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格真煌自己倒是听说吕嵩一个人固守北都,想要带兵北上救援,吕嵩的哥哥台戈尔,龙格真煌的亲舅舅却带来了吕嵩的书信,信中他用了请求的口吻,希望这个侄子保住那些贵族,以及自己的兄长们。因为如果朔北攻陷北都,真颜的顺从或许能保住帕苏尔家的血脉。单单是这种话应该还拦不住慷慨激昂的狮子王,信中还附带了龙格真煌母亲、吕嵩姐姐的遗物来动之以情。据说当时龙格真煌将信扯碎,拳头都攥出血来,可是最终没有提兵去救援北都。
在北都城中,面对朔北将近十万大军的,只有一万二千名战士,其中只有两千是骑兵。即使以北都的城墙,这也不是一个轻松的数字。楼炎的进军并不迅猛,他就是要给贵族们撤离的时间,他的来到愈慢,吕嵩手下的可用之兵就愈少。狼主并不急迫,他已经等待了二十多年,他一点也不介意多等几个月。
吕嵩则效仿了当年铁镠的战术,用碎石和木头阻塞了北都八处城门中的六处,只留下两处城门用来放出骑兵。战争在霜年的五月开始,最开始是常规的攻防,虽然楼炎并不擅长攻城,吕嵩也并不以防守见长,围绕这座草原上唯一有城墙的城市,惯于平原冲杀的北陆蛮族陷入了胶着中。虽然北都城中只有一万多军队,可是守城却并不需要一定是经过训练的军人,吕嵩似乎打定了借助城墙来弥补人数巨大差距的主意,动员了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所有居民:从贵族到奴隶、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东陆行商,上城头守城。


朔北的首领楼炎·蒙勒火儿亲自带领骑兵在北都外来往隳突,绕城盘旋,向城内抛射箭矢。朔北部的箭矢制作粗糙,却分量沉重,借助重力,抛射威力惊人,北都城中的贵族又大多保留着居住帐篷的习惯,很多人就这样被透帐顶而入的利箭射杀。那些东陆人聚居的地方和一些曾经在风炎北伐中毁坏新近修葺的地区多是砖石建筑,伤亡反而较小。
在围攻了近月之后,双方的箭矢都在现场制造,他们都知道,对于攻城战,弓箭只是餐前的茶水,真正的惨烈战斗还没有开始。
夏天雨季开始时,北都城西边的台纳勒河开始涨水,所有人都认为吕嵩将要趁河水分断朔北营地的时候出城决战,事实上,吕嵩也确实这样做了,两千名骑兵从骤然洞开的大门冲出,向朔北在河东的阵地发起冲击。这是一个勇敢但愚蠢的举动,就算他们可以击败这一部分朔北骑兵,但更多的朔北士兵会将这些骑兵全部吃下,然后,青阳就没有骑兵了。更何况,还有没有投入战场的驰狼团。
蒙勒火儿没有打算让吕嵩有一丁点的局部胜利,他将驰狼团投入了战场。在他看来,吕嵩只是一个有着大半东陆血统的孱弱主君,这次出门攻击也只是他所追寻的死前的挣扎。狼主不打算让这个挣扎能载入史册,两千只巨狼扑向了青阳的骑兵。
战斗非常短促,青阳的骏马在狼的气息下崩溃,骑士无法控制自己的马匹,他们自相践踏,向城中逃窜,驰狼随后追逐。蒙勒火儿亲自带队冲击北都的城门,青阳的步兵用自己的身躯和长矛组成了血肉的城门,把自己落后的骑兵和朔北的军队一起堵在外面。
在一日一夜之后,城门都被鲜血染红,直到多年以后,在城门开关中还有当年猩红的血痂散落,可见战况之激烈。然而这座城门终归还是被击败了,蒙勒火儿无法再忍受吕嵩这种在他看来好像被碾掉半截身子的蟑螂一般的无谓挣扎,下达了屠城的命令,驰狼当先,接着就是骑兵和步兵,朔北的大队人马冲进了北陆的心脏,北都城。
吕嵩用全部骑兵和一半的步兵,换来了蒙勒火儿的冲动。现在他要收网了。
那些巨狼已经被战场的血肉催发了凶性,在城中四处咬人吃肉,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此刻青阳真正的杀手锏,木黎的孛斡勒和鬼弓开始出动。在之前的围城中,吕嵩召集了所有不能上城头的妇女和老人制作捕兽的陷阱,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把战场放在北都城中。如果说攻城战是北陆人所不适应的,那么城市内的作战就更是北陆人从未经历过的。郭莫罕在城市中修葺的砖石建筑成为骑兵无法纵跃的沟壑,并让它们只能在固定的路线上奔驰,在城市中的几万枚简陋却结实的陷阱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效果。
当巨狼和骑兵被陷阱夹住的时候,弓箭手和奴隶就从屋顶、巷口甚至地沟里钻出来,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几乎每个武士都能射死一名狼骑。在蒙勒火儿冲向城市中心的大纛路上,陷阱更是几乎布满了地面,每一步都会倒下不止一头的巨狼。


