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花笑了笑,道:“看来你实在是个足不出户的公子哥儿,江湖中事,你竟一点也不知道,林黛羽在十三岁时,便已出来闯过江湖,此后每年都要悄悄溜出来一次,而且很做了几件令人侧目的事,在武林中名气已不小。”

  俞佩玉想到她那坚强而果敢的眼色,想到她那辛辣而迅急的剑法,想到她那身子虽柔弱但却有那么坚强的性格,不禁叹道:“她的确和我不同,她委实比我强多了。”

  红莲花道:“她本是个明朗而爽快的女孩子,但那天却变了,我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等她打尖时,我就令商丘的丐帮弟子与那客栈中的掌柜商量,改扮成店伙的模样,她果然一眼便瞧穿,果然寻了个机会偷偷将这锦囊塞入他怀中。”

  梅四蟒道:“难怪那日商丘宋老四匆匆赶来找帮主,像是有什么急事,原来就是要将这锦囊交给帮主。”

  俞佩玉已呆住了,口中喃喃道:“原来她时常闯荡江湖,难怪那天出事时她不在家里。”

  红莲花变色道:“她家里也出了事,莫非她爹爹。”

  俞佩玉道:“林瘦鹃自然也是假的,但那日……”

  他叹息着将那日林黛羽的突然变化说了,长叹又道:“那天,我还以为她是故意害我,却不知她在那天便已了解到这阴谋的厉害,知道自己已别无选择,只有认贼为父,而我……我虽等到今日,还是只有和她走一条路……唉,她实在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红莲花唏嘘道:“我认识的人中,无论男女,若论智慧机变,只怕再无一人能胜过她的。”

  俞佩玉道:“但……但那林瘦鹃自己自然心里有数,却为何不杀死她?瞧那情况,她自然已被软禁,只怕……只怕……”

  第三回 阴险毒辣

  红莲花望着俞佩玉一笑道:“像她那样聪明的女孩子,自有叫别人不能伤她,不忍伤她的法子,你我不必为她着急,只因她若不能解决的事,别人着急更无用了。”将那张字条又藏入锦囊。

  俞佩玉瞧着这锦囊,只道红莲花会交给他,那知红莲花却又将之放入怀里,才道:“你我若能与她取得连络,必定……”

  突然顿住语声,天钢道长已大步而入,长叹道:“又是件麻烦来了。”

  梅四蟒如鸟惊弓,失声道:“什么麻烦?”

  天钢道长道:“那俞……竟指定贫道为大会之护法。”

  俞佩玉道:“护法?”

  红莲花道:“大会除了盟主之外,还需另请一派掌门为护法,地位仅在盟主之下,昔年数次大会,俱是少林主盟,武当护法。”

  天钢道长苦笑道:“但此次若要出尘道兄护法,他们行事,就难免有所不便,贫道远在昆仑,从来少问世事,俞某人要贫道护法,自是另有深意。”

  红莲花笑道:“但道长声望已足以当之无愧,否则他为何不找那远在关外的铁霸王?”

  突然消去笑容,接着又道:“道长方才所说的那件事……”

  天钢道长整了整面色,说道:“我等此刻最怕的,便是那俞某人若定要俞公子随他回去,这又当如何?”

  红莲花失声道:“呀,这……”

  天钢道长沉声道:“俞公子若是随他同去,便落在他们掌握之中,随时都有被害之可能,但父亲要儿子同行,儿子又怎能不从?”

  红莲花叹道:“非但儿子不能不从,别人也绝无话说,谁都无法拦阻,唉……此事的确严重,我本该早已想到才是。”

  红莲花急得直搓手,接道:“这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天钢道长沉声道:“此事只有一条解救之路。”

  红莲花拊掌道:“不错,此事惟有一条解救之路。”

  梅四蟒道:“只有叫俞公子快些逃走,是么?”

  天钢道长摇了摇头。

  梅四蟒着急道:“不逃走又如何?”

  天钢道长缓缓道:“只有要俞公子赶快另拜一人为师,师父要徒弟同去习艺,纵是做父亲的,也无话说。”

  梅四蟒拍掌道:“妙极妙极,这法子当真想绝了。”

  红莲花微微笑道:“恭喜俞公子得遇明师,恭喜道长收了高足。”

  俞佩玉怔了怔,天钢道长道:“贫道怎配为俞公子的……”

  红莲花截口笑道:“当今天下,除了道长外,还有谁配做俞公子之师,为了天下武林同道今后之命运,道长就请答应了吧。”

  俞佩玉终于拜倒,就在这时,只听帐外已有人唤道:“俞佩玉俞公子请出来,盟主相请。”

  红莲花瞧着俞佩玉,轻叹道:“如何?你行动早已在别人监视之中,无论你走到哪里,别人都知道的。”

  梅四蟒怔在那里,但觉手足冰冷,几乎不能动了。

  帐外果然是处处营火,处处欢笑。

  数千人席地而坐,满天星光灿烂,晚风中满是酒香,生命又何尝不是充满欢乐。

  但俞佩玉垂首而行,心中却更是酸苦,他此刻竟似已变成个傀儡,一切事都只好由别人来做主。

  只听四面有人欢呼:“红莲帮主请过来喝一杯吧。”

  “没事忙,你戒酒了么?”

