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穆连忙说道:“咱们是自己人,那两个人才是刺客。”李中柱亦已看出那人是金国的御林军军官,连忙拉了任红绡就跑。

  奇怪的是,那个军官却不去追赶他们,仍然和朱九穆缠斗。

  朱九穆不敢对他施展杀手,险些中了他的一刀,大怒说道:“我说的话你听不见么?我是朱九穆,你打错了人,还不赶快去追刺客!”

  那军官这才说道:“什么朱九穆?哦,你是新近王爷聘请来府的那个姓朱的么?”朱九穆道:“不错,就是我呀!”

  那军官忽地一声冷笑,说道:“我不相信,朱九穆是王爷请来的人,难道王爷竟然没有对他交代么,在这天坛之内的‘圜丘’,乃是万岁爷祭天的地方,你竟然有胆想要跑进‘圜丘’,分明不是朱九穆了。”

  朱九穆瞿然一省,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要不是得他提醒,我几乎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名!”连忙说道:“我听得小王爷呼唤,是在这个方向。我却不知过去就是圜丘。”

  那军官道:“胡说八道,小王爷怎会在圜丘和人打架?他现在正在皇穹宇后面呢。你当真是朱九穆吗?”

  朱九穆的“修罗阴煞掌”是瞒不过人的,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确实是朱九穆,但、但我不知……”

  那军官说道:“不知不罪,好在你也没有跑进圜丘,那也用不着多费唇舌和我解释了。小王爷正在找你呢,你快去吧。那两个刺客你交给我好了。”

  朱九穆听得他这么说,只好赶紧到“皇穹宇”后面的柏林去找完颜豪。心里想道:“这军官的本领很是不错,武林天骄的弟子要是给他追上,料想他对付得了。但我又何必替他操心,管他捉得到捉不到刺客?我只求没事就好。”

  不过朱九穆毕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定了定神之后,却不由得疑心大起了。“这军官为什么只顾用刀砍我,却不去理会那小子和姓任的丫头?御林军中顶儿尖儿的高手我都认识,这人武功如此之高,我却怎的好像从没见过他?”

  朱九穆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皇穹宇”后面的柏林,果然在那里见着了完颜豪。

  完颜豪道:“朱老先生,你来得正好,我刚才和刺客在这里交手,一不小心,给他点着了穴道,幸而我还会自己解穴,不过气血尚未能够畅通,你帮我推血过宫吧。”

  朱九穆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原来那人并没骗我,是我多疑了。”

  完颜豪内功不弱,得朱九穆替他推血过宫,不消片刻,已是恢复如初。

  完颜豪道:“朱老先生,多谢你了。那两个刺客,捉着了没有?”

  朱九穆道:“有人去追他们了?”

  完颜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朱九穆道:“就是去追赶刺客的那个人告诉我的。”

  完颜豪道:“哦,那人是谁?”

  朱九穆道:“匆忙中我无暇问他。他说小王爷找我,我就来了。那人武功很高,使的似乎是正宗的五虎断门刀法。”

  完颜豪眉头一皱,说道:“不错,我是想找你的。但我可没有叫人去找你呀。我今晚带来的武士,也没有谁会使五虎断门刀的。”

  朱九穆吃了一惊,说道:“这么说,我是上了他的当了!”

  完颜豪道:“这件事往后再查,咱们先去捉拿刺客。刺客从未来过天坛,黑夜之中,他们未必就能找到出路。”

  不出完颜豪所料,李中柱和任红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古柏林中,不辨南北东西,果然不知哪里才是出路。

  他们正在乱闯之际,忽听得有人说道:“好小子,往哪里跑?”正是刚才那个军官的声音。

  李中柱悄声和任红绡道:“这人本领很强,我出去诱他追他,你赶紧躲起来,避得一时就是一时。”

  任红绡焉肯如此,说道:“在这古柏林中,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他未必是发现了咱们,多半只是虚声恫吓。”

  他们是贴着耳朵说话的,声音细如蚊叫。不料那个军官竟似听见他们说话似的,他们话犹未了,只听得那个军官已是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以为我是虚声恫吓吗,你们瞧着,我这枚铜钱,要打落你们头顶的这枝树枝!”

