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
三姐儿、四姐儿看着二姐儿的痕迹完全被抹干净,又气又怕、又悔又惧,有心迁怒小七,可小七才几岁,吮着手指眼巴巴看着两个姐姐,三姐儿、四姐儿还没说话,她倒要先哭
起来了。
三姐儿、四姐儿能有什么办法,这是自己的妹妹啊,只能照顾着,慢慢就磨合好了。
景华第二天去学校给二姐儿办休学手续,“杨建芬妈妈,你不说清楚,这个休学是不能办的啊。”
“不瞒老师,我家建芬去我市里接我姑姑的班,我姑姑年纪大了要退下来,她也无儿无女的,正好给建芬。可我们也不能保证接班一定顺利,所以想先给孩子保留学籍。万一有
点儿什么,她还能回来继续读,就先办一年休学吧。”景华编了个理由,这个时代的老师也淳朴,听她这么说干脆给办了休学。
这个时候,很多孩子不上中学,就算上中学,读到一半直接走掉的也有,景华这样规规矩矩来办休学的反而是少数。
办好了休学,景华要找的人已经在车站等着了。车站人流量大,鱼龙混杂,没人会特意关注,是个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不出你所料,真找张晓满去了。你放心,帮忙拦着,没让张晓满父母发现,现在两只小鸳鸯正商量着私奔呢。”一个串脸胡的大汉和景华小声道。
“让你的兄弟看着些,送他们出县,到了外面再给教训。除非遇到断胳膊断腿危急性命的事情,不然不要露面。”
“她一个女娃儿你就放心,这要是让人给强暴了……”串脸胡大汉那两个字说的慢,好像怕她突然暴起打人似的。
“她自己选的。”景华面无表情道。
“哈哈,别装了,要真狠心,找我做什么。这样,我尽量只给她吃点儿皮肉上的苦,不留残疾,那小子呢?要不要打断他两条腿?”
景华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是黑社会吗?什么断手断脚,对二姐儿怎么样,对他就怎么样。两个半大孩子,我不信他们养得活自己,二姐儿脾气软,可也是我精米白面养大的,
咱们这地方条件好,他们是没见过那些一个县一个县逃荒的,出去让社会毒打几顿就知道家里好了。”
第128章 不是农家小可怜10
“建红,你二姐是怎么回事儿?我听说她和下沟生产队的张晓满私奔了,是不是?”课间,一个女同学把三姐儿拉倒无人的角落小声问道。
“这又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谣言?有一个王玉梅还不够她们吸取教训的啊!”三姐儿一副“你们好烦”的模样。
“我可没有传谣言哦!”女同学第一时间声明,同学们也被王玉梅的下场吓到了,只是传两句小话,怎么就闹到公安局去了。公安局的威慑力是在太强大,自此大家说话都小心了
不少,只是少年人的好奇心还是按捺不住,女同学是真的关心,才把三姐儿拉到无人的角落问。“听他们传得有鼻子有眼,我是怕你听了生气,先给你通风报信。”
“我二姐儿去省城姑奶奶家了,听说姑奶奶的工作能给我二姐接班。咱们辛苦读书,不就是为了考中专吗?考中专不就为了有个好工作吗?现在有了现成了工作,还读书做什么
?”三姐儿答得理直气壮。
女同学拍拍胸脯:“这就好,这就好,之前有段时间,你二姐不是和张晓满走得近吗?我真怕……”
“怕什么!那些人就是大惊小怪,我家小五明年就要来读书了,到时候我们姐弟走在一起也是一男一女,他们不还要传出点儿什么来。”
女同学见她生气了,连忙劝道:“建红,你别生气,下次碰到被人乱说,我会给你证明的,建芬姐明明是去省城接班工作了!”
“嗯,谢谢你。”三姐儿这才露出笑颜。
“不过你们几姊妹这两年流言有点儿多啊,是不是有人针对你们啊?”
说起这个,三姐儿是真的理直气壮:“哼!不招人妒是庸才。我妈说了,那些传小话的人都是嫉妒,谁家女孩儿能像我们四姐妹一样读书?家里的活儿几乎不用干,学得好大人
还要奖励。别说生产队,就是县城的女孩儿好些都不能读初中,好不容易考上中专还要让给家里兄弟。我们家从来不这样,小五、小六是男孩子,可我妈从不强迫我们让着他。
王玉梅就是嫉妒,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再来几个王玉梅都不怕!”
