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光滑,雪肤如玉。
骆青遥的心弦,都为之一颤。
辛鹤脑中却都快要炸了,感觉到那只手在自己脸上慢慢游走,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那个小人在耳边尖叫得更厉害了。
少年慢慢俯下身来,呼吸急促,目光灼热,借着窗外洒入的月光,一只手竟是从辛鹤脸颊上,一点点移到了——
她那水红清透的双唇上。
指尖发烫,揉住那唇瓣,轻轻摩挲起来,呼吸愈来愈急急,眸色也愈来愈深,少年如受蛊惑般,再也难以自持,脑袋慢慢探了下来。
辛鹤双唇被那只手抚摸着,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越来越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似有狂风暴雨袭来,她在海面上浮浮沉沉,头晕目眩,终于再也装不下去,就在少年即将吻上她双唇之际,猛地睁开了眼眸——
空气瞬间凝滞了,少年的身影僵在了辛鹤上方,咫尺之间,两人四目交接,鼻息相对,月光幽幽洒下,天地万物都静止了一般。
夜风拍打着窗棂,两人一上一下,久久未动。
少年身子忽然一颤,如梦初醒般,一张俊逸的脸庞腾地一下红透,霍然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阵天旋地转下,一股热流忍不住又要喷薄而出。
辛鹤还没来得及看清时,少年已经一个翻身下了床,鞋子都没穿,风一样地夺门而出。
院里只传来“扑通”一声,辛鹤猛地坐起,望向了窗外,脸色大变——
“不好了,青瓜跳井了!”
第61章 香车游街
天蒙蒙亮起,薄雾缭绕,早上的风中还带着些微的凉意,璃仙镇已有不少店铺开了门,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许多人一大早就起来了,激动地等待着上午的香车游街。
每年都会有这样一场盛大的送神仪式,被选中的“湖仙娘娘”将要盛装打扮,站在洒满鲜花的香车上,穿街而过,接受全镇居民的欢送。
大家还会往香车上抛掷各种金银珠宝,值钱物什,许多人勤勤恳恳攒了一年的积蓄,或许在这次送湖仙娘娘中,就会扔去大半,毕竟这是供奉给湖仙璃珠的一份“香火钱”,谁付出得越多,证明一颗心就越虔诚,身上的诅咒便会愈发减轻,新的一年,也将得到湖仙璃珠更多的庇佑。
“你们那什么送神仪式,几时开始啊?也亏得你们那狗屁师父,能想出这套敛财骗术,简直丧尽天良,活剐了都不为过!”
长街中央的一间小酒馆里,二楼隔间,靠窗的位置处,坐着一道俊逸白衣,第一缕晨光洒在他脸颊上,染了一层熠熠金边,乌发飞扬间,宛若谪仙。
他一边抿着酒,一边对着桌前那道鼻青脸肿的身影道,话里话外快将伽兰天师骂透了。
那坐在对面的人哭丧着脸,却又不敢反驳,只是颤巍巍道:“大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白衣一拂,那双俊逸的眼眸一眯,精光迸射,拈起一粒花生米就砸在那人脑袋上,哼哼道:“怎么,我不能来凑凑这热闹吗?”
“能能能,大侠你随意!”那人捂住脑袋,吓得不轻,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这坐在酒馆二楼窗边的两人,正是骆秋迟与那徐坤,他们一大早就进了璃仙镇,鹿行云与闻人隽却没有跟来,而是分头行事。
鹿行云将林中剩下吊着的那些人,统统往当地官府送去,手里还拿了骆秋迟的一块贴身令牌,好命令那知府配合,把“小虾米”关进大牢后,再派兵到璃仙镇,将那群湖里的妖魔鬼怪一网打尽。
骆秋迟这边,则是扭着徐坤,一大早进了璃仙镇,先来“打头阵”,不能错过今日的送神仪式,否则又得有一条无辜的少女葬身湖底了。
闻人隽本来也要跟着骆秋迟来璃仙镇,骆秋迟却到底放心不下,怕她遇到什么危险,让她跟着鹿行云去了官府。
毕竟璃仙镇里伽兰天师的势力太大了,完全是他这个“土皇帝”的地盘,骆秋迟怎么敢让阿隽来涉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他自己一个人来探虎穴,反而可以毫无顾忌,放开手脚,痛痛快快干他娘的一场了!