  李、任二人是躲在一棵柏树下面的,有一条低垂的树枝随风摆动,任红绡的秀发都给树枝拂着。那军官这么说,显然是已经知道他们的藏匿之处。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任红绡头上的那枝树枝果然断了,跌下地来。

  黑夜之中,这人的暗器打得如此之准,饶是李中柱大胆,也不禁大吃一惊,忙把任红绡一拉,飞身跃出。

  那军官又是打了一个哈哈,说道:“你们胡跑乱闯,想要跑出天坛,那是做梦!留心瞧吧,我的第二枚钱镖来了!”

  “铮”的一声,那人弹出第二枚铜钱。但说也奇怪,这枚铜钱却是大失准头,从他们旁边飞过,飞去的那个方向,也不是他们正在逃跑的方向。

  李中柱是个武学的行家,不由得大为诧异了,心里想道:“我们刚才丝毫不露声息,他都能够打得那么准,为什么我们跑了出来,他却连方向都打错了的道理?”

  李中柱虽然心里起疑,但急切之间,还想不通其中道理,只好和任红绡转个方向又跑。

  那军官哼了一声,说道:“叫你们不要乱跑,你们又乱跑了。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你们再这样乱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留心,接我钱镖吧!”

  “铮”的一声,那人的第三枚铜钱飞出,又是像刚才那样,“钱镖”大失准头,在他们旁边一丈开外飞过,飞向另一个方向。

  李中柱蓦地心中一动,想道:“这人刚才给我们挡着了朱九穆,如今他已经追上我们,但所发的钱镖又是如此古怪,莫非他是有意指示我们逃跑的方向?”

  李中柱福至心灵,想通了这层道理,便与任红绡向他“钱镖”所打的方向逃跑。那人不断发出钱镖,指示方向,果然没有多久,他们已是跑出柏林,看得见前面的道路了。只见天边露出乳白的云彩,几点疏星,半明半灭。原来他们在古柏林中折腾了半夜,不知不觉,已是第二天的将近破晓的时分了。

  任红绡吁了口气,说道:“好了,咱们脱险啦。想不到这个鞑子军官竟然是个好人,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中柱道:“他恐怕未必就是鞑子,或许是假冒军官,暗中帮忙咱们的朋友也说不定。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跑到西山去找孟老镖头那位朋友吧,那人是谁,咱们以后慢慢打探不迟。”

  任红绡道:“不错,啸风表哥和佩瑛姐姐也不知脱险了没有,咱们是该赶紧去打听他们的消息了。”

  丁家在天坛附近,那是在北京城外的,他们不用通过城门,逃跑就容易得多了。李中柱熟悉道路,当下带领任红绡便往西山。

  此时天色微明。郊外行人稀少。两人迈开大步,迎着晓风,精神为之一爽。

  任红绡笑道:“李大哥,昨晚当真好像做了个恶梦一般。”

  李中柱道:“想不到咱们竟能如此轻易脱险,我都疑心是在做梦呢。”

  任红绡道:“说起恶梦,前晚我倒是真的做了一个恶梦。梦中还有你呢。”

  李中柱道:“哦,有我?是什么样的恶梦,说来听听好吗?”

  任红绡笑道:“我梦见完颜豪跑来捉我,后来你也来了,你和完颜豪大打一场,给他打得重伤,我就在梦中哭醒了。”

  李中柱笑道:“这个梦境和昨晚的真事差不多一样呀。”

  任红绡道:“好在是完颜豪给你打伤,而不是你给完颜豪打伤,这就完全两样了。不瞒你说,我在那柏林中碰着完颜豪的时候,我就在想,该不会像梦中那样,李大哥就要来救我吧。想不到你果然就来了,说实在话,那时我可真是着慌呢。”

  李中柱笑道:“你是怕我应了梦谶,给完颜豪打伤么?嗯,我怕你哭,我怎能给他打伤呢。”

  任红绡脸上一红,说道:“人家是真的关心你,你却油嘴滑舌倒和我说起风凉话了。不过,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来救我的。”

  李中柱道:“为什么?”