“你们真走运,李嬢嬢最疼你们了。”女同学也羡慕这样的家庭。虽然主席已经说了妇女能定半边天,可重男轻女还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只有少数开明家庭能做到真正男女平等
。
三姐儿在学校能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回家却把房间门关起来和四姐儿商量:“怎么办?我今天听有谣言说二姐和张晓满私奔,能这么传,肯定他俩都不见了。我一直以为她去
找大姐了,还想让大姐劝劝她,又怕妈妈知道了生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她去找大姐呢!”
四姐儿的年纪也足够听懂这些了,她是又怕又悔,虽然被停了零花钱,但丁点儿怨言不敢有。“二姐儿走的那天下午,我给她塞了五毛钱,当时是想她悄悄出去的时候,能买东
西吃,说好以后还我。现在希望那五毛钱有用吧,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帮她和张晓满私奔,真是脑袋进水了。”
“唉,只希望二姐能早点回来。这段日子,咱们都先别用零花钱,存起来,要是二姐回来,妈不让她进门,咱们就悄悄把零花钱给她。”
四姐儿一口应下,“行,我们慢慢和妈说,时间久了妈就不生气了。”四姐儿没有底气的轻声说到。二姐儿被赶出家门的事情,真的给了家里孩子很大的冲击,年纪小的小六、
小七不懂事,开始还会问二姐去哪儿了,慢慢就不问了。小孩子忘性大,三姐儿和四姐儿真担心有一天自己也会忘记二姐。
被姐妹们惦记着的二姐儿在哪儿呢?她和张晓满在市里的桥洞下,夏夜的凉风吹得她脑袋痛、身上冷,冷进骨子里。二姐儿抱着膝盖哭,一会儿就打湿了袖子。她不敢哭得太大
声,桥洞下都是流浪的乞丐和无家可归的混混,若是知道她是女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二姐儿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当天晚上,她去找张晓满,张晓满偷了家里的钱,带着她跑出来。没有大队、公社的介绍信,他们坐不了车,出了高价搭货车出
的城。二姐儿本以为离开县城,就是脱离家长的魔爪,没想到没有介绍信根本寸步难行。旅馆不让住、工作不让找、吃饭都成问题,带的一点儿钱很快就用完了,他们的处境就
越来越差,从开始能凭钱住一些不要介绍信的黑宾馆,现在已经沦为乞丐了。
当初走的时候,两个人都豪情万丈。二姐儿想着自己学习成绩不算差,人又勤快,到别的县城肯定能找到好工作。张晓满上完了小学就在家里做农活,很有一把子力气,总想着
凭自己的力气,怎么也能有口饭吃。
冲动的少年少女,根本没有品尝到丝毫甜蜜,最开始反抗家长、与全世界为敌的豪情消散之后,就只剩下惶恐和无助。
张晓满就睡在二姐儿旁边,紧紧裹着汗臭脏污的衣裳,他也想哭,可是哭有什么用,只能咬紧牙关,希望今夜赶紧过去。
桥洞下有人听到哭声,毫不在意得转身过去继续睡,还能哭出来,那是苦头没吃够。露天席地睡桥洞的人,已经麻木到不会哭了。
突然,有人打着电筒走过来,在这里落脚的人都对光线很敏感,深更半夜有光线,只能是警察来查人了,抓住要么进监狱,要么被遣返原籍,找不到原籍的,也会被管制起来。
这些流浪的人,各有各的原因,总之都不希望和官方打交道,纷纷爬起来往河滩躲。
没想到这次来的不是警察,而是十几个彪形大汉,带着钢棒,背心遮不住鼓鼓囊囊的手臂和手臂上的刺青,标准的二流子、黑社会……
难道是来抢地盘的?人人都悄悄戒备起来,那些人却抬出一个竹筐,里面有冒着热气的馒头。为首的是一个串联胡大汉,他高声喊道:“作坊招工,有力气的优先,包吃包住,
想来的人排队。”
听到这话,一群散发这馊味儿的人涌上来,不自觉的先去拿白面馒头,一钢棍下来,黑黢黢的手主人就抱着手倒在地上哀嚎。
有吃的在面前,还是白面馒头,已经没有人想三更半夜、黑灯瞎火招工的不正常,废话,正常人谁会招他们呢?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张晓满和二姐儿身量没长成,落在最后。到了张晓满的时候,只剩一个馒头了,张晓满立刻报上自己的名字,“我有力气,我能干活儿,什么活儿都能干。”