晨风微拂,天色越来越亮,掌柜的跑上楼来送酒时,看到鼻青脸肿的徐坤,到底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徐师父,你,你这是怎么了?”
徐坤提心吊胆地看了眼对面,那身白衣正在漫不经心地吃花生米,他咽了咽口水,对掌柜小声道:“摔了,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碍事的……”
“那,那今日的送神仪式,你不参加了吗?”掌柜的又问道。
“我,我身子不舒服,今日就不参加了,送神仪式交给大师兄负责了,他来主引……”
徐坤嘴里虽这样说道,却又偷偷看了眼对面,见那身白衣没注意,忙伸手遮住半边脸,不断向那掌柜的使眼色,希望他能听出自己的言不由衷,赶紧去长生庙“通风报信”,找到他师父来救他。
奈何这徐坤这一双“老鼠眼”实在生得太小了,挤了老半天,想要传递的东西却一丝半点也没传出去,那掌柜的一个字也没瞅出来,反而凑近了脑袋,忧心疑惑道:
“小徐师父,你,你眼睛怎么了?”
“长针眼了,不舒服着呢,掌柜的你别凑近了,万一传染给你就不好了。”窗边那身白衣忽然开口道,仍旧用筷子夹着花生米,一脸的漫不经心。
徐坤吓得一哆嗦,魂儿都没了,那掌柜的却望向窗边那袭白衣,微微一愣:“这,这位是?”
那身白衣抬起头,唇角一扬,粲然而笑:“他表叔,来璃仙镇看一看,玩一玩,久闻这里湖光山色,钟灵毓秀,还有湖仙守护,特地来长长见识。”
一听说是徐坤的“表叔”,那掌柜的双眸一亮,忙不迭拍起马屁来:“难怪了,我就说客官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见就是人中龙凤,果然,原来竟是小徐师父的表叔,还生得这般年轻,说是表哥我都信呢!
“今日正好有送神仪式,表叔可以好好瞧一瞧热闹了,这回来了咱们璃仙镇,就不要急着走了,一定要多住一段时日啊,让咱们好好招待你一番,今日这些酒水饭菜,就不用付钱了,表叔一来,我这小酒馆都蓬荜生辉了,合该表示一下心意!”
“那怎么行呢,掌柜的也太客气了,哪能白吃白喝呢,店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统统算在我这位大侄子头上,我难得来一回,也该让他尽尽孝心不是?”
骆秋迟一脸笑眯眯的,跟那掌柜热情客套着,对面的徐坤却哭丧着一张脸,想死的心都有了,哪知骆秋迟仍不放过他,桌子底下,一脚踹了过来,“对吧,大侄子?”
徐坤生生挨了一脚,吃疼得吸气不已,忙点头道:“对对对,孝敬表叔都是应该的。”
“那还愣着干什么,快给钱啊!”骆秋迟又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徐坤咬住牙,拿钱袋的手都哆嗦起来了,前儿个才以“驱邪”为名义搜刮的银两,这回又要吐了出来,他简直肉疼不已。
见他窸窸窣窣地在那掏钱,骆秋迟不耐烦了,一把夺过那钱袋,往桌子上一倒,瞬间银光闪闪,徐坤一张脸都白掉了。
“数什么数,请表叔吃饭还这么小气吗?”
骆秋迟一抬手,将那些钱一股脑儿就推给了那掌柜,笑眯眯道:“掌柜的,这一层楼我们就包了,别再让其他人上来了,我喜欢清静,想跟我这位大侄子好好叙叙旧,行吗?”
“不,不用这么多……”
“你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我大侄子面子……”
“好好好,表叔实在豪气,今日正好是送神仪式,大家都会围到街上去看热闹,也没几个人会光顾我这小酒馆,表叔你们就好好在这里叙旧,绝不会有人上来打扰你们的!”
摸了那堆银钱,掌柜的欢天喜地地下了楼,桌边的徐坤一张脸却都绿了,简直快要晕厥过去了。
“大侠,你,你到底要什么啊?”
“干你们这群湖怪啊,不然真以为我浪费时间在这跟你叙旧啊,大侄子!”
