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宗庆有点叽歪。
他确实不愿意和吴湄说话,没意思的很,嫂子没有嫂子的样儿。
“你看看老二,我也就做个比喻。”吴湄一脸无奈。
“你也别比喻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赶紧走吧。”
谭禾也实在坐不住了,拉着吴湄就走了。
“姐,你说你拉着我走,我正经事都忘说了,我还说想给大美介绍个对象呢。”
“他家的那些破事儿你怎么就那么爱管啊,人领你情吗?巴巴送上门。”
拽着吴湄回到车里。
不是她做姐姐的一点不心疼弟弟,实在是这个弟弟真的是不如一个外人,东西她也送来了,钱也扔了,吴湄这些年在家里吃了多少委屈啊,人讲吗?相反的人拿出来了当嫂子的样儿,逢年过节挨个请上门,平时对爸妈就更别说了,东西是东西钱是钱,你说这些都是装的,可你们就连装都装不出来,还怪她挑别人吗?
这几个弟弟,也就老大有点样儿,剩下的全部都听媳妇儿的,那些媳妇没一个好东西。
*
“啥?”
“啥呀。”二美满头的问号。
这个啥呀就是她的口头禅。
她一遇上不会的题,就开始啥啥啥的。
徐建熹气的脑仁都疼。
这高考可能是他要考,他重新复习一次,估计考出来的成绩都能比她好。
“什么啥啥啥。”
他一大声把二美吓一跳,二美瞪了他一眼,揉揉自己被吓到的小心脏。
“你吃强力剂了啊,干嘛突然那么大声儿。”
“怪我咯?”徐建熹有些意外。
因为正常人肯定要先怪自己笨的,这个丫头是先倒打一耙啊。

017 二美发飙

徐建熹:“学习娱乐应该同时进行,我教你玩个扑克。”
“我也觉得是这样,一直学脑子都当机了。”
二美觉得人活着就别把自己逼的太死,她这种脑子笨一点的,也不好直接扔到垃圾桶里处理吧,留着兴许别的地儿还有大用处呢。
徐建熹教二美打牌,打的是二美完全没接触过的,她是越打越油,学的快还会举一三反呢,徐建熹眼神冷了下来。
这就不是笨了。
笨的人是学什么都抓不住窍门,可二美明显不是。
“抓牌啊。”二美见他迟迟不动,抬头去看他。
见徐建熹黑着脸,她也不是太在意:“干嘛把调子调的这么黑,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别太放心上,得过且过也是一种好的状态,万一考试的时候我超常发挥了呢。”
徐建熹只想拍死她。
“你是教育我呢,你超长发挥的可能性等于是零。”
“我哪里配啊,我没资格。”
徐建熹阴着脸,二美又笑嘻嘻说:“可惜你这张脸了。”
还是笑的时候好看。
徐建熹:“你这成绩能上什么好大学。”
按照现在二美的成绩,能选择的大学实在有限。
“好不好的都是世人觉得,冰城理工冰城师范我肯定上不去,但农大我不见得没戏。”
“农大?怎么会想着去考农大。”
正常的小姑娘谁会直奔着农大去?更加不会提前做好去农大的准备吧。
二美点头:“我将来不想离我爸妈太远,他们总吵架,感情也不是那么太稳定,我怕我一离开了,可能他们俩中间有个人就先被气走了。”
“年纪不大,想的挺多。”
“不小了。”二美压低声音。
其实她记事儿算是比较早,四岁时候发生过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不过是家里人觉得她记性不好,或者认为小孩儿记忆力不好。
“你……父母感情不太好?”