  “呀,那位莫非是俞公子?”

  欢呼声中,一条黑衫少年快步行来,躬身道:“盟主此刻便在少林帐中相候。”

  少林虽连居七次盟主,但帐篷也与别的门派全无不同,只是帐篷前两丈外便无人坐地饮酒。

  江湖中人对天云大师之尊重,并未因他退让盟主而有不同。

  此刻帐前并无人迹,帐后阴影中,却似隐隐有人影闪动,几人方自走

  到帐外,天云大师已在帐内笑道:“红莲帮主的大驾莫非也光临了么?”

  红莲花笑道:“大师修为功深,莫非已具天眼神通。”与天钢道长当先而入。

  只见那俞放鹤与天云大师相对而坐,正在品茗,林瘦鹃、王雨楼等人居然未跟在身旁。

  帐篷内檀香缭绕,走入此间,仿佛又踏人另一世界。

  寒暄,见礼,落座,俞放鹤目光这才移向垂首站在一旁的俞佩玉,嘴角笑容居然甚是慈祥,道:“玉儿,你身子可觉舒服些了?”

  俞佩玉躬身道:“谢谢父亲大人。”

  俞放鹤道:“你素来未出家门,今后行事,须得留意些,莫要教江湖前辈们耻笑。”

  俞佩玉垂首道:“是。”

  这两人一个谆谆教诲,一个唯唯遵命,看来果然是父慈子孝,又有谁知他们竟是在做戏。

  俞佩玉明知面前这人便是他的对头仇人,心里已恨得滴出血来,但面上神情却偏要恭恭敬敬,偏要当他是父亲。

  那俞放鹤又何尝不知道面前这人不是他的儿子,心里又何尝不想将这祸害一脚踢死,但面上偏偏也只有做出欢喜慈爱的模样。

  红莲花一旁冷眼旁观,心里也不知是悲哀,是愤怒,还是好笑,他自七岁出道闯荡江湖,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识过了,但这种令人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场面,他却连做梦都未想到会遇上,他这局外人心情已是如此,身在局内的,又当如何?

  天云大师微笑道:“俞公子外柔内刚,沉静中自显智慧,温柔中自存刚强,实是人中龙凤,老僧两眼不盲,俞公子他年之成就,未必便在盟主之下。”

  红莲花拊掌笑道:“好教大师与盟主得知,俞公子除了已有位名父之外,此刻又有了位名师。”

  俞放鹤似是怔了怔,道:“明师?”

  天钢道长笑道:“贫道见了令郎如此良材美质,不免心动,已不嫌冒昧,将令郎收为门下,还望盟主恕罪。”

  红莲花道:“俞公子身兼‘无极’、‘昆仑’两家之长,他日必为武林放一异彩,盟主想必连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有怪罪之理。”

  俞放鹤道:“这……自然多谢道长。”

  他虽然面带微笑,但笑得显然有些勉强。

  天钢道长道:“贫道明日清晨,便动身回山,令郎……”

  红莲花笑道:“俞公子跟随道长,盟主自然放心得很,昆仑妙技,非同小可,能早一天练,自是早一天练的好,何况盟主方登大位,公务必多,正也不能让公子随在身旁。”

  他一把拉起了俞佩玉的手,接着笑道:“你明日便要入山苦练,再也休想有一日清闲了,你我只要再见,只怕也是三年后的事,还不快随我去痛饮几杯。”竟拉着俞佩玉就走。

  俞放鹤怔怔在那里,正也是哭笑不得。

  天云大师微笑道:“令郎今得红莲帮主为友,当真缘福不浅。”

  俞放鹤道:“不浅不浅……”

  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清晨,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色,但群豪的脸十个却有九个红得像晚霞,能笑得出的人笑得更响,笑不出的人只因已倒了下去。

  只有昆仑弟子,无论醉与不醉,此刻俱都肃立在帐篷前,等候着恭送掌门人的法驾。

  帐篷内俞佩玉伏地而拜,俞放鹤再三叮咛,又在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活剧,然后,八个紫衣高冠的少年道人,围拥着天钢道长与俞佩玉走了出去,帐外并无车马,自昆仑至封丘,千里迢迢,昆仑道人们竟是走来的。

  红莲花握着俞佩玉的手,微笑道:“一路平安,莫忘了哥哥我。”

  俞佩玉道:“我……在下……小弟……”但觉语声哽咽,热泪盈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有垂下头去。

  突然间,一个人走过来,笑道:“玉儿,一别必久,你不想瞧瞧黛羽么?”

  俞佩玉霍然抬头,只见林瘦鹃大袖飘飘,正站在他面前。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天地,浓雾中远远伫立着一条人影,明眸如水,却不是林黛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