  任红绡道:“我前晚作的那个梦,不梦见表哥,只梦见你来救我,那不是注定了非你救我不行吗?”

  俗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任红绡的弦外之音,不啻是告诉李中柱,她对他的信赖更在对表哥之上,梦里也在想念着他。

  李中柱心里甜丝丝的,说道:“但愿咱们能够常在一起,不单只是在你梦中。”他这么一说,任红绡的粉脸更红了。

  李中柱微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任红绡低声道:“将来的事,谁也难料,现在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李中柱笑道:“对,谷大哥和韩姑娘此时只怕在西山已是等得心焦了。”

  他们加快脚步,一路上幸好没有碰着追兵,中午时分,终于到了西山。

  “西山八大处”是北京脍炙人口的名胜风景之地。西山是由三个秀丽的山峰组成的,一个叫翠微山,一个叫卢师山,一个叫平坡山。山势是东西北三面环抱,就像一把座椅。朝南是一片平原,一眼看不到边,朝西走去,却是一片崇山峻岭了。“西山八大处”就是分布在翠微山和卢师山的八座古庙。

  不过“八大处”并非都以古庙命名,有两个地方是以古庙附近著名的风景命名的,即宝珠洞和秘魔崖,其他六处是长安寺、灵光寺、三山庵、大悲寺、龙王堂和香界寺。

  孟霆的那个姓何的朋友住在秘魔崖下,那是西山八大处最后的一处,也是地形最险峻的一个地方,寻常的游客很少会到秘魔崖的。

  李中柱虽然在大都住过一些时候,却没游过西山。初冬时节,游人绝迹,幸而在山上还偶然可以碰到几个樵夫,李中柱向他们问道,他们听说是往秘魔崖的,都感到有点诧异。那些樵子也只能指示方向,秘魔崖何在,还须他们自己找寻。

  李中柱知道秘魔崖有个证果寺,于是一路留心,找寻那个古寺。

  不知不觉,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分,他们还是看不见任何建筑。任红绡道:“樵夫告诉我们,说是经过了香界寺和宝珠洞之后,再往前走,上山去就是秘魔崖了,为什么还不见有寺院呢?难道咱们走错了路!”

  此时他们正在经过一个山坳,该处地气温暖,虽然是在初冬,山坳里还开着许多无名的野花,还有许多奇特的石头,还有涓涓的流水,风景非常幽美。

  李中柱笑道:“别心焦,当作是来游山玩水吧。这样的洞天福地,也不是容易来得到的呢。匆匆地跑过去,岂非跑马观花,失了眼福?”

  任红绡笑道:“你倒说得轻松,我不心焦,只怕表哥和瑛姐等得心焦呢。”

  话犹未了,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原来是有个人站在山上,向他们掷来一块石头。那个人是什么模样,因为是藏在茅草丛中,看不清楚,但他掷石的手法,却令李中柱大吃一惊。

  他们的距离少说也有五七十步之遥,但令得李中柱吃惊的不仅是这人的石块能够掷得如此之远,而是他的掷石手法。他的掷石手法和昨晚那个军官发射“钱镖”的手法竟是一模一样。

  李中柱惊疑不定,心里想道:“莫非就是那个暗中帮助我们的军官,他赶在我们前头,先到这里来了?”

  心念未已,那块石头已是挟风而来,李中柱不敢断定是否同一个人,也未知对方是友是敌,当下举起玉箫,一招“长河落日”,划了一个圆圈,想要拨打石块,不料那块石头到了他的面前丈许之地,忽地斜飞出去。

  那人随即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到秘魔崖来,快快报出姓名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