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青遥一惊,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阿颜,我……”
“嘘,别说话。”颜臣靠在他肩头,望着窗外的夕阳,目光渐渐涣散,“你看,这霞光多美,还像那一年,我们初见时一样……”
晚风掠过天边,霞光中仿佛又浮现出当年少女的那道身影,湖蓝色的长裙随风摇曳,就像水面上的一株清荷,再清逸灵秀不过,他们在长空下对望了一眼,从此沧海桑田,浮世如烟,一生定格。
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下来,坠在那只瘦削苍白的手上,冰凉一片。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她这一辈子,都被困在那个荒唐的梦里,永远醒不过来,唯独的一次“清醒”,却是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
“师姐!”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响彻塔顶,残阳如血,天地崩塌。
第77章 抓回琅岐岛
塔外大风猎猎,霞光漫天,那赫连高僧一把抱过阖目而去的颜臣,却见她唇边落着一滴泪珠,却也扬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泪水与笑意交织在一起,即使是个谎言,她也到底死在了爱人的怀中。
“不,师姐,师姐你别吓我,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那赫连高僧泪如雨下,抱着怀里早已死去的颜臣,煞白着一张脸,浑身颤抖不已。
“大师,大师您节哀……”旁边的骆青遥与辛鹤几人眼见赫连高僧神似癫狂,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唯恐他入了“魔障”,强忍着悲痛,正想要上前来拉开他时,却没想到,如血残阳中,令人猝不及防的一幕发生了—— 
那赫连高僧骤然抬起手,泪水肆虐间,一掌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鲜血顿时从他头顶漫出,触目惊心地流下的他脸颊!
“大师!”所有人脸色大变,一声凄厉喊道。
那赫连高僧面上却含着笑,低下了头,一点点贴在了怀里颜臣的尸身上,血污满脸的面孔极尽柔情,一字一句地呢喃着:
“师姐,我这就来陪你了,我都已经陪了你一辈子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如今这最后一条黄泉路,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走呢……”
“大师!”
霞光映着少年少女们悲痛万分的面孔,众人衣袂发丝随风扬起,个个围在旁边,泪如泉涌。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相随一生,求而不得,这一条遍布荆棘的路,他们到底走到了曼珠沙华盛开的终点。
情生情灭,缘起缘落,作茧自缚也好,自欺欺人也罢,终究是无怨,亦无悔。
赫连高僧与颜臣前辈下葬的那天,正好是初一,阳光极好,温暖地笼罩着大地,东鸣寺的高僧几乎全部出现了,齐聚在他们的新坟前,为他们敲着木鱼,轻转着手中的檀木念珠,诵念着超度的经文,送了他们最后一程。
赫连岚早已在东鸣寺出家几十年,按照过往高僧圆寂的规矩,原本是要对他进行火葬的,再将骨灰坛放到东鸣寺的阁楼里供奉。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无朽塔上的那位独眼武僧却在这时站了出来,冷冷地说不要火葬,直接将赫连高僧与颜臣合葬在一起便可以了。
这独眼武僧在东鸣寺辈分地位极高,他这样一说,老方丈便也答应了,骆青遥与辛鹤他们心潮翻涌不止,只觉这一定也会是赫连高僧的心愿。
黄泉路上,他们师姐弟相伴而行,终于不会孤单了。
树林里纸钱纷飞,骆青遥一行人站在长空下,看着赫连高僧与颜臣前辈的棺木一起入葬,悲痛无比,泪眼蒙眬。
那几位与赫连高僧交好的大师也都难掩悲怆,仿佛那个笑意爽朗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肖痨鬼,还是你够义气,回头请你吃素鸡!”
只可惜,哪还有回头的时候?
几个“灵童”也都骑在白虎身上,看着棺木入葬,泪眼汪汪,他们或许还年幼懵懂,不明白人世无常,悲欢离合,怎么才吃过的糖,就变得这么苦涩了呢?
