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啸风懂得他的意思,假如当时自己见着韩大维,当然是一定会提出要和韩佩瑛退婚之事了,想不到一年来的变化竟是如此巨大,谷啸风不由得心中苦笑了。

  事情变化,确实是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的,辛龙生和奚玉瑾这对夫妇的遭遇就是如此。

  且说辛龙生夫妇奉了文逸凡之命,前往太湖和王宇庭联络,这日到了浙西的一个山区,为了赶路,走山间小路,路上辛龙生忽地想起一件事情,道:“瑾妹,到了太湖,你可能见着一个你所想不到的人。”

  奚玉瑾觉得他的神色有点古怪,说道:“王宇庭那里常有江湖上的异人来往,碰上意想不到的人,那也不足当奇。”

  辛龙生道:“不,这人是你的好朋友,却并不是什么江湖异人。”

  奚玉瑾何等聪明,心中已隐隐猜着了辛龙生要说的是什么人了,嗔道:“你究竟说的是谁?”

  辛龙生冷冷说道:“谷啸风。那天我听得他和我的师父说,说是要到太湖去的。”

  奚王瑾心里甚是难过,却道:“碰上他又怎么?唉,龙生,咱们已经结为夫妇,你还不相信我吗?”

  辛龙生道:“你不嫌弃我,我感激得很。不过我遭了那丫头之害,与你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我,我总是觉得对不起你。唉,谷啸风现在不知成婚了没有?如果——”

  奚玉瑾杏脸飞霞,嗔道:“不许你再说下去,夫妻紧要的是两情相悦,相互扶持,难道只是贪欢作乐么?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

  话是这样说,奚玉瑾心里可是难过得很。不由自己的又想起了谷啸风以往对她的种种好处来。“我当真是更喜欢龙生么?还是只贪图可以做未来的盟主夫人呢?”无意间自己揭开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奚玉瑾不禁暗暗有点羞愧了。

  这天是个阴天,他们二人心上也像蒙了一层阴影,辛龙生不敢再试探她,奚玉瑾也没心情说笑,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一程。

  走到一个险峻的路口,忽见有个老叫化睡在那儿。

  他们走的是两峰挟峙之间的山路,那叫化睡觉的地方正是绝险之处,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幽谷,叫化子枕着路口的一个石头,只要稍一转身,就会跌下去的。

  辛龙生正自不好气,骂道:“哪里来的这个臭叫化,你死活不要紧,这条路可给你拦住了。”

  奚玉瑾道:“别推他,咱们做个好心,唤醒他吧。你守在那边,提防他滚下去。”

  辛龙生道:“哈,你还要我服侍这个臭叫化,你可真是太好心了。”

  奚玉瑾道:“他这样睡法,可是危险得很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正咱们也不是要赶路。”

  辛龙生赔笑道:“好,好,依你就是。”脸上赔笑,心里可是在埋怨妻子多事。

  奚玉瑾叫了几声,那老叫化的鼾声打得更响了。辛龙生苦笑道:“睡得像个死人,别理睬他吧,从这块石头上跳过去不就行了?”

  奚玉瑾道:“不好,你看,这块石头摇摇欲坠,万一给咱们碰着了那怎么好?”

  话犹未了,那老叫化忽地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把奚玉瑾吓了一跳。

  那老叫化睁开惺忪睡眼,咕咕噜噜的埋怨道:“我睡得好舒服,你们偏来扰人清梦,真是可恶!”

  辛龙生怒道:“我们好心救你一条性命,你却反而骂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老叫化道:“你咒我是死人不是?哼,你死了我还活着呢,谁要你救?”

  辛龙生心头火起,正要发作,奚玉瑾劝道:“你何必和他一般见识,他不领情,咱们走吧。”

  那老叫化揭开一个红漆葫芦的盖子,酒香四溢,说道:“这女娃儿倒是有点好心,来,来,来,我请你喝酒。”

  辛龙生冷笑道:“谁要喝你的酒,你滚吧!”

  那老叫化哼了一声,说道:“别人想喝都喝不到呢。你这臭小子懂得什么?你不喝,你给我滚!”

  奚玉瑾忙道:“龙生,别吵了。走吧,走吧!”

  辛龙生道:“我才不屑和叫化子吵呢!”迈开大步便走,只听得那老叫化在背后连连冷笑。

  路上辛龙生埋怨道:“玉瑾,我叫你不必理这臭叫化,你看,非但得不到他的感谢,反而受了一顿腌臜闲气。”

  奚玉瑾忽道:“龙生,我看这老叫化恐怕是个江湖异人。普通的叫化怎敢睡在那样险峻的地方,不是和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还有,他后来说的那几句话也着实有点可疑。”

  辛龙生人极聪明,奚玉瑾所想到的可疑之点,他此刻亦是想到了。颇为后悔刚才自己一时之气,开罪了这个叫化。不过一想自己是江南武林盟主的掌门弟子,就算这老叫化是江湖异人,开罪他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大事,不愿意在奚玉瑾面前认错,强笑说道:“哪来的这许多江湖异人?你别瞎猜疑吧。”

  不料走了一程,忽又听得呼呼噜噜的鼾声,奚玉瑾抬头一望,吓得跳了起来,惊叫道:“龙生,你瞧!”

