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作品全集》·[设定集]

  【蔷薇之卷】

  作者:白北五 软夜 江南


那一日,神死了,
于是神所庇护的皇朝也坍塌;
火焰般的男人高举蔷薇的旗帜踏破了帝都的门,
从此龙一般的皇朝“胤”统治世界的东方。

Chapter1.神之殇

  没有人想到【贲】会灭亡,因为它是被神所爱的皇朝。它由英雄创立,被神的使者守护。在它统治“东陆”的时代里,武士们披着神授的铠甲端坐在白石的圣堂中,任何试图颠覆贲朝的野心家都在他们的利刃下崩溃。

  这些接受神启、为神征战的武士自称【天驱】。借助了他们的力量,贲朝的开国皇帝“元”击败了神秘的黑衣教团,统治了东陆。天驱们因此被尊为国家的守护者,他们所信仰的理念便是“国教”。他们在帝都【天启】中建立了圣堂,皇帝在战争之前会征询天驱宗主们的意见。

  天驱宗主们以占卜裁定一场战争的正义与否,凡是不义的战争,即便发动者是皇帝,也会被他们抵制。

  那是天驱的黄金时代,那时候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正义的仲裁者。人民信任天驱胜于信任皇帝,因为天驱不为任何人的私利,他们代替神守护世界。

  但是一切东西都会被时光剥蚀,包括精神和信仰。到了贲朝末年,天驱们已经失去了刚锐和虔诚,他们的武力已经不足以威慑整个东陆了。北方的诸侯【淳】进入帝都,扶植傀儡皇帝,南方的诸侯联盟则与淳国为敌,贲朝分裂为南北两部,进入了乱世。

  这乱世长达两百年。

  天驱默认了淳国篡取帝都。这些聆听神意的武士并不在意俗世政权的更替,他们更像是宗教领袖,在他们的眼中,敌人只有另一位古神的使者——“墟”的使者团,这个组织就是贲朝开国时被击败的黑衣教团。天驱们明白他们不可能彻底根除黑衣教团,他们是生就的死敌,他们的斗争必将贯穿历史。黑衣教团必然藏在黑暗中等待反扑时机,武士们则一直紧握敬神的刀剑。

  天驱不关心战乱的另一个原因是,乱世中的权力更替根本无法动摇他们的地位,即便在诸侯霸主们的眼中,天驱也是与世俗割裂的、更高层次的存在。每一个踏入帝都的诸侯都维持着以前的惯例,对圣堂中的天驱们进行供奉,不敢触怒神的武装。

  天驱白色的圣堂就在那里,你可以不去朝拜它,但是你要时刻清楚它仍旧握着足以席卷天下的武力。

  贲朝初期,皇帝在出兵之前必要焚香沐浴,用黄沙铺道,赤足步行到圣堂,请天驱宗主们卜算吉凶。半神一般的宗主们会代表神给出结论。

  如果战争被认可,宗主们会派出强大的武士随军作战,这些武士能以一当百;如果战争被认为不义,便会被否决,如果皇帝坚持开战,天驱不但不会协助,甚至会帮助皇帝的敌人。如此圣堂成了令皇帝敬畏的地方,虽然他们很希望获得天驱的帮助,但是也可能因为宗主们的一念战争就被否决,没人想成为天驱的敌人。

  渐渐地,皇帝在开战前会逃避去圣堂朝觐,捂住耳朵便可以不听神使们的训示。

  只为神和宗教而战,无视乱世烽火,这种做法在天驱内部也被某些人质疑。

  名叫【陆宗吾】的武士将这种质疑最终爆发出来。他曾是大宗主的信使,虽然位阶不高,但非常接近宗主会,有机会聆听宗主会内部的决议。他非常年轻,关注着残酷的乱世,心里认为天驱应该守护天下。但是这种理念在宗主们眼里是很幼稚的。

  此刻一个震动圣堂的消息传来:【启示之君】降临。

  “启示之君”在天驱的教义中被视为古神的直接降临。神离开了神座,降临在一个凡俗的躯壳里,踏足尘世的土地,预示着变革与新时代。这个被神选择的躯壳就是“启示之君”。他拥有神的意志和无比的权能,显然地位远高于宗主们。

  启示之君出现的时代,应该是天驱步入歧途的时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神亲自降临来纠正他的使者们。这对于宗主们来说无疑是噩梦,而且在宗主会看来,历史的轨迹依然在天驱的掌握中,他们很好地管理着世界,天下并不需要这个“神”。