风掠长空,四野草木摇曳,似也在悲鸣哭泣一般。
这个下葬的日子定在初一这一天,正好也是开启石阵,四面八方的香客能够前来寺中烧香拜佛的日子。
这一天对东鸣寺有着特殊的意义,却也正给了暗处蛰伏的一群人绝佳的机会。
骆青遥与辛鹤他们沉浸在悲痛中,却并不知,与此同时,早有一批人混在香客之中,潜入了东鸣寺里。
那群人自海上而来,一路追踪暗藏,蛰伏已久,早就在等这样一个下手的机会了。
长阳照在树林间,树上藏着一群黑衣人,个个脸上皆戴着古怪的面具,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些高僧远去的身影,只等他们彻底离开后,就立刻动手!
纸钱纷飞,高僧们诵念经文的声音在风中越来越远,坟墓前,转眼间就只剩下了骆青遥与辛鹤一行人。
那群黑衣人在树上目光交汇,点点头,各自心领神会,皆从怀里摸出了一只小小的竹笛,悄然地往树下吹去。
笛中无声无息地飘出了一阵迷香,那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骆青遥他们体内,一行人却毫无所察。
只是辛鹤忽然鼻尖一动,在风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皱了皱眉,往四周望去,却一无所获,最终又将目光转回了坟前燃起的那两炉檀香上。
她心中暗自奇怪——这檀香的味道,怎与琅岐岛上的迷香那般相似?
正狐疑之间,身旁的姬宛禾忽然问道:“小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他们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只等拜祭完赫连高僧与颜臣前辈后就继续上路。
辛鹤闻言一怔,也不再去深究那檀香的奇怪味道了,只是往怀中摸去,取出那本《妙姝茶经》,低头顺手翻开道:“我看看,昨夜我已将下一处地方标好了,也是离这千石峰最近的一处庙宇……”
她们这对话落入一旁的阮小眉耳中,叫她不由心念一动,看向身旁的骆青遥,开口道:“瑶瑶,你们这几个孩子不跟我们一道吗?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接下来又要去哪里?”
骆青遥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怎么跟阮小眉解释,只是压低了声道:“外婆,这些东西三言两语一下子讲不清,总之我们不是在干什么‘坏事’,只是像您年轻时一样,跟一群兄弟姐妹们,在江湖上闯一闯,四处看一看,不然老关在宫学里念书多无趣啊?您说是不是?”
末了,他笑了笑,“搬”出了他爹来,“您放心吧,爹也同意我们上路呢,还是他将我们‘放’了的!”
说起这个来,骆青遥倒是兴致勃勃,想也不想地直接就“出卖”了他爹,阮小眉一边听,一边忍俊不禁,笑着摇头道:“是你爹的性子啊,也罢也罢,他说的没错,江湖那样广阔精彩,少年郎闯一闯又有何妨?你们去吧,外婆不会拦着你们的……”
他们这边正说着,那头辛鹤也已将那两张羊皮地图也一并拿了出来。
杜凤年送到东鸣寺的那面羊皮鼓的背面,果然也是一张残缺的地图,这是彻彻底底地确定了辛鹤那番“十分之一”的猜测。
他们手上如今已经集齐了两张地图,只等再去下一个地方,拿到第三张羊皮地图,辛鹤深吸口气,望向身旁的伙伴们,目光灼灼,面目坚毅。
“下一处地方就去武都汀州镇,金沙寺,往那里送羊皮鼓的人叫蓝西亭,也是我家乡……”
风声肃杀,这“家乡”两个字才刚说出口,林中便已骤然响起一阵渺渺笛声,四野草木摇曳,迷香萦绕间——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个个脸上还戴着古怪的面具,周身邪气四溢,叫骆青遥一行人霍然一惊,却是呼吸急促,被那笛声催动得一阵头晕目眩!
“果然!”
这笛音加上这迷香,叫辛鹤心跳如雷,恍然大悟!
她没有闻错,先头风里那股隐隐传来的香味,正是琅岐岛上的迷香!
那香十分特殊,是琅岐岛上专门用来捕捉猎物的,任凭多么凶猛的野兽,只要闻了那香,再听到这诡魅的笛声,就会力气全无,任人宰割。
这香其实单独闻不会有事,但只要经这笛声一催动,便会叫人乏软委地,如笼中困兽,再无挣扎之力,尤其那些内力深厚,武功高强之人,最闻不得这香,听不得这笛音!
