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赛花说道:“我的师父这样折磨你,难怪你要骂她。不过她对我们父女,却是曾经有过恩惠的。有一年,我们苗峒里发生瘟疫,全靠她给我们父女医治,才得保全性命,所以我就认了她做干娘,又拜她做师父。”

  谷啸风心里想道:“俗话说,曹操也有知心友,关公也有对头人,这话确是说得不错。不过她不知道那妖妇只是想利用他们苗人罢了。”

  蒙赛花道:“你和干娘结有仇冤,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只是照她的吩咐行事罢了。她出门的时候吩咐我,倘有我不认识的陌生人来找她,就要用那花香令他昏迷。唉,倘若我知道她会这样折磨你,我一定不会做的。”

  谷啸风道:“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他一件、两件事情,你现在知道你是做了错事,知道辛十四姑是如此毒辣的恶妇,那就好了。”

  蒙赛花道:“我们父女曾经受过她的恩惠,所以我以前一直把她当作好人。”

  谷啸风道:“她是想利用你们父女对付汉人中的好人。”

  蒙赛花道:“那次她要我们帮她对付一个姓韩的老头儿,这老头儿是你的岳父,对吧?事情过后,我们总峒主派来一个姓石的使者,他也是这样说的。当时我还不大相信呢,现在可相信了。”

  谷啸风道:“为什么你现在相信了?”

  蒙赛花道:“因为你也是这样说。”

  谷啸风不觉一怔:“我和她不过刚刚相识,为什么她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话?”

  蒙赛花道:“她和你结的什么仇冤?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刚才要你带她去找你的岳父,敢情她是因为和你的岳父结了冤仇因而迁怒于你的,是不是?”

  谷啸风道:“不错,她毒死我的岳母。”

  蒙赛花道:“为什么?”

  谷啸风觉得她问得太多了,淡淡说道:“我不知道。”

  蒙赛花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我们苗家女子,最是痴情。干娘的手段是毒辣了些,但在我们苗家女子看来,倒也未尝不可原谅呢。”

  谷啸风吃了一惊,心道:“怎的她竟有这个想法,真是糊涂!”

  蒙赛花忽地问道:“你的妻子呢?我们苗家,夫妻总是在一起的,为什么你却是独自一个人?”

  谷啸风道:“我们还未成亲,但我正是要来找我的未婚妻子的!为的就是怕她遭了你干娘的毒手!”

  蒙赛花笑道:“这么说你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了。那位韩姑娘想必定是十分美貌的了,是吗?”

  谷啸风道:“一个人是美是丑,要看内心。不错,我的未婚妻子长得很美,但她心地更好!”

  谷啸风心里想道:“她若是心地善良,听了我这番言语,纵然对我有甚痴心妄想,也该断了念头了。但若是她心肠恶毒,像她干娘那样,那也就可能因妒生恨,对我横加毒手。”

  此言一出,只见蒙赛花脸上变色,双手颤抖,捧着的药瓶跌了下来。幸而那是玉瓶,没有跌破。

  蒙赛花抬起药瓶,苦笑说道:“那位韩姑娘真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位深爱她的丈夫。”

  看样子她好像还要说下去的,但刚刚说到这里,已是隐隐听得外面有脚步声。

  蒙赛花吃了一惊,说道:“干娘回来啦,咦,她是和谁一起回来的呢,我可得出去看看了。你要装作仍是神智昏迷,痛苦难熬,不可给她识破。”

  蒙赛花匆匆出去,那两个人的脚步声也到了门前了。

  谷啸风知道辛十四姑在武林中是没有任何知心的朋友的,这个人她能够带他到自己窃据的邵家来,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显然交情极不寻常。这个人是什么人呢?谷啸风也不禁好生奇怪了。

  这人是什么人?谷啸风将有什么遭遇?请恕作者卖个关子,暂且按下不表。回过头来,先表辛龙生的遭遇。

  辛龙生不懂水性,那日在水底扼毙两个海盗之后,力竭精疲,浮不起来,给波浪一冲,登时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有了知觉,首先感觉到的是身子仍然随波起伏,辛龙生心里想道:“难道我已是被带到了海龙王那里?”