吕嵩站在金帐的门口,手中持弓,面对几十丈外的蒙勒火儿。他身前是一脸煞气的木黎和无数的陷阱。蒙勒火儿和吕嵩对视了很久,他终于承认,这个眼睛肿有一道白翳的青年,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而是即使没有狂血也足以与他匹敌的英雄。这几十丈的距离,他也许要花上几十年才能走到。
蒙勒火儿立即下令退出北都,在城门又遭到一次攻击,最终能退出去的,只有十之三四,驰狼和骑兵更是损失惨重。这场战争给了蒙勒火儿巨大的打击,在具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遭到如此重创,一方面是吕嵩把骑兵拖入了北陆从来没有见过的城市巷战,一方面也是他过于轻敌了。
双方在台纳勒河对峙,而阳河部的军队已经默默北上,现在的形式和北离十七年十分相似,所不同的只是如今朔北由背后的渔翁变成了鹬蚌之一。蒙勒火儿当机立断,向吕嵩提出了停战,并允诺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入青阳。
无疑,这对于吕嵩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胜利,他几乎将朔北的狼骑兵屠戮殆尽,更取得了和亲的承诺。他向真颜部发出了取胜的消息,龙格真煌立即率军赶来,震慑其他部落的异动,更迫使蒙勒火儿履行他的诺言。
在这年的十一月,双方都派出工匠,在台纳勒河地修筑了巨大的墓地,驰狼骑与他们的狼同食同行,他们的骨骼都会发出淡淡的红色,被称为红骨,这些尸体被整齐安葬在五尺深的冻土下,相互邻接。合萨厉长川念诵祭文,用青石铺出巨大的神道。蒙勒火儿与吕嵩在此铭刻碑文,结为翁婿,蒙勒火儿折箭为誓,在吕嵩有生之年不再进入北都,也因此,这成了两个雄主的最后一次会面。


[白翳鹰]


