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茗剑传奇上一章:茗剑传奇1.2.3.4部 破阵子龙吟
- 茗剑传奇下一章:茗剑传奇1.2.3.4部 如梦令三窃
了然疲于应付近旁的几名杀手,手忙脚乱,一黄衫人突然亮掌,飞向手无寸铁的素草。
杀掌将及素草,被云真甩出的蛇皮软鞭逼开。
云真落足素草之前:“别怕!”随即从长袖中发出万千银针,黄衫人连连闪躲,加大了攻击的力度,一时间,剑光掌风纷沓而来,激起酣战的漩流。
了然向云真投去感激的一瞥,用身体护住素草,以肉掌抗敌。
越来越多的黄衫人鬼魅般地从各个伏击点冒出,疾向了然、素草扑来。云真往后一退,再次发出银针。
霎时间,了然、素草、云真周围布满了黄衫人。刀剑瞬间齐出,明晃晃地指向他们。
忽然,人群哗啦闪开一条信道。同时,银杏树上,一条身影高高跃起,脚尖轻点,轻盈坠地,落到了然面前。
“小王爷,别来无恙乎?”来人原是群英阁掌门人之子吴清风。他年岁不大,瘦脸,两条眉似远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出异彩。
云真只消看上一眼,便觉无比熟稔,对这张与自己七分神似的脸容,微觉讶异。更叫她惊讶的是,了然竟是小王爷!
了然哼了一声:“何方妖孽,竟然来到周庄袭击本王?”
吴清风挥挥手,黄衫人整齐地向后退了三步:“那是他们不懂规矩。我这次前来,是想请这位女子——”他只知了然娶了亲,却不知其闺名,看了看素草,“是叫云真吧,有朋友托我请她离开江南,回到洛阳一聚。”说罢,右掌推出,飘向素草胸膛。
了然急急回防,将素草往怀中一带,躲过一掌。
云真足尖一蹬,轻喝:“你们弄错了!我才是云真!”劈手夺过一名黄衫人手中长剑,连施杀着。吴清风身姿飘然,堪堪躲过,他站定,凝望云真,那女子一袭白裙随风飞舞,直似凌波仙子,他竟然看得痴了。
云真一抖剑花,左手甩出蛇皮软鞭,两名黄衫人衣服如飘絮般裂碎飘落。
另一名黄衫人发吼,刺向云真,云真一闪,那柄剑刺入同伴体内。
吴清风双目精光灼灼,双袖一抖,两柄袖剑已绰在双手。云真与他对峙。
几十招后,吴清风渐占上风,左剑拨开云真长剑,右剑直取空门,但手下留情,并未使真正杀着。
当的一声,剑尖插入突然飞来的一朵菊花内。
吴清风略一迟疑,右剑已被长剑击落于地。
吴清风飞身后退,素草被他擒拿,短剑抵喉,又成相峙。
了然急了:“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为难我们?”
素草从容而立,头上两朵菊花只剩一朵。
吴清风道:“不是我想为难你们,是我的朋友想约见这位云真姑娘。她只告诉我,云姑娘在江南,我倒是眼拙,错把小王妃错认成……”看了看云真,“我看云姑娘似乎不大情愿去见我的朋友,我也不大好交差,不如就将错就错,由小王妃去见她吧。”
云真悄悄地伸手去摸袖口银针:仓促之下,银针悉数用完,一根不剩!
吴清风看出云真甚为看重素草,原地腾起,长剑如蛇,剑尖一挑,直斩素草腰际。
云真暗叫不好,手中软鞭如同鬼魅一般出神入化地回转,抵在阔剑锋刃上,显见是破釜沉舟的阵势。
吴清风长剑一挺,收不回手,眼见云真将为自己的利器所伤,脸色发白,只得纵身一扑,剑尖擦着云真发丝而过。
云真长发上一枚玉环被吴清风挑在剑尖。
“且慢!”金发女子从天而降,身形极快,眨眼便掠到吴清风面前。
尽管女子以黑巾蒙面,云真仍能看出,她就是居住在水域中的女子,她说过,她是她的娘亲!
吴清风拔剑而上,招招发狠,直指女子致命处,女子很巧妙地闪过。
吴清风第三招过来,女子居然迎着他的剑锋而去!
众人惊讶。
女子一侧身,两根金钗指向吴清风胸口!
吴清风收势不住,剑身正巧落在女子肩上,女子头一低,手中的金钗已制住了吴清风。
素草趁机跑回了然身边,抱住他,身子发抖,了然伸出一摸,素草额上全是汗。
云真悄悄地走向一边。
女子挟持着吴清风,喝道:“快命令你的手下退下!”
