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夫人挑眉:“你在说什么?”

朝阳公主回首,望定她:“你一定忘记了,当日你夜诱叶潜,是谁为你调制出菊凝的,又是谁亲手来将菊凝放给了叶潜。”

碧罗夫人皱眉,依然不解地盯着朝阳公主道:“是你的小侍女茗儿。”

朝阳公主点头笑:“我既然敢留下侍卫侍女孤身来见你,自然想到了对付你的一个法子。”她笑了下:“那就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碧罗夫人大大皱眉:“你,你……”

朝阳公主上前,皓腕轻动,握住碧罗夫人的手道:“你身上香味太浓,以至于没有闻到迷香的味道吧。不过我看你困了,还是也睡一觉吧。”

碧罗夫人大惊,忙要开口呼道:“来人——”可是话没说出多少,便感到天昏地转,几乎跌倒在地,她踉跄着扶靠在地板上,恨声道:“刚才你和我说话,原来根本就是在拖时间。”

朝阳公主细眸俯视着她,淡声道:“你只一心想着要让她出丑,故意把闲杂人等都遣散了是吧,现在反而没人帮你了。”说着这话时,她提起裙摆,抬起脚来,绣鞋轻轻踢出一脚,却是恰好将碧罗夫人踢倒在地。

做完这个,她径自取了一旁一壶冷茶,走到锦账前,拉开锦账,将那冰凉的冷茶尽数泼在叶长云头上脸上。

这边碧罗夫人已经浑身虚软地跌倒在那里,喉咙里如同塞了棉花一般难以出声。叶长云却是挣扎着渐渐醒来,她睁开迷蒙双眼,先是看到朝阳公主冷眼俯视着她,倒是吓了一跳。

恍然间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她依旧是那个低下的奴婢,当下大惊,正要匆忙下跪见礼,可是一起身间,却见自己浑身赤着,身边却是躺着一个男人。

她瞪着这一切,所有的记忆回笼,望着眼前这个赤着的男子,眼泪几乎崩溃而下。她胡乱提起一旁罩衣披上,紧咬银牙,狠狠地踢打着那个男人,踢打一番犹自不解恨,一把抓过一旁散乱的金钗,就要插向这男子的喉咙。

朝阳公主冷眼旁观,适时提醒道:“留他一条命在。”

叶长云却是气恨交加,含泪怒瞪着朝阳公主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是说你和她一起如此算计我!”

朝阳公主淡声道:“你若是心里有气,爱杀谁便杀谁,但只是现在时间紧急,几位侯夫人和顺义公主怕是马上就到,你还是赶紧穿上衣服的好。”

叶长云惊出一身冷汗,看看一旁倒下的碧罗夫人,心中恍惚明白,连忙胡乱穿戴上了。

朝阳公主命道:“你把她拉到床上,免得别人看了疑心。”

叶长云犹豫了下,便赶紧去拽住此时已经昏迷过去的碧罗夫人,可是碧罗夫人生得丰润饱满,她一个女子拉动起来实在费劲儿,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朝阳公主,见她竟然半点过来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当下只要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将她搬到了床上,和那个赤着的萧桐并在一起。

她恨恨地看着床上这二人,含泪咬牙道:“这个男人是你的旧相好,你自然是舍不得,可以我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将他——”

朝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

此时,清河夫人和常州王妃,协同顺义公主,正在侍女的陪同下,一并往这里行来。这三位之中,除了顺义公主面上忐忑,其他二位却都是面带笑意,雍容自得的模样。

她们来到后园之时,却见后园灯火通明,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朝阳公主在这里下着弈棋,不由得皆是诧异。其中顺义公主更是不解:“姐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朝阳公主手捻一刻棋子轻笑道:“是碧罗夫人请了我和皇后娘娘,说是要看戏,但只是她把我们二人引领到这里后,自己不见了踪迹,我们觉得无聊,便在这里下棋。”

叶长云也笑得温柔和煦:“妹妹怎么也来了?今晚倒是热闹。”