二美说:“很多父母不都那样,经常吵可感情也还算是好。”
她爸妈只是爱吵架,容易起冲突,她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前途不是过家家,有些时候不能脑子一热就做了决定,还是多想想吧。”
“再说吧,我这人做事儿也没什么长性,你别看我口号喊得响,也许到时候我跑的比谁都快呢。”
*
二美下车,顾长凤过来接她。
见到她妈,她就感觉怪怪的。
虽然她妈往常话也不太多,可今天这话也太少了。
看见她什么都没说,拖着摩托车就往回走了,这一路上也都是她在讲讲讲,她妈一点声儿都没有。
“妈,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一句话都不说。”
顾长凤强忍着怒火笑了笑:“干一天活儿挺累的。”
“哦哦。”
二美扛着书包进屋儿,进屋就看见地上摔碎的罐头瓶。
这……
“你去外屋地端饭,别踩了。”顾长凤拿着扫帚进来打算清理。
“这又是为了什么啊。”心下一沉,却一脸笑嘻嘻坐在炕头,看着她爸问。
谭宗庆:“顾长凤,你也不用瞧不起谁,你们想的都对,我就是奔着老爷子老太太的钱去了,怎么着了?”
顾长凤冷冷地看向丈夫:“你不用把那些都加到我身上,我没那么想,谁想的你找谁说去。”她火大:“屁话都听不懂,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啊?就捂不热你的心,成天没事儿找事儿,你身体不好,我是逼着你了还是轰你出去赚钱了?就这样还不行,你自己叫人损的和三孙子似的,现在怪我?我说没说你别去你爸妈那得瑟去,用得着你什么?别把自己太当盘菜了。”
热脸非要贴那冷屁股!
“对,我热脸贴冷屁股,我自找的,我走还不行。”
顾长凤冷笑:“你爱走你就走吧。”
谭宗庆那胳膊是骨折,他现在能走哪儿去?
捶了枕头两记,用另外能活动的胳膊掀开被子爬起来,穿着衬裤背心就往外冲。
这大冷的天儿,顾长凤和他置气,压根不管,二美追出去。
“爸……”二美拽着父亲完好的那条胳膊,劝:“爸,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外面那么冷的天,你穿这么点一会就冻感冒了。”
谭宗庆想了想,对着老女儿说道:“二美啊,爸老早就想说了,将来找对象,找个能沟通的,别光图什么人能不能干,再能干说不到一块儿去那也没用。”
当时就该离,无论有没有钱,就该离的!
咣当一声,屋子里的门被推开了。
顾长凤听谭宗庆这话只觉得寒心。
扯着嘴角冷笑:“你爸说的对,我就不该高攀,我缺心眼没有眼力见,想当初人家还没发财呢就盘算着怎么离婚,是我自己死皮赖脸的留下来,我当牛做马的干赚钱,到头什么都没剩下,我贱啊,我活该!这些年,我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家里不都过起来了,至于过成这样吗?你叫个男人吗?你就是个窝囊废。”
“你别委屈,我这就放你自由。”
二美拽着谭宗庆胳膊的那只手耷拉了下来。
“谁给你气受了你就找谁去,你邪火撒在我的身上算什么男人,我有一句讲错的吗?人家把老爷子老太太照顾得好好的,你非要不知趣的上门,最后叫人灰溜溜的就给赶回来了,你不活该谁活该?”吵架的时候,只恨不得拿刀子往人最疼的地方戳,戳的越疼约好,仿佛这样,自己就不疼了。
“顾长凤,那是我爸妈,我乐意,你嫌家不好,你爱找找谁去,谁拦着你了?你为什么不走,不就是觉得找不到更好的,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我不知道?成天拿着大恩大德来压着我,你有意思吗?”谭宗庆恨红了眼睛。
“能不能别吵了啊。”
可惜没人能听见二美的话音,两个人在院子里吵的很大声,院子里的狗开始嗷嗷叫。
“我说你们别吵了……”二美捂着耳朵喊。
顾长凤气的脸煞白煞白的,谭宗庆也没好到哪里去,隔壁李二儿站在院里隔着墙喊了两句:“二哥啊,和嫂子怎么了?”
大晚上的人家听见吵架声,那不能当做没听见啊,从炕上爬起来披着棉袄就出来了。
“过不了那就别过了。”二美喊了一声就往外跑。
她一跑出去,顾长凤急了。
恶狠狠瞪了谭宗庆一眼,马上跑着追了出去:“二美啊……二美……”
顾长凤扯着嗓子喊。

018 我不痛快

“李二儿啊,帮二哥去看一下,二美这孩子跑了……”
“二哥啊,我马上去啊。”
李二儿媳妇喊丈夫:“你把棉裤套上再去,你要冻死啊。”
那二美年纪小,她跑的又快,你说顾长凤上哪儿追她去?
