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说:“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说。”

***

褚昭用最快的时间赶回去,许游来了摄影棚,把相册交给他。

他接过相册时,手指都在发紧,觉得它很烫。

许游大约是看出来他情绪不好,没有问一个字。

褚昭吸了口气,告诉她:“我要闭关三天,修片。”

许游点头,很快叫车走了。

那之后,褚昭一个人安静的在休息室里坐了许久,直到他突然动了,拿起那本相册,翻开第一页。

他的视线扎进去,许久都没有□□。

相册里的女人,的确是林忻。

尽管他已经忘记了她的五官,可是当看到第一眼,他就十分肯定,这就是他小时候在照片里看到的女人。

而且,他们的五官,尤其是眉眼,十分相似。

前面几张的林忻,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随着一页页翻看,后买的她也逐渐有了变化

从三十多岁,到四十多岁。

她的发型和服装也在跟着改变,还有照片的背景,从巴黎到弗洛伦萨,再到巴塞罗那。

褚昭看了许久,而后把修片的事交给男徒弟,转头就拿着相册去了褚家。

褚父和褚母大概已经料到了,他见到相册一定会回来。

褚母见到他,难得一见的露出和善的笑容,很快让家里的阿姨去张罗吃的。

褚母说:“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和丈夫在巴黎,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能说回就回,就先让我们派去的人把相册带回来。不过你放心,你妈妈现在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应该明天早上五点多就到机场,我会派人去接她的。”

褚昭皱着眉,心里起起伏伏,五味杂陈。

他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该问哪一个,过了许久才问:“她……还好么?”

褚母一顿,随即说:“她精神很好,但她丈夫现在病了。家里已经安排他们回国接受治疗,那边的医疗费也他们负担不起。”

褚昭没再说话。

等吃了饭,褚母给他端了杯茶,轻声说:“你大哥还没休息,刚才还问起你。要是你愿意,就去看看他。你的房间我也让人收拾好了,以后就住在家里吧。”

褚昭抬起眼皮,看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褚母,一时只觉得荒唐。

他以前一直以为,人的固有印象和偏见是根本无法改变的,一旦认定了,那就是定局。

但褚母现在的转变,却又让他觉得,没有事情是不可扭转的,只要驱动力足够大。

褚昭很快去见了褚诚。

褚诚躺在床上,脸色很差,可他看到褚昭时,却笑了。

褚昭坐下,褚昭便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比如他的近况,听说他去新疆了,还有,他母亲林忻要回来了。

听到褚诚提到“林忻”,褚昭只应了一个字:“嗯。”

褚诚笑道:“真好,一家人总算齐整了。”

褚昭没说话。

等到大嫂端着药进来,褚昭和大嫂打了招呼,再一转头,看到褚诚的儿子就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褚昭一笑,拉着侄子离开褚诚的卧室。

褚昭陪他玩了很久,直到这男孩问他:“二叔,我爸爸,是不是病得很重?”

褚昭停顿了一秒,说:“他会好起来的。”

男孩低下头,半信半疑。

七岁大的男孩,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力,并不是那么好骗的。

褚昭在他头上揉了两下,不想骗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便只能催促他去睡觉。

等到夜深了,褚昭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间屋子又熟悉又陌生,他差不多四年多没有回来过了,陈设没有改变,收拾的很干净。

褚昭躺在床上许久,大约到了半夜三点才睡过去。

***

褚昭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

他睡得很沉,做了几个杂七杂八的梦,梦到了林忻。

等到临近中午,褚母告诉他,林忻和她丈夫已经都安排好了,他们的住所离家不远,因为考虑到林忻丈夫的病需要静养,就没有安排他们住在家里。

褚母还给他们那边请了个很善于照料病人,经验丰富的保姆,等到下午一切都妥当了,林忻回过来看他的。

褚昭没有多言,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时而刷几下手机,时而翻看他青少年时期收集的玩意儿。

他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没有和任何人联系,也不接电话,不回微信。

直到下午,褚母敲响他的门,告诉他,林忻来了。

褚昭一顿,手上的东西掉在桌上。

他很快起身,正要出门。

褚母却已将他的房门打开,露出站在门外的另一个女人。

褚昭愣在原地,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女人走进门口。

那个女人很瘦,但精神很好。

她的步子很轻,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但每一下都好像踩在他心头,压着人喘不上气。

她脸上有着岁月的纹路,显然她的生活过得并不富裕,她保养的不如褚母,可她的眼神和举手投足,却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优雅且坦然,好像经历了许多苦难,却仍可以一笑置之。

褚母把门关上了。

褚昭在她脸上搜寻着,却找不到一丝他以为本应该有的愧疚。

直到那个女人率先开口:“我是林忻,算是……你的母亲。”

褚昭的喉结缓慢的吞咽着,隔了几秒,他找到声音,带着一点嘲弄:“算是?”

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林忻垂