朔北的铩羽而归,使得吕嵩的威望直逼当年的钦达翰王,当贵族们回到北都的时候,两军的尸体都已经被拖出城准备安葬。几乎没有贵族知道吕嵩是如何打败狼主的,以至于有人相信他也有着纳戈尔轰加一般的狂血。
澜马部地达德里大汗王亲自来到北都城,护送着巢氏的主人,他是吕破海的舅父,忽鲁皓大汗王的儿子。在吕戈放逐吕嵩的时候,忽鲁皓大汗王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此刻达德里大汗王却带来了彻底臣服的意愿:他按着自己的外甥头向吕嵩行礼,并让格勒将虎豹骑的统领权交还给吕嵩。《北都志》说他将自己的七折软弓献给吕嵩,并说只要草原上的弓还能射箭,澜马就是青阳永远的兄弟。
吕嵩并没有追究过去的事情,而是给他硕果仅存的哥哥们以大汗王的称号,在北都城战役中立功的木黎则被封为大将军。在完成了这一切后,青阳派出的快马跑遍了整个草原,甚至极北的朔北。北陆的牧民们都知道,钦达翰王的儿子,白翳鹰郭勒尔要召开库里格大会了。
所有的部族首领或他们最亲近的代表都向着北都城移动,就连蒙勒火儿也派出了他的小儿子呼鲁都汗,他更带来了一份勾起吕嵩痛苦的礼物:当年侮辱过阿钦莫图的那两个伴当——他们听说吕嵩即位之后就向北方逃窜,正好进入了朔北的领地。在库里格大会召开的前夕,吕嵩将这两个人装入皮囊,和亲随们跨上骏马,往来奔驰践踏,直到将他们完全踏成渗入土地的肉泥。
比起朔北这满含恶意的礼物,龙格真煌却带来了自己最好的战马,他要帮助自己有着兄弟之情的舅舅建立一支新的骑兵。真颜部多年以来在铁线河畔休养生息,已经具有了北陆知名的马场。北陆的薛灵哥马种在真颜部的草场生长繁衍,它们非但是优秀的骑兵兵种,更是少有能支撑铁浮屠的马种。显然所有的部族都知道此点,有些老人曾经参与过北都城下对山阵的战役,兀自记得那如同密林一般的枪林是怎样被铁浮屠强行撕裂冲碎的。
库里格大会在表面的繁荣中结束,各部落都向吕嵩表示效忠,承认帕苏尔家有资格继续占有北都城,吕嵩也慷慨地以牛羊和黄金相赠,只有一个人表示了愤怒和不满。
沙地部地巴图鄂本来希望借着朔北的失势追回自己的草场,可是当他发现朔北已经和青阳结为翁婿关系,而且在库里格大会上相谈甚欢的时候,他摔碎了自己的酒壶,连夜回了沙地。一个月后,巴图鄂起兵进犯朔北部,四十天后,台戈尔大汗王的虎豹骑与澜马部的澜马一起攻破了沙地的金帐,巴图鄂被斩首。
对于吕嵩来说,当他成为北陆共主的时候,他就不得不站在北陆大君的位置上思考问题,而秩序,就是他目前坚信必须维持的。
朔北显然认可了这种好意,呼鲁都汗将自己的两个妹妹护送到北都城,随之送上的还有一万柄铁刀和三千匹骏马。在这天,吕嵩见到了勒摩,他最宠爱的妻子。
在一个荒年的年初,谷玄凌空,未来的青阳昭武公,吕归尘·阿苏勒·帕苏尔在北都城出生了。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在谷玄之兆下出生的孩子是不祥之兆,只有当时正在北都城避雪的龙格真煌站出来大声宣布要保护这个孩子,他为这个孩子起名“阿苏勒”,在蛮族语中,这是长生的意思。
六年之后,吕归尘被送到真颜部休养,又过了三年,真颜部反出库里格大会,被青阳部剿灭。龙格真煌自尽。
这不是吕嵩杀死的第一个朋友。在这之前,澜马的达德里大汗王也被诛杀。这就是维持草原秩序的代价,是大君必须付出的代价。在吕嵩派出自己的弟弟征剿真颜的时候,九煵、沙地和朔北的军队,都在虎视眈眈,他们都在等待吕嵩犯错误——只要一丝的不公,草原的人就会祭出失道的旗帜将帕苏尔家拉出北都。百年来与东陆的交流,已经让这些蛮族也学会了很多。
东陆喜皇帝五年,吕归尘被接回北都城,和他一起被带回去的,还有龙格真煌的女儿,龙格凝·苏玛·枯萨尔,下一任北陆大君比莫干的大阏氏。而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未来。
这一年,吕归尘九岁,姬野十岁。
这一年,东陆小国的诸侯嬴无翳策马踏进了太清宫,践踏了白氏的蔷薇旗,宣告了天下战国的到来。


【附录】


[各部战后的动向]


青阳部:损失了全部铁浮屠和大部分虎豹骑,吕戈的威望达到顶峰,帕苏尔家稳固地盘踞北都城。
真颜部:在瑞科率领下来到铁线河流域,占据了蔑昆和五狄部过去的大部分草场。
澜马部:精锐的“澜马”在围杀叶正勋过程中损失惨重,回归本部休养。
沙地部:巴图和真死后,纵横草原的四角牦牛骑兵不复旧观,巴图鄂也一蹶不振,地盘被朔北压缩。
阳河部:因为在北陆战场首当其冲,人员损失很大,被真颜部挤压了一部分草场。
黑水部:真颜部举部北迁,草场范围反而得以扩大。
九煵部:旧主君战死,新主君莫养即位,虽然也在主战场附近,但因为南方的五狄部几乎被风炎灭族,反而吞并了它的草场和奴隶,起色很快。
朔北部:在二次北伐中没有参与战斗,曾经被发现接近彤云山,然后默默退回。


[虎豹骑]


虎豹骑是青阳部引以为豪的骑兵,虽然比起铁浮屠来,它还远远够不上重骑兵,却有更加庞大的数量。
虎豹骑的冲锋,常常以排山倒海之势给敌人造成威慑和杀伤;另外即使夜行,虎豹骑也全然不需要火把,在黑暗中也能快速行进。其中,一字阵是较为常见的冲锋阵势:最前排的骑兵平整如线,每两匹马之间,左右只有一步的距离,前后不过半个马身。一字阵中的虎豹骑像平直的刀锋,又像钢铁的梳子凌厉地从敌阵切过,让敌人无法反击。在敌阵中横扫之后,队形仍能保持不变,在远处调转马头,重新整队,然后再度切入敌阵,发起新一轮的屠杀。


