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暗暗冷笑:如今这事情倒也奇怪,几帮几派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豁出去了地来叫板,少庄主出来这一趟,真就惹了这么些麻烦吗?
那群人中另有十二个劲装蒙面的,看来目的虽同,却与五色缸不是一路。他们眼色行动甚是谨慎,听气息,个个都是硬手。宿尘目光在他们脸上缓缓扫过,暗道:这群人不肯真面示人,倒是会

给自家留余地。
双方僵持了半晌,来者众人见四周久久没有动静,一个个都焦躁起来,“莫不是客栈那边已然得手了?”、“他这怕是虚张声势……”之类疑问低声起落。宿尘此刻目中渐已模糊,心想撑也撑

不久了,片刻之后他们看出来,多半要气得暴跳如雷。想到这里唇畔微微含笑,一丝傲然不自觉地写上脸颊。
蒙面人中有一个耐不住性子,拿着嗓子开口叫到:“姓宿的,你也不必装模作样,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些帐需得跟你算算。”
宿尘眼也不抬,淡然道:“哪个没种的货色,就敢来跟我提算账两字。你把喉咙憋成这样是指望我以后认不出你人来吗?”
他声音一出,登时泄露了自己中毒之深,力气是一丝也提不起来了。众人“哗”的一片放下心来,说话的蒙面人大喜之后立即大怒,狠声笑道:“以后?我看你也不用指望了!”说着一仗手中

长剑,步子缓缓踏上。旁边便有人叫到:“不错,先挑断他手脚,我们带回去问话。”
宿尘心中渐沉,但周身傲意不散,挂了丝丝冷笑看着那人近前。
蒙面人话说得虽然豪气,心里却还是没底得很,此刻被他这气息慑着,更是连汗也冒了出来。他心想这人即便就是中毒了,却蓄着力气要最后一搏也未可知,这若是被他一扇子招呼上,断手断

脚的还指不定是谁呢。何况白衣狐狸诡计多端,从客栈老远来到这里,就真是为了坐以待毙吗?
——他可不知道,宿尘见了他家少庄主居然望这群人的来犯路径而去,什么也没顾,提了轻功就一路追到这里。如此一来药力发作加快几倍,到了此刻,即便是要他抬一根指头怕也难了。(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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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那人眼珠一错不敢错地盯着宿尘,忽然间扬手向前一送,长剑带着锉骨之声刺入他肩头。紧接着那人身子向后弹去,撤了丈许方才站定,可见是对宿尘功夫忌惮到了什么份儿上。
那一剑刺入甚深,险些便从肩胛穿了出去,此刻主人离手,长剑斜插在那里兀自颤动。锐痛袭来,宿尘笑意薄些,目光当中寒气一盛。他不说话,刺他那人却猛然打过两个寒噤,心中只有一个

声音道:不成,我得杀了他,得杀了他!不然日后撞到他到手里那就必死无疑!想到这里横手夺过旁边兄弟的单刀,不管不顾地抢上去就要劈下。
两道光芒同时闪过,“叮”的一声,旁边递来一柄长剑阻住了刀的落势。持剑的是位女子,她穿剑袖短衫没有蒙面,衣着打扮看得出是五色缸蓝旗门门下的人物。她适才急跃出来以剑隔刀,手

臂被震得一痛,此刻低声道:“不行,魍魉山庄若来要人,你给扛着吗?”
蒙面那人咽口气,退了回去。可看那眼色,分明是惦记着趁人不备时便要去一刀结果了自己这后患。
方才那女子年纪不大,看来却是这一群人的首脑。她回身低声与几个同伴商量了一句,判定宿尘果然已经中毒,此刻转过身来朗声道:“宿先生,对不住,咱们是有些事情要您给个交待的,请

怕是请不动您,所以使了些个手段,迫于无奈,还请多担待了。另外客栈里面有尊驾几位朋友,咱们也不想牵连旁人,两日之后便有解药给他们送到。等您归还了我们的人,我们自然也送您回

去,不然的话,那就不好说了。说罢一挥手,道:“咱们请宿先生上路吧!”
她这一番话听来客气,却是软中带刺,真是被得罪苦了才能有此言语。宿尘眼中恍惚,朦朦胧胧的只见两三个人持着火把向自己走来,要强打精神,却已不能。闭眼的那刻,他心想:我这是什