黄衫人都退下了。
女子走到云真面前,凝视着她,一手摁住吴清风,一手抬起来,想摸摸云真的脸,似有所语,但看到云真眼中的敌意,叹口气,离去。
吴清风被挟,努力扭过头,回望云真,似有留恋之意。
女子走后,云真仍呆立着,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释然。素草走过来,陪着她站着。
了然在身后说:“云姑娘,今日多亏了你。”
云真强笑:“若非那金发女子救助,我等三人恐是悬了。”
了然蹙眉:“却不知她是何人?改日见了,定当登门拜访聊表谢意。”
素草拉住云真的手:“云姑娘,进去吧。”
了然扳过素草的肩:“都是我疏于练功,幸得云姑娘出手相救,否则……”
素草笑笑。危急之下,全无武功的她反而最镇定,险情过后,也是她波澜不惊:“希望茶客们都不曾看到刚才的一幕才好。”
茶楼内一派祥和,说书人正在讲《七侠五义》:稳重深沉的展昭,飞扬任性的白玉堂,武功高强的欧阳春,顽皮好事的丁兆蕙,君子风度的颜查散……乐子和一干茶客手捧一杯热茶,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谁也没留意楼下险险经历过的一场打斗。
这故事也为云真所喜,在竹林小屋时,师父对它推崇备至,给师姐妹讲述过多次,说是仁义礼智信全包含其中,以至于云真出师之际,还有过幻想,以为未知世界,便是这般了。到了如今,屡遭追杀和算计,方知,故事里的那样古风的好男儿,那样朴素而原始的江湖,是很难见到了。
一夜的雨,此时渐渐稀疏下来。云真伸手探进怀里,摸一摸碧玉竹牌,还在。而玉雕木兰,也被好好地爱惜着,却不知道,师父师娘,师姐妹,他们都还好吗。还有,那个人,他也好吗。
早上醒来的时候,很大的雾,都从窗户里漏进来了。云真起床梳洗,看到素草穿着对襟印花蓝布大褂,乌黑如云的长发披下来,在井边汲水。她换上一条墨绿长裙,下楼帮忙。
裙子是她珍爱的,墨绿色,料子是丝绸的,洗得多了,就有一种蒙蒙的灰,细碎的蕾丝花边,镶在领口胸前。袖子先是紧裹手臂,时日久了,宽松下来,素草巧手,将它改成一朵牵牛花,柔软地搭在手腕上。
她看着素草的衣裳,蓝花布总让她想到乡愁之类的字眼,细腻素朴。她想她是明白了,何以看到素草和了然,会萌发亲人般的感受。他们,原本就是亲人!了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而素草,是她的嫂子。缘分实在是个玄妙的东西啊。
厨房里有新鲜的麦子香和干净的水流声。然后,云真和素草同时看到一位黑衣男子从青山深处走了出来,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一样地,踩着树木枝头掠过,轻快落下。
素草惊喜地喊道:“惊蛰,你来了!”
“是的,大嫂,我回来了。”惊蛰打量着素草,“……你们还好吧?有没有人偷袭?”
云真含笑而立,白裙的女子,洁白面孔上,依然昨日的眉目婉然。她看向他,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寂静感,就算是疾速奔跑,也像一座沉默青山,以永恒停留的姿势亘古不变,千年如此,并将继续如此千年。
而此刻他明眸一闪,微笑明朗,是乍然升起的阳光,将万物全然笼罩,毫无保留地传递温暖,使这世间再无任何一处寒凉之地。极致的冷和极致的暖,竟奇异地在同一个人身上融合得天衣无缝,转换易如反掌,叫人迷惑,且因了这迷惑,些微有些迷乱。
这一瞬,云真无法解释自己的心情,很模糊……然而……她很明晰地知道,她想多看到他,无论何处,因了何事,哪怕正身处刀林箭雨,只要他在她目之所及,一颗心,就都放下来了,都放下来了,甚至可以就地躺下,暖洋洋地太阳下打个盹,舒舒服服地,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虽然照旁人看来,他们甚至连话都讲得不多,是不相熟的,可在云真看来,他就是令她无端地觉得亲近可喜,分明是熟悉的。仿佛前世有缘,气息绵延到今生,在如潮人海间轻易相认,一笑即可心意共通,无论说什么,或者是什么都不用说,彼此都是懂得的。
这样的难得,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了然奔出来,和惊蛰一击掌:“惊蛰,你可回来了!”
乐子闻声,出来一看,笑嘻嘻地打了惊蛰一拳:“先生,我们可盼了你一年多呢!”
了然和惊蛰拖了两把凳子,下起围棋。惊蛰不时问上两句:“……后来呢?”