桌下又是一脚踹去,徐坤疼得浑身一颤,眼里当真冒出泪花来了。
他这辈子从没有这样后悔过,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色迷心窍,想不开去调戏那美貌夫人?!
鞭炮一声炸起,温记檀香铺前,湖仙娘娘的香车正式出发了,一路锣鼓喧天,璃仙镇居民纷纷涌出,人头攒动地挤在街道两边,欢呼雀跃。
“请湖仙!”
风掠长空,阳光照耀下,那道盛装打扮,宛若天仙的身影站在香车高处,长发绾起,粉妆玉琢,倾国倾城,长阳洒在她每一寸发梢上,清光流淌,每一个眼神都动人心魄,绝美得不可方物,当真就像那传说中的湖仙娘娘,光芒四射,高高在上,不容亵渎。
所有人都被惊艳得挪不开目光,没想到这温若怜平日里容貌只是小家碧玉,盛装一打扮后,竟会是这样仙姿玉色,出尘脱俗!
事实上,站在香车高处的辛鹤,挺直了纤秀的背脊,极力端着一副清冷不可亵渎的表情,此刻内心却是紧张不已,唯恐被瞧出破绽来,还好她脸上妆容厚重,在香车上又站得高,穿街而过时,也不会一直停留在某处,对璃仙镇众人而言,只算得上惊鸿一瞥,却不会瞧得那般仔细。
锣鼓喧天,阳光洒满一路,花瓣飞扬,不断有人往香车上抛掷着金银珠宝,整座璃仙镇都陷在一种狂热的气氛中。
不仅站在高处的辛鹤切身感受到这份如火一般的热情,藏在香车上的骆青遥、裴云朔、喻剪夏三人也都有些暗自吃惊,个个屏气凝神间,内心愈发紧张,只祈祷一切顺利,千万不要出任何岔子。
若是在这样狂热的送神仪式上,他们露出马脚,被揪了出来,恐怕会当场被这群璃仙镇的居民撕碎!
透过香车上的帘子缝隙,骆青遥往外望去,看着阳光下那道宛若天仙的身影,汗水滑过睫毛,他心弦紧绷下,耳边又回荡起香车出发前,自己与辛鹤的一番对话。
“小鸟,你收好这个箭匣防身,这是小陶子自己做的,你放心,我……我们绝不会让你出事的!”
陶泠西擅长机关偃甲,身边带了个“百宝箱”,里面全是他自己做的一些精巧玩意,今日出发前,他将可以用作“武器”的一些东西,分发给了骆青遥与辛鹤他们。
其中有个箭匣是最厉害的,小巧精密,能藏在袖中,一触动机关,就会飞出箭矢,令敌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必要时还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骆青遥想也未想地将这箭匣塞给了辛鹤,还对她千叮万嘱,语气透露着满满的担心,简直已经把辛鹤当作了一个“女人”,唯恐她被那伽兰天师欺负了去。
辛鹤听得一阵心虚,故意粗声粗气道:“我,我能出什么事?我又不是真的姑娘家,那伽兰天师还能,还能把我怎么着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收下那箭匣时,辛鹤望着骆青遥紧张关切的眼神,心里仍是一片柔软,暖意流淌过全身。
如今香车游街,他们的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只等混入长生庙后,取圣水,擒妖道!
“一切可千万要顺利啊……”骆青遥藏在香车的帘子后,目光透过那缝隙,望着高处那道熠熠发光的身影,喃喃自语道,“小鸟,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的……”
小酒馆前,无数身影挤满了两边街道,人人兴奋等待着,忽然,那掌柜的在门前一声欣喜喊道——
“来了来了,湖仙娘娘来了!”
鞭炮炸裂在风中,载满鲜花的香车在人们的欢呼下一路而来,无数金银珠宝被扔向那香车上,人人争先恐后,激动万分,脸上满是狂热的神情。
二楼的骆秋迟也霍然站起了身,探出脑袋,从窗边望去——
却见阳光下,香车高处,娉婷站着一道玉骨仙姿的身影,雪肤乌发,气质清冷,绝美不可方物。
他看得一愣,情不自禁喃喃道:“这姑娘生得倒是水灵,没想到这小小璃仙镇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绝色佳人,竟要被送去沉尸湖底,真是天妒红颜,我说什么也要将人救下,若是这姑娘感恩于心,给我家那傻小子做媳妇可就十分妙了!”