[澜马]


澜马这个部落的本意是说“客兵”,据说那时候澜马部没有吃的,男人们带着弓箭出门去猎黄羊,被另外一个叫塔格部的大部落乘虚抄掉了寨子。等到澜马部地男人们回来,年轻的女人们都被塔格部的男人们轮番地奸淫了,倒有一半怀上了身孕。女人们要自尽,男人们却不让,男人们让她们把孩子生下来,叫他们“澜马”,用野马的奶喂他们,教他们骑马射箭,让孩子们变成最勇敢的武士。后来攻破了塔格部,把塔格部的男人统统都杀了。后来澜马部中将自己最强大的战士称为“澜马”,传说中一个澜马可以打败五个草原上的战士。


[阿钦莫图与郭莫罕]


有个别的诗人会传唱这东陆的远嫁公主和纳戈尔轰加四天王之首有暧昧的关系,但是大多数的严肃史学家都认为他们只是互相认同政治理念的知音关系。在郭莫罕英年早逝之后,阿钦莫图对他的子孙十分善待,还将自己的养女嫁给郭莫罕的儿子。在吕戈发狂的时候,未尝不是认为阿钦莫图这种博爱是对他的不忠。


[银子寨]


银子寨是火雷原北边的一大片草场,据说吕嵩的哥哥在银子寨安排了心腹要杀死他在那里,因此在吕嵩即位止呕,将银子寨夷为平地,连小孩子都卖做奴隶。有人怀疑拓跋山月自称出身的银羊寨其实就是银子寨,后世对此的考证亦见分歧。


[驰狼骑]


驰狼骑是朔北赖以震慑诸部,甚至抗衡北方夸父的强大兵种。胯下的巨狼是他们唯一的伙伴,对于这些狼背上的野蛮人来说,杀戮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与正常。

  建制

  他们没有建制,听从首领的指挥。因为驰狼骑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从祖上传承下来的一种职业,他们天生便是如此生活的。在狼骑军中,老资格的战士们凭借其武勇和经验带领年青战士作战,战斗中他们大多凭借猎手的直觉来捕捉杀机,把他们的敌人当做猎物般捕杀。

  征召

  通常驰狼骑们每年都会回到族中,带走优秀的年轻人,将他们训练成新的狼骑。
而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时期,他们的部落被更大的部落击败,他们赖以生存的领地荡然无存。但是驰狼骑的威名并不会因此消失。这是一群真正的掠夺者。他们会驾驭着狼群生活在无人能及的北荒,不定期南下劫掠其他的部落,杀死所有的男人,强奸所有的女人。一年之后他们又会回到同一个地方,带走所有出生的婴儿。于是新的成员从小便生长在如此残酷而无情的环境下,活下来的人必须变得和狼一样凶狠强壮,然后成为这个团体中新的一员。

  战术

  驰狼拥有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和忍耐力,它们可以不眠不休地连续奔驰几个昼夜,它们一次进食后可以忍耐近半个月的饥饿。因此在需要的时候,驰狼骑可以进行惊人的大纵深战略迂回,出现在敌人所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战场上驰狼骑擅长冲锋和近距离的肉搏,驰狼颠簸的奔跑方式注定它的骑手与弓箭无缘,但是他们在中距离可以采取投矛的方式。
一般的骑兵被限制了速度后战力会大减,狼骑则不同,必要的时候它的骑手们甚至可以从狼背上跳下,作为驯兽的步兵与巨狼并肩作战。巨狼的利爪和牙齿同样是杀人的利器,没有谁能冷静地面对他们。

  装备

  骑手们控制驰狼用的不是缰绳而是铁链。他们没有制式的盔甲或者武器,所有的装备都是四处劫掠而来,样式不齐质量不一,武器可能是刀、斧头或者锤子,穿着的可能是自制的简陋皮甲,或者是抢来的防具。有些时候根据作战目的不同,也会携带一些做工不精的投矛。


[木黎]