  原来在那路口之处,只见又是那个老叫化伸开双脚枕着石头睡觉,口角还流着酒涎。

  他们少说也走了十多里路,虽然不是施展轻功,也是走得比普通人快得多的。这山路只有一条,这叫化子要赶在他们前头不让他们发现,只有绕过一个山坳才行。不到半个时辰,这叫化子就能躺在前面的路口睡觉,奚玉瑾焉能不吓得一跳。

  辛龙生低声说道:“你不必惊慌,江南的武林人物,我师父无有不识。不错,我刚才是骂了他,但看在我师父的份上,他也不能怪我。”

  他料这老叫化是装睡无疑,这几句话自是有心想说给老叫化听的。

  奚玉瑾叫道:“老前辈请恕我们刚才有眼无珠,不识高人。”

  老叫化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睛说道:“哼,又是你们,怎的老是来扰人清梦。”

  辛龙生道:“老前辈何故戏弄?”

  那老叫化道:“谁有闲情戏弄你们?我问你,文逸凡是你的什么人?”

  辛龙生道:“正是家师。”

  那老叫化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已瞧出来了,那么你是他的掌门弟子辛龙生吧?辛十四姑是你姑姑?”

  辛龙生大为欢喜,说道:“不错。原来老前辈和我姑姑也是认识的,那就是更好了。”

  那老叫化忽地冷笑道:“你有一个做武林盟主的师父,又有一个这样骄矜的姑姑,这两个人给你撑腰,怪不得你目中无人!”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晚辈不敢,请、请恕……”

  “请恕晚辈无知之罪”,这句话还未能说出口来,那老叫化已是喝了一口酒,忽地张开嘴已,向他喷去。烈酒夹着口涎,喷得他满面淋漓。

  辛龙生所到之处,无不受人尊敬,哪曾受过如此侮辱?明知这老叫化是江湖异人,也禁不住怒火勃发,唰的拔剑出鞘,就向他刺去。喝道,“管你是什么人,少爷和你拼了!”

  辛龙生的剑法是融会两家之长,以辛十四姑所传的奇诡绝伦的剑法作为基础,再加上他的师父“铁笔书生”文逸凡的点穴功夫,一柄青钢剑当成了判官笔使,一招之间,同时刺那老叫化的七处穴道。

  老叫化哈哈笑道:“文逸凡的铁笔点穴功夫我也还不曾放在眼内,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前卖弄!嘿,嘿,这真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了。”

  话犹未了,只听得“铮”的一声,辛龙生的那柄长剑已经给他弹开,辛龙生正要变招,只觉身子忽地一麻,已是给他点着了穴道,不能动弹。连他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未曾看得清楚。

  奚玉瑾刚要拔剑,一见丈夫已给他制住,心念电转,想道:“我决不是他的对手,不如向他求情的好。说不定他只是恼怒龙生无礼,对他薄施惩戒罢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已是哈哈一笑,道:“你是他的妻子吧?我看你的心肠比他好得多了。”

  奚玉瑾道:“请你看在他师父文大侠的面上,恕他无礼之罪。”

  那老叫化道:“文逸凡吓不倒我,我也不必卖他情面。嘿,嘿,看在你的面上嘛,那倒还可以。”

  奚玉瑾道:“那就请你看在我的面上,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老叫化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我是曾听说文逸凡的掌门弟子娶了媳妇,但现在看来,你们好像是还未同房的吧?你对他倒是很有情义啊!是不是真正喜欢他呢?”原来这老叫化早已看出奚玉瑾还是处子之身。

  奚玉瑾羞得满面通红,说道:“嫁猪随猪,嫁狗随狗,他好歹也是我的‘良人’。请老前辈休要取笑。”

  那老叫化忽地端起面孔,说道:“好,那我就和你说不是开玩笑的话,你必须老老实实的答我!”

  奚玉瑾道:“老前辈请问,晚辈若有所知,定当奉告,绝不敢虚言。”

  那老叫化冷冷地盯着她,说道:“穴道铜人的秘密,你知道多少?我信不过你的丈夫,所以我要问你。”

  奚玉瑾怔了一怔,说道:“什么穴道铜人的秘密,我连听也没有听过。”

  那老叫化道:“辛十四姑一直没有和你提过这件事吗?”

  奚玉瑾道:“我们成婚之后,就没有见过他的姑姑。”

  那老叫化道:“以前呢?”

  奚玉瑾道:“以前我也只是在她家里住过一晚,那时和他的姑姑刚刚相识,她有什么秘密也不会告诉我呀。”

  那老叫化道:“邵元化的小老婆高小红你们见过没有?”

  奚玉瑾道:“邵元化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的,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更不用说他的什么大老婆,小老婆了。”

  那老叫化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半晌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话,但却不能不委屈你们做我的人质了。”

  奚玉瑾大惊道:“你可是要扣押我们吗?我,我们是有事在身的呀!”

  那老叫化道:“我对你已经算得是十分客气了,谁管你们的什么劳什子事情?好,你不想陪你丈夫受罪,你自己走也行。”

  奚玉瑾忙道:“不,不,你既然捉了我的丈夫,我自然是要陪他的,但你总得告诉我这是什么原因呀。”

  那老叫化说道:“好,我就老实告诉你吧,辛十四姑一个人我是不怕她的。但她有个好朋友叫做韩大维,他们两个人倘若一同来找老叫化的晦气,老叫化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她的侄儿在我手上,她就不能不有所顾忌了。”

  奚玉瑾道:“不知老前辈和他的姑姑结的是什么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