也不知道她往哪里跑,一边追一边喊。
大晚上的。
这就是到别人家她也不放心啊,老二这饭还没吃呢。
“二美啊……”
村口儿都是顾长凤的喊声儿,可惜没人回应。
“二美……”
任凭你怎么喊,她就是不应。
“你这个死丫头,你要急死妈啊,二美啊,你听见应一声……”
没一会李二儿追了上来,可哪里还有二美的影子啊,两人奔着村口去寻,寻了一圈都没找到,这顾长凤就不行了,要骑车去外面找,二美年纪摆那儿呢,要是出了事儿她哭死也没地儿后悔去。
李二儿把顾长凤拉回来。
“二哥二嫂,这又是因为什么啊?”
你说他都听见吵吵了。
顾长凤抹眼泪:“就你非要和我吵,现在老姑娘跑了,我告诉你谭宗庆,二美要是出点事我头一个剁了你。”
谭宗庆那火也没有了。
这嘴里更苦了。
“没去别人家找找啊,是不是去谁家了?”
这一个村儿住着,挺多都是亲戚的。
“大半夜的她能去谁家?肯定跑出去了。”
“我去找。”谭宗庆深呼吸一口气。
李二儿拦住谭宗庆:“二哥你可得了,你都这样了还能去哪儿,我出去寻一圈去,孩子可能往外走了。”
等李二儿出去了,谭宗庆偷摸摸去看顾长凤,小声念叨着:“好好的日子,你讲话就非要带着刺,你不刺我,我能和你吵吗?”
他总结顾长凤,那就是一点情商都没有。
顾长凤看都懒得去看谭宗庆,已经套好了衣服准备出去找二美去,这人还没走到门槛处,电话响。
大美。
“大美啊。”
大美也刚套好衣服,老二打电话都说了,要过来投奔她。
她肯定是不让老二来,这都几点了?
可二美这个犟脾气,说什么也没用,她只能出了寝室准备去火车站接人去。
“妈,二美说要来我这里,你们别管了。”
“别管什么别管啊,现在都几点了?”
“你都知道现在几点了,还和我爸当着她的面吵,老二平时笑嘻嘻的,心窄的很,这一路上说不定怎么哭呢。”
有些时候吧,她也想劝父母干脆离了算了。
天天吵,大家都烦了。
顾长凤立即道:“那不行,不能叫她去,我去火车站把她截回来。”
大美就劝她妈,见到人把人好好送到火车站就得了,别往回带了,小女生的情绪可不是说消就消的,顾长凤自然不干,母女俩也没达成什么共识。
事实上就是,顾长凤也没堵到二美,她到火车站压根没见到人。
高铁站-
二美知道她妈肯定会去火车站堵她。
可她现在不想看见妈妈。
打了车直奔高铁站,上了出租车阴着一张小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今儿遇上的这个司机话不多,瞧见后面的那小孩儿一直哭,但也没多嘴问。
将人送到地方,收了钱。
二美进了售票大厅,站在大厅里哭。
气死她了。
气的实在太狠了,站了好一会,蹲在地上抱着腿哭。
徐建熹每天都是从高铁站回去的,每天都是这个点儿,他见时间还剩点也没进站那么早。
老远儿瞧着像二美。
可不能啊。
可实在是有点像……
徐建熹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大美打过来电话,二美接了,哭的眼前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也不想去看。
“妈去火车站找你说没找到,你去哪儿了?”
大美着急啊。
顾长凤是亲妈,那她等于第二个妈。
顾长凤一直赚钱养家,二美算是在大美的背上长大的,磕了碰了都是大美负责哄负责给上药。
二美不吭声。
大美生气了。
“谭元元。“
“我在高铁站呢。”二美哭的打嗝。
大美也是哭笑不得,知道人在哪里就放心了。
这个鬼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和妈打游击战。
“妈都要急死了,我给她去个电话。”
“我不想回家。”二美用袖子擦眼眶。
“知道了,还有车吗?”