吕嵩见到木黎的时候,还只是一个王子,那时木黎还是巢氏的奴隶,坐在草地上牧羊,挥舞鞭子驱赶羊群,吕嵩看了赞叹说“如千骑之将也”。将木黎带到自己的帐中,给他锦衣和佩刀,赐给他东陆的名字“柳亥”,让这个黑瘦坚硬的奴隶成为自己的亲随。木黎善于使用狼锋刀,号称刀术第一,兵法第二,酒量第三,个人战力兀自在统军能力之上。不过青阳的大佬们对此颇有微词:若吕嵩像他的父亲一样能使用大辟之刀,又怎么轮到这个奴隶崽子刀法称雄呢。


[白狼团]


很多人认为朔北的军队就是白狼团,而事实上,即使朔北部的大多数人,也认为那些狼背上的骑兵是真正的野蛮人。他们与其说是朔北的兵种,不如说是斡尔寒家族的私人武装。朔北领地在北陆蛮族中是最寒冷的,驰狼团的几千只巨狼吃些什么一直是猜疑的对象,以至于有些人怀疑它的存在。事实上,在北方荒原的深处有一座朱提雪山,拥有丰富的地热资源,在朱提雪山的脚下有一片被称作答儿干姆的草原,意思是流淌蜜酒的草原,方圆千里,是驰狼的故乡。


[沈通义]


沈通义是东陆宛州的商人,去北陆贩卖玉器,因为寒病没有来得及离开北都城,当他病愈的时候,北都已经被朔北的大军围困。吕嵩派出亲兵挨家将能行动的男人都拉上城头防守。这个商人不知蒙了什么好运,居然没有死于战乱,第二年回到宛州,写了《北都蛮战录》,言辞夸张,形容惊悚,一时在坊间广为流传。很多东陆人就是从这本书,以为蛮族大都跨骑巨狼,食人为生。虽然战争部分被学者斥为荒诞不经,但是由于作者本是商人,对北陆物资的描摹很是细致,较有参考价值。


[孛斡勒和鬼弓]


孛斡勒是奴隶武士的意思,在吕戈拔擢铁浮屠勇士的时候,很多战士是从奴隶当中来的,这些奴隶被称作孛斡勒。在铁浮屠战胜山阵之后,这些奴隶几乎全部死去,只有一个人还能勉强站立,吕戈举起他的手说从此这就是我的兄弟。这个奴隶在吕戈被囚禁在山腹中之后,成为了守护他并供养他的人,直至死去。孛斡勒作为一个制度,在战争时被再次启动,此次带领他们的是同样奴隶出身的将军木黎。鬼弓则是青阳部最好的神箭手,他们在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千人,仅仅听命于青阳部的主人。他们平时散布在外,过着放牧流浪的生活,鬼弓一般不会出现在正面战场,即使贵族也只是听过他们的存在。


[铁浮屠]


铁浮屠整锻铠最初起源于河络的重装鼠骑兵整体铠甲锻造技术,这种技术的兴衰是与河络的战术演变紧密相连的。在九州历史的早期,由于装备的领先优势,人族和羽族的战略战术都是模仿河络的,作为最先采用步骑协同的种族,河络已经在各方面将这种战术发扬到了极致。铁浮屠整锻铠就是为了适应这种战术而催生的成就之一。雁返湖战役后,鼠骑兵的战略地位急剧下降,从主战兵种转化为斥候部队,“铁浮屠”这种过时的技术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客观上讲,骑鼠对于娇小的河络而言,显得十分的强壮,所以它完全可以在装备双层砂钢整锻鼠铠之后,再驮起一个装备着配套铠甲的河络骑兵,而这一点,是东陆马匹做不到的,所以这种技术对于华族来说也缺乏价值可言;但对马匹强健的蛮族来说,这项技术却如同专为他们量身订造一般。
风炎时代的辰月教徒看中了这一点,为吕戈复制了这种惊人的武器。然而青阳部地铁浮屠在风炎一役中已经全部毁灭,理论上这些坚固的铠甲即使被枪阵拖下马践踏也未必会走形,可是战后收集的结果,却发现没有一部完整的甲胄留下。颜真猜想是辰月的教士在其中动了手脚,这未必没有道理。在得到了真颜部的马匹后,吕嵩开始慢慢着手恢复铁浮屠,可是由于材料和工艺的欠缺,直到他死去时,青阳也不过建造了百具铁浮屠。


[吕归尘与龙格凝]


吕归尘的幼年时代是在真颜部与龙格凝一同度过的,龙格凝是个哑巴,但她的舞蹈是真颜部最出色的。在真颜部的生活可能是吕归尘童年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即使后来在南淮和羽然邂逅,也是带了质子的心理负担在其后。他发誓会保护龙格凝,可是命运总是在无情地打击他。