内力会在短时间内尽然流失,一身武功皆使不出来,当真如猎物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阮小眉一阵头晕目眩下,身子乏软无力,旁边的闻人靖忙将她扶住,她江湖见闻这么广,却还从没听过这么古怪的笛音,竟像是一只“魔手”,将她身体里的内力武功一丝一缕地抽了出来。
旁边的骆青遥与裴云朔他们也是呼吸紊乱,一身内力急剧流失,辛鹤强撑住心神,上前一步,望向那群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颤声道:“是谁,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笛声骤然一起,辛鹤就已经知道他们是琅岐岛上的人,他们忽然出现在这里,是要将她……带回去吗?
她想到这,不由在风中急声道:“你们是想将我带回去吗?是我爹派你们来的吗?还是我姑姑?你们别吹这鬼笛子了,别伤害我的朋友们……”
辛鹤这话一出,旁边的骆青遥他们脸色皆一变,个个愕然抬头,不可置信。
那些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却并没有回答辛鹤的问题,只是将笛音吹得更快更急了,周身邪气四溢,凛冽肃杀,看起来竟未带有一丝善意般。
辛鹤脸色也骤然一变,不对,这不是她爹与她姑姑派来的!若是他们派来找她的人,绝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对她!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并且越来越强烈,呼吸急促间,她往后退了两步,脑中各番念头瞬间涌出。
她爹曾跟她提过只言片语,琅岐岛上的十长老会近些年来不太“安生”,不知是谁在搅动风云,各股势力暗流涌动。
不过直到她离开时,岛上的一切都还算是“风平浪静”,难道,难道这么快,琅岐岛上就变了天,出了事?
辛鹤做梦也不会想到,在这幕后操控一切的人,会是石室中,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
直至这样的时刻,她也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她只是一激灵,蓦然想到什么,将手里的《妙姝茶经》与那两张羊皮地图,猛地抛给了骆青遥。
“青瓜,你们快逃,不要管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快带着东西逃啊!”
事实上,辛鹤早就隐隐察觉到,这帮人绝不仅仅只是冲她而来,更是冲着那本《妙姝茶经》而来!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东西落在他们手中!
“不,小鸟!”骆青遥接过那东西,脸色一变,咬牙想要提起内力,却反而加剧那份流失。
那帮戴面具的黑衣人一见到那《茶经》与地图,眸中便陡然迸射出寒光,诡异的笛声中,几个为首的黑衣人身形一掠,终于如闪电般出手抢夺!
骆青遥一行人浑身乏软无力,如何招架得住,踉跄后退间,姬宛禾忽然抬起陶泠西送她的暗器匣子,一声喊道:“老遥,闪开!”
她朝那些人飞射出箭矢,却到底气力不够,这些飞箭对于那群黑衣人而言,不过如同“毛毛雨”一般,被他们轻巧躲过,其中一人还抓住一支箭,反手朝姬宛禾掷去。
“阿宛,小心!”
陶泠西瞳孔骤缩,一声厉喝道,心中急切间,双腿似贯入一股无名神力般,他两只手奋力一撑,竟从那轮椅上咬牙站了起来,三两步直接往姬宛禾那里扑去。
“嘶——”那支暗箭穿过疾风,直接射在了陶泠西的肩头,他倒吸口冷气,抱着姬宛禾一同摔倒下去。
“呆木头,呆木头你没事吧?”姬宛禾脸色大变,双眸陡然泛红一片。
那头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们,已经迅速出手,直朝辛鹤与骆青遥而去!
他们显然知道如今仍在东鸣寺的“地盘”上,不愿多做纠缠,只想速战速决!
“遥哥,小鸟!”
众人脸色大变,抬头间,只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带着辛鹤与骆青遥,踏风而去,身影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阮小眉眼见外孙被人掳走,呼吸陡乱:“瑶瑶!”
她心头狂跳不止,完了,完了,瑶瑶被人掳走了!
一瞬之间,她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找他爹,快找骆秋迟,找他爹救儿子啊!