“有。”
“你坐车过来,我去车站接你,到哪个站?”
“我还没买呢。”
“那赶紧去买啊,还等,这都几点了?二美啊,你可省点心吧。”
“哦。”
“手里钱够不够?”
“够,大哥给的都在。”
“手机电量够吗?”
“够。”
“要是手机没电了,记得和人借个电话给姐来个信儿,这大晚上的,你要吓死人了。”
“知不知道,回个音儿。”
“知道了。”
挂了电话,继续抱腿。
徐建熹走得很快,他走到二美眼前儿。
停住脚。
“二美?”
二美抱着腿,眼泪还是唰唰往下掉。
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格外安静。
她不抬头。
徐建熹实在是不太敢硬认,瞧着像,也有可能并不是,从常理来说,不应该是。
顿了顿,又叫了一声,“二美?”
真不是?
二美还是保持那姿势,极其不情愿地低声,说:“我不认识你,也没认识的人,你该哪儿去就哪儿别来烦我。”
大美她都不想理。
可大美是她姐。
徐建熹叹口气。
二美无疑!
“你怎么跑高铁站来了?”
“我跑不跑高铁站干你什么事儿?”一生气,头抬起来了。
那眼睛哭得通红,眼圈里还有眼泪呢,用手去擦脸上的眼泪。
这时候,谁的面子她都不给。
他轻描淡写;“这不是遇上了,我们又认识,觉得不打声招呼不太好。”
“我不想说话。”
甩开徐建熹,二美奔着窗口去,“要一张去冰城的票。”
“二等座吗?”
“最便宜的那种。”
她没坐过高铁,但她要买最便宜的票。
“45.5.”
二美肉疼。
她坐的火车一张票才12.5,这还是涨价之后的价格,以前才9块。
徐建熹对着窗口里面的人笑了笑,把二美扯了过来,二美甩了他一下。
那意思,你别碰我!
徐建熹看了她一眼,这丫头脾气不小啊,倒是没瞧出来。
“不好意思,先不买了。”
拽着二美到一边儿,掏出来手机说:“把你身份证号告诉我,我帮你买,靠着车窗坐,可能心情会好点。”
二美:“我也不是冲你,我生气了,心里不太痛快。”
徐建熹淡淡道:“你气消的倒是挺快的。”

019 为母努力

徐建熹见二美不说话,问:“身份证号呢?”
二美掏出来身份证,徐建熹说OK,二美说:“你把我购票信息删了。”
徐建熹是被她气笑的。
他能拿着她的身份证号干什么?这未免以小人之心度……
算了。
删除掉她的身份信息,像是怕她不信一样的又把手机举到她的眼前儿。
“好好看看,我删了。”
二美哼哼。
买了票,她也不主动给大美打电话,还是大美这个当姐的了解自己妹妹的脾气,长姐嘛,很多时候都是充当着母亲的角色,包容着呵护着,大美和顾长凤说好了,说二美已经上高铁了,顾长凤自然气的半死,可已经上车了,那就没有任何的办法了,只能叮嘱大女儿两句。
二美气哼哼接电话。
“妈已经回家了,车票买了吗?”
二美攥着自己的身份证,明显的一脸不爽。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徐建熹看了她两眼,转了身。
“二美。”
“买了。”
“哪趟车?”
二美还是不说话。
大美收了笑,她接到电话就往火车站跑,这一折腾也是一身的汗,大晚上走夜路并不是一点不怕,可顾不上怕,她更怕妹妹有危险,更怕二美一个人哭:“觉得自己特别有理是不是?气也生了,你说跑就跑,妈大半夜的追着你跑,爸在家还说不定怎么回事呢,姐问你,你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对,一点错都挑不出来是不是?”
轻易她不爱和老小说重话。
一个小孩儿而已,做事考虑不周全都是正常的。
“我问你几遍话了?你和爸妈生气,火都撒我身上了?”
二美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自己一脸不服气,哭了起来再次趴在了腿上,哭出声儿了。
她一哭大美心疼,可大美总觉得不能顺着妹妹了。
这次是往外跑,下次呢?