  慢慢张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只小舟之中。旁边坐着一个人,他张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人也正在微笑的看着他。

  辛龙生看清楚了那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人也登时清醒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在荒谷里曾经与他相处了近一个月的宇文冲。

  宇文冲微笑道:“龙兄,你醒来了,你想不到是我救你吧?”

  辛龙生心中苦笑:“想不到我第二次落在他的手中。”却不能不装作欣悦而又感激他的样子说道:“宇文兄,多谢你救命之恩。嘿,嘿,我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

  宇文冲笑道:“咱们是曾同过患难的好朋友,你帮过我的大忙,我怎能不来救你呢?”

  辛龙生道:“宇文兄,你何以知道我会有今日之难?”

  宇文冲笑道:“并非我有未卜先知之明,不过却也并非全然巧合。我是知道你到了太湖的。官军的水师开入太湖,我这条小船是跟着官军的船只来的。”

  辛龙生说道:“哦!官军的船只开入太湖,那是为了什么?你又怎能混在官军的水师之中?”

  宇文冲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在王宇庭的山寨,已经见过了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了,是不是?你见了他们两个,当然也知道了我的来历了,是么?”

  辛龙生其实还没有在王宇庭的山寨见过那两个人,不过宇文冲的来历他却确实是知道了的。那日在那荒谷之中,宇文冲负伤走了之后,他与一鸣道人和解,一鸣道人已经把宇文冲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后来在王宇庭的山寨,又曾听得王宇庭与属下的一个老寨主韩成德,谈论过宇文冲这个人,他知道得更加详细了。

  辛龙生苦笑道:“扬州的那次事情,我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现在虽然稍为知道一点内情,却并无与一鸣、百悔二人图谋你的心意。”

  宇文冲道:“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再来救你了。”

  揭明自己的来历之后,宇文冲方始回答辛龙生所问的问题:“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当然知道扬州知府的夫人是我的姑母了。宋国如今在向金国求和,这次率领水师开入太湖的飞虎军总兵也正是要讨好金国的扬州知府岳良骏。我能够混在宋国的水师之中,你还觉得有什么奇怪么?”

  辛龙生心里想道:“一错不应再错,我已经上过完颜豪一次当了,这个奸贼,我实是不该和他结交。但我现在气力都还未曾恢复,本领也是远不如他,只好暂且敷衍他吧。”

  宇文冲接着说道:“宋国的水师是来追击史天泽、乔拓疆的残部的。我恐怕他们很可能和王宇庭也打起来,嘿嘿,他们与王宇庭打仗不打紧,我可是关心你的安危哪。”

  辛龙生苦笑道:“多谢了。”

  宇文冲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来得也是真巧。你碰上乔拓疆的海盗船,我远远的就看见了。刚好赶得上救你一命。”

  辛龙生道:“官军捉着了乔拓疆没有?”

  宇文冲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快船在水师船只前面。救起了你,立即就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啦。你整整昏迷了一天呢!”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已经过了一天啦?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太湖了吧?”

  宇文冲道:“当然不是太湖了,这里已经是采石矶啦。”辛龙生道:“啊,那么咱们是进了长江了。”

  宇文冲说道:“不错。你还想回去王宇庭那儿吗?我知道你是偷走出来的,为的是要躲避谷啸风。我猜得对不对?嘿、嘿,俗语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说,咱们曾经共过一场患难,我也实在舍不得和你分手呢。”

  辛龙生暗暗叫苦:“又落在这个魔头手上,这次恐怕是不容易摆脱他了。”当下只好假意说道:“良朋相遇,小弟也盼与吾兄多聚些时。但不知兄台要和小弟上哪儿?”