  这是教义中一个巨大的黑洞,人们可以借这条教义来颠覆宗主会。但是这是根本教义之一,无法动摇。

  启示之君的降临带着神的威势。他直接驾临战场,身穿闪耀着光芒的铁甲,声音如同雷霆滚过大地,方圆百里之内每个人都听见了他的神旨,甚至聋子;看见了他光辉的影子,甚至瞎子。这神迹间接证明了他的身份,他宣称自己将在十天后步入圣堂,荡涤污垢,重铸信仰。

  这等若宣称天驱正处于“污垢”的状态,宗主会立即做出了反应:他们宣称这个“神”是假的,他的出现是一场意图推翻宗主会的阴谋,无疑黑衣教团被怀疑操纵了这件事。

  但在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以“北辰七星”命名的七位宗主中,有人建议应当派出一支小规模的使者团恭迎这个自称“神”的人,以判明他的身份。毕竟是面对神,容不得任何僭越。使团被秘密派出,几乎全灭,陆宗吾是唯一活下来的人。启示之君被判断为伪神,大宗主对所有天驱下达了针对“启示之君”的格杀令。

  十日之后,启示之君如约进入圣堂,迎接他的不是宗主们的忏悔和膜拜,而是铁面甲下仇视的目光、烈火、刀剑。这是天驱历史上悲壮而耻辱的一幕,使者们向神举起了武器。

  神授的武器相互撞击发出末日般的呻吟,承袭自“铁皇”的七具神性铠甲在启示之君的冲击下分崩离析,刀剑砍到启示之君的皮肤上却断裂开来,启示之君展现了神的威能,但是宗主们已经不可能回头。

  启示之君并非神的本体,因此他并非无敌。尽管拥有无与伦比的威能,但躯壳本身还是有缺陷的,而他的敌人是全副武装的、天下最强的武士们。最终启示之君被杀,他的尸体被焚烧成灰烬,金属的面具被悬挂在城头。宗主们再次宣布启示之君为假,但他们心底疑惑自己杀死的到底是什么,他们狂喜又惊惧。

  人能杀死神么?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可怕的阴影,杀不死的东西,终会回来。

  七天后,暴雨清洗大地,一双手摘下了启示之君留下的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在他的身后,是七百七十名手持魂印兵器的下层武士。

  他就是陆宗吾,天驱的叛逆和革命者。

  史书中,陆宗吾的叛乱充满神秘色彩,无论是人数还是时间上都充满巧合。这一方面是贲末乱世导致史料崩坏,另一方面,在俗世的史官看来,这场国教的内部革命仿佛神话,带着宿命般的色彩。

  大量的魂印兵器在这场叛乱中被投入战场,陆宗吾带领的下层武士们都装备着这种堪称“神圣”的兵器。这些武器被挥动的时候,武器中沉睡的灵魂苏醒,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每一次斩切都带着不可思议的效果。如果没有这批武器,陆宗吾的叛乱很难取胜。最终他血洗了圣堂,宗主们皆亡于剑下,死者的尸体塞满了皇帝朝觐神的御道。

  这座白石的殿堂在不久之前刚刚被神的血洗过,此刻又被天驱的血清洗。最终它变成了斑驳的红色。

  陆宗吾何以取得这些珍贵的武器是一个巨大的历史之谜,如果从洛族手中购买,那需要倾一个诸侯国的财力,而且锻铸也需要百年之久。唯一的解释是陆宗吾打开了“天驱武库”。这是一个传说中的宝藏,里面埋藏着太古时代天驱留下来的武装,它们的工艺和威力超越时代,甚至可以屠灭整个天下。但它的位置和开启方式都是谜,连大宗主也不知道。每一任的天驱大宗主都称为了防止神的武装被滥用,这个武库在“铁皇”们崛起之后就封闭了。

  陆宗吾如何开启,是无解的谜。他如何杀死号称“北辰降世”的天驱宗主们,也是谜。但最终从血流成河的圣堂中走出来的是陆宗吾。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年轻人从那一天开始成为新的天驱大宗主,自称继承了真正的天驱意志。他铸造了新的天驱指环,分发给追随自己的年轻武士们,宣称自己已经遵从“启示之君”的指引,涤荡了旧时代的污垢,天驱已经浴火重生。

