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佩瑛心中一动,忽道:“老伯说的这个魔头,恐怕是已经来到中原,而且曾在附近这一带出现了!”

  乔松年吃了一惊,说道:“原来韩姑娘早已知道此人。但你说他在附近出现,可是曾碰见过他吗?”

  谷啸风诧道:“咦,佩瑛,你怎么知道?你们说的究竟是谁?”

  韩佩瑛说道:“我正想向老伯请教,适才我见奚公子掌心有股黑气,不知他受的是什么伤?”

  谷啸风登时恍然大悟,说道:“敢情奚大哥受的是七煞掌之伤?你们说的那个大魔头就是黑风岛主宫昭文!”

  谷啸风是受过宫昭文的暗算的,此时一想,自己病发之时,掌心也有一股黑气,不过不如奚玉帆色泽之深。心道:“依此看来,奚大哥的伤是比我重得多了。这位乔老前辈医好了我,如今又帮忙救治奚大哥,怪不得他怕泄露了行藏。”

  乔松年道:“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怕和你们说了。也是我不该多管闲事,前年在鲁西道上碰见一个黑风岛的人欺压武林同道,我出手打伤了他,后来才知道他是黑风岛主的手下。这黑风岛主心狠手辣,最是护短,谁得罪了他的手下,必招杀身之祸!”

  韩佩瑛道:“乔老前辈不用害怕,我可以设法替你解开这梁子。”心想黑风岛主是宫锦云的父亲,若请宫锦云说情,想必可以化解。

  谷啸风道:“孟大镖头,你又是在哪里碰上奚大哥,给他作保镖的?”

  孟霆道:“我是昨天在路上碰见他和一位姑娘在一起的。那时他已受了伤,走不动了,但还认得我。那位姑娘就要我送他回家。”

  谷啸风道:“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她可曾告诉你么?”心想:“该不会是奚玉瑾吧?”

  孟霆苦笑道:“她没有告诉我,但这位姑娘可真是霸道得很呢!”

  谷啸风道:“如何霸道?”

  孟霆道:“这位姑娘拿出一串明珠要我估价,当时我是莫名其妙,只道她要拿来变卖,便说若在太平盛世,这串明珠可值黄金千两,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恐怕难以找到买主。找得到也必定会给人家压价的。我的意思是劝她不要变卖,若有急需,些少银子,我可以资助她。哪知她听了之后,说道:‘我知道你们做镖行的和珠宝商常有来往,别人卖不出去,你一定可以卖得出去。即使人家压价,至少五百两金子总是少不了的吧?’我说不错,但价值黄金千两的明珠,半价出售,未免太不值得,我也没工夫替她做这一宗买卖。

  “说至此处,这位姑娘方始表明真意。她哈哈一笑,说道:‘这串明珠我是给你作镖银的,你先拿去,只要你把奚公子平安送回家里,这串明珠就是你的了。但倘若你有甚闪失,保不了奚公子的平安的话,那可就休怪我手下无情,我要杀了你替他偿命!’说罢也不理我答不答应,把那串明珠便抛过来,刚好挂在我的颈项!”

  韩佩瑛是知道孟霆的功夫的,心里想道:“孟霆虽然算不得是顶儿尖儿的角色,在江湖上也是一流好手了。接暗器的功夫自必不弱。这位姑娘居然能够把明珠套上他的颈子,这手暗器的功夫委实惊人,怪不得她敢说那样的大话。”此时她已隐隐猜到那位姑娘是谁,想一想孟霆当时的狼狈情形,险些忍不住失笑。

  孟霆苦笑道:“其实我和奚公子也是相识的朋友,没有镖银,护送之责我也是义不容辞的。但那位姑娘不肯听我多说一句,掷下明珠,便自走了。我追她不上,只听得她远远的传音说道:‘我知道你曾经护送一位韩姑娘,得过黄金千两,你若嫌我给你的镖银太少,你变卖了明珠之后,不足之数,我给你补够。但你若途中失事,我可就没有韩家那样大量肯饶你了。非但镖银收回,我还要取你项上人头!’你说这位姑娘霸不霸道?”

  谷啸风心里想道:“孟霆或许不认识奚玉瑾,但奚玉瑾却也不是这样的脾气。”

  韩佩瑛道:“这位姑娘是不是瓜子脸儿,大约比我小一两岁年纪?”孟霆点头道:“正是。”

  谷啸风蓦然一省,叫起来道:“不错,一定是宫锦云。我真糊涂,一直猜不到是她。”

  其实也怪不得谷啸风不敢想到宫锦云的身上,因为宫锦云是和公孙璞在一起的。而且如今已知道了打伤奚玉帆的人是宫锦云的父亲,当时宫锦云若是在旁,又如何能够让她的父亲打伤奚玉帆呢?

