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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作两边,显然是刚刚睡起的两三个药童凑将上来,却都一个个眼睛发亮,先望敲门物事上盯去。
此状一出,碧落哑然,笑然转头向她笑道:“知道了吗,往后有急事这样就成了。”那几名药童一抬眼,瞧见血淋淋的两个人时才知道吃惊,往后一缩,随即醒悟到是有病人来了,赶忙要扶。
笑然身子让开,往后指道:“抬那位去,轻着些。”几人看到马背上居然还伏着一人,半身鲜血,肩头更支支楞楞插着截残剑,也不知是死是活。惊骇之下不敢怠慢,七手八脚抬进了内堂。
笑然与碧落紧随而至,到了屋内,老郎中刚刚穿戴整齐,正在抱怨病人就诊太早,笑然一步来到面前,“啪”地将银子按在他手里,低喝道:“稳住他伤势,肩头的剑不要拔它,我们自行料理
即可。我身后的姑娘,你……你给她看一看。”说到这里他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层。
那郎中觉着手中银子满是鲜血,战战兢兢打量他一眼,愕然道:“这位少侠,你可也伤得不轻啊!我看你……”那小子值此时刻了兀自嘿嘿一笑:“我嘛,不劳动你了,阎王判官都熟得很,才
不肯收我。”说罢皱眉催促道:“你看他们就是,快些!”
郎中知晓厉害,赶忙唤来自己的女儿交待两句,那妇人连连点头,回身向碧落道:“这位姑娘跟我走吧。”碧落忍着背后一豁一豁的麻木点点头,她自腰间一探,取出块翠盈盈的小牌子来,交
给一个药童道:“烦劳你,沏些茶水把它煮起来,水色深碧时就成了……茶以绿茶为好,这样解毒更加快些。”
笑然一怔:“阿螺,这是……”
“碧玉竹。”碧落实在无力多做解释,唯能向他浅浅笑道:“能用的,你放心。”
笑然恍然想起当日相遇未久,自己在临安客栈中所见的那枚碧绿竹牌来。记得那时狐狸眼色很是赞赏,想来这小东西是有些来历的。他忍过眼前一阵恍惚,咬牙接过来道:“我去吧。”说罢转
身便走。他连连苦笑,心说这丫头真是不长记性的,什么东西都敢随意交了出去,就不怕再如云雾一样,被人家……
——偷了去。笑然思路截断在此。将过门槛时,他眼前一黑,一路来的绷持终于因了这一刻的松懈而前功尽弃。扑通一声,他身子在碧落的惊呼当中跌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一时绝断了周遭纷
乱。
* * *
半个时辰之后,笑然醒转。或远或近的一声声笛鸣超脱了梦境尖锐入耳,他舒口气,知道这是土地公公引得到位,山庄里有人接应来了。张开眼睛,碧落笑容欢喜安然:“小贼,你醒来了?”
——是,我醒来了,原来你一直守在我身旁的。望她脖颈处隐约露出的一角白色伤布,笑然心里甜中带着一痛。此刻坐起身来,竟觉四肢百骸轻便了许多,胸口也不如何烦恶了,他惊喜之下瞥
见桌上两个药碗摆着,当即明了,赞道:“阿螺,你这小绿牌是什么门道?当真灵验得很!”
“这原是雪山寒竹,至于为什么能够解毒我也不知,都是师父说的,如今我是第一次用它。”碧落说到这里目中一闪,低声道:“小贼,你没事了吗?我来看看你的手。”
笑然一低头,只见自己的伤处已然包扎完好,显然是昏睡之时大夫施为,他不免没趣,心说隔着这许多布又能看出什么来啦?但眼见碧落担忧关切的神色,心中坏水一冒,不禁撇出抹笑容来,
故意将左手递与了她。
碧落怔住,皱眉道:“你这手也伤了吗?”
“对啊。”笑然撇嘴道:“没看上面一个牙印?还红得很呢。”
此言一出,碧落脸上登时通红——树林当中,她情急之下咬落的那一口他竟也念念不忘,这小贼,什么时候才能有些正经的?她将那只“蹄子”一推老远,嘟嘴道:“我看你是没事啦!”说罢
起身翩然一转,人已闪出了门口。
笑然乐不可抑,赶忙追了出去,虽然步下仍有虚浮,可是毒尽大半,已然不碍得什么了。来到院中,他挽住碧落告饶道:“好啦,你别恼。背上伤势怎么样了?”