第62章 双姝遇险
锣鼓喧天,长阳之下,湖仙娘娘高高站在香车上,接受着众人的供奉,金银珠宝如雨降落,转眼就在车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姬宛禾推着陶泠西的轮椅,也随着人潮移动着,紧张地望着站在高处的那道身影,暗自祈祷一切顺利。
他们看完香车游街后,就要去湖边等待了,直到目前为止,计划都还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这璃仙镇的百姓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狂热。
正当姬宛禾与陶泠西在心中暗自感慨时,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忽然比之前还要骚动起来,不知有谁高声喊了一句——
“伽兰天师来了!”
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整条街道彻底沸腾了,姬宛禾与陶泠西回头望去,只见一身随风飞扬的道袍,领着长生庙一众弟子,大步走来,人群自发分开了一条道路,人人目光激动不已。
香车上的辛鹤却是心头一紧,望向那道向她走来的身影,紧张地瞬间屏住了呼吸,将背脊绷得更直了,唯恐被瞧出什么破绽。
而躲在香车帘子之后的骆青遥三人,也是霍然握紧了手心,透过那缝隙,看着那群浩浩荡荡的人马。
比他们反应还要大的一人,却在那小酒馆的二楼上,窗边的徐坤几乎是身子瞬间弹起,急切地就想要将脑袋探出去,却有一把短刀寒光一闪,逼得他半截身子陡然僵住了。
“怎么?想向你师父求救?那要看看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手里这把飞刀快了,大侄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窗边的那身白衣冷冷一笑,周身杀气凛冽,徐坤身子一哆嗦,猛地坐了回去,冷汗涔涔,吓得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骆秋迟这才冷哼了声,扭过头,继续望向窗外,长风之下,阳光正好照在那身道袍上。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传说中神通广大的“伽兰天师”,却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那是一张十分阴柔清瘦的脸,白皙无须,双眸狭长,嘴唇也生得极薄,瞧不出具体年纪,却从头到脚,根本不像一个得道天师,倒更像一个宫里的太监。
“就是这样一个龟孙子唬住了这么多人?”
窗边的骆秋迟正纳闷之际,周遭百姓却忽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高声呼喊道:“拜见天师大人,天师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那喊声震天动地,人群里的姬宛禾与陶泠西都惊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身边跪了一片的人,难以置信。
姬宛禾却来不及想太多,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挡在了陶泠西的轮椅前。
“奶奶的,居然叫我给这种人下跪,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姬宛禾跪在人群里,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高高站在香车上的辛鹤也被这架势惊呆了,极力才抑制住自己的震愕,没有叫面上清冷的神情有丝毫裂缝,躲在暗处的骆青遥几人也是满眼的不可思议。
就连窗边的骆秋迟,大风大浪都看遍了,此刻也是一愣:“这家伙还真在这里当起了土皇帝?”
整个璃仙镇上的百姓,好像都中了魔一样,没有一个正常人,完全将那伽兰天师视作了神明,尊崇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地步。
骆秋迟盯紧那身随风扬起的道袍,目光变幻不定,原本他还想在街上拦截香车,直接动手劫人,救下那位可怜的“湖仙”姑娘,却哪知,镇上会是这样的局面。
看这架势,恐怕只要他一现身救人,都不用伽兰天师动手了,周围那群盛怒的百姓就会一拥而上,将他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这里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许多,伽兰天师的威望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看来不能硬碰硬,只能潜入长生庙里,避开百姓再来动手。
“请天师上车,诵读驱邪咒文!”
这也是香车游街其中的一个环节,需要伽兰天师登上香车,同湖仙娘娘一同接受百姓的跪拜,诵读完驱邪咒文后,就可以下了香车,回到长生庙中等待。湖仙娘娘后半程游完街后,就会被送往庙中,与伽兰天师同房双修,进行神力贯注的一步,最后就是沉湖了。
长风拂过辛鹤的纱衣发丝,她心头一紧,看着那身道袍,踩在一个弟子的背上,登上了香车,一步步向她而来。
她一颗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万分紧张中,面上却死死撑住了,一点也未显露出来。
那伽兰天师终是站了上来,却才一靠近她身侧,一股发腻的香味就传了过来,除了夹带着庙中的檀香之外,竟还有几分,像是,像是……女子的脂粉味?