一旁的清河侯夫人低首望了眼两个女人,却见叶长云手指尖冻得发抖,不由冷笑道:“这么大冷的天,皇后娘娘和公主竟然还有这样的雅兴。”

朝阳公主抬起细眸,淡淡瞥了清河侯夫人一眼:“夫人也颇有雅兴,竟然星夜来探密友。”

常州王妃见此,忙笑道:“碧罗夫人叫了我们前来,自己却躲了起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一旁的侍女并不知道这其中因果,只记起夫人吩咐,当下答道:“夫人说过,若是几位夫人前来,便引各位去岛上楼阁。”

常州王妃听了便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楼上,一来找找碧罗夫人,二来也好避寒。”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反应各异,顺义公主皱起了眉头,清河夫人目中露出疑惑,唯独朝阳公主和皇后叶长云,相视一眼道:“也好,我们一起上楼吧。”

一行人来到楼上之时,顺义公主走在前面,她登上台阶后,第一个看到屋内帐子中的情景,当下脸色便煞白一片,僵在那里。

常州王妃见了,惊呼一声,忍不住往后退一步,口中皱眉谴责道:“碧罗夫人也忒的胡闹,这是在耍我们玩儿吗?”

清河夫人,冷眼瞅了下皇后和朝阳公主,哼笑了一声,转身径自走人。

朝阳公主却是发现顺义公主的异样,上前扶住她,却发现她手上冰冷。

顺义公主颤抖地靠着朝阳公主,哀声道:“皇姐,我们走吧。”

朝阳公主扶着她一起离开,待到了楼外,却见众侍卫正候在外面,而朝中新晋的左将军已经率部将这小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到朝阳公主和皇后一起走出,忙上前请安谢罪。皇后叶长云和两位公主同乘一辆马车,待到上了马车后,叶长云只在那里低头发呆,而顺义公主却是目光躲闪,只看着马车外。朝阳公主见顺义公主如此,心中不免疑惑,可是此时多事之秋,便也没有细问。

这马车行至街上,恰好此时宫中派了辇车前来接应皇后叶长云,朝阳公主正想着离开,可是谁知道忽地宫中传出几声钟响,这丧钟之声在这冰冷的夜里格外瘆人。辇车之中几个女人都是一惊,就连发呆的也不再呆了,纷纷凝神听着那钟声。

这钟声一声落下,又是一声,一直响到最后,听得马车中几位女人的心都一直往下坠,坠到了寒冷的冰窟中。

宫中丧钟,若是响七下,便是皇亲王侯,若是响九下,那便是天子驾崩。

当最后,钟声响了八下的时候,叶长云两只手已经几乎将衣服攥出冷汗来。

好在,这钟声在第八下之后,终于不再响了。

她虚软地闭上眼睛,劫后余生一般地暗暗吐出一口气。

可是一旁的朝阳公主却是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怔忪在那里。

半响之后,她咬唇,唇中发出压抑的啜泣。

“母后——”丧钟连响八声,现如今能够享此荣的也只有当今太后了。

85、赐死

在场三位听得这钟声,知道太后薨逝,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皇后叶长云匆忙回宫,朝阳公主慌忙赶往长寿宫,一旁顺义公主陪同前往。

此时虽然夜已深,可是宫中众人却都没有合眼,红色的灯笼都已经用白色布罩遮盖起来,到处不见任何彩色,这漫天遍地的白色在深沉的夜色中格外惊心。

朝阳公主赶到太后榻前时,却见太后面容安详,仪态整齐,躺在那里仿若生人一般。她颤抖着手伸向她的脸颊,可是指尖碰触到的,却是微凉的触感。

闭上双眸,她沉痛地明白,母后真得去了。

此时天子赵彘也匆忙赶到,面色悲恸。皇后叶长云跪在一旁,低头流泪,一旁的妃嫔以及诸位公主,都个个跪在那里,不敢言语,只默默哭泣。

朝阳公主容颜惨白,回首望向自己的弟弟:“前几日我还曾见到母后,她老人家身子并无大恙,怎么这几日的功夫,就忽然暴病?”