  铁甲,依然在。

  但作为国教的天驱,已经在那场叛乱中彻底结束了。陆宗吾杀死了所有宗主,但是最终教义只有宗主们掌握着,以语言相传。陆宗吾未能继承来自“铁皇”们的终极秘密。从此之后,天驱不再是一个宗教,而是一个团体。

  后人称他们为“天驱武士团”,他们奉行的准则是“守护天下”。

  陆宗吾占领了帝都,但他还未来得及重整天驱的组织,黑衣教团就已经反扑过来了。

  一如天驱宗主会的猜测,隐藏在黑暗中休养生息多年,黑衣教团已经恢复了元气。他们只是在等待现身的契机。启示之君的死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末日的预言诗,设想神的使者们杀死了神,作为一个宗教,天驱岂不该结束了?陆宗吾的反叛是又一次惊喜,他们认为古神“荒”的使团已经愚蠢地自相残杀殆尽,从此再也没有可以匹敌自己的力量。

  他们蛊惑着各路诸侯进军天启,试图剿灭陆宗吾这群自称“天驱”的泥腿子。

  但正是这群泥腿子,没有教义指引的年轻武士,把他们的雄心死死地钉死在天启的城墙下。

  战争持续了七年,陆宗吾的战旗在城墙上七年屹立不倒。黑衣教团的领袖们大概也惊骇得说不出话了,在他们的概念里,真正的天驱,真正的神使全都死了。陆宗吾带领的只是一群愚昧的人类。

  愚昧的人类可以阻挡神的使者么?

  黑衣教团不得不全力以赴,出动了他们在乱世中培养的最强代言人,在贲末号称“碎国天”的枭雄【秦婴】。“天”字是称颂他的武力和霸道,“碎国”则指他每战所指的诸侯国都已经山河破碎。

  第七年,秦婴率领的虎狼之师终于攻破天启城门,陆宗吾等七名仅存的天驱武士退出天启,带走了宗主们留下的、传承自铁皇的七具破碎铠甲。

  但是乱世远未结束,此时此刻新时代的主人还在世界的角落中沉睡,没有苏醒。

Chapter2.火之男

  白胤,胤朝开国皇帝,被尊称为【蔷薇皇帝】的男子,此时在毕止城里党一个小军官。弑神、血洗圣堂、天启易主这些天下大事根本和他扯不上关系。从皇帝年轻时代的经历来看,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说他那时是个庸碌之辈并不为过。

  史官曾经试图为他编造一些吉兆,“分娩之日异香满室”,这是常见的媚上手段。但是白胤很诚实地拒绝了,他的原话是:“二十岁前,天下不知我,我亦不知天下。愿终老床榻之上,或醉死酒坛之中。”

  多少机关算尽的人没有得到天下,却让并无多少权欲的白胤登上帝位,只能说造化弄人。

  毕止城本是诸侯国淳国的首都。淳国进占天启,毕止城转为陪都,及至淳国丢失了天启,毕止重新成为首都。它离战乱中心很远,又有丰富的物产,算是乱世中平安喜乐的一座城市。这种城市很容易磨损年轻人的志气,白胤的志气就被磨损得差不多了。按照他的自述,他那时候在毕止的生活非常快乐,只是有点缺钱而已。

  但在秦婴占领天启的三年之后,白胤忽然造反了。

  这场造反并没有任何政治诉求,那时淳国各地都有造反,但多半是因为山野村民迫于繁重的税赋和拉丁,被迫起义,首都周边则相对平静。造反的原因堪称愚蠢,因为白胤的某个兄弟跟一个贵族子弟争女人,双方持械冲突,死伤了人命,不反就要死,所以白胤就造反了。

  史官们试图把起因解释为下层军官对于时局的不满和抗争,仍旧被白胤拒绝了,白胤表示那时候他根本不了解外面的情况,造反之后才知道天下名不聊生。

  白胤就是这么一个人,充满阳刚之气,天生领袖。他并不精于谋略,往往随性而行,但却能笼络天下英雄为己用。他起家的班底也不是什么“才俊”,多半是他当初在毕止城里的酒肉兄弟,但是多数都在后来的战争中成长为领袖。以瓮牖绳枢之徒征战八方,甚至夺取天下,只能说白胤是个天才领袖。