第78章 小越重见天日
云梦泽,烟波浩渺,天地一色,湖面之上,水雾缭绕,一叶兰舟悠悠荡荡,山峦之间清风徐徐,浮云缱绻,不胜惬意,美不胜收。
当阮小眉与姬宛禾一众人马不停蹄赶到云梦泽时,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正有一人坐在舟头,白衣胜雪,长发飞扬,悠然垂钓。
山风拂过他衣袂,阳光洒在他眉目上,为他周身镀了一层金边,这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悠哉悠哉垂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骆秋迟。
当时送走骆青遥与辛鹤他们时,他就曾对他们说过,自己还会在云梦泽待一段时日,一来“拖”住闻人隽,不让她瞎操心,四处去找他们,二来这云梦泽风景秀丽,仙湖中的鱼也美味至极,他准备在这里多当一些时日的“姜太公”,不急着离开。
还好骆秋迟留下了这样一番话,才叫姬宛禾他们“有迹可循”,否则都不知去哪里找他。
一行人快马加鞭,一路上日夜未停,多亏陶泠西的腿那日在树林里,情急之下为了救姬宛禾,像是被“激发”了一般,因缘巧合下竟彻底好了起来,一路颠簸也没有大碍。
当一群人心急火燎,赶到云梦泽时,遥遥望见湖面上那身白衣,几欲泪流,仿佛都看见了希望的光芒。
小舟摇曳,微风迎面拂来,再度相逢在这湖面上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戴面具的黑衣人?”舟头,鹿行云负手而立,衣袂飞扬,才听完众人一番描述后,眉头便皱了起来,若有所思道,“倒是从未听说过,我立刻传书一封,叫破军楼好好查一查。”
阮小眉一激灵,望向鹿行云,眸中泪光闪烁道:“鹿三哥,你一定要帮忙找一找瑶瑶啊!”
乍然听闻这个消息,骆秋迟尚还算冷静,反应最大的莫过于闻人隽了,她眼眶骤然泛红,急得身子都在颤抖,“都说了江湖险恶,让我将瑶瑶他们带回皇城多好,你却将他们私下偷偷放走,还瞒着我什么也不说,现在瑶瑶被人抓走了,生死未卜,这可怎么办?那群人会不会……”
“阿隽,阿隽你先别急。”骆秋迟将闻人隽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带安抚道,“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瑶瑶他们出事的……”
他与鹿行云对视一眼,皆明晰对方心中所想,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先摸清对方的来历,才能知道将人掳到了何处。
“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们再说清楚一些,不要漏掉任何一个细节,都别急,慢慢说,既然没有当场下杀手,只是将人掳走,那么一定另有所取,他们两个的性命应当暂时没有危险,你们都别慌……”
骆秋迟的话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让几个少年少女当真渐渐平复下来,姬宛禾红着双眸,握紧了手心,努力回忆道:“他们好像,好像是小鸟的家乡人,小鸟原先以为他们是她爹,或是她姑姑派来的,可后面看起来又不太对劲,那群人装束也很古怪,脸上不仅戴着面具,还对我们放了迷香,一边吹着声音很诡异的笛子,一听到这笛声,我们浑身就发软,没有力气,阿朔他们的武功更是使不出来了,内力好像慢慢被抽走了一样……”
姬宛禾记性好,口齿也清晰,除了《茶经》和羊皮鼓的秘密外,她基本上将每个细节都说到了,骆秋迟听得目光变幻不定,似乎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放迷香,吹笛子,让人浑身乏软,内力尽失?”湖风掠过骆秋迟的衣袂长发,他眉心微蹙,喃喃自语着,“还跟辛姑……辛少侠是一个地方的人?”
终于,他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目光骤亮:“等等,我知道了!”
他霍然扭头望向闻人隽,眉眼间掩不住的兴奋:“小猴子,我们可能遇见‘老朋友’了,这作风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闻人隽长睫一颤,似乎也被勾起了回忆一般,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当年他们在宫学念书时,流觞曲水大会上,“魔教”妖女辛如月领着一群人从天而降,将书院师生包围在了金陵台上,就是以诡异的笛音催动着迷香,叫所有人身子乏软,内力尽失,这手法同如今那帮戴面具的黑衣人用的一模一样,更别说还同辛鹤是什么“家乡”人,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了。
骆秋迟一拂袖,陡然站起了身,微眯了眼眸,在长空下一字一句道:“琅岐岛,辛如月,还有这所谓的‘姑姑’……我真该一早想到的,这‘辛少侠’实在出乎我意料,现在想来,她眉眼之处的确与辛如月有几分相似,若我没有猜错,这辛如月正是她的姑姑,而她爹,便是琅岐岛之主,她这只小鸟儿,竟是从海上飞出来的!”