  宇文冲道:“待会儿我会告诉你的,你先吃点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稀饭了。”

  辛龙生不知宇文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宇文冲殷勤的服侍他,他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吃过稀饭,宇文冲道:“这是你那天穿的衣裳,这是你的宝剑,幸而你挂在腰间,没有失掉。唔,还有几锭银子和一个玉瓶,这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瞧瞧还有什么失掉的没有?”

  辛龙生道:“小弟拾回一条性命,已属万幸。身外之物,失掉也不算什么。宇文兄,你这样为小弟操心,小弟实是过意不去。”

  宇文冲笑道:“好朋友嘛,这是应该的。”一面说话,一面拿起那只玉瓶,摇了几摇,接着说道:“这瓶里装的是什么药?”

  辛龙生道:“这是王大夫给我的补药。”

  宇文冲冷冷说道:“不对吧,我认得这玉瓶是车卫的东西。龙兄,咱们是性命之交,我想你也应该对我说实话吧。”

  辛龙生见他神色不善,连忙说道:“是,是,我记起来了。这是车卫给我的药九,他要我每隔一个月服一颗的,我也不知有什么功用。”

  宇文冲面色稍稍缓和,说道:“总算你说了一半真话!”

  辛龙生硬着头皮说道:“我当真不知有什么用。”

  宇文冲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这是你练了他的内功心法之后,必须服的解药。否则就痛苦难熬,功夫练得深了,还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辛龙生道:“是吗?车卫没有告诉我,他只是要我按月服食。”

  宇文冲道:“车卫限你半年回山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为什么玉瓶里还有三颗药丸?应该只剩两颗才对。”辛龙生只好设法圆谎,说道:“王大夫给我治病,他叫我只能吃他的药,不能吃别的药。”

  宇文冲也知道他是说谎,心里想道:“这小子本来奸诈,但我还要用他,就不必揭破他了。”当下笑道:“好,你既然用不着它,那就给我好了。龙兄,说起来我倒要多谢你,你把车卫的内功心法告诉我,这个月来,我依法行功,颇有进益,证明你告诉我的内功心法,一点不假。”辛龙生道:“我怎敢拿假的来骗你,咱们是曾经共过患难的呀!”

  说话间,已见上得来。

  此时正有乔拓疆的手下走来,辛龙生从他们交谈的话中骗得了辛十四姑的消息。

  那两人知道是上了辛龙生的当,惊怒之下,不约而同的向他扑来。

  辛龙生积压了多日的满肚皮闷气正自无处发泄,大喝一声:“来得好,我正要把你这两个强盗消遣消遣!”一招“双龙出海”,双掌齐飞,向那两人斩下。他在那两人中间硬插进去,那两个人的拳头都打在他的身上,但他两臂平伸,双掌斩下,却也刚好“斩”着了那两人的颈项。一招奏效,登时变“斩”为抓,抓着了那两人的后颈一扭。

  他本来要抓着那两个人,慢慢“消遣”一番,发泄闷气的。不料用力之大,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只听得“喀嚓”一声响,两个人的颈骨同时给他扭断,叫也叫不出来,便似两根木头倒了下去,死了。

  宇文冲冷眼旁观,心头一凛,阴恻侧地笑道:“辛兄,恭喜,恭喜,喜事不只一桩,你是双喜临门啦!”

  这几天来,他一直是称辛龙生为“龙”兄的,此时突然改口称呼,辛龙生怔了一怔,但随即想道:“反正他早已知道我的来历,如今让他知道多些,那也没有什么。”当下淡淡说道:“喜从何来?小弟的祸福都是操在老兄手上,你说这话,倒是消遣我了。”

  宇文冲道:“辛兄,不用害怕。不错,我知道你的底细,也知道你和完颜豪结有梁子。但咱们不是早在荒谷里击过掌立誓的吗?咱们的秘密彼此知道,也相互遮瞒。我为你向车卫遮瞒,也当然不会向完颜豪告发你。以后我还是把你当作龙新,免得叫‘辛兄’叫惯了,在人前一时改不了口泄漏你的秘密。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