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媚眼睛望着他,微笑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东方美玉笑得像是已有些勉强,只得点头道:‘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谁知他话还没有说完,朱媚突然将他的手一拗,只听‘咔嚓’一声,他手臂已被生生折断。”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都失声惊呼起来,当时东方大明等人见了这一幕时的惊动之情自然更可想而知了。
俞佩玉惨然道:“想来这时,她已发觉自己中毒无救了,她先向前辈叩谢大恩,正是与前辈行诀别之礼。”
银花娘叹道:“她当时极力不动声色,原来早已立定了决心,要和那负心无义的人同归于尽。”
凤三叹道:“但是当时我还不知究竟,正在问她为何如此,东方大明等人已惊呼怒骂着向她扑了过去。
“朱媚却已扼住东方美玉的脖子,大喝道:你们谁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先要他的命。
“东方大明等人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再动。
“朱媚这时才惨然对我说,酒中已下了不救之毒,毒已入骨,她已必死,只求我为她照顾泪儿。
“我暗中一运气,就发觉自己竟也中了毒,毒性发作得本极和缓,我一运气,手脚立刻变成紫的。
“朱媚一瞧见我的模样,神色更是凄惨,只因她这时终于也发觉,我中的毒比她更深,更是无救的了。”
听到这里,众人心上都像是压上了块石头,闷得透不过气来,朱泪儿揉了揉眼睛,缓缓道:“那时我正坐在张小椅上,吃我母亲自己亲手做的肉圆子,见了这情况,肉圆也骇得掉在地上。
“这时三叔却又发出了那鸾风般的清啸声。
“胡姥姥脸色大变,身子往后退,口中叱道:‘这毒药乃是东方岛主采炼九九八十一种绝毒之物配成的,你若敢妄动真气,立刻就必死无救。”’
俞佩玉忍不住道:“毒药怎会又是东方大明配成的呢?”
郭翩仙微笑道:“胡姥姥又奸又猾,眼见凤老前辈余威犹在,怎敢承认毒药是自己配的,这句话不但要稳住凤老前辈,而且还想栽东方大明的赃。”
俞佩玉长叹道:“如此毒辣的人,倒真可怕得很。”
朱泪儿道:“但她却低估了三叔的功力,那时毒性虽已大作,但三叔还所以惊人的功力逼在丹田腹下,长啸着向东方大明扑去。
“我母亲却在一旁大呼道:毒药绝不是东方大明配的,是胡姥姥,凤老前辈你快抓住她,逼她将解药拿出来,也许还有救。
“就在她老人家说完这句话的功夫,东方大明双掌已被三叔生生震断,当胸又着一掌,口吐鲜血而倒。
“别人见到名震天下的东方岛主竟不堪三叔一击,更骇得心胆皆丧,有的人已想夺路而逃。
“但三叔那时已动了真怒,怎肯放他们逃走,只听‘咔嚓,扑通,哎哟’一连串惊呼声、跌倒声、兵刃骨骼折断声中,满屋子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已没有一个还是活的,鲜血将四面墙壁都染得像是画满了红花。”
俞佩玉心里的一口闷气,这时才吐了出来,却忍不住道:“那胡姥姥呢?”
朱泪儿道:“只有胡姥姥还没有死,三叔先只废了她的双腿,到最后才逼她拿出解药来。”
郭翩仙叹道:“但这毒药既是九九八十一种毒物配炼成的,只怕她自己也没有解药了。”
朱泪儿叹道:“正是如此,我母亲知道不假,就要她说出这八十一种毒药的名字来,只要知道毒性,慢慢总可将解药找全的。”
郭翩仙道:“不错。”
俞佩玉道:“但……但她没有说出来么?”
朱泪儿道:“那老狐狸贪生怕死,只要有求生的机会,她怎肯放过,谁知她刚说了两种毒药,旁边忽有一蓬毒针飞来,全都钉在她背上。
“只听东方大明厉声狂笑道:凤三,你杀了我,你也得陪着我死,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救你了。”
“原来他功力深厚,虽中了三叔一掌,还没有死,只怕胡姥姥要说解救之方,就先杀了她灭口。”
她语声渐渐沉缓,终于黯然垂首无语。
这段曲折而悲惨的故事,总算由她嘴里结束,而她亲口说出了她一家悲惨的遭遇,其心情之沉重,自也可想而知。
俞佩玉等人也总算听完了这段故事,他们虽非局中人,但一个个心里也是感慨万千,黯然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胡姥姥长长叹息一声,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她将这句话一连重复了七八次,忽然长身而起,向病榻上凤三先生深深一礼,垂着头叹道:“原来我妹子并非三爷杀死的,何况……她将三爷害成如此的模样,三爷就算杀了她,我老婆子也是无话可说。”
她居然说出如此通达情理的话来,大家都觉有些意外,凤三先生神情似乎十分萧索,挥手道:“该死的人已都死了,往事再也休提,你……你去吧。”
胡姥姥道:“多谢三爷。”
她往楼下走了两步,忽又回首道:“东方大明自作聪明,却也错了。”
凤三道:“哦?”