风掠长空,姬宛禾一众人在舟上听得震惊无比,更是对这“琅岐岛”闻所未闻,“海,海上?这琅岐岛,琅岐岛又是什么地方?小鸟,小鸟怎么会……”
骆秋迟却没工夫对一帮孩子们细细解释了,只是一拂袖,当机立断道:“鹿前辈,劳烦您动用破军楼的势力来查一查这琅岐岛的所在之处,最好从海上交易下手,看看破军楼有没有一些海上的生意往来。
“小猴子,你也立刻修书一封回盛都,让远之跟着一起查——对了,再叫他查查身边人,按理说瑶瑶他们的行踪不应该泄露的,除了我们知道外,就只有你给他寄去了信,远之自然不可能跟什么琅岐岛有关系,那么出问题的,就只可能是他身边的亲信了,让他好好查一查,他身边极有可能潜进了琅岐岛的‘探子’。
“总而言之,大家现在都别慌,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这琅岐岛的所在,这破岛找到了,瑶瑶也就找到了,这傻小子福大命大,又皮糙肉厚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这次江湖与朝廷的势力一起出动,两边配合一道来查,就算这琅岐岛隐居海上,来历再神秘,也总能查到一些线索!
“老子还就不信了,黑白两道都出动了,还找不到你这区区一个破海岛?!”
斜阳西沉,海水翻涌不息,浪花拍打着礁石,琅岐岛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微光中,看似静谧,头顶那片天却已然大变。
风起于萧萧海上,一旦卷起,再不会止。
杜聿寒半边脸上染满鲜血,一只手握紧长剑,一只手搀扶着身受重伤的辛启啸,在几十个残余弟子的拼死保护下,终于退到了海边那间石室里。
辛如月扭动机关,石门重重关上,她急声道:“快,大哥,你快逃,我们来拖住他们!”
杜聿寒点点头,将脸上鲜血一抹,搀扶着辛启啸到那石床边上,急切道:“是啊,伯父,船只已经安排好了,你快顺着这密道下去,自会有人接应你的,这里有我们……”
“不,我不会一个人逃的,你们跟我一同走,快来,阿月……”
“大哥,你先走,我要留下来拖住他们,你快走啊!”辛如月死死抵着那道石门,泪眼血红,外面厮杀得激烈无比,不知何时就会攻破残余的守卫,杀进这石室中来。
“阿月,我不会扔下你的,阿月……”
“大哥走啊!”辛如月扭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她双眸血红,嘶喊着道,“生死有命,我答应你,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再做兄妹!”
那石床的机关已经霍然开启,裂开的缝隙中,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密道,杜聿寒伸手要将辛启啸推入密道中,他睫毛上血珠坠落,呼吸急促道:“伯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辛启啸将他的手一把搭住,眼含热泪:“好孩子,你也一起走!”
他看向守在石门前的辛如月,仍是嘶声喊道:“阿月!阿月,你快过来!我们一起逃!”
“逃去哪里?”一个老者阴冷的声音骤然响起。
石门被一股巨大的冲力震开,辛如月猝不及防,被震开落在石室地上,身子一颤,口吐鲜血,狼狈不堪。
“阿月!”
辛启啸目眦欲裂,猛地挣开杜聿寒,在地上艰难地爬去,将辛如月一把抱进怀中,泪水滂沱而下:“阿月,阿月你怎么样?你别怕,大哥这就给你输内力,大哥在呢……”
“好感人的兄妹情啊!”石门倏然而开,白翁领着大批人马踏入石室中,望着那再无退路的兄妹俩,眸中精光迸射,笑意阴冷无比,“只可惜,你们一个也走不掉!”
