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惊地一哆嗦,道:“小伙子,你好狠?意欲将腥风血雨的事,完全扣在我糟老头一个人的身上么?”

  俞佩玉肃穆道:“老前辈不要想歪了,我并非借此‘报恩牌’坚请你老人家出面和他们去拼生死,而是只想请前辈将‘无相神功’传授给我。”

  东郭先生又是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无相神功’?”

  俞佩玉说道:“乃是‘墨玉夫人’姬悲情亲口所说出,她说‘无相神功’正是她‘先天罡气’的克星。”

  东郭先生怒道:“所以你就将目标对准我了,想仗‘报恩牌’威胁我?”

  俞佩玉躬身将“报恩牌”双手奉上道:“前辈息怒,晚辈实在没有仗物挟人的打算,只请前辈念今后江湖安定,赐予成全。”

  东郭先生一声冷哼,伸手将“报恩牌”夺了过去,并紧接着一掌朝他当胸推来。

  凤三先生和高老头顿时发出惊呼。

  可惜慢了,当他们发觉东郭先生施展的竟是“无相神功”时,只听得俞佩玉一声惨嗥,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狂飙卷得穿屋而出,直朝一条溪畔飞去。

  凤三瞪大了惊骇的眼神:“东郭老鬼,你为什么要对他下这种毒手?”

  东郭先生眯着小眼咧嘴一笑道:“你是看兵书淌眼泪——替古人担扰。”

  只说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人便疾蹿而出,等到凤三赶到屋外时,东郭先生和俞佩玉都消失不见了,只看到远处有一条飞掠中的灰影,那速度之快像驭电追风,眨眼工夫便失去了踪迹。

  凤三情急如焚,而就在此时身后传出了高老头的声音:“暂且别急,凭你我的脚程是追赶不上的,我知道他将藏在什么地方,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我们一同去找他。”

  凤三猛地转过身来:“还要等到我康复?……那四弟……”

  高老头忙用手势止住道:“放心,你是有点替古人担忧,俞佩玉不是夭折相,他死不了的。”

  凤三茫然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

  朝阳缓缓升起,将原野景色映得一片金黄,而凤三先生也就在晨曦普照下似乎醒悟了什么,脸上愁云随风散去。

  ※          ※          ※

  漆黑、幽暗、阴风惨惨,泥腥气扑鼻,那漫长的地道仍和来时一样,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有三条黑影在地道中朝前摸索着,这三人就是朱泪儿、海东青,还有一个铁花娘。

  这三人默默无言朝前摸索着,朱泪儿挽着铁花娘,铁花娘搀着海东青,在这种情况下摸索前进,每个人心头上都好像压了一块重铅。

  这时三人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刚才在石窟内千钧一发时,如非“墨玉夫人”姬悲情及时出现,他们三个这时都已活活被热蜡浇死,而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石室内再增添三具蜡人。

  他们现在跟进入地道时的情形差别很大,因为少了一个俞佩玉,这在朱泪儿的感受上尤为灵敏,失去了俞佩玉就好像失去了一盏明灯,使她感到地道更黑,也感到彷徨无主。

  他们现在离三十九盏灯还远得很呢,海东青终于不甘沉寂,首先拉开喉咙道:“有人曾经讲过:‘不说话比死还难受。’但在该说话的时摸觉得像得了锁喉症,你说怪不?”

  朱泪儿顿时停下脚步道:“你这话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海东青道:“冲着谁,谁心里自然有数,情愿大吵一场,也不愿意这样闷着气走路。”

  朱泪儿道:“我的心情不好,你说话少带尖带刺的。”

  海东青愣愣地道:“你为什么要心情不好嘛?”

  朱泪儿被问得一愣。

  铁花娘插口道:“这还用问,朱姑娘见不到俞佩玉,就像掉了魂,这种心情你们男子汉没有办法了解。”

  朱泪儿被说得脸通红,好在地道黑暗,没有人能看见。

  海东青道:“那也不至于这样烦闷,这只是短时间的分离,而且家师有意将朱姑娘收为女徒,这种天大的造化,高兴还来不及呢。”

  铁花娘道:“那是你的想法,你晓得朱姑娘心里作什么打算?”