辛鹤忍不住用余光瞥去,一瞬间,惊愕难言,因为她竟发现,发现这伽兰天师——脸上也擦了细细的白粉,双唇还抹了红脂!
那张阴柔瘦长的脸在近处一看,活脱脱像一个太监!
辛鹤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头大骇间,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不寒而栗,只觉这伽兰天师处处怪异,阴诡至极。
而更可怕的是,那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竟想要牵起她的手,辛鹤身子一颤,手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这一幕被藏在帘子后的骆青遥瞧得真真切切,瞳孔骤缩,呼吸一窒间,恨不能现在就冲出来,将这王八蛋掀翻在地,叫他离辛鹤远远的,不要触碰她一丝一毫。
香车之上,那伽兰天师却也敏锐地发现了辛鹤的躲闪,有些疑惑地蹙起了眉头,辛鹤一激灵,赶紧把手伸了过来,让那伽兰天师牵住了。
香车帘子后的骆青遥,一口银牙顿时都要咬碎了。
而伽兰天师却是眼眸一动,状似不经意地往辛鹤手腕内侧瞥去,这一瞥,他却心中腾地一下警觉起来——
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腕上,并没有一条隐隐的红线,光滑无比,这代表着,眼前这个少女根本没有中毒,换句话说就是,她根本就不是璃仙镇上的人!
伽兰天师给全镇居民下的那种毒,会有个极其细微的特征,就是手腕内侧之处,会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条短浅的红线,与手上的青筋融为一体,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温若怜在百密之中,疏漏了这一点,或者说,她根本就同璃仙镇上的其他人一样,平日里都没有注意过这个细微的地方,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手腕上,还会有这样一条若隐若现的“红丝”。
而这一点,却恰恰给了伽兰天师至关重要的“提示”!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了眼身旁的“湖仙娘娘”,敏锐捕捉到她那股极力抑制的紧张,正暗自思量间,身后忽然又传来一点细微声响。
是骆青遥紧张辛鹤,躲在帘子后,双眸灼灼,身子往前倾了太多,发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伽兰天师余光一瞥,正发现那香车帘幔处,一片雪白的衣角露了出来,他瞳孔骤缩,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霍然明白过来!
有外人混进了璃仙镇,要破坏这送神仪式!
难怪,难怪徐坤跟一群弟子至今还未回来,他清晨收到座下大弟子来报,说徐坤他们失踪了,璃仙镇到处都找遍了也没发现,送神仪式只能临时换人来主引了。
他那时心中恼怒,还只道是徐坤那群混账小子,贪了“驱邪”的钱,出了璃仙镇,到外头花天酒地了,没能及时赶回来。
他贻误了这等大事,等他回来后,少不了有一顿惩戒,可如今看来,徐坤他们不是出去花天酒地,彻夜未回,而是,而是……出事了!
伽兰天师按捺住紊乱的呼吸,强自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牵起身旁“湖仙娘娘”的手,对着跪拜一地的百姓,开始诵读起驱邪咒文: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邪祟莫近,湖仙庇佑。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他面上镇定自若,丝毫异样也未显露出来,心中却开始急速盘算起来,阴冷一笑——
哪里来的一帮小兔崽子,竟想在本大师的地盘上闹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微风拂过水面,阳光照耀下,湖面波光粼粼,泛起层层涟漪。
璃仙镇上的这片仙人湖,的确美不胜收,却不知埋葬了多少无辜性命,累累白骨。
仙湖本无罪,人心生魑魅。
“呆木头,你说老遥他们,会不会出事啊?”姬宛禾站在湖边,长发衣袂随风飞扬,望向湖中央那座长生庙,满脸忧色,忐忑万分。
香车游街快要结束了,湖仙娘娘即将往长生庙里送去,姬宛禾推着陶泠西的轮椅,也提前来到了这仙人湖边等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老有种不好的预感,万一,万一老遥他们被发现了……”
“阿宛,冷静点,别着急。”陶泠西拍了拍姬宛禾的手,满带安抚道,“计划应当不会出错,每个环节我们都对过许多遍,除非有哪里漏掉了,否则绝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吧,遥哥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希望如此吧……”姬宛禾握住了陶泠西的手,望向湖面中央,阳光照耀下的那座长生庙,喃喃自语着。
小酒馆的二楼上,骆秋迟将最后一杯酒仰头饮尽后,一把拽过那鼻青脸肿的徐坤,“来吧,大侄子,咱们走一趟!”