杜聿寒手心一颤,扬起长剑,立刻护在了辛启啸与辛如月面前,望着为首的白翁,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这帮人,犯上作乱,篡权夺位,简直是大逆不道!”
“混小子,你说反了吧?”白翁冷冷一笑,望向地上的辛启啸兄妹,目光陡然一厉,“大逆不道的是他们辛家才对吧!无耻夺权,囚禁真龙天子,坐了这么多年不属于他们的‘皇位’,这滋味舒坦吗?有今日之下场,应当一早就想到才对,这才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来人,把他们带出去,押到主子面前,向主子好好下跪忏悔!”
海浪呼啸,飞鸟长鸣,残阳如血,带有童鹿标识的旗子鲜艳无比,在风中猎猎飞扬着,阔别多年,再一次竖起在了琅岐岛的土地上。
苍白瘦削的少年,坐在高高的祭台之上,耳边听着海水的翻涌声,感受着海风的无尽暖意,阳光抚过他身体每一寸地方,因常年囚于地下,没有见过日光,他的肌肤过于苍白,苍白到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周身更是散发出一股清幽阴冷的气息,明明是正当韶华的少年郎,目光却深如寒渊,宛如一只活了几百上千年的鬼魅一般。
“童鹿不灭,千秋万世!童鹿不灭,千秋万世!”
大海边,长空下,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人,他们个个皆臣服于少年脚下,一遍遍狂热地喊着“童鹿不灭”,灼热的信念如同火光一般,将他们的身心熊熊燃烧着,不知疲倦,不死不休。
多少年来的蛰伏等待,多少年来的忍辱负重,“童鹿”两个字深深刻在他们每个人心底,从未有一天忘却过,为了重新见到家乡那轮皎洁的明月,为了梦里那片干净无瑕的土地,他们艰难前行,殚精竭力,耗尽了所有心神,终是等来了这一天!
如血残阳中,不知是谁先开了头,众人开始齐声唱起了家乡的歌谣,那记忆中的小调清晰如昨,动人心魄地回荡在长空之下,波光粼粼的大海翻涌呼啸,也在与他们一起高唱般,夕阳笼罩下,他们衣袂飞扬,眼眶湿润,每个人身上都染着熠熠光辉,带着一股凛然而不可侵犯的神圣意味。
坐在高位上的少年,听着曾经祖母在他耳边哼唱过的歌谣,双目也一点点泛红,望着跪了一地的子民们,心绪激荡下,不能自已。
远处,白翁领着大队人马,押着那身受重伤的辛启啸与辛如月,踏着天边的斜阳而来。
人群里不知有谁喊了声,所有人立刻回过头,海风掠过长空,人们衣袂翻飞,身披霞光,一下彻底沸腾了。
群情激昂下,那欣喜若狂的高声响彻长空:“辛贼抓到了,辛贼抓到了!”
辛启啸与辛如月,连同杜聿寒一道被押跪在了地上,被迫“臣服”于高台上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
“早知道养虎为患,我当初就该不顾大哥的阻拦,一刀杀了你这兔崽子!”
辛如月仰起头,看着夕阳中那道幽幽坐在高台上,冷如鬼魅的身影,唇边含血,咬牙切齿,万般不甘地道。
白翁在她旁边,扬手一记耳光挥去,厉声斥道:“贱人闭嘴,再敢对主子不敬,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辛如月被打得脑袋一偏,发丝散乱,脸上赫然浮现出五个指印,旁边的辛启啸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地喊道:“阿月!”
辛如月却是扬起头,狠狠吐出了一口血水,放声长笑道:“来啊,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快来啊,姑奶奶等着化作厉鬼,将你们这个所谓的‘主子’,一道拉下地狱!”
“你!”白翁怒不可遏,又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去,“贱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
他还欲再多教训下这辛如月,那高台上的少年却是一抬手,冷冷喝止了他:“白翁,够了。”
夕阳照在那少年清秀昳丽的眉目,他苍白着面容,扬起唇角,笑得宛如一条毒蛇般:“圣姑,你别急,自然有你化厉鬼的时候。”
他仍然唤她“圣姑”,语气里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字字句句透着无比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