胡姥姥道:“他以为天下再也没有人能解前辈之毒,却忘了还有我老婆子。”
朱泪儿跳了起来,大喜道:“不错,她妹子配制的毒药,她自然知道如何解救。”
胡姥姥笑了笑,道:“姑娘还有件事没有明白。”
朱泪儿道:“什么事?”
胡姥姥道:“那毒药其实就是我老婆子配制的,所以我妹子身上才没有解药。”
这句话说出,大家俱是又惊又喜。
朱泪儿的脸都兴奋得红了起来,嗄声道:“你……你身上难道有解药么?”
胡姥姥从怀中取出了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道:“解药就在这里。”
这件事实在来得太突然、太幸运,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朱泪儿盯着她手中的木匣子,全身都颤抖起来。
胡姥姥叹了口气,道:“这解药我老婆子本来也不想拿出来的,但三爷实在是大仁大义,若让三爷这样的人终生无救,天下岂非没有天理么?”
朱泪儿颤声道:“想……想不到你还有些良心。”
她一把将那木匣子抢了过来,像是生怕又被人抢去似的,紧紧搂在怀里,目中已是热泪盈眶,喜极大呼道:“三叔,三叔……我们终于有救了,这么多年简直就像场噩梦,现在噩梦终于已做完了,三叔你高兴么?”
凤三亦是心情激动,不能自已,在经过这么多年非人能堪的苦难后,骤能脱离苦海,他又怎么能不高兴。
朱泪儿扑倒在床前,喜极之下,竟放声痛哭起来,凤三先生轻抚着她的柔发,似乎想说什么,但语声哽咽,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胡姥姥也似瞧得十分感动,唏嘘叹道:“好人自有好报,公道自在人心,唉,我老婆子现在也该走了。”
俞佩玉忽然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道:“那真的是解药么?”
胡姥姥微笑道:“小伙子,你只怕是遇见的坏人太多了,所以对任何人都不肯相信,你看我老婆子忍心来害凤三先生这样的人么?”
俞佩玉缓缓道:“我的确是遇见的坏人太多了,所以现在已知道,纵是凤老前辈这样的人,有时也会被人害的。”
郭翩仙忽也插口道:“何况,凤老前辈借去了你的武功,你反而要来救他?这就连在下都不免开始怀疑起来,世上是不是真有这么好的人。”
其实他早已有些怀疑,只是觉得事不关己,所以未曾开口,此刻俞佩玉既已发难,他自也乐得来做好人。
朱泪儿听了他两人的话,一颗心不觉又自半空云霄沉入了地底,缓缓站了起来,瞪着胡姥姥道:“你……你说,这究竟是不是解药?”
胡姥姥叹了口气,道:“姑娘若也不信,不如还给我老婆子也罢。”
朱泪儿厉声道:“那有这么容易,这若不是解药,我就要你的命。”
胡姥姥苦笑道:“姑娘要怎样才肯相信呢?”
朱泪儿道:“你先吃一粒让我瞧瞧。”
俞佩玉只道胡姥姥此番必定要作法自毙了,谁知胡姥姥竟立刻将那匣子接了过来,笑道:“既是如此,我老婆子就吃一粒给姑娘瞧瞧。”
郭翩仙忽又冷冷道:“你若先已服了解药,这匣子纵是毒药,你吃下去自也没关系。”
胡姥姥叹了口气,道:“这才叫做人难,难做人了。”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但幸好我老婆子还有个法子证明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朱泪儿咬牙道:“你最好有法子证明,否则……哼!”
只见胡姥姥又自怀中取出个木匣子,这只匣于虽也是紫檀木雕成的,却已染成鲜血般的红色。
胡姥姥道:“这匣子装的,就是那天我妹子用来害人的毒药。”
她自匣子里取出一撮淡血色的粉末,竟一口吞了下去,众人不由得又吃了一惊,胡姥姥却笑道:“我看姑娘目有异光,体质必定大异常人,一些剧毒之物,别人吃了会立刻毙命,姑娘吃下去却安然无妨的。”
她微笑着接道:“不知我老婆子看得可对么?”
朱泪儿道:“哼。”
她嘴里虽没有说,心里也不禁暗暗佩服这老婆子的眼力。
胡姥姥道:“但姑娘有此异禀,却又绝非天生的是么?”
朱泪儿默然半晌,终于沉声道:“不错,这只因我为了要试出三叔中的究竟是什么毒,所以决心将世上每种毒药都设法弄来尝一尝,从它们毒发后的征象,来研究它们的毒性究竟如何?有什么解救的法子。”
胡姥姥微笑道:“不错,无论任何毒,只有吃的不超过限量,都不会致命的,而且你若将这种药吃多了,以后对这种毒就有了抵抗之力。”
她叹了口气,又接道:“但此事说来虽好像很容易,其实却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姑娘的决心与毅力,实在令我老婆子佩服。”
众人想到朱泪儿小小年纪,就每天以身试毒,明知自己若是稍一不慎,超过限量,就要以身相殉。
大家再想想自己,实在谁也没有这样的决心和胆量,对这小小的女孩子,又不禁多生了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