  海东青讨了一个没趣,闭口不说话了。

  于是三人又在沉默中继续朝前探索,恨不得早一点离开这犹如阴曹地府的地方。

  正走之间,朱泪儿突然停下脚步,神情紧张地道:“听……这是什么声音……”

  地道中不仅幽暗,而且寂静得令人窒息,但在极度的沉寂中,却隐隐传来了沙沙的声响。

  那应该是衣袂飘风的声音,或者是人类走动时的脚步声响,但是因地道内回音太重,而无法分辨清楚。

  那声音轻微极了,好像在很远很远发生,而三人所听到的也只是回音而已,否则也将无从发觉。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地道中又有人出现了,正朝这里飞纵而来。

  朱泪儿比较机警,忙将铁花娘和海东青拉成一串儿再贴近洞壁伏倒,屏息凝神,以候动静。

  就在此时,一条黑影夹着劲风飞掠而过。

  那速度快极了,快得好像一阵风。

  可惜的是三人都没有辨出黑影的轮廓,那好像一头夜鸟,又好像一只巨型蝙蝠。

  那黑影一闪而逝之后,三人仍旧静伏不动。

  又过了一会,朱泪儿突然发出自言自语的低呼:“奇怪?……奇怪?……”

  铁花娘轻轻扯了她一下:“什么事值得连声奇怪?莫非你发现什么特异之处了么?”

  朱泪儿说:“没有,但我觉得刚才的黑影好像是武林盟主俞放鹤,也许这就是所谓灵感。”

  铁花娘说:“他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朱泪儿说:“眼前谁也不晓得,除非我们再折返回去,暗中偷窥偷窥。”

  铁花娘道:“我可没有这分兴趣,简直等于在地狱中摸索。”

  海东青道:“我支持朱姑娘的提议,反正用热蜡浇人的怪物已经被家师用“先天罡气”格杀了,再也不会出现以前的恐怖局面,我们还怕什么。”

  朱泪儿坚持道:“假如是俞放鹤到这里来,说不定和俞佩玉有莫大关联,说什么我也要回去看看,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铁花娘在两人附和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同意,于是掉过头来又朝地道深处走去。

  ※          ※          ※

  石窟四壁燃着几盏灯,昏沉沉的光亮下,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位浑身黑衣的女人,她就是“墨玉夫人”姬悲情。

  石窟内寂静无声,而姬悲情也是心无旁骛地端坐不动,她好像有什么沉重心事。

  她是一个性格十分倔强的人,经姬苦情提醒后,她也有点感到应付俞佩玉的方式有点欠妥,但是她情愿错下去,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承认错误。

  石窟四壁冷冰冰的,但“墨玉夫人”的表情更冷,由于心里起了疙瘩,情不自禁地脱口说着:“我错了么?……难道我真错了么?……”

  她认为在这石窟内,甚至整个地道内都不会有外人的,纵然吐露心事也不会被人听到的。

  但是她估计错了。

  就在她话声刚歇时,石窟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是错了,而且错得不堪想像。”

  姬悲情猛地一怔:“谁?”

  门外的低沉声音道:“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你现在的情绪实在太乱。”

  随着话声闪进一条灰影,竟是姬苦情。

  姬悲情冷冷地投了他一瞥:“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姬苦情的脸色很难看:“你问错对象了,应该问那小子为什么决定得那样快。”

  姬悲情诧声道:“你是指俞佩玉?”

  姬苦情说:“不是他还有谁?这小子实在棘手。”

  姬悲情急声道:“他究竟决定了什么事情?”

  姬苦情说:“是我们最怕的事情,他已将‘阎王债’向江湖公布了。”

  姬悲情稳不住特有的矜持,惊站了起来:“我希望你再清楚地讲一遍。”

  姬苦情苦笑说:“讲两遍还是那么回事,其中不仅包括我们之间的秘密,还包括你跟俞独鹤之间的丑闻。”

  姬悲情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我要杀掉他……我一定要亲手杀掉他……”

  姬苦情说:“现在才晓得应该除掉他已经晚了,谁也收不回来散布在江湖上的‘阎王债’。”

  姬悲情怒声说:“事已至此,你还在抱怨我。”

  姬苦情摇了摇头:“不是抱怨,而是事实如此,并且那小子刁滑得很,不知躲向何处,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

  姬悲情愤声道:“那只是时间问题,我一定要亲手杀掉他,而且要让他死得很惨很惨。”

  姬苦情顿了一顿:“不过还要同时再除掉一个人,他比那小子更可恨。”

  姬悲情一怔:“谁?”

  姬苦情说:“是我们的死冤家活对头——东郭先生。”

  姬悲情诧容又现:“这件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姬苦情双眼直冒怒光:“就是那老鬼替他撑的腰,我想你的本意不外乎想利用那小子以‘报恩牌’胁制老鬼,不料如今反受其害,谁也料不到转变成这样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