  韩佩瑛笑道:“宫锦云正是这个脾气,不过这件事却也把我弄糊涂了。”

  谷啸风笑道:“好在这个闷葫芦不久就可以打破,咱们也不必急在一时。”

  韩佩瑛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待奚大哥醒过来,咱们就可以向他问个明白。”奚玉帆是给乔松年用按摩的手法催眠的。此时已经睡了将近两个时辰,估计再过一个时辰,他就可以醒来了。

  韩佩瑛接着说道:“咱们现在闲着没事可做,倒是可以审那老匹夫了。”

  谷啸风把楚大鹏从稻草堆中拉出来,解开他的穴道。楚大鹏哭丧着脸说道:“韩姑娘,请念在咱们有过宾主之情,高抬贵手吧。”

  谷啸风诧道:“他怎么和你有过宾主之情?”

  韩佩瑛笑道:“上次我回家的时候,路经禹城,黄河五霸把我当作了宫锦云,千方百计的巴结我。这个楚大鹏是他们的代表,曾经在仪醪楼,作过我的东道主。”

  仪醪楼这件事,谷啸风是早已知道的,不过不知当日出面的是谁而已。当下笑道:“原来如此。但这老匹夫只不过请你吃了一顿,就想你饶他一命,一席酒菜换一条命,未免太奢望了吧。”

  楚大鹏吓得面青唇白,忙分辩道:“我做错了事,自知不合。但这一念之差,却都是由于仪醪楼那日的事情而起。”

  韩佩瑛道:“此话怎说?”

  楚大鹏说道:“那日濮阳坚用‘化血刀’伤了洪帮主洪圻,幸得贵友公孙璞之助替他解了毒。但黄河五个帮会的首脑人物,也都是着了他的‘化血刀’,当时没有在场,未曾得到救治。

  “后来我们也曾找过贵友,却只见宫锦云姑娘,宫姑娘答应代我们向公孙少侠求情,但不知是因为她后来没见着公孙少侠还是公孙少侠不肯答应,公孙少侠一直没有再来。

  “这‘化血刀’之毒是在一年之后,就要毒发不治的,除非我们甘愿听从西门牧野、濮阳坚师徒的奴役,任他驱使,否则他们决不会替我们解毒。

  “到了上个月,一年之期将届,不由得我们不急。哪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宫姑娘的父亲黑风岛主宫昭文又找上门来,说是要着落在我的身上,把他的女儿找回来给他,否则就要我的性命。

  “我无法可想,只、只好……”

  韩佩瑛听到这里,已然明白,道:“所以你只好去找西门牧野,甘愿受他的驱使了。是么?”

  楚大鹏满面通红,讷讷说道:“我,我这叫做无可奈何。只有他可以给我们五个帮会的弟兄解毒,也只有他才不怕黑风岛主,敢庇护我。”

  谷啸风冷笑说道:“西门牧野是蒙古鞑子的奴才,你去投靠他,那是做了奴才的奴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听过这话没有?大丈夫死则死耳,岂能做奴才的奴才?”

  楚大鹏吓得面如土色,顿首道:“是,是,谷少侠教训得是,我,我这是一念之差。”他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韩佩瑛想道:“要一个人视死如归,这只有侠义道可以做得到。像楚大鹏这种人焉能盼他如此?非其人不可与言,谷大哥也未免犯了陈义过高的毛病。”再又想到:“黄河五大帮会若给西门牧野所用,祸患非小,我该给他们想个办法才好。”

  韩佩瑛想了半晌,说道:“你不忍你们帮会中的兄弟束手待毙,也算有点义气。不过,你走上了叛国投敌的这一条路,却是大大的不对了。其实,能够解救化血刀之毒的,也并非只有西门牧野!”

  楚大鹏听得韩佩瑛的口气缓和得多,连忙说道:“请姑娘指点一条明路,只要有一条路可走,我楚某人又岂甘做鞑子的奴才?”

  韩佩瑛问道:“现在距离一年之期,也还有两个月左右,是吗?”楚大鹏点头道:“不错。”

  韩佩瑛道:“那么有两个月的时间,也足够用了。”

  楚大鹏道:“不知是谁能解化血刀之毒?”

  韩佩瑛道:“就是你曾经想找而找不着的公孙璞,他现在已经去了金鸡岭,你到金鸡岭一定可以见着他。”

  谷啸风本来是个聪明人,刚才只因一时气愤不过,痛斥了楚大鹏一顿,此时冷静下来,登时领悟了韩佩瑛的用意,于是便接着道:“我们正是要去金鸡岭的,你可以和我们同去。只要你们黄河五个帮会从今以后,听从绿林盟主柳女侠的号令,我可以担保公孙璞一定会帮忙你们。”

  楚大鹏喜出望外,自是忙不迭的满口应承。

  谷啸风处理了楚大鹏这件事之后,说道:“奚大哥就要醒来了,咱们进去看看他吧。”留下乔松年和楚大鹏作伴,他和韩佩瑛、孟霆三人便即进去。

  奚玉帆刚好醒来,韩佩瑛将那碗煎好的参汤端给他,奚玉帆喝了韩佩瑛递过来的参汤,看一看她,又看了看在她身边的谷啸风,心中百感交集。

  韩佩瑛不愿引起他的伤感,微微一笑,说道:“奚大哥,想不到咱们在这里见面。我的事慢慢再说,请你先说说你的遭遇,好吗?是什么人伤了你呢?”