赵彘抬起头,两眼微微发红,黯然地望了眼朝阳公主,痛声道:“其实母后这些日子身子一直欠安,朕也请了太医为她调理,却是一直不见好。没想到今夜吃过晚膳之后,感到头晕,说是要上榻歇息一会儿,没歇息片刻,便越发不适,太医来时,已是药石乏力了。”

朝阳公主凝视着自己的弟弟许久,最后终于疲惫地道:“既然如此,还望皇弟彻查此事。”

赵彘沉声道:“皇姐放心,朕已经调令虎贲营封锁长寿宫,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此间的所有侍女侍卫不可离开一步。”

朝阳公主点头,回首母亲榻前,低首凝视着母亲的面容,想起昔年幼时她曾为自己梳发的情景,不由泪流满面。

大炎朝太后薨逝,举国哀悼,国人一时不敢嫁娶,更不敢赏酒赏丝竹,整个敦阳城都在一片惨淡之中度过,就连紧接着而来的除夕夜,都显得格外冷清。

天子赵彘将长寿宫中的宫女侍卫审查了不知道多少次,可是三番几次后,得出的结论仿佛都是一样的,太后真得是暴病而亡罢了,并没有其他原因,而太医院侍候太后多年的老御医也对此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朝阳公主听着这番结论,眉心蹙紧,寝食难安,在自己的房间内不知道踱步了多少次。

最后,她忽然不再动了,纤细的手攥紧成拳,修剪整齐犹自染着红寇的指甲紧紧地掐入了自己的手心中。

从这一天起,她不吃不喝,只怔怔坐在榻上,任凭身边诸人怎么劝,也米粒难进。锦绣无法,只好叫来小侯爷阿狸。阿狸不明白为什么皇姥姥忽然就不在了,更不明白母亲为何是现在这般模样。他呜呜哭着往朝阳公主怀中钻去,边哭边扯着朝阳公主的衣袖,啜泣道:“母亲,母亲……”

朝阳公主抬起手,轻轻抚弄着儿子的发丝,怔忪叹道:“你如今年幼,尚且知道喊着母亲,等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主张,到时候眼里哪里还有母亲。”

小小阿狸哪里明白这个,他狭长的眸子睁得老大,委屈地道:“母亲,阿狸怎么会眼里没有母亲呢,母亲怎可如此冤枉阿狸。再说了,阿狸也没有翅膀啊,阿狸又不是小鸟。”

朝阳公主面容惨白,勉强扯起唇轻笑了声:“阿狸…………”她轻叹一声,纤细见骨的手捧着儿子的脸颊,却恍然发现这数日的功夫,阿狸脸颊上原本软糯的肉已经少了许多,人是清瘦了,倒是也硬朗了。

她仔细端详,却觉得这张脸因为失了圆润,反而添了几分俊秀,隐约有了那个男人少年时的风貌。

她情不自禁地搂紧了这孩儿,将他护在怀中。

他还年幼,稚嫩得经不起一点风雨,若是她也不在了,将来又有谁来护佑他。

就在朝阳公主沉迷于悲痛之中时,敦阳城中却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便是碧罗夫人在国丧期间私自聚众饮酒,此时恰逢天子哀恸,闻言大怒,命令彻查此事。

谁知查到一半,却发现这聚众之人清河侯赫然在列。天子越发震怒,身为国舅,亲姐病逝,他竟然丝毫没有哀伤之心,实在让人心寒。就在此时,各方纷纷上呈奏折,检具清河侯的几大罪状,诸如国丧期间饮酒作乐,诸如收受贿赂公器私用,最后甚至有人列举分析了清河侯种种行迹,认为他利用碧罗夫人,在朝中收拢人心,竟然分析出他要联合诸侯废黜皇帝。这么一来罪过就大了,天子素来对清河侯不喜,此时此刻又有众人推波助澜,一气之下便夺了爵位,没收封地,打入天牢。

