语道:“姐姐,十二妹妹倒真是雅致,只可惜了这么个妙人儿。”
楚涟晴点点头,她其实也是惊叹于十二妹妹的机灵的。说起来也有些年头没见过这位十二妹妹了,前些年随父亲在任上,今年过年的时候十二妹妹又刚好犯病,太夫人拘了她在屋里,不要把病气传给了家里人,所以许久没见过了。今日甫一见面,她便从自己二人送她的礼物里瞧出了各自的爱好。那礼物真是送人送到心坎上了。
楚涟晴也叹息了一声,多好的人儿啊,如果不出这件事,以后出嫁了,姊妹间互相扶持,一个大家族荣辱与共,才能更根深蒂固。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知道,一旦开始写文,就会停不住,手边的工作又给撂下了,叹息。
4、姊妹情(下)...
楚涟漪送走了旁氏母女三人后,没多久就迎来了五房和六房的婶婶,到后来连寄居在连家的姑母和其他更远的亲戚也三五成群地来探望。每来一次就要稀里哗啦哭一场,其间也有真心怜惜涟漪的,所以她也难免跟着掉几滴眼泪,一来二去眼睛便肿成了桃子。
好容易安静下来,疏影用浸了凉水的布巾给楚涟漪敷眼睛,完了又将在凉水里湃了的梨子切片给她敷眼睛,这才缓和了过来。
“疏影,明日是初五吧?”
“正是,姑娘你是想…”疏影诧异地抬头。如今楚家虽分了家,吃穿用度各自管各自的,但各房的院子都是相临的,明面儿上还是一家人。何况太夫人还在,家里体面的女眷都要去晨昏定省,因着太夫人上了年岁,家里的女人们又太多,她便兴了规矩,除了与她同住的三房外,其他各房的女眷每月逢五逢十才去跟前请安问好。
即使这样的规矩,楚涟漪也难得去立一次。楚夫人生前,与太夫人只见颇多摩擦,弄得太夫人一见与楚夫人面容相似的涟漪就面色不好,上了年纪后又忌讳有病气的人在跟前晃,所以对涟漪一直不怎么待见,几番下去,涟漪也乐得不去太夫人面前讨那个没趣。寒冬溽暑地起个大早对习惯懒觉的涟漪来说可并非易事。
“嗯,明日该去给太夫人请安了,你明儿卯时初刻唤我起来。”楚涟漪翻身朝里,表示要安歇了,疏影也不敢再多问。
带伺候的人退下后,楚涟漪才睁开亮汪汪的眼睛盯着天花,也不知道太夫人会是个什么态度。只是母亲去得早,又出了这等事,涟漪觉得自己以后的婚姻恐怕都掌握在了那位祖母的身上,不得不打起精神费去讨好她,总比坐困愁城来得好。
楚涟漪想起这位多日不见的祖母也不是什么冷心肠的人,只是心眼子窄了些,耳根子软了些,当初母亲在世的时候,父亲就是太宠着母亲,加上三婶婶在一旁挑拨,让太夫人心里起了隔阂,这才看不顺眼大房的。也许自己曲意讨好,祖母还能想起她身上也留着楚家的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