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花娘抢着道:“不错,他带我来的时候,那屋子里本来到处都积着尘埃,炉灶也是冷的,显然也有很久无人居住了。”

  朱泪儿道:“但他却必定早巳发现了这个地方,否则他又怎会将王雨楼那些人都约到这里来和他见面?”

  她又瞟了海东青一眼,道:“你想必也早已知道这地方了,否则你也不会逃到这里来,是不是?”

  海东青道:“这倒是王雨楼对我说的,我以前并没有到过这里。”

  他语声微顿,立刻又接着道:“无论如何,这地道想必另有他人,我们既已来到这里,就只有先将这人找出来,总是凭空猜测,又有什么用?”

  俞佩玉笑了笑,道:“其实我们就算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我们的。”

  铁花娘目光四下转动,道:“无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只希望他来得越快越好。”

  朱泪儿悠悠道:“人我倒不怕,来的若不是人,那就麻烦了。”

  铁花娘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向俞佩玉身旁靠了过去,朱泪儿“噗哧”一笑,道:“我看你倒不是真的害怕,只不过是趁机……”

  铁花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壁上的灯光竟已忽然熄灭,骤来的黑暗仿佛带来了一股逼人的寒意,封住了她的嘴。

  但前面的转角却还有灯光,大家不约而同,一齐赶了过去,谁知他们刚赶到灯下,这盏灯也熄了,

  四下立刻陷入了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地道虽狭窄,黑暗中却是无边际,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尽头。

  每个人都似已被黑暗冻结,谁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朱泪儿才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若有灯油卖,我愿意出他一斤银子一两。”

  海东青道:“我身上有火折子。”

  俞佩玉道:“你这火折子可以燃多久?”

  海东青道:“我已用过两次,大约还可以燃半顿饭工夫。”

  朱泪儿大声道:“快拿来,有半顿饭工夫,我们也许就能找得到出口了。”

  俞佩玉道:“若是找不到呢。”

  朱泪儿怔了怔,道:“我们好歹也得试试,不是么?”

  俞佩玉道:“不能试,这火折子已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若将这火折子燃尽,我们不用等别人来动手,就要被困死在这里。”

  朱泪儿道:“但我们至少还可以退回去。”

  俞佩玉道:“退不回去的。”

  朱泪儿道:“为什么?”

  俞佩玉道:“这地道骤看似乎只有一条,其实却曲折复杂,我们若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说不定只是在原地兜圈子。”

  铁花娘嗄声道:“如此说来,这灯光莫非是被人故意吹熄的?”

  朱泪儿道:“你看到人了么?”

  铁花娘道:“没有,可是……可是……”

  朱泪儿笑道:“你难道想说那人会隐身法不成?”

  她虽然在笑,却已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俞佩玉的手。

  海东青道:“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就站在这里等着。”

  朱泪儿道:“不错,我们若是在外面,倒还可以等天亮,但是在这种鬼地方却永远也没有天亮的时候。”

  俞佩玉道:“我们现在就得摸索着向前走,到了必要时再燃起火折子。”

  朱泪儿道:“但什么时候才算是必要的时候呢?”

  俞佩玉道:“这……”

  海东青道:“这次我倒觉得朱……朱姑娘说的话对,我们现在就该燃起火折子向前闯,也许能在火折子用完之前就找到出口。”

  铁花娘道:“对,这虽然是孤注一掷,但我们好歹也得搏一搏。”

  海东青道:“为了行动方便,我们现在只有将这三口箱子留在这里,等找到出口之后,再设法回来救他们。”

  俞佩玉道:“我们若是找不到……”

  海东青道:“若是找不到出口,大家反正就都得困死在这里。”

  俞佩玉默然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么样做对不对,只不过,我想……三个人的主意总比一个人的好些……”

  火折的光虽不及远,但在黑暗中只要有一点光亮,就能使人的心情振奋起来,无论任何人在黑暗中都会觉得意志消沉,勇气丧失。

  俞佩玉手里拿着火折子当先带路,他们都走得很快,海东青虽然受了伤,但有俞佩玉拉着他,他也并没有落后。

  可是这地道实在长得可怕,竟似永无尽头。

  海东青始终注意俞佩玉手里的火光,忽然叹道:“火折子只怕已将用完了。”