么时候得罪了五色缸?欠债太多,似乎不记得了……
* * *
“你放手!”
“现在还不成,等等再出去。”
“不行,小贼你放手!”
“哎……哎!你你怎么咬我!?”
……当重重树影之后居然传来这样一番争执的时候,林中那四十来号人如临大敌,顷刻间便把阵形布回了从前,众人目光灼灼瞪着话音传来之处,手里兵刃捏得“咯咯”作响。
于是,他们看到一个女孩子娇娇俏俏的影子自树后面脱出身来,月光之下一脸茫然一脸错愕地望向这里,口中喃喃地道:“嫣如姐姐……”
领头女子身形滞在当场,神色一时复杂起来。踌躇片刻,终于向那树后冒出来的女孩子歉然一笑:“妹子,对不住啦。”
那个姑娘,她果然便是嫣如。
方才她一说话,碧落立时听了出来。吃惊过以后不及细想,身子一冲便要出去。笑然一把拉住,低声道:“还不成,让药力散一散。”碧落急道:“那人我认识的,想必是误会了,我叫他们放

了宿先生去。”笑然只是摇头不语,碧落实在焦急起来,索性望他手上一口咬落,笑然没料着她有这招,手痛得一松,这才让她脱出了身。
此刻听嫣如这样说,碧落脑中一懵,站在原地默默摇头,心道:嫣如姐姐半分也不惊讶,她知道我在这里?姐姐他们为什么要使毒为难宿先生,她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这事情来得蹊跷,不止碧落,在场众人都是疑惑不已,其中一个蒙面的道:“蓝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言语当中颇是不善。
嫣如淡然道:“咱们只管带人,不干这位姑娘的事。”说着向碧落叹口气,道:“妹子,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走吧,以后姐姐给你解释。”说罢向左右吩咐一声,两三个人便要去动宿尘

身子。
银光猛可绽开,那几人一退,手中火把纷纷跌落在地上。碧落长链如龙,顷刻间已然收回手里。她眼望嫣如,凝着眉,轻轻地摇头:“姐姐,不行。”
一片议论嗡声过后,蒙面人中便有一个冷笑道:“姐姐妹妹叫得这样亲热,蓝姑娘,你和魍魉山庄的妖女勾结,却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嫣如眉心一跳,声音短促,显然已有怒气。
那人阴声道:“是与不是都是你说,但她维护姓宿的,必定也不是好东西,一并带回去再说。”话音未落,蒙面人中三柄长剑一挺,同时望碧落而来。
碧落锁链展开,隔了兵刃身子向后轻轻一纵,意思不想动武。那三人却不依不饶,转眼间剑又刺到。碧落一咬下唇,抖手相迎,银色锁链如电光闪过,分明在夜幕下带过一路龙行。
那边,嫣如的声音含了一份无奈,淡淡地道:“妹子,你这样,当真要让姐姐跟你动手吗?”
——“哈哈,我看不必。”
一声明朗笑语过后,众人眼前光影闪动,持剑那三人一时呆了,眼看着手中兵刃变成了一把光秃秃的柄手,剑身何在,一时竟然找它不到。猛然抬眼时,只见面前已然多了一个少年,他笑吟吟

地负手而立,容色间似乎是对眼前的四十余人毫不在意。
不必说了,那少年除了凌笑然,再没有别人。
其实他与碧落早就自远处折了回来,隐在树后,将此间动向看得一清二楚。夜深形匿,加之在场众人心思全在宿尘身上,是以丝毫没人察觉。刚刚碧落一意现身,他没能拉住却也没随出去,此

刻见真的打起来,便蓦然冒出护在了碧落身前,衣袖展处,刀兵霎时平息。
在场四十余人轰然一乱之后此刻竟而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如见鬼魅般盯着笑然手中寒气森森的短刃,有人隔了半晌终于脱口叫出:“素月匕首!他、他是笑阎罗!”此言一出,人尽悚然,大

家慌乱之下左右张望,不自觉将圈子凑得紧了些。
碧落茫然不知——笑阎罗者,就是魍魉山庄少主的真正名号了,什么“黑毛小狐狸”云云,那都是信口胡说,为了圆一时之场的。
若提到这名字来历,阎罗二字不必多说,他魍魉山庄统领江湖众鬼,想来也是当之无愧的。但那个“笑”字可就有些来头了。想当年凌天承喜添子嗣,武林黑道奔走相庆,凡是见了凌少主的都

不禁大为称奇,说阎罗王的孩儿便是与众不同,别人婴儿生下来必然大哭,他却不,偏偏“咯咯咔咔”地笑个不停,仿佛初诞人间便注定了一生的欢畅。凌老爷子邪僻了小半辈子,见儿子“天

赋异禀”自然大喜,脱口便予了笑然二字做了名讳。此事在江湖上盛传一时,清茗客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碧落临行之时,他才会嘱咐一句要她探问凌少主名号的究竟。只是她这三徒儿性子太