碧落嗔他一眼,但见他笑颜虽然明朗,可脸色依旧苍白得很,可见这回失了不少血气。不忍再与他赌气,叹道:“我没什么,那人出手时没了力道,只是刺破些皮肉罢了。小贼,你还是回去躺
一躺,宿先生我来照顾他吧。”
笑然目光微微一沉,然只瞬间又清亮起来,他摇头道:“躺不住了,客栈那边还没消息,我须得问问才放心。”
碧落微有疑惑,但立时惊醒道:“啊,对了,若是客栈有人用毒,那他们岂不是也……”
笑然无奈道:“明白啦?”
碧落眼中惊疑闪过,随即沉静下来:“小贼,你好生休息,我去把解毒的茶水给他们送去。你……你放心就是。”说罢折身便要去马厩里牵了云雾出来。笑然赶忙从后唤道:“别忙,如今不用
咱们回去。”
碧落用力平定下心境,回首道:“怎么不用?还是你怕客栈另有埋伏?可是一支迷香点过,大家都睡过去了呀。”
笑然皱眉笑道:“说是这样说,不过少算了一层——埋伏若在客栈外头那便怎样?周公本事再大,可也照顾不到那里。再说已然过了一个时辰吧,谁知事情无变?他们又有援军到来,你要怎么
办?”
碧落听了一怔,缓缓点头,知道自己阅历实在太浅了些,顾着一路同行那几人的安危,眼中更加焦急起来。
眼看碧落如此担忧,笑然微笑叹道:“好啦,别急,先跟我看看狐狸去。”说罢一拉她手,两人同往病榻而去。
到了屋中,只见宿尘闭目沉睡,肩上断剑虽在,血却已然止住了,身旁一个小童端了碗刚刚煎好的疗伤药汁,正在想方设法使其凉得快些。笑然轻轻挥手叫他退开,自己上前往宿尘脉腕处一搭
。片刻不见言语,碧落担心道:“宿先生还好吗?”
“安心,若这点小事也抗不过去,狐狸早就死了二百回了。”笑然轻飘飘一声安慰,随即转头向碧落道:“阿螺,你来扶他起身。”
碧落怔住,眼见宿尘外衣已除,颈口乃至肩头肌肤都露在被子外面,脸霎时红了,一时不知所措起来,迟疑道:“做什么……?”
自临安走来,她一路情状如何笑然全部看在眼里,于她小小心事岂能不知?不过都是强作无异视而不见罢了。此刻依旧如此,咧嘴道:“大小姐,帮帮忙,他这样子还能占了你便宜吗?快些。
”
碧落一窘,只好依言坐在了床边。将宿尘扶起在怀中的那一刻,她脸颊热得几乎烫手,生怕被那小贼见了一番嘲笑,只好低垂了头以长发掩过。
笑然目光往门口处一掠,道:“你助他把心脉护住,狐狸现在自运周天,受了打扰恐怕不成。”
碧落听他说得郑重,料想此事玩笑不得,赶快收了心意,单手合在宿尘掌上。一个轮回转过,她知觉对方内息沉而绵长,虽然弱些却显然已无大碍,不禁长长松了口气。
笑然自袖中一摸,取出一支晶莹闪亮的小笛子来,笛上青光闪烁,仿佛竟是翡翠制成。碧落心中惊奇,暗道:他这袖中怎么藏了这么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是匕首又是短笛,支支楞楞不嫌碍
事吗?
笑然手持翠笛向碧落一望,碧落恍然,知道这便是当日所闻的厉害传音法了,于是默默运起内劲,带着两人功力缓缓周天。笑然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院落中,笛声高扬,锐响惊得鸟群四散纷飞。片刻之后,两三道声音此起彼伏地回应过来,妖异幽咽如魂如兽,纵在白昼当中依旧显得鬼气森森。它们有的显然还在十里开外,有的却不过两三
里远,听来如在耳边。碧落一双大眼睛惊恐四顾,虽知道这是笑然山庄中的人物无疑,却还是觉着毛骨悚然。
于是当片刻之后,吊死鬼吴此人先生人如其名地蓦然倒挂于碧落瞩目的窗口时,她狠狠闭上眼睛,带了哭腔一声惊呼。
门口,笑然已然返回,皱眉道:“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从来都不好好的出来,阿螺已经被狐狸吓过一次啦。”
吴此人嘿嘿两声惨笑,听出少主伪装身份一事多半已经戳穿,便中规中矩地一折脖颈,当作施礼,道:“少主,老鬼来晚了些。”说着身子一飘,魅影般滑落到碧落面前——幸而那丫头至此还
未敢睁眼,否则面对忽然迫近的一张死人面孔,多半当场魂飞魄散。
吴此人手臂僵直,在宿尘胸口一路劈哩啪啦地点过,那时宿尘被碧落震荡,已然连连咳嗽,此刻血脉中翻起的淤毒被生生压下,他皱了眉艰难醒转,出口便道一声:“老鬼,你借机报仇是不是
。”
“是借机还情。上回你给我打通阴阳二焦,下手也不见得多轻。”吴此人面无表情地一咧嘴,也不知是哭是笑。他说句:“交给我吧。”随手将宿尘一提,便横在了自己怀里。
碧落觉着臂中一空,微微睁眼时,万分庆幸地见到那吊死鬼已然转了身去面对他家少主。
笑然垂了双眼,一脸犹豫,但终究还是上前两步向宿尘低声道:“狐狸,对不住啦,这回你再要罚我什么只管说,我绝无怨言。”
宿尘与吴此人听得都是一愣,两人对望一眼,宿尘疑惑道:“老鬼,我伤得很重么,要死了?”