“后来忽然出现了一名金发女子,竟然在几招之内就制住了那个年轻人。”
“金发女子?”惊蛰扬眉。
“是的,以黑巾蒙面。”
惊蛰知道是谁,“哦”了一声。
了然落下一枚白子,问:“如何得知有强人来清茗轩捣乱?”
惊蛰道,“我从一位故人那里得知,将有一伙人会袭击茶楼,这才连夜赶回。”
这消息是清扬再度向他示好不遂,斗气之下甩出的恶言:“我派人跟踪过那女子了,她要去江南,哼……”
惊蛰担心云真会出事,星夜狂奔,赶回江南,还是迟了一天,好在贵人相助,总算有惊无险。
素草在厨房里唤了然:“了然,了然!”
了然叫过云真:“云姑娘,你替我下完这局。”
云真依言放下手中针线活,落座。惊蛰抬头看着她:“云姑娘。”
“嗯。”
云真的棋艺不弱,惊蛰更是个中高手,双方斗得难舍难分,每落一子,都要思忖半天。
乐子看得着急,起身倒茶。片刻后,他就端来一个透明的玻璃茶壶,装了大半壶开水,还有一些金黄色的小花在其间浮沉。密密的水珠在壶壁上凝结,到一定程度就滑下去,形成一道道水径。
三个人都不说话,看着那些花。
桂花。
“你们说,这些花最后会不会都沉到水底?”乐子自知找了一句很弱智的话来打破僵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云真看着惊蛰。俊朗的男人,浓眉薄唇,很少笑,但笑起来嘴角的线条微微上扬,愉悦发自肺腑。惊蛰开口了:“是这样的,不同的花瓣在不同的深度会有不同的心情。因此它们有的漂流,有的悬浮,还有的沉沦。如果它们都沉到水底,这说明它们不顾一切的决心和勇气。”
半个时辰后,所有的花瓣全部落在壶底。
云真站起来,走回顶楼,取出他赠送的竹笛,尝试着吹奏一曲《折柳曲》。
惊蛰在身后轻轻鼓掌。
云真不曾告诉他,每当她思念他的时候,就会试着揣摩《折柳曲》的曲调,时至今日,已可娴熟地吹给他听了。
一年前,惊蛰曾在江南小住过数月,在附近一间书院里当了一阵子教书先生,。旧日学生听说先生回来了,纷纷聚集了,他便又是那个声音清朗的先生了,一袭蓝布长衫,沉静而飘逸,给弟子们讲古诗歌,那些久违的、怅惘的故人旧事:烟雨、杨柳、故国、明月。
云真总在雨声滴答的屋檐下停留片刻才走。惊蛰知道她在看自己,碍于满座学生,未能回头。他在黑板上写字,写得满满的,转过身来,擦一把汗,云真早已走了。他看着她先前小立的地方,雨伞滴落下来的水迹正在慢慢化开,寂寥伤感。
晴朗的日子,惊蛰在田埂上走,花瓣纷纷飘落在蓝衫上。迎面走来一个白衣女子,梳着两条乌油油的辫子,鬓角压一朵暗色绢花,手挽竹篮,内中有新鲜的菜蔬。田埂很窄,及至到了跟前,她侧身让他过。他微笑着看她。
她身后,银杏的叶子大雨一般落下。更远一点,田野里升起蓝色的烟岚。
“二十年的花雕。今天有阔客高价想买,我都没舍得给他喝。”了然把一碗端给惊蛰,另一碗抬在自己嘴边。
惊蛰看看酒,又看看了然:“那你又如何舍得给我喝?”
“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
碰碗,干尽。
惊蛰给自己斟酒:“你并没有问我,这次是打哪儿来。”
“你云游四方,我却是不知。”
“洛阳。”
了然笑,喝了一口酒:“洛阳……好地方啊,洛阳城里风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你帮我看过没有,离园的梅花,是否依旧四季长开。”
酒尽,再喝茶。茶水幽碧如冥,仿佛屋外风声萧瑟雨声清凉的夜,无来由地裁了一段置于杯中,与对坐着的两个人,抵死缠绵。
了然得知惊蛰来意,默然良久。
他的父亲洛阳王戎马沙场,扬名立万,立下赫赫战功,是先王的股肱之臣。十一年前,先王驾崩,二太子称帝,父亲被封为洛阳王,辅佐二哥安天下。
可他了然,自小就沉溺于琴棋书画,一让他研读兵法就百般不愿。王妃怜他体弱,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包括他娶颜素草,她都依了。
那颜素草是出了名的病西施,王爷起先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但了然绝食相逼,王妃率先降下白旗,她一软下来,王爷敌不过两位至亲的眼泪,只好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