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二郎气得牙齿都打起战来,用这“男不男,女不女”六个字来骂他,简直比用鞭子抽他还厉害。
俞佩玉却冷笑着又道:“只因你知道自己对女人已无能为力,所以你就拼命想令她们痛苦,连这么样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你为什么不敢来找我呢?”
俞佩玉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说出如此刻毒的话来,朱泪儿不禁觉得很奇怪,但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俞佩玉的苦心。
他这是生怕迷香还未发作时,桑二郎就对朱泪儿施以酷刑,所以就故意引得桑二郎发怒,叫桑二郎先找他。
朱泪儿只觉眼睛一酸,心里也不知是欢喜,是感激,还是痛苦,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
只听桑二郎咬着牙道:“好,我本想先照顾这个小丫头,但你既然这样说,我们要特别照顾照顾你了,我若让你在十天之内咽了气,我就不姓桑。”
胡姥姥忽然大叫道:“等一等。”
桑二郎怒道:“等什么?”
胡姥姥笑道:“你既然想要他受十天的罪再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先听我老婆子说几件有趣的事不好么?”
她这样倒不是想救俞佩玉,而是知道她若不说话拦阻,朱泪儿不顾一切,也会开口的,她只有先说了。
谁知桑二郎却狞笑道:“我一面听他的痛苦呻吟,一面听你的故事,那才真的是趣味无穷。”
胡姥姥道:“慢着,他若在旁边一吵,你怎么听得清楚,而我老婆子说说的这些事,都是有关那‘黄池之会’的。”
她以为“黄池之会”这四个字,必能打动桑二郎。
谁知桑二郎竟完全不听这一套,无论她说什么,桑二郎全都不理不不睬,将两个天蚕银匣放在俞佩玉身下,一双手已将掀起匣盖。
※ ※ ※
俞佩玉瞧着这只残缺不全,鲜血淋漓,鬼爪般的手,心里也不知是何向滋味,他再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这双手下!
他已出生人死多次,对生死之事,本已看得比别人淡得多,可是他每每次面对死亡时,仍不禁有些畏惧。
但此刻,他瞧着这只手,却只觉得有些恶心。
他忽然发觉这只手竟有些发抖,他自己眼睛也模糊起来,连恶心的感惑觉都渐渐消失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朱泪儿已站到他面前,满面俱是欢喜的笑容,手里拿着桑二郎的折扇。
俞佩玉自然知道解药就在这折扇里,也知道一切危险和灾难都已过寸去了,不禁长长吐出口气,道:“你……你没事了么?”
朱泪儿嫣然道:“这句话本该我问你的。”
她扶起俞佩玉,又道:“我也未想到迷香这次竟发作得那么快,正急得导要命,谁知桑二郎打了个哈欠,竟倒了下去。”
俞佩玉微笑道:“那迷香只燃起一头,力量已不小,整枝香都在火里燃烧,发作得自然更要快得多了。”
他忽然发觉朱泪儿手腕上,竟受了伤,失声道:“你的手……”
朱泪儿笑道:“这不妨事,那绳子比牛筋还难弄,我怎么样也弄不开,只有想法子滚到那火堆旁,用火将它烧断。”
她凝注着俞佩玉的脸,咬着嘴唇道:“你……你真的没事了么?”
俞佩玉道:“只不过手脚像是有些发软,还是使不出力气来。”
朱泪儿展颜道:“这没关系,过一阵子就会复原的,这种迷香还算好的哩,有的迷香你中了后,就算有解药解开,还得过好几天才能走动。”
她这才转过身去救胡姥姥,瞧见银花娘悲惨的模样,她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回首道:“这人虽然狡猾,但遭遇也实在可怜,咱们带她走吧。”
俞佩玉叹道:“正该如此。”
他挣扎着走过去,用力摇醒胡姥姥,厉声道:“你的解药究竟在哪里,现在去拿还赶得及么了”
胡姥姥揉着眼睛,笑道:“好小子,原来你还未忘记……”
俞佩玉怒道:“这种事我怎会忘记,你若解不了泪儿的毒,我就……”
胡姥姥悠然道:“若是赶不及,你杀了我也没用的,但你也不用着急,咱们现在若是赶紧动身,我保证还可以救她。”
俞佩玉松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咱们快走吧。”
朱泪儿道:“但这天蚕教主呢?”
