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十四姑正因为无处安置侄儿,感到为难,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先就愿意了。不过,任天吾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她却是不能无所怀疑,当下说道:“你是要把他带回家里么?”任天吾道:“不错,难得老大姐光临,我正想请你们姑侄到寒舍小住几天,不过,老大姐现在有事在身,我只好先请你的侄儿了。想来老大姐前往车家,大概也不便携同令侄吧?”

  辛十四姑瞅了任天吾一眼,淡淡说道:“老任,你别在我的跟前耍花枪,快说实话,你要在我的侄儿身上打什么主意?”

  任天吾笑道:“老大姐太多疑了,我怎敢有不利于你们姑侄的存心?但实不相瞒,我是有一件事情,想向令侄请教的。”

  辛十四姑道:“什么事情?”

  任天吾说道:“小女红绡,给奚玉瑾和黑风岛主的女儿宫锦云串同,将她诱拐,私自离家,至今不知下落。”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说道:“有这样的事?”

  任天吾道:“奚玉瑾不正是你的侄媳妇吗?所以,我想向令侄打听打听小女的下落。”

  辛十四姑道:“据我所知,他们只是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而且很久不在一起了。这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任天吾道:“我知道他们现在不在一起,但当时他们夫妇却是一同来到寒舍的。这件事发生之后,我知道令侄夫妻便己分开,令侄另外看上车卫的女儿,住到车家去了。不过拐骗小女之事,令侄是曾参与其间的。我向他打听,想来老大姐也认为是应该的罢?”

  辛十四姑心里想道:“黑风岛主也是我的仇人,他女儿和龙生夫妇做出这样的事,这事任天吾不管,我也要管。藉这件事,将来我向黑风岛主寻仇,也可以多一个任天吾帮手。”当下说道:“好,你尽管把我的侄儿带去,要怎样盘问他就怎样盘问他。但只别打他重伤就行了。”

  任天吾笑道:“老大姐放心,我不会伤令侄一根毫发的。”

  任天吾把辛龙生带回家里,辛十四姑放下一重心事,便独自上山了。

  车淇正在家里坐立不安,忽听得“笃、笃、笃”的竹杖点地之声,连忙走去开门。宇文冲装出诧异的神气,说道:“辛十四姑倒是来得好快呀!”他还恐怕辛十四姑来得太快,引起车淇的疑心,岂知在车淇的心里,却是怨她来得慢了。

  辛十四姑一见车淇,满面春风的便拉着她的手笑道:“这位是车姑娘罢,啊,车姑娘长得这样标致,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我的侄儿那么喜欢你。”

  车淇羞红了脸,说道:“龙,龙……嗯,辛大哥怎么样了?”她叫惯了辛龙生做“龙大哥”,一个“龙”字说出了口,这才蓦然省起,连忙改口。

  辛十四姑道:“你放心,龙生好得很快,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本来要和我一起来的,是我叫他多养几天。不久也会来的。”

  车淇喜道:“好,我见到他,那就好了。”

  辛十四姑道:“我可正在担心呢。”

  车淇说道:“担心我的爹爹?”

  辛十四姑说道:“不错,据我所知,令尊正在回家途中,至迟明天,说不定今天晚上就到。你能否见得着龙生,就要看咱们应付得是否得法了。”

  车淇说道:“我年轻识浅,请姑姑指教。”

  辛十四姑道:“令尊对舍侄怒火未消,恐怕不能容他进门,我在这里,给他知道,也是大大不妙,所以,第一步,你不能让令尊知道我们躲在你的家中。”

  车淇说道:“第二步呢?”

  辛十四姑道:“第二步的做法嘛,我主意倒是有了,但你必须相信我才好!”

  车淇说道:“我当然相信姑姑。”

  辛十四姑说道:“令尊武功太高,我想让他暂时消失武功,那时我才能和他好好的谈一谈。为我那不肖侄儿,向他求情。”宇文冲道:“对,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这样,即使辛龙生在这两天来到,你爹要打死他也不能够啦。”

  车淇心中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听得他们都这么说,只好说道:“但怎能令我爹爹暂时消失武功?”

  辛十四姑道:“我自有办法,只要你听我安排。你附耳过来罢。”

  车卫做梦也想不到辛十四姑和宇文冲躲在他的家里,不出辛十四姑所料,第二天早上他就回到家里来了。

  车淇依照辛十四姑的所教,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爹爹,你怎的去了这许多时候方才回家,可找着了龙大哥没有?”

  车卫脸上好像铺了一层寒霜,哼了一声说道:“别提你的什么龙大哥了,提起他我就生气!”

  车淇说道:“他怎样了?”

  车卫说道:“第一,他不姓龙,他姓辛,他对咱们说的姓名来历,全是假的!”

  车淇淡淡说道:“第二呢?”

  车卫并不知道女儿早已知道了这些事情,只道她要大吃一惊的,岂知与他料想的竟然不同,不觉心里有点诧异,想道:“淇儿心地纯良,全然不懂人间有欺诈之事,她对龙生一片真情,龙生是姓龙还是姓辛,她自是觉得无关紧要了。”又再想道:“但正因为她对龙生想得太好,倘若知道了他另有妻子的这个真相之后,不知要如何伤心了。”

  他本来是想把真相和盘托出,把辛龙生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都说出来,让女儿自己决定的。此际却是不禁有点踌躇,不知要如何措辞方好了。

  车淇道:“爹,你怎么不说话呀?”