那大汉点头示意,张晓满就饿虎扑食一般抢过馒头直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家里父母再偏心,也没让他这么饿过。真饿到一定境界,什么东西都吞得下去。
吃了人家的馒头,就要站到另外一队去,这些彪形大汉也不怕他们跑。这个年代能长这一身肌肉,身后的财力背景不言而喻,没钱长不了这么高、养不了这么壮。有力气、有武
器,人还多,真不怕这些饿得没力气的流浪汉反抗。
轮到二姐儿的时候,竹筐已经只剩一层蒸笼布了。胆小的二姐儿在生存面前也不怕了,大声喊道:“我也能干活,我还吃得少,我只要别人的一半口粮就行。”
“哦~是个小姑娘?”串联胡怪笑一声,“毛丫头,算你走运,咱真是来招工的,不然,嘿嘿……”
二姐儿后退几步,双臂环胸,戒备的看着这些人。他们的眼光太放肆,好像要剥落她的衣裳一样。二姐儿最怕这个,她已经割掉长发,又在脸上、手脚上抹了黑灰,含胸驼背,
假装自己只是个长得矮小的男孩儿,看上去和别的流浪儿童一样。可惜一着急开口,音调就暴露了。
二姐儿只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张晓满,“晓满、晓满……”
张晓满嘴唇噏动几下,流着泪从喉咙挤出一句:“我一定回来接你。”然后就侧过头不看她。
屁话!你怎么可能回来!
二姐儿不敢大声喊,怕激怒了面前的彪形大汉,只能用一双含泪的眼睛紧紧盯着张晓满,无声哀求他不要丢下自己。可张晓满一直没有回头,跟着这群彪形大汉,跟着流浪者的
队伍走了。
二姐儿缩在原地,眼泪又情不自禁流下来,这些日子她哭得太多了。
不等二姐儿消化被恋人抛弃的事实,原先见人来躲到河滩芦苇荡里的人悉悉索索钻出来,朝二姐儿的方向走过来。
二姐儿被惊醒,她能认出来,这些都是流浪汉队伍里最穷凶极恶的那些人,听说是通缉犯。二姐儿吓得拔腿就跑,她不敢想象被人追上是什么下场。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吓得昏迷都在抽搐?我不是说给他们个教训就行吗?”
“嘿,哪儿能想到呢?不是说这俩挺聪明的吗?居然连伪造介绍信的准备都没有!没有介绍信,往哪个老乡家里一缩,编个瞎话说介绍信丢了,要去补办,到城里作假的地方造
一个也行啊。实在不行,他们有钱,买点儿盐往山里一缩,这两年都不开荒了,靠山吃山也能支持十来天。我就回去一趟,让弟兄们看着,谁知道混成这样。”
“行吧,就这样。别为难那孩子,只当带他打工,一两个月再放他回去。”景华叮嘱最后一句,带着二姐儿离开。
下手轻了没有用,下手重了又怕影响孩子心理健康,景华看着昏睡里都在抽搐的二姐儿,心里只有满满的心疼。
第129章 不是农家小可怜11
?二姐儿这趟只离开了十几天,回来之后立刻回学校复读,对外只说姑奶奶的工作要接班必须交钱,家里没那么多钱,就让她回来了。缺钱在这个时候还不是抬不起头的事情,有段
时间甚至以贫困为荣。
二姐儿回来之后,家里也没有人提她和张晓满的事情,景华担心她心理健康,一直让她和自己睡。
二姐儿也没有提那些,只是白天越来越沉默,夜里会忍不住哭。景华只当自己没听到,给孩子一个发泄的渠道。等到中考的时候,二姐儿理所当然没有考上中专,连高中都没考上
。
“你准备怎么办?”景华把二姐儿叫进房间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
二姐儿沉默,原来她也是这样不爱说话的性格,看着腼腆又害羞,此时却有些阴郁,半长的头发明明可以扎起来,她却要让眼睛藏在头发后,透过缝隙看世界。
景华也不说话,现在压力不在她身上。
沉默了许久,二姐儿才小声道:“我回家种田。”
“嗯。”景华平淡的嗯了一声。
二姐儿却猛然抬头看过去,二姐儿只是以进为退而已,以前景华常在她们耳边叮咛,女孩子要多读书,以后才能有更多选择。她以为自己已经这样可怜了,妈妈至少会让她去学
一门手艺,难道以后都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吗?