  只见火折上那点火光已由青碧转为暗黄。

  朱泪儿恨恨道:“我只恨人们为什么不用纸做衣裳,否则我们就可以用来点火了。”

  俞佩玉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本账簿,这账簿虽是俞放鹤等人千方百计,欲得之而甘心的东西,但俞佩玉却始终也找不到它有什么神秘之处。

  他知道用某些药物写在纸上的字迹时虽看不到,但浸入水中之后字并就会显露出来。

  可是他将这些账簿浸在水里很久,还是一个字也看不到。

  只不过俞佩玉总觉得那“俞放鹤”绝不会为了本空白的账簿而将整个村镇烧毁的,所以一直未将它丢弃。

  现在,这本账簿终于有用了。

  俞佩玉自贴身处将账簿取出,这几十张纸虽也燃不了多久,但总比没有的好,因为片刻之差,往往就是生死的关键。

  俞佩玉再也想不到这本账簿竟然燃不着的。

  闪动的火光中,他忽然发觉这本燃不着的空白账簿上赫然出现了字迹,写的仿佛是一些人的名字。

  就在这时,火折子已熄了。

  朱泪儿几乎大叫起来,道:“你……你怎么连纸都点不着?”

  俞佩玉勉强遏制着心里的兴奋,道:“因为纸是湿的。”

  铁花娘也忍不住大声道:“湿的?怎么会是湿的?”

  俞佩玉道:“我身上有汗。”

  朱泪儿怔了半晌,道:“不错,这种时候谁若不出汗,一定是木头人。”

  铁花娘道:“现在连火种都绝了,怎么办?”

  朱泪儿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谁叫你们刚才一定要用火折子。”

  铁花娘道:“但……但那本是你的主意?”

  朱泪儿大叫道:“谁叫你们听我的话?你们为什么不听俞佩玉的话?你们被困死也是活该。”

  铁花娘也怔住,过了半晌,只听黑暗中有人轻轻啜泣,原来朱泪儿已忍不住哭了起来。

  海东青冷冷道:“只可惜眼泪点不着灯的,否则大家一齐痛哭一场,倒也是好主意。”

  朱泪儿跳起来,道:“谁哭了?你才哭了,我为什么要哭?我们的眼睛就算看不到东西,但两条腿还没有断,还是照样可以走出去。”

  俞佩玉道:“不错,我扶着海兄,你们拉着他的手,千万莫要失散了。”

  朱泪儿道:“我宁可拉狗腿也不拉他的手。”

  铁花娘道:“我拉他的,你拉我的,好不好。”

  朱泪儿道:“哼。”

  她向铁花娘话声传来处伸出手去,拉住了一只手,黑暗中她只觉这只手并不大,也并不粗,想必定是铁花娘的手了。

  谁知这时海东青忽然笑了笑,道:“这是狗腿。”

  朱泪儿一惊,刚想松手,又忍不住笑了,道:“你既然承认这是狗腿,也就罢了。”

  前一刹那间还在伤心落泪的人,此刻竟已笑了起来,又有谁能对这种女子真的发脾气呢?

  ※          ※          ※

  俞佩玉摸索着向前走,只觉石壁看来虽很平滑,其实却很粗糙,这条地道似乎也是在仓促之间完成的。

  他们走了很久,本来还在想法子找话说,因为谁都知道没有光亮的时候若再没有声音,就更令人无法忍受。

  但到了后来,每个人却似已将所有的话全都说尽了,朱泪儿从来也未想到自己居然也确‘说不出话的时候,,

  只不过大家意志虽消沉,心里却还抱着个希望——地道的出口,随时都可能在他们眼前出现。

  若是没有这希望,只怕谁也走不动半步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朱泪儿突听前面“咚”的一声,接着,走在她前面的海东青就踉跄向前冲出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