  车卫说道:“第二,他、他有一件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但说来话长,这个,这个……”想起女儿如此纯真,辛龙生却欺骗她,不禁又有点气呼呼了。

  车淇却在心里想道:“听爹爹这么说,叔叔和辛姑姑告诉我的那些事果然不假!”当下说道:“爹,你先喝一杯茶吧,消消气再说。这是女儿给你泡的菊花茶。”

  车卫端起茶杯,笑道:“你好像知道我会今天回家,把我喜欢喝的菊花茶泡好了等我回来?”

  车淇说道:“爹,你不知道我多盼望你回家呢,我算算日子,这几天你总应该回家了,所以我天天泡好了一壶菊花茶等你,总算给我盼着了。这还是刚刚泡好的呢。爹,你趁热喝下。”

  车淇素来不善说谎,但这番话是辛十四姑教过她好几遍的,说来却是不露痕迹。

  车卫老怀欢慰,笑道:“难得你这样孝心,好,我喝了茶再和你说。”

  他一点也没起疑心,把一杯茶喝了,清清喉咙,说道:“淇儿,你听我说,但可不许你哭。”

  车淇说道:“爹,你回家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事情值得我伤心流泪?”

  车卫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情,只怕会令你伤心的。但你是我的女儿,你一定要坚强一些,伤心也不许哭。”

  车淇说道:“爹,我不会哭的,你说吧。”

  车卫缓缓说道:“辛龙生,他,他……”突然“当”的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了!

  车淇吃了一惊,说道:“爹,辛龙生究竟怎样?你气得把茶杯摔了!”

  车卫双目一瞪,喝道:“我现在不是气辛龙生,我是生你的气,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车淇道:“什么一回事情?”

  车卫道:“你为什么在我喝的菊花茶里下毒,是什么毒药,快说!”

  原来辛十四姑下的毒药乃是可以令人筋酥骨痺的一种烈性毒药。车卫倘若早有防备,先行运功抵御,喝了这杯毒茶,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不了的害处。但由于他对女儿毫无疑心,待到知是中毒,要想凝聚真气之时,已是迟了。此际他半边身子业已酥麻,动弹不得。

  车淇说道:“爹,你不用害怕。这是什么毒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只是暂时消失武功而已。爹,我先向你赔罪,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你别生我的气好吗?你这样瞪着我,我心里害怕!”

  车卫伤心之极,叹了口气,暗自想道:“要是连自己的女儿都靠不住,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人?”当下颓然说道:“好,你说,你这毒药是哪里得来的?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竟然要对爹爹下毒?”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车卫,我和你说!”辛十四姑一面说话,一面走出来了,宇文冲跟在她的后面。

  这刹那间,车卫是又惊又气又怒,但也恍然大悟了,原来女儿是上了这妖妇的当!

  车卫喝道:“你、你、你、你这妖妇,你竟然骗我女儿,向我下毒!”

  辛十四姑冷冷道:“不错,是我指使她的!我要叫你的女儿亲手害你,方能令你伤心。嘿,嘿,你这老贼自负武功盖世,想不到今日也会落在我的手中吧?好,一报还一报,且待老娘慢慢的消遣你!”冷笑声中,把手一扬,就要打车卫的耳光。

  车卫忽地“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出。辛十四姑只道他已毫无抵抗之力,哪想到他还有此绝招?一口浓痰,正吐着她的掌心,辛十四姑掌心的“劳宫穴”一麻,不觉吃了一惊,急退两步。

  原来车卫正在凝聚真气,驱除毒质。只因毒药太过厉害,他所凝聚的真气,不够作驱毒之用。但以他毕生功力所聚的真气吐出的这口浓痰,却是不弱于高手所发的一枚铁莲子。

  辛十四姑掌心剧痛,一条右臂竟是不听使唤,大怒之下,拿起了青竹杖,上前就要打车卫。

  在辛十四姑要打车卫之时,车淇也是惊得呆了!

  车淇再不懂事,亦已知道上当。她呆了一呆之后,无暇思索,便即扑上去,嘶声叫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爹爹?你不是和我说好了的吗?你,你……”

  辛十四姑左臂挥动竹杖,把车淇迫得墙角,冷笑说道:“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的父亲是我仇人,你知不知道?你以为我会要你做侄媳妇吗?辛龙生早就有了妻子,纵然他肯收你做他侧室,我也决不容你这贱货进门!”

  车淇气得面色苍白,骂道:“老妖妇,我不信你是龙大哥的姑姑,你骗我害我爹爹,我和你拼了!”

  辛十四姑给她缠得心烦,冷笑说道:“好,你拼吧!”青竹杖高高举起,呼的一杖向她打下!

  忽听得“叮”的一声,原来是宇文冲抓起桌上的一枝烛擎,把她的竹杖格开。辛十四姑愕然说道:“怎么,你要维护这个丫头?”

  宇文冲道:“请看在我的面上,饶她一命。”

  辛十四姑阴恻恻地说道:“哦,你是看上了这丫头的美貌?”

  宇文冲道:“辛大姐,别这样说。她长得和她母亲简直一模一样,我不能害她!”

  辛十四姑道:“哦,原来你是在怀念你的旧情人了。好,那么,车卫是你的仇人,你总可以让我杀他了吧?”

  车淇叫道:“爹,女儿对不起你,我先走一步了。”蓦地跃起,一头向墙壁撞去。

  宇文冲想不到她如此烈性,大吃一惊。连忙拉她,幸亏刚好赶得上,但车淇的额角已是碰伤,鲜血染红了粉面。

  宇文冲点了车淇穴道,上前拦阻辛十四姑,说道:“辛大姐,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让我处置他吧。”

  辛十四姑道:“哦,我要打他你也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