回家之后,一直沉默寡言、避而不谈的问题终于避不过去了,二姐儿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可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
好好读书,我可以去做学徒工,我不花家里的钱,你别让我种田,别让我种田。”
“是觉得种田辛苦,还是丢人?”
“我,我怕,妈,我真的错了,我也想像大姐一样当干部。我不想回家种田,我不想。”
景华长叹一声,“你既然认错,那说说错在哪里吧。”
“我不该不听妈的话,我以后保证听话,我再也不和你顶嘴了,真的,真的。”
“这倒不是重点,大人也不是一直都对。就像后头大院子里的卫小英,他爸妈那样的人,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他不听也是应该的。我一直和你们说,你们是独立的人,要有自己
的判断。重新想想,想清楚再说。”
二姐儿茫然了,她知道自己错了,结果已经告诉她,可让她分析原因,她又分析不出来了。
“我教育你人是独立的时候,还告诉你要有独立的本事。你一不会挣钱养家,二没有精准眼光,凭什么觉得你能厉害过我。我教你的这些,是我半辈子的经验,是我走过的弯路
总结出来的,你却不珍惜,听外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如果你有从砂砾中发掘金子的眼光,叛逆就叛逆了,你能找到更好的出路,难道我和你有仇,非拦着你不成
?结果呢?”
“张晓满是什么人?你也别觉得他抛下你多么狼心狗肺,易地而处,你不一定比他有良心。别忘了,是你先跑去找他的。你们要是有主见就该知道跑出去没有好下场,你们要是
真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抗争,就该先按下不表,等自己工作了,能挣钱了,到时候你要选什么人,我又能拿你怎么样?”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觉得你和卫小英比怎么样?他没读过初中,小学只上到四年级,可大队里谁不把他当大人看。因为他能自己养活自己、说话算数、做下的事情自己能承
担责任,这才是长大成人的标志,不是吃着父母的饭用着父母的钱,反过来拆父母的台。”
景华有时候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不对,周遭没听说谁家有这样叛逆的孩子。如今大家都淳朴,最坏的人莫过卫小英父母那样,好吃懒做,顺手牵羊,这已经是最大
的恶人了。可就是他们的家庭也保持稳定,怎么偏偏自己出了问题。
孩子总听父母的,怕她没有主见,以后进入社会吃亏;孩子不听父母,把金玉良言当草纸擦屁股,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火。怪不得说教育是难题呢,这比挣钱、干活难多了。
“妈,我知道错了,嗝,我改,嗝,我听你的话……”二姐儿哭得直打嗝。
“说吧,错在哪儿了?”景华又重复这个问题。
二姐儿这才开始认真反省,“我不该不听家里人的话,其实大姐也劝过我的,鼓励我考上中专再谈对象,是我脑筋糊涂,被张晓满几句话就糊弄住了。他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的
,就是每天给我带吃的,麻花、玻璃纸彩糖、桑葚和野果子,这些家里都有。可我还是稀罕,我知道他弄这些不容易,我觉得他把最好的都疼给我了,我就感动了。我和他谈对
象,不注意影响,让人家传流言,还影响建红、建莉她们,我都知道,可当时就跟瞎了一样,一心扑在张晓满身上。”
“我跑出去找他的时候,没地方睡觉,他让我和他睡在一起,他想脱我的衣服。妈,当时我就后悔了,我再蠢也知道不能轻易把身子给别人。当时我就知道自己看错人了,可我
不服气,我想再赌一把,我们跑出去才知道外面根本活不下去。妈,我当时怎么了?就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一头路走到黑,我为什么不知道回头?”