人生中所做的任何决定你都得对自己负责,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她惯着二美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惯着二美。
“我接到你的电话,我套上衣服就往火车站来,二美啊姐也是个女孩子,这大半夜的我有考虑你,你有考虑过姐姐吗?考虑过爸妈吗?”
小小的售票厅里,二美抱着腿哭的很伤心。
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她也想回家了。
可回家就得退票,退票就得扣钱。
大美:“算了,哪趟车?”
二美哭的上不来气儿,抬起头去看徐建熹,徐建熹拿着手机给她看购票信息。
打着嗝和姐姐说了买的哪趟车。
“好了好了,自己往下顺顺,没人要说你,挂了吧,省着点电用。”
车站广播。
徐建熹;“要检票了。”
二美站在售票厅里,手里捏着手机,也不知道难过个什么劲,她望着满眼陌生的环境,想起刚刚大美说的话。
给顾长凤去电话。
顾长凤都要气死了。
回到家也懒得和谭宗庆继续吵了,这觉也没办法睡了,至少得等大美来信儿,知道老二到了大美身边才能踏实。
夫妻俩炕头一个炕尾一个。
手机响。
顾长凤一看来电,马上接了起来。
“二美啊,到哪里了?”
“妈,对不起……”嚎。
放声嚎。
顾长凤的心都被老闺女哭碎了。
跟着掉眼泪。
她的腿撑着手,用手去抹眼泪,用手去拧鼻子。
“你说你这孩子,妈去追你也没追上,到处找你也找不到,这都几点了啊?”
顾长凤觉得心累。
有些时候真的觉得活着太难了,这么大的一个家,你知道她有多难,可再难也不能讲,她得憋着这口气,得扛着。
她不扛,这个家可能就塌了。
“二美到她姐那儿了?”谭宗庆问顾长凤。
顾长凤只当做他死了。
恨的时候就想,干脆就离了吧,他死他活的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二美啊……”谭宗庆上手去抢电话。
结果没抢过来,因为顾长凤上手恶狠狠推了他一下,他那个肩膀不是不好用嘛,人直接被推倒了。
“妈,你们能不能别吵了啊。”二美继续哭鼻子。
顾长凤委屈。
是她要吵的吗?
“嗯,不吵了。”
二美:“妈妈,我知道你难。”
又开始哭。
徐建熹见售票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往外看,他一脸无辜。
这种情况他也没遇上过。
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
二美:“妈,我在家里,你对我比大哥大姐都好,我从小看着你受累长大的,我知道你在工地很辛苦,有些男人都干不动的活你都能干,干完回来满身是伤,我都记得,我小时候就说我希望长大以后能让我妈过上好日子,我不再让你辛苦了……”
顾长凤这回是真的彻底哭出来了。
累啊。
生活压在她肩上的何止是压力。
“二美啊……”顾长凤的心口和嗓子酸涩的很,讲不出来话。
老女儿心细,总是把她当成小孩儿看,其实这个小孩儿比谁想的都多。
“妈,你再等我四年,早晚有一天我要叫大姑大妈看着,叫她们永远不敢小瞧你……”
高铁站的地面瓷砖很光亮,头顶打的光直射下来又被反射到各个方向,那光可真刺眼啊。
反射到了二美的眼里,那就是带着恨意的光,她紧紧咬着牙。
两米开外,站着徐建熹。
她说她要考农大。
一开始徐建熹真的不太懂,不懂一个小孩儿干嘛就那么言之凿凿的说要去农大,她知道农大都学什么吗?