朝阳公主听着这一些时日发生的一些,只是惨然一笑,默默不语。

这一日,朝阳公主忽然接到一封私函,说是碧罗夫人托了人带来的,希望能再见公主一面。朝阳公主蹙眉,不懂这又是怎么回事,一旁锦绣忙解释道:“碧罗夫人也因为此事受了迁怒,如今被皇上囚禁在陋室之中,闲杂人等不能得见,还不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呢。”

茗儿从旁道:“她此时此刻来见公主,怕是要求情的。”

朝阳公主低首看了那信函,却见那字狂野艳丽,恰是碧罗夫人手笔——她的字体,倒是自小至今没变过的。

朝阳公主将信函放置一旁,淡声道:“看来她还有话对本宫见,本宫便去见她一次。”

锦绣见此,皱眉道:“若是真要去见,那必须赶紧了,皇上的圣旨怕是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了。”

朝阳公主点头:“事不宜迟,本宫今晚便去。”

而此时的碧罗夫人,蓬头垢面,已经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风韵。她蹲在简陋冰冷的榻上,默默地低着头,忽然,她在默然之中扯了扯嘴角,发出瘆人的冷笑,惹得外边守着陋室的侍女心底发毛。

朝阳公主见到碧罗夫人时,便是此番情景。她遣退侍女,孤身靠近,立在那里,低首打量着这个女人。

碧罗夫人感觉到眼前的一点光线被修长的人影挡住,抬头看时,却见朝阳公主姿容秀丽,盈盈立在眼前。

她扯唇笑了下:“你还是来见我了,不枉我们相交一场。”

朝阳公主淡笑一声:“本宫怎能不来。”

碧罗夫人摇头笑叹:“你我也算得上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姐妹,你如今却为了一个男人,帮着那个下贱的女人,害我落得如今的下场。”

朝阳公主蹲□子,与碧罗夫人平视:“碧罗,你真得是被那个下贱的女人害到如今的地步吗?”

碧罗夫人一愣,片刻之后憎然转过头去,不再看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垂首,叹息道:“朝堂权势斗争,风云变幻,成就得是男人的丰功伟业,与你我何干,你为何要踏步其中,妄与他人陪葬罢了。”

碧罗夫人默然良久,半响终于道:“你也不要太过得意,当今天子心思难测,便是你为他长姐,那又如何,难保它日你不是那阶下囚。”她说到这里,冷哼一声继续道:“至于叶家,从此怕是要独大朝廷之中,赵彘岂能容他?”

朝阳公主盯着碧罗夫人,忽觉得心中阵阵寒意涌上。

碧罗夫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替她叹息:“端看你到时候作何选择,嫁还是不嫁。你若是嫁了,朝廷之中从此再也无人能够超越叶家,叶家或者彪炳史册,或者一败涂地。”她侧目望着朝阳公主,又继续道:“不过你也要放心,我还留了最后一步棋给他,也许叶大将军还是要成为史册中的一个笑柄。”

朝阳公主皱眉,摇头道:“你这个疯子。”

碧罗夫人闻言,忽然迸发出哈哈大笑之声,笑声之中,她头发散乱,遮盖了昔日艳美的面孔。

朝阳公主拂袖转首离开。

碧罗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笑道:“若是它日成轩回来,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朝阳公主走出陋室之后,沉吟片刻,便忙宣来侍卫,命其速速进入叶大将军府中,拿下碧罗夫人同党秋娘。众侍卫闯入叶潜宅院时,尚且有叶潜府邸的护院愤而抵抗,说是要上禀皇上和皇后,大将军在外征战,却有人前来捉拿他的家人。众位侍卫哪里听得这个,一哄而入,将在厨房中忐忑的秋娘拿个正着,带入长公主府中。

秋娘一片狼狈,被推搡到了朝阳公主面前,朝阳公主冷目侧望,淡声道:“你的主人已经被赐三尺白绫。”

秋娘垂首,软声哭泣道:“我的主人在外征战,公主怎可如此哄我。”

朝阳公主冷笑,命令道:“来人,用刑。”

秋娘被推倒在地上,有侍卫拿来皮鞭,重重鞭打,几鞭子下去,娇软曼妙的身子已经是无法承受,痛声低泣。

朝阳公主垂目俯视着脚下匍匐的女人:“你是要和本宫好生说话,还是要继续挨打?”