“现在回头也不晚。”景华搂住扑进自己怀里的二姐儿,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二姐儿哭得几乎晕过去,景华只觉得她眼泪如决堤一般,夏日单薄的衣裳被打湿,贴在自己身上黏糊糊、凉悠悠。
景华给哭累了的二姐儿擦眼泪,轻声道:“咱家对外从来都是统一口径的,只说你去省城姑奶奶那里接班,只是家里钱不够,没接成,又回来了。没人知道你和张晓满的事情,
你考试完了张晓满才回来,没人会把你们两个联系在一起。”
“要是张晓满说出去怎么办?”
“他不会说。你心里有猜测对不对?那天带走张晓满的壮汉的确是我找的人,我怕影响你的名声,才悄悄把他带走。你放心,张晓满没事,这时候你满心都恨张晓满,可在我看
来,这事儿你和张晓满一人一半的错处。你是我闺女,我怎么可能不偏心你,可你也要清楚,女孩子比男孩子更不容易生存,要小心的地方更多,在你没有改变规则的能力之前
,在规则内行事才能保护自己。”
二姐儿的心思却全不在这些金玉良言上,着急问道:“妈,你还要我的是不是?你找人保护我了,是不是?”
“是。”景华斩钉截铁回答:“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二姐儿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她至始至终等的就是这句话而已,无需多说什么,被母亲抛弃的恐惧这时候终于爆发出来了。
我有家,我妈是要的。二姐儿今天终于得到一句准话,回来之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她不是随时会被赶出去的小可怜,这就是她的家!
等二姐儿情绪稳定下来,景华才道:“你打算复读一年,还是直接上高中,出高价也能上高中的。”
景华从来没有让二姐儿退学务农务工的打算,说清楚了,也就不吓她了。
“复读一年。”
“你别担心花钱,其实读高中考大学也行的。”
二姐儿摇摇头:“考中专,快点出去,人家也就记不得这点事了。”
二姐儿不想别人把自己和张晓满再扯到一起,读高中还要两年,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大学;复读却只需要一年,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他们省统一招考,说不定还能和大姐一个学校
。
景华看她还敢做决定,没有因为一次变故就打击得唯唯诺诺、犹豫不决,心里满意,笑道:“行,那就复读吧。你大姐的书都在家里,假期多看看。你还是搬回原来的房建住,
小七回来和我住。”
景华已经把家具备齐了,小五、小六的房间小,就做成上下铺,旁边摆大书桌,房梁上还掉沙袋下来,书桌旁的立柜里放着小男生的刀枪棍棒。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少功夫才把木
头磨得这样光滑,木头大刀上一根木刺都没有。
小七不好安排,她年纪小,单独给她一间房,景华怕孩子们觉得不公平。占了大姐儿的床位,景华也不忍心,大姐儿假期也要回来的。景华希望家里的房间都给孩子们保留着,
她的孩子即便求学、工作、出嫁,在家里也该有自己的房间。
二姐儿留级和三姐儿一班,经历过大事的人心态果然更稳,二姐儿被人传流言也不气恼,有理有据驳斥了,接着读自己的书。两姐妹一起考上了中专,再次轰动整个公社,连县
里都有她们的名声。
如今大队里人人都感叹,不知道杨德兵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说他有福气吧,三个闺女一个接一个考上中专,他都没享受就走了。说他没福气吧,怎么能有三个当干部的闺女。
即便现在不是干部,以后也是干部,考上中专,国家包分配,端着铁饭碗,早晚是干部!