俞佩玉沉吟道:“此人倒也不失为一派宗主的身份,咱们本该救他的,只可惜天蚕教的毒,咱们根本无法可解。”
胡姥姥皱眉道:“那还不如就索性给他一刀吧。”
俞佩玉道:“见危不救,已非侠义所为,岂能再伤他这种毫无抵抗之力的人。”
胡姥姥道:“你今日不杀他,日后说不定就要死在他手上。”
俞佩玉道:“到那时再说也不迟。”
胡姥姥冷笑道:“你以为你这就叫侠义么,你这只不过是妇人之仁而已。”
俞佩玉淡淡道:“妇人之仁,也总比不仁不义好些。”
胡姥姥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可知道世上像你这种人为什么越来越少?只因你这样的人都活不长的。”
朱泪儿忽然捡起把刀,向桑二郎走过去。
俞佩玉道:“你要干什么?”
朱泪儿垂头道:“四叔无论说什么,我都不敢不听,但这人我却非杀了他不可,日后我若想到还有他这么样一个人活在世上,我只怕连觉都睡不着。”
忽然间,只听一人缓缓道:“此人还是留给我来处理,用不着姑娘费心了。”
这声音缓慢而低沉,竟似就在他们身旁发出来的。
可是此刻这整个山洞里,除了俞佩玉、朱泪儿和胡姥姥三人外,其余的人都已晕倒在地。
这语声却是谁说出来的?从何处说出来的呢?
火焰闪动,一只只钟乳都似将飞扑而起,朱泪儿只觉全身都发起冷来,倒退两步,紧紧握住俞佩玉的手,嗄声道:“你是谁?在哪里?”
那语声笑道:“老夫就在姑娘面前,姑娘难道都看不见么?”
笑声中,一个人缓缓自地上站了起来,赫然竟是那辗转呻吟,奄奄一息的天蚕教主桑木空。
第二十五回 师奸徒恶
火光似乎在忽然间黯淡了下来,火堆里冒出了一阵阵青烟,就仿佛有恶鬼将自地狱中复活。
青烟缭绕中,只见桑木空的一张脸,已全都腐烂,连五官轮廓都已分辨不出,看来就像是一只被摔烂了的柿子。
但他的一双眼里,却还是闪动着恶魔般的银光。
朱泪儿忽然笑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
她面上虽在笑着,但一双冰冷的手却已缓缓松开。
俞佩玉知道她已想乘桑木空不备时扑过去,他也没法子拦阻,只因到了此时,也只有让她作孤注一掷。
谁知桑木空冷冷道:“姑娘你小小年纪,已可称得上是智勇双全,但这还是没有用的,你再过十年也绝不是老夫的对手,若加上这位俞公子和胡姥姥,也许还可和老夫一拼,只可惜他们两度被我‘催梦香’所迷倒,在三个时辰之内,莫说休想和我老头子动手,实在连一柄刀都休想提得起。”
他话说得很慢,说完了这一段话,朱泪儿冷汗又已湿透衣裳,只因她知道他这话说得并不假。
只听桑木空忽又咯咯一笑,道:“何况老夫救了你们一命,你本该设法报答才是,怎么可以向老夫出手呢?”
朱泪儿怔了一怔,道:“你救了我们一命?”
桑木空道:“姑娘难道以为那半截催梦香是自己跳入火里去的么?”
朱泪儿失声道:“难道是你?”
桑木空道:“若不是老夫以真力催动,那迷香又怎能发作得那么快。”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大声道:“就算是你将迷香吹进去的,咱们也不必感激你,你反而该感激咱们才是。”
桑木空道:“为什么?”
朱泪儿道:“因为若不是我将这半截迷香抛在你面前,你也完蛋了。”
桑木空忽然仰面大笑起来,道:“姑娘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朱泪儿板着脸道:“你用不着倚老卖老,若不是……”
桑木空大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以为老夫真的上了这孽徒的当么?”
朱泪儿又怔住了,道:“难道你这也是在做戏?”
桑木空道:“不错,只因老夫早已知道孽徒有不轨之心,但也知道他本来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此番必定是有人在暗中唆使。”
朱泪儿恍然道:“所以你就想查出这人究竟是谁,是么?”
桑木空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道:“你知道纵然用刑追问,桑二郎也绝不会说真话,所以就故意装死,等那人自己现身,是么?”
桑木空叹道:“但老夫也实未想到此人竟会所以侠义闻名的放鹤老人。”
俞佩玉身子一震,大声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