秋娘趴在那里呜呜地哭:“公主,您有话,请问便是。”

朝阳公主满意点头:“如今碧罗夫人府中众人皆已伏法,清河侯全家入狱,你来告诉本宫,除了这些人,碧罗夫人还和哪些人有来往?”

秋娘啜泣,哀声道:“回禀公主,秋娘不是不想说,可是实在是不知啊!秋娘十几岁时便被送出公主府,来到大将军身边侍奉,哪里知道这些呢!这些时日,夫人虽然时而召见,但哪里会给奴婢说这些。”

朝阳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挑眉道:“这个本宫倒是信的。那本宫再问你,那个状若萧桐之人,到底是何人?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秋娘闻言,抹了抹泪,皱眉回忆道:“那个男子我却是见过的,原本是夫人身边的一位男侍,确实像极了昔日的萧侍卫,那时候夫人也很是宠爱于他。可是后来却不知怎么就不见了,秋娘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86 捷报

春节过后,敦阳城尚且沉浸在国丧之中,举城一片哀戚和惨淡,而清河侯一门的惨状更是震慑了世人,一时之间城中达官不敢谈诗论画,闺中贵妇不敢携友聚会。就连普通的平头老百姓,也仿佛感觉到了血腥气息,躲在家中轻易不敢出门。

可是就在此时,一阵放肆而恣意的马蹄声欢快地叩开了敦阳城的大门,清脆的铃声,执鞭时的豪情,在在让人家嗅到了北方清冷但是爽快的气息。来自遥远的北方国度的捷报,让阴沉着龙颜的皇帝开怀大笑,也让众位臣子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放松开来。

叶潜帅大军一路往北,路上遇城城破,每战必胜,最后一路直攻北狄首都。北狄大将军奎路兵败之后自刎于漯河,从此北狄人心溃散,唯散兵散将勉强抵抗一二,但都不过是螳螂之臂罢了,哪里挡得住叶潜一路行来的锐气,纷纷四散而逃。北狄皇帝丢下都城携带皇后和皇子公主以及众位大臣,匆忙北逃,举国北迁。

叶潜捷报中讲,北狄都城迁移至沙漠以北,大军难行,粮草不继,此时是进是退,还请皇帝决断。

赵彘握着捷报,笑容慢慢隐去,皱眉沉思,最终还是下令,命大军南回。

这个战胜的消息很快传遍敦阳,世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他们或者和叶家休戚相关,或者毫无瓜葛,或者甚至有些看不惯,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大胜归来的消息驱散了敦阳城的雾霾,同时也一扫大炎朝昔日的屈辱,这怎能不让众人喜笑颜开。这其中自然有文人政客,偶尔诗茶相聚,谈古论今,说起此事,纷纷感慨,大炎朝巍然称霸这天下的时刻真得要到了。

然后就在此时,仿佛上好的艳阳天里刮来一片薄雾,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传遍了众人耳目。

传言称,叶潜昔日不过是朝阳公主锦帐中一个以色侍主的男宠罢了,这个男宠以着媚人之姿,步步往上,最终谋得大将军之位。如今率众军北伐,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其言最后如此称道:纵然是有些许率军之能,也不过是区区一个见色忘义的小奴罢了。