四姐儿和刚入学的小五受到老师们的一致关怀,接连考上三个姐姐,这就不是偶然,他们家肯定有读书的种子,弟弟妹妹也不能落后了。
其他不认识杨家姐妹的人,听说了她们的事情,也稍稍纠正了女孩儿读书没用的想法。看,人家会读书的,什么地方都能发光发热,如今读书就有补贴,家里也跟着沾光。
几乎所有人都为杨家姐妹欢喜,只有王玉梅难以置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杨建君怎么能分到省医院做护士?她该嫁给一个瘸子,一辈子唯唯诺诺,因为帮衬娘家,被夫家
集体嫌弃,丈夫看不起,儿女也不待见,到老还要到处赔笑脸,一点儿尊严都没有。”
王玉梅慌忙去翻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候记下的笔记,书里明明写的很清楚,李景华是个重男轻女、压榨儿女只供自己享受的人,怎么可能培养女儿考中专。就因为书里写李景华好
享受,她上次见李景华一身好衣裳、好皮肤心里才没起疑惑。
杨建芬本该和张晓满私奔,被两家父母不待见,等到改革开放几十年都没过上好日子。杨建芬懦弱无能,又继承了李景华重男轻女的观念,让聪明孝顺的女儿早早出去打工,咬
牙供儿子复读几次才上了大专,顶着满头花白的头发给三十几岁的儿子收拾烂摊子。
杨建红明明很聪明,是个读书种子,却被家里耽误,一辈子在家务农,只能培养女儿。杨建莉被送人了,最小的那个女儿在送走的路上直接夭折。杨家只有杨建国、杨建伟最受
重视,典型的农村家庭,没有文化、重男轻女、见识浅薄。
现在却全变了,杨家的女儿怎么能都考上中专呢,中专在这个时候的优越性,已经穿书三年的王玉梅很清楚。
王玉梅翻看那些用拼音、英文和简单字符写的,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大事记。这篇文章的主角是杨家的邻居卫小英,是农家飞出金凤凰的励志故事,杨家只是可怜的对照组而已。
现在一切都变了,王玉梅有些不知所措,去年她听说杨建芬休学,还特意去下沟生产队小心打听过,张晓满也不见了。她传的那些话,明明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正确选择,如今却
完全变样了。
如果剧情变了,那她倚仗的先知还有用吗?
王玉梅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不要太紧张,小世界的主线剧情有变化是难免的,不是已经有她这只蝴蝶吗?但大事肯定是不会变的,马上就要改革开放了。在今年的电视节目,
王玉梅看到人大会的新闻是这样的:人大会结束,按照惯例,代表们要目送主席离开,但主席的腿疾已经很严重了,完全站不起来。周总理就说,主席想送大家离开。代表们依
依不舍、频频回头,都被如实记录在镜头里。
王玉梅还记得自己的父母看到这段直接哭了,曾经威仪赫赫的伟人,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衣裳都撑不起来,脸上、手上全是老年斑,和厅堂挂像上的伟人形象完全不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大背景不会变的,我只需要继续蛰伏,苟到最后总能取得胜利。
王玉梅想清楚这一点,拉开房门走出去,她父母是水厂员工,住在水厂职工宿舍里,两个姐姐已经嫁出去了,大哥大嫂也生了两个小侄儿,一家七口生活在八十几平米的小房间
里,王玉梅现在拥有的房间是三姐妹曾经共有的,在县城里已经是非常宽裕的条件了。
“大嫂,做饭呢?我来帮忙。”王玉梅立刻到厨房去帮忙,现在她有眼色多了。
“你择豆角就行,去客厅择吧,厨房小,转不开身。”大嫂脸上带笑让她去外面忙。
王父王母还在上班没回来,王大嫂因为在哺乳期才有功夫在家做饭。等上班的人回来吃过饭之后,王大嫂把孩子哄睡了,拉着丈夫的袖子小声问道:“小姑是个什么打算,她说
要读高中家里也供了,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不打算继续读下去,该找对象了。”
王大哥叹道:“听说她成绩很好,中考是被公安局那次吓到了,这回应该能发挥好。”
“盼着吧。”王大嫂也跟着叹气,她真不是刻薄嫂子,不然供小姑子上高中就能闹翻天,可谁能不为自家考虑呢?小姑子干活儿拈轻怕重,为人还高傲都紧,一直占着家里的房
子,要是考不上大学又不找对象,她的儿子渐渐长大了,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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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日子平平顺顺过着,四姐儿建莉考中专这年,从年初就不太顺利。
某一天,生产队大喇叭里传来总理去世的消息,听着广播的人眼泪唰得就流下来了,明明去年电视里还有他会见人大代表的新闻啊!电视里全是纪念总理的专题,十里长街送总
理的时候,电视里面哭,电视外面也哭,哭声连成一片。
后来,吉林地区降落一次世界罕见的陨石雨,老人们就说这是灾星降世,肯定有大人物要陨落,老天爷在给预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