现在他似乎懂了。
其实这小孩儿,不太笨,不但不笨还把前程看的很明白。

020 二美的心

在老谭家,谁都知道吴湄和谭禾两个人没瞧起顾长凤。
顾长凤知道。
二美也知道。
二美和大美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大美的心不会装太多的恨,可二美不。
有些事儿她都是记在心里,她谁都不讲,就自己一个人默默记着,努力着。
为了她妈,一直努力着。
学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想想她妈,咬着牙也还能再学一会儿。
顾长凤一直以来都是个坚强的人,不坚强那就完了,早就被干垮了。
可今天哭倒在炕上,这些年从来没像此刻这样的难过。
难过的无以复加。
人家养孩子她也养孩子,她的孩子都看在眼里,都记着了。
“妈等你。”
“妈,我今天就不回家了,车票都已经买了没办法退,明天放学我就回家。”
“嗯。”
“我手机要没电了,妈我挂了。”
顾长凤躺着握着手机哭。
二美站着哭。
徐建熹怕她哭出来毛病,告诉她检票了这孩子仿佛没听见一样,只能上手扯了扯她的羽绒服袖子。
二美家里说是条件不好,可从没短她什么穿的用的,甚至她都不捡大美的衣服穿,羽绒服不是太大的名牌,但也是顾长凤趁着夏季商场打折给买回来的,有小女生的那种所谓小时髦元素。
二美甩开徐建熹的手,别乱碰她!
徐建熹无奈。
“进站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检票进站,幸好这时候等车的没什么人,检票更是快。
上了车她就沉浸在自己的宇宙当中,不理不管外面的人。
乘务员推车进来,问徐建熹喝点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谢谢,她也不需要。”
乘务员又返身出了商务车厢。
望着什么都看不到的窗外,二美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妈受过的那些委屈。
拳头悄悄攥了起来。
攥得死紧。
似乎女孩子和妈好的偏多,大多数的母女都是生死之交。
二美一直都在运气。
谭家-
谭宗庆两口子难得的家里没有孩子,就两个人在家,别提多清净了。
可不习惯。
早就习惯那个小丫头回来叽叽喳喳的,早就习惯大晚上的陪着吃饭陪着聊天,一大早的爬起来给烧火煮饭。
这老二啊,和两个老大不一样,她从来没离开过他们身边,暑假寒假都不去别的地方就窝在家里,守着他们俩,也没有说大晚上不在家睡觉的时候,谭宗庆头冲着炕沿,手压在脑门上。
顾长凤就保持刚刚的那个姿势,头冲着炕梢。
她压根没料到二美心思这么重。
孩子能讲出来让她再等四年的话。
她养的孩子,她回头来看,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了。
那孩子到底装在心里多少事儿啊?
不是她偏心老二,而是老二可怜,做父母的难免就会对弱小的那个付出更多一点。
手横在头上,可眼泪顺着脸淌。
早知道他说什么她就忍了,何苦叫孩子这么伤心。
……
那高铁开的有够快的,二美下车招呼都没和徐建熹打一声就直奔了出站口。
大美早就在外面等上了,穿着羽绒服跺着脚等,仔仔细细分辨着,哪个可能是二美。
老远瞧见了二美的影子,大美立马上前。
把妹妹搂进怀里,亲亲热热哄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建熹是确定二美被她姐接走了,才停住脚步。
皱了皱眉。
已经停运了。
*
大美领着妹妹回寝室。
不回寝室她也没有地方去啊,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是绝对不可能随便在外面开房的。
姐妹俩一张床。
宿舍的床也就那么大,姐妹俩挤一张,好在小时候都挤习惯了。
大美觉得自己都要睡着了,感觉到妹妹抱了她的后腰。
她伸手拍了拍二美的手。
谁都有任性的时候。
只要不太过分,都可以被包容的。
二美的头抵在她的后肩。
大美的衣服上有水。
水点子。
“对不起。”
“睡吧。”
大美不能讲其他的,大家都在睡觉,这个时候说太多就是影响别人了。
二美没睡着。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她其实想让成绩变得更好些,毕竟上了更好的大学才能有更好的前途。
可真的已经努力到再也进步不了的地步了。
学习……特别累,特别辛苦。
她想,还是咬咬牙再努努力吧。
人不能被生活逼死。
她信自己,不信命!
咬牙的声音太响,大美听得真真切切。
顾长凤已经跟大美说过了,叫大美好好劝劝二美,做母亲的怕老女儿心窄,一个女孩子心窄就很容易出事情的,大美自然对二美了解百分百,可听了母亲的话也是一愣,家里那些亲戚的破事儿她从来没听二美讲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