  奚玉帆道:“是一个青袍老者。”

  不出韩佩瑛所料,打伤奚玉帆的果然是黑风岛主宫昭文。

  韩佩瑛道:“那青袍老人因何伤你?”谷啸风亦是大为惊诧,问道:“公孙璞与宫锦云不是和你同在一起的吗?”心里想道:“公孙璞武功高强,又有玄铁宝伞,他若在场,和奚大哥联手,足可以抵御当世任何一位高手,黑风岛主纵然厉害,也是决计伤不了奚大哥。”韩佩瑛则是想道:“不知宫锦云何以肯让她的爹爹伤了奚玉帆?”

  奚玉帆道:“我本来是和他们在青龙峡一同突围的,一路上也是同在一起。前天在一个小镇投宿,那青袍老者来的时候,他们却恰巧都出去了,只我一人在客店留守。至于那青袍老者因何伤我,我也是莫名其妙。”

  韩佩瑛诧道:“难道他无缘无故的就动手打你?”

  奚玉帆道:“他是曾和我说过一些话,但我仍是莫名其妙。”当下便将那日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请谷、韩二人代为参详。

  他们三人联袂前往金鸡岭,那日在一个名叫固河的小镇投宿。由于蒙古大军南侵,邻近战区的百姓差不多都逃跑了,他们走了这许多天,那一天才是第一次踏进一个比较繁荣的市镇。

  爱漂亮是女孩子的天性,宫锦云从前虽然曾经扮过一个肮脏的小厮戏弄韩佩瑛,那也只是一时的贪玩而已,并非她就不喜修饰,不爱新衣的。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有一百几十间商店的小市镇,找了客栈之后,宫锦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出去买东西。要买的东西包括衣裳、水粉、针线、梳镜,一路上蓬头垢面,如今她可要好好的打扮一番了。

  公孙璞、奚玉帆也需要买几件替换的衣裳,奚玉帆和他们一路同行,早已看出了宫锦云对公孙璞颇有情意,于是便自愿在客店留守,让公孙璞陪宫锦云出去。他的身材和公孙璞相差不大,他所需要的衣裳也可以请公孙璞代买。

  这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公孙璞陪宫锦云出去买物逛街,自是不便带他那把笨重的玄铁宝伞,以免引人注目。奚玉帆在客店留守,不知不觉已是白日消逝,黑夜降临,仍然不见他们二人回来。奚玉帆心里暗暗好笑:“他们二人难得有机会单独相处,想必是玩得高兴,忘记了我,也忘记了回来。”

  奚玉帆独自无聊,随手拿起了公孙璞那把玄铁宝伞把玩,他早已知道这是一件宝物,但拿到手中,那种沉重的感觉仍是颇出他意料之外。

  奚玉帆正在啧啧称奇,忽听“嗤”的一声,窗外飞进来一颗石子,正好打着玄铁宝伞。

  暗器飞来,奚玉帆本能的把玄铁宝伞一挥,只听得“叮”的一声,那颗石子变成粉碎。可是奚玉帆的虎口也给震得火辣辣的作痛,“蓬”的一声,玄铁宝伞脱手落地。

  一块玄铁要比普通一块同样体积的铁重十倍有多,石子碰着玄铁宝伞变成粉碎,这是意料中事,但一枚小小的石子居然能把奚玉帆手中那把沉重异常的玄铁宝伞打落,这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奚玉帆大吃一惊,连忙拔剑出鞘,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赞道:“好一把玄铁宝伞!”声音细而清,好像就在他耳边说话似的。奚玉帆识得这是功夫已到炉火纯青之境的“传音入密”功夫。

  那个苍老的声音接着说道:“你不用害怕,我要伤你,早就可以伤你了。”奚玉帆定了定神,知道对方说的绝非夸大之辞,不由得脸上一红,当下纳剑入鞘,压低了声音道:“不知是哪位前辈,此来何事?”

  那人说道:“你不必问我是谁,你敢跟我去么?找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去。”显然这人是不想在客店之中和他说话,免得给人知晓。

  奚玉帆心想:“这人说得不错,他若对我有不利之心,早就可以伤我。”奚玉帆一来是怀着好奇之心,要想知道这人是谁,二来也是相信此人对他并无恶意,于是便施展轻功,穿窗而出,跳上屋顶。

  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西北角隐隐有个人影,奚玉帆提一口气,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如飞追去。

  他使的轻功名为“八步赶蝉”,但却赶不上那个人。八十步过去了,一百步过去了,仍然是赶不上,只见前面一团青影,俨若流星疾驶。

  不消半炷香的时刻,奚玉帆追赶这个老者,已经是到了郊外,到了四面没有人家的荒野了。

  前面那人这才停下脚步,奚玉帆定睛一瞧,只见是个青袍老者。

  奚玉帆行了个礼,说道:“老前辈有何赐教,现在可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