  他自己甚至没有考虑过什么“皇图之路”,往往是一拍脑袋就决定了历史的新走向。

  历史上确实存在“天才”这种东西,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复制,不可学习。

  八柱国

  白胤很念旧,对毕止城中的老兄弟们非常信赖。他把赖以起家,也就是和他一起造反的班底一直带到了朝堂之上,这些人最后都成为了公卿。但是探究他们原来的身份,有些是操刀杀驴开肉店的,有的是赶大车的,有的则是帮人办丧事的,并没有机会接受名师的教育,是群彻彻底底的下里巴人。

  白胤登基后自己都嘲笑这群人说,“朕登座一览,大臣皆衣锦绣,却不知何处飘来辣驴肉味,仿佛毕止城中赶大集。”他在毕止城中当小军官,面对的是这群人,在天启城里当皇帝,面对的还是这群人,不过衣饰不同罢了。

  史官们对于如何为这些大臣立传也煞费苦心,胤朝七大家中息家的先祖【息虎哲】便是其一。息虎哲被白胤赞为“此虎大事不糊涂”,相应的是小事上糊涂透顶。他是一员猛将,冲锋陷阵一往无前,这和他在毕止城里的身份分不开,他是个杀驴的屠夫。但“屠”字不雅,如何规避,史官们冥思苦想。最后有人深夜大呼说,“得之得之!”

  于是息虎哲在起兵前的身份是这么写的:“公少年操刀毕止城中,便有宰天下之壮志。”

  这些人中多数后来被列到“八柱国”中,就是八个帮白胤撑起帝朝的名臣。

  当然,也不能说一切全是偶然。虽然追随白胤的人多半都是糊里糊涂地走上了封王拜相的路,但是有一个人脑子是有点清醒的,这个人叫【姬伯松】。

  这个人在白胤的朋友圈子里被叫做“老伯”,其实当时只是个年轻人,在毕止城里当一个主簿。此人是胤朝七大家族中姬家的祖宗,在白胤的阵营里算是个出类拔萃的聪明人,做事有考量,文武全才。他被叫做“老伯”就是因为他要负责照顾这一群靠不住的男人,好似男人们的奶妈。从史书上看,他因为和白胤交好所以追随造反,在最初一段时间里,他是白胤阵营里唯一有智慧的人。

  但事实上,姬伯松是最后的七个天驱之一,陆宗吾的亲信,持有“猛虎啸牙枪”这一神圣的魂印兵器。天启陷落之后,陆宗吾决心在天下寻求能结束乱世的领袖,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旧天驱的叛徒是优秀的,作为领袖却不合格。姬伯松找到的就是白胤。他如何选择白胤的,这也是不可解的历史迷题,总之姬伯松认为白胤很好,有人格魅力、有勇气、有义气、还有不错的军事造诣,唯独欠缺了最重要的东西:野心。

  他潜伏在白胤身边,连续潜伏了三年。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放弃培养这个年轻人的时候,白胤忽然干了一件野心家也要琢磨个十天半月的事儿,他造反了。

  可以想象姬伯松当时傻了。

  白胤这次造反完全没有准备,因为姬伯松是在官府任职的,械斗自然没有出席。所以白胤宣称自己要造反并且出奔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通知姬伯松,及至他冲出毕止城才想到要等一等看平常喝酒的好朋友有没有来投奔他的人,尤其是姬伯松。白胤也意识到自己这帮人没有姬伯松大概活不下去。果然姬伯松来了,骑着一匹健骡,拎着大枪。

  白胤很不高兴地对他说:“何以姗姗来迟?”心里大概觉得姬伯松是一定会追随他的。

  姬伯松说:“聊备酒食以壮军威。”

  “帝乃大喜,许为知己。”

  混蛋和混蛋之间总有点臭味相投,姬伯松在陆宗吾的七人团体中显然也是个异类。

  好在这个混蛋在军事理论和武力上惊才绝艳。姬伯松是实战中成长起来的男人,他试练得战场是天下中心天启城的争夺战!以这样的资质统率这支流亡的叛逆并不算很难,而且白胤还有一项天赋——野兽般的直觉,对战场的趋势洞若观火。

  乱世中,这种规模的造反军队多如牛毛,离开毕止城周边进入山里,有几百人就竖起大旗称王,相比起来白胤和兄弟们至少还弓马娴熟,加上姬伯松的谋略,很快他们就招揽了一匹亡命之徒,开始乱世求存之路。姬伯松开始他人生中的第二次革命,只不过这次革命之初,他们基本是在当山贼。