众人听得这个传闻,纷纷好奇,什么叫一己私利,不免到处打听,最后终于得知,原来叶潜北伐,原本是为了朝阳公主报当年被辱之仇,以顺利抱得美人归罢了。

这个消息无来无由,传得人尽皆知,更有人拿出一本所谓的证物,是一本废弃了的兵书,上面竟然有那么几页都写满了“朝阳”二字。这两个字下笔苍劲,雄浑有力,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当朝大将军手笔,便明白这废弃兵书必然是大将军星夜读书之际,情不能禁,不断写下曾经的主子朝阳公主的封号。

众人纷纷猜测,看来这大将军对长公主那是痴心一片,怪不得如今朝阳公主已经二嫁,他依然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更有人称,或许那个小侯爷便是叶潜和公主的私生子,可怜的淮安候根本就是被蒙在鼓中,戴了天大的绿帽子。

这一番流言传得风生水起,以至于宫中的叶长云都有些按捺不住,亲自跑来面见朝阳公主。

二人自从太后丧后,倒是一直没见,如今再次相见,两人之间氛围已经大改。如今叶长云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亲弟沙场征战功震四野,端得是气定神闲淡然轻傲,而反观朝阳公主,经历了丧母之痛后,神色寡淡,郁郁不曾开颜。

叶长云见了昔日主人,先是寒暄一番,然后进入正题:“坊间流言,请问公主怎么看?”

朝阳公主不曾抬眸:“既是流言,何必去想。”

叶长云皱眉,温声道:“可是他们说,阿狸是潜的儿子。”说着这话时,她审视揣度着朝阳公主的神色。

朝阳公主嘲讽一笑:“那你觉得呢?”

叶长云摇头:“自然不是。”

阿狸素来骄纵,哪里有潜小时候半分的体贴懂事,况且她并不信当年那么高傲的朝阳公主,会为一个小奴生下儿子。

朝阳公主闻言,淡淡地回道:“既然你都觉得不是,那自然不是了。”

叶长云察言观色,见公主神色间无任何波动,终于放下心来:“公主,如今北方捷报传来,皇帝龙颜大悦,必然对潜有大赏,可是我如今想来想去,却是想不出,以着潜今日的地位,皇上该如何赏他。”

这一番话,却是说得正中朝阳公主心坎,碧罗夫人曾经的话再次浮现在她的耳边。

叶长云看着公主脸色,又进一步道:“如今潜功高位高,区区流言,原本也无法撼动他今日今时之地位。可是怕就怕,万里之穴毁于蝼蚁,坊间流言极为难听,总是有损他的英名。”

朝阳公主唇边扯起冷笑,望了眼叶长云道:“皇后娘娘自然是希望朝阳从此远离叶大将军,还得叶大将军一个清白,免得以本宫这污名连累了他。”

叶长云听了,皱眉,半响道:“有一句话,原本我绝不敢对你说。可是那日你亲自救我,我便知你心里是念着潜的,所以把这话讲给你听。当今天子喜怒无常,若是公主下嫁,叶家从此怕是永无宁日。”

朝阳公主闭眸,冷颜道:“本宫累了,皇后娘娘请自便吧。”

叶长云原本还待要说,可是见朝阳公主拒客之意决然,便要告辞,可是临行之前想起一事,转身又道:“还有一事,那个散步谣言并手握潜的兵书之人,应该是便是他。”

朝阳公主垂眸,疲惫地道:“你若是还想杀他,那径自去杀便是。”

叶长云望向朝阳公主,开口问道:“那个他……是碧罗夫人请人冒充的吗?”

朝阳公主点头,轻轻“嗯”道:“是。”

叶长云怔住:“可是真正的他呢?他在哪里?”

朝阳公主冷笑,睁开狭长的眸子扫了她一眼:“本宫哪里知道。”

她说完,便又补充了一句:“你第一次见到他,便是要杀他,此时又何必在意真假呢。”

叶长云无奈地笑了下:“公主,此事非我叶长云无情,一则是他对我叶长云原本无意,二则是我叶家上下那么许多人,我总是要顾虑的。”

朝阳公主闻言,眸中越发黯然。

叶长云见她再不看自己,只好讪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