“去,去哪?”徐坤吓得浑身又一哆嗦。
“带表叔去你们那庙里逛逛啊,跟你师父见个面,问候他老人家一下,你说好不好?”
徐坤看着骆秋迟笑眯眯的一张脸,忽地福至心灵,身子一颤,陡然明白过来骆秋迟的意图,吓得眼神都变了:“你,你是要去长生庙里捣乱,阻止那送神仪式?”
徐坤一哆嗦,猛地摇起头来,面无人色:“不,不行的,我不能把你带进去,师父会杀了我的,大侠求求你……”
他一番嚎哭还未完,一把短刀已是寒光一闪,霍然架在了他脖子上,徐坤身子瞬间僵住了。
骆秋迟眼眸一抬,勾起嘴角,懒洋洋地道:“少啰嗦了,不带路你现在就会没命,还轮得到你师父来处置你?”
徐坤如坠冰窟,一颗心从里到外,终是彻底绝望了。
“来吧,大侄子,去你们庙里吃鱼去!”
斜阳西沉,风掠长空,香车游街终于结束时,已是黄昏时刻,夕阳笼罩着天地间,一片金光耀耀。
辛鹤高高站在香车上,看着“长生庙”三个字越来越大,那扇门就近在眼前了,她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双手都不由紧张地握住了,不仅仅是因为送神仪式,还因为——
辛玄笛,云梦泽,璃仙镇,长生庙。
那本《妙姝茶经》上记载的秘密,终是近在眼前,离她越来越近了,她终于来到了爷爷曾经踏过的这一处地方,能追寻挖掘出这里被岁月所掩埋的真相。
香车之上,藏在帘子后的骆青遥三人,亦是屏气凝神,心弦绷紧了起来。
他们却不知,一场埋伏早在大门之内,等候他们已久了。
香车缓缓驶入长生庙,阳光照在那道娉婷而立,清冷绝美,玉骨仙姿的身影上。
伽兰天师站在长空下,道袍飞扬,抬头望向眼前的“湖仙娘娘”,目光古怪,阴恻恻地一笑——
“小美人,你胆子可真大啊,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香车上的辛鹤,一瞬间,猛然觉察到不对,瞳孔骤缩间,还尚未来得及反应时,却已只听到伽兰天师一声暴喝道:“来人,布阵!”
一刹那间,劲风烈烈,四周涌出无数道身影,手持刀剑,将香车团团包围住。
“出来吧,我早就发现了你们!”
香车上的辛鹤与帘子后的骆青遥几人,霍然瞪大了双眸,不敢置信,完全没想到才刚进长生庙,居然就被发现了,简直不可思议,他们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恐怕他们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其实早在香车游街时,他们就已经彻底暴露了,那伽兰天师老奸巨猾,却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回到了长生庙,准备这场埋伏,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来个瓮中捉鳖!
庙中机关一触即发,冷箭如雨,直朝香车上的帘幔射去,躲在里面的骆青遥与裴云朔瞳孔一紧,来不及多想,闪身躲过,护住喻剪夏,从香车中霍然飞出。
辛鹤亦是呼吸灼灼,一把扯过头上的白纱,从香车高处飞跃而下,四人并肩站在了一块,大风猎猎间,被伽兰天师那群弟子团团包围在了中央。
残阳如血,伽兰天师道袍飞扬,上前一步,望向困在阵中的几人,阴笑道:“真是没想到,原来这香车里,竟还藏了个小美人!”
第63章 父子相见
“没想到,今日本天师倒是福气不浅,能遇上这样两个小美人,既然你们自己撞上门来了,我可要好好享用一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