  但到了这一步白胤都没有什么“挞伐天下”的战略形成,从不见他为未来考虑,他只想带着兄弟们在一片自由的领土上瞎混而已。他们的生活过得依然不错,淳国以出产烟丝的烟河平原最为富庶,白胤的军队就在这一带活动,大肆抢掠,打了几场不错的突围和歼灭战,跟随他的流寇也有所增长。他们有足够的经济来源,还有优质的烟丝,因此白胤的军队几乎人人抽烟。这个典故对于一位开国皇帝而言不是什么荣耀的事,但白胤并不讳言,他说起兵之初人们称他的军队为“半天云”,说他们喷出的烟雾把半个天空都遮住了。

  但他终究只是一支没有根据地的武装,很快就被诸侯围剿。面对真正的军队,白胤虽然勉力转战,但是补给渐渐跟不上了,被一路追着向南逃窜,跨越分割中州和宛州的黯阑山,进入海西平原。

  这是一场伟大的转移,如果没有这场转移,白胤和帝位根本无缘。因为在海西平原的云墨镇上,有一个重要的男人将和白胤宿命相逢。

  被称作“乱世帝玺”的素文纯。

  白煌的忠毅

  “八柱国”虽然以贩夫走卒为主,但得以在乱世中成就功业,并不只是靠着时代之子的庇护。他们各自性格中确有堪为名臣的因素。

  譬如诸侯国“楚卫”的第一代国主白煌。

  他是白胤的堂弟,起事之前在铁匠作坊中帮手,起事之后就帮堂兄打理武备。被分封到楚卫之后,他便着手筹备“山阵”,最初作为模型的铠甲和长枪都有他亲自参与锻造,最初的图纸在六百年后被辰月转呈他的后代,再现于历史之中。这支绝世强兵镇守帝都之南,是能移动的不破堡垒。白煌的声势因此在八柱国中达到顶峰。

  白胤驾崩,新皇年幼,就有人私下议论说,天下初定,国赖长君,应拥立更有实力的人。司空吴显则秘密地在太庙开会,问宗祠“国鼎之轻重”。这显然是一件极其悖逆的事,但当时的宗祠势力还未成型,长老们畏惧,只能回答说,“白氏之中,唯煌可问。”这表示一种退缩,表示皇族白氏认可吴显可以从白氏中挑选新的皇位继承人,白煌被推了出来。这样一个掌握强兵的亲王即位,至少能够保住宗祠。宗祠已经割舍了年幼的新皇。

  吴显于是密信白煌,愿开宫门迎候他继承大统。白煌接到密信,立刻带领山阵枪甲进京。他在军中威望极高,羽林天军和金吾卫都望十字蔷薇旗而拜,天启城门大开,白煌打马而入,无人敢阻拦。大臣中的反对派都立刻被控制起来。

  很多人因这场兵不血刃的政变称赞白煌的手段。

  天下都等待着禅让大典,虽然白煌也是白氏的子孙,但是作为“分家”的家主,要登帝位还是要举行古老的仪式。皇帝问天下自承自己的无道,意思是自己已经无法管理好国家,应上天的意愿把皇位让给白煌。

  文武百官在太清宫前列队。新皇捧着禅让诏书、传国玉玺,降阶立迎。白煌身披甲胄背负巨大的战刀率领武士登上玉阶,这无疑是炫耀武力。引路的就是吴显,他作为迎立新君的功臣,排众而出,准备接过禅让诏书献予白煌。

  此时白煌忽然拔刀斩杀吴显,对着满朝文武大喝说:“我兄弟起于微末,力尽百战血流成河乃有天下!国鼎轻重,岂是尔等腐儒可问!”

  这是发聩震聋的巨声,而后白煌跪下,向侄儿——准备禅让皇位给自己的年轻人——行臣子之礼。山阵枪甲跟着下跪,仿佛群山匍匐在皇帝脚下。文武百官这才知道白煌此来的意图,他以强横的军力先掌握帝都的局面,许诺封赏逆臣们,之后在天下人面前揭露自己勤王领袖的真面目。

  于是胤朝的第一次传承危机结束。

  白胤的国葬之后,白煌领军撤出天启,临去前辞却了侄儿的一切封赏,去太庙请罪于宗祠说,我身为诸侯,带兵踏上皇室的土地,已经是重罪,上天必将惩罚于我,我愿意以身承担。

  他回到楚卫国首都清江里后一病不起,好像果真是天罚来了。数月后他病逝,谥曰“忠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