笑然“切”的一声,不满道:“成啦,你当我愿意说这肉麻话吗?”说罢向吴此人一皱眉:“鬼叔叔,你赶来得正好,说正经事,这回五色缸使毒,放倒的恐怕不单是狐狸。”
吴此人“嘎巴”一声点点头:“少主安心,土地老儿布置周到,连铁面判官也被招呼来啦,是毒是伤,都他说了算。我们兵分两路,他去料理客栈,我就先往树林去了。没找着少主三位正在奇
怪,一路看见血迹,才追到了这里。”说罢眼珠生生往下一垂,道:“狐狸,没法,今日你也得落到判官手上一回。”
碧落听得心里茫然,暗道这又是什么古怪的名号了?他们魍魉山庄将诸多神神鬼鬼的角色收罗得还真是齐全。却听宿尘冷笑道:“免了,生死有命,犯不着麻烦他。”说着身子一挣就要跳下地
来。吴此人也不答话,只是手臂钳紧,纹丝不动。
笑然眼看他二人较劲,沉吟道:“狐狸,这时候还是别跟判官叔叔赌气,你肩上这伤沉重得很,交与旁人我还真不放心。再说……你这回若好不利落往后谁来帮我料理麻烦?”说罢大敕敕地一
笑:“鬼叔叔,你带狐狸先去吧。”
宿尘万般无奈,索性合了双眼不再言语。吴此人看看少主又瞧瞧碧落,心知这是两个小娃娃要说些悄悄话,嫌自己碍眼了,于是嘎声一笑,道:“老鬼开道去了,少主安心,这条路上兄弟们片
刻就收在眼下。”说罢身子僵僵直直地一转,在门口闪瞬便不见了踪影。
碧落听罢他们一番对话,心已落定,此刻靠在床沿向笑然微微而笑。那小子却带了一点心事目弛远处,半晌,忽然说一句:“阿螺,那两枚暗器,我替狐狸谢谢你了。”
碧落微怔,片刻之后侧首笑道:“不用说啦,你还不是为了拦住它们,把手也伤了?”
笑然双唇一动,然话到嘴边居然出不了口。他微笑,略带嘲讽地向自己叹口气,心说凌笑然啊凌笑然,行,碰到这个丫头,你可算是栽了。
若问他们为何有此对话,那得推回昨夜,从五点寒星突袭的那时候说起了。
按说,我们碧落姑娘可是使软兵器的人物,原该最精通听风辨位之术,八方暗器同时来袭也有一一打落的本事才对。而那时背后风声飒然,她又怎会不察?即便嫣如不脱口那一声警告,碧落也
已知晓身后有变,但是当时她面对宿尘,若是侧过身形将暗器躲过,那么白衣狐狸重伤昏迷,可就必定要被丁个正着了!是以她听得蒺藜迫来时浑身一僵,料想回身搁挡必然不及,那么索性不
动,以身为盾,受了这两枚暗器。
这一切笑然看在眼里。他心中当然是不愿意让狐狸中那狠巴巴的铁蒺藜的,而碧落没有躲开,她竟然没有躲开!那一时刻,他完全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他宁可是自己将那五枚暗器全部拦在
了手里,宁可有更多的暗器全都打在他一人身上!为什么没有呢?碧落为着宿尘受伤,他如此刺痛,痛得自己无言以对。
可是他不知道,也没有去深想,如果那时碧落面对的人是自己,风声迫来时,那个丫头,也定然不会躲开的。
此刻笑然目驰窗外,半晌微微一笑,淡然道:“阿螺,普天之下你若是心仪别人,那么无论是谁,只要让我撞见了,我必然是要将他一剑削平了的。”说到这里他顿一顿:“可是那人若是狐狸
,若是他……”
他这番话轻描淡写的说来,听得碧落骇然一愣,心说凭什么?!而待后半句话出口,她登时大窘,惊疑错愕当中也不禁微微有些紧张——若真是宿先生,小贼,你要如何?
沉默片刻,那小子忽然哈哈一笑:“是他你就不用想了,狐狸是有心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