静,对逸事全无好奇,辜负了他一番趣意罢了。
众人如此惊惧,倒也不是没有缘由。魍魉山庄这小鬼头平日素少出没,然而每次现身,身边必然是高手环绕,风浪大举。如今有了玄阳剑一事,江湖上纷纷猜测,也有说法便是这小子身携玄素

二刃出庄,要掀起武林一场风浪来的。如今他乍然现身在这里,让人不能不想到这方树林已被层层包围,只等他一声令下,众鬼怪便要扑将出来把众人分而食之了。到了此刻,人人额上见汗,

都捏紧武器,心怀绝望地等着最后一搏,嫣如更是连连顿足,心说该死,万万也没想到,一路上那个衣饰粗陋的小子不是什么下人随从,而竟是堂堂魍魉山庄的少主人!这回千算万算,终究是

错漏了这样一步啊……
笑然此刻目光闪亮,在众人脸上一一看过,点头道:“嗯,你叫嫣如。你,方才说我们阿螺是妖女。还有你,”说到这里眼色冰冷下来,笑意淡然一敛:“你刺了我家狐狸一剑。用的右手是吧

,好。”说着缓步向那人走过去。
那人眼中既惊且惧,然拼着股狠劲,丹田默默运力,却忽然脚下不稳,向后软了一步。如此一来,那人大骇,连退两步颤声道:“不对,有诈,中毒了!”
众人听得此言,慌忙当中提气试探,果然不对,阵势跟着大乱。五色缸原也是以毒术暗器著称的帮派,如今这样毫无来由便着了人家道儿的事情可说前所未有,这样一来众人更加确信,自己计

策全然落空不说,此行还都在人家的计算当中,这是自投罗网来了。
到这一步,真有豁出去了的便展开兵刃上前抢攻,更多的就稳重些,就地打坐捏决试探,要看看自己中毒深浅。他们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天罗地网十面埋伏?不过是两个小孩子临阵想出来

的计策而以!若问“毒”源所在嘛,倒也简单——上风口的草丛当中,一点周公笑此时已经燃烧殆尽。那迷香气息沉软防不胜防,每吸一口进了肺里,力量便消减一层,是以除非闭气,否则运

功相抗根本无用。只是碧落还是出来早了,药力入得不深,本来只需再多待片刻,哪怕是容他们跨上马走远,行不一会儿也会统统软倒下来,那个时候可就省事得多了。
笑然向那蒙面人一路走去,诸多兵刃便铺天盖地地招呼过来,他随手招架,只要袖风一动,必然会有一片兵器变了形状——刀剑成铲钩枪做短,统统被削去了一大截。众人心中越来越冷,都道

从来只是听闻玄阳素月的利害,如今亲见了,方知其可怖之处!
眼看众人乱中抢攻,碧落守在宿尘身旁,锁链轻旋,流光飞舞间已然扫开一片空旷。那些人身子早就软了,力道剩不下三四成,加上不知所中何毒心中惊惧,登时战意全消,一被击中,大多便

丢了家伙跌倒在地上。笑然袖中光芒吞吐,素月匕首在握,所到之处更是人仰马翻。于是只是顷刻的功夫,原先有备而来气势汹汹的四十余人竭尽躺倒,横在地上眼望两个小孩子衣衫起落的身

影时,一个个双目紧闭或者狠狠瞪视,想起关于魍魉山庄中人行事之残忍的传闻来,都惨然等着一死。
此刻嫣如伏在地上,望着手中断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回追踪白衣狐狸,一路上套子布得可说万无一失,为什么还是叫他们看出来了?她抬头时,碧落也正望她,二人目光相交,嫣如默默

叹了口气:这丫头,是真的阅历太浅呢还是演技太好?这满眼的痛心错愕如果也能假装,那么她的心思比起身手来,可又高明太多了。
碧落不知嫣如所想,总认为其中有些误会是需要澄清的,怔怔地走过去要扶她,却猛然听到一声惨呼。那声音惊天动地,碧落吓得一跳,愕然回首,只见笑然手中擎着半截单刀,正不紧不慢地

地割入一劲装蒙面人的肩头。碧落看时,刀已深入数寸,鲜血喷涌而出,此刻刀锋碰了骨骼,虽然挺进艰难但依旧不停,蒙面人开始尚能咬牙忍住,此刻终于不支,痛得嚎叫起来。
四周躺倒的众人看得心中颤颤,有的破口大骂有的便拼着最后力气扑将过来。笑然腾出左手一一化解。面前那人鲜血溅了他一下摆,他面色淡漠,安然冷静得如同与人对弈。
“……小贼!”
碧落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两个字来,然后锁链扔在地上,她身子微晃站在那里,脸上神情仿佛看见一个恶鬼正在剥食人肉。笑然右手一滞,神情未变,一声叹息却轻轻出口。他手臂顿处,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