卷三 |雪·国|


雪国白虎,雷门三怪。秋氏一族的鲜血,为东陆胤末乱局拉开深沉大幕。


“若是英才,便有压不住的光辉。”
“乱世如同浪潮,打过来的时候,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雷千叶


[北国雪起]


“乱世出英雄”。这句话是说,每当有乱世的时候,就会有很多英雄人物出现,千峰竞秀,争抢天下大势。好比搭好了一个大的戏台,英雄就是台上的名角,你方唱罢我登场。乱得越厉害,戏台搭得也就越大,登场的英雄人物也就越多。
而胤末这个席卷九州的大乱世,简直就是超大的舞台,英雄人物好像不要钱一般纷纷登场。单就华族的东陆胤朝来说,就有什么七大家族、四大名将,这边一个三铁驹,那边一个八柱国。后世燮朝的说书先生们好像还嫌乱得不够,非要给所有人一一排个座次。当然这个座次也是排得乱七八糟,各地都有各地的排法。好比宛州其实没什么特别以勇力出名的大将,但是因为“御殿羽将军”息衍在殇阳关下的战场和“离国的狮子”嬴无翳对拼了一阵不落下风,在南淮的说书人嘴里就成了文能安邦武能平天下、有勇有谋的超级大将,至于息衍后来还被当时额下唐国主通缉的事情,就全然不顾了。
乱世的大戏固然是精彩,却是用千万人的鲜血铺就的舞台。
只是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场大戏在东陆拉开的第一幕,会发生在宁静的雪国晋北。
晋北在澜州的北部,处在锁河山以东,擎梁山以西的地带,临近潍海。因为潍海在东陆人族的胤王朝的北部,因此也被称为“北海”。所以好像雷眼山以南的下唐、楚卫和离国共称“天南三国”一样,晋北和同样邻接潍海的淳国并称为“北海二国”。因为气候寒冷,晋北也有雪国之称。尽管因为地形相对复杂,缺少大块的耕地,但晋北的木材储量,却稳居东陆之冠。靠着砍伐大片的针叶林,每年有不计其数的木材沿着销金河顺流而下。受到寒冷气候的影响,晋北的民风有平静而悲世的一面,晋北流传的忧郁而超然的诗歌是东陆闻名的。执掌晋北国的国主秋氏一族,也似乎特别承袭了晋北国这种平静优雅的一面,七百年来一向以文治国,秋氏和文人的联络十分紧密,也以诸侯中的墨客自居。不过这也是事实,哪个秋氏的子弟若是不能管乐娴熟文才俊秀,在家族内部也会抬不起头来。
然而另一方面,悲世的情绪也给晋北的武士以独特的鼓舞。他们作战起来奋不顾身,仿佛人生苦短,能够早日超脱也是一种福泽。因此在诸国军中,晋北武士的武勇和他们使用的独特弧刀一样闻名。
晋北作为澜州北面的门户,一向承担了防备潍海对面的羽人的责任,可谓是胤朝守御外地侵袭的屏障之一。然而这样一个诸侯国,在白姓皇帝的眼中却一向不太受重视。究其原因,还是澜州和王域所在的中州之间的交通不太通畅。中州和澜州连接的唯一通道——晋北走廊,从地理上说,只是夹在两座大山之间的狭小平地,十分容易封闭。因此不但宁州的羽人在胤朝七百年的时间里从未侵入过中州,就连澜州的诸侯臣子想要作乱,也因为交通不便,而变得几乎不可能。所以到了胤哀帝的时候,晋北身为五大诸侯国之一,国力强盛堪与下唐国相比,国主也不过是个区区侯爵,差了其他四国一等。
就是在这样一个封闭而相对平静的地方,燃起了东陆乱世的第一把火。
燃起这把火的人,叫做雷千叶,“雪国的白虎”雷千叶。


雷千叶的出身是晦涩而不清楚的。史书称他出身于世家雷氏。雷氏的主家在帝都天启,是世代侍奉皇室的内臣,尽管历代家主都并没有很高的职位,但能够直接亲近天子,甚至有机会左右朝局,因此也被视为高贵而有权势的家族。这样来说,雷千叶也算出身名门。因为雷氏特殊的地位,他们的族谱也被放在天启的宗正寺之中保管,因此外人也难以查知。但奇怪的是这样一个身份地位都不低的世家子弟,加入晋北军中的时候,却是从下级军官做起,逐级升迁的,他的功绩,都是实战当中一刀一剑拼出来的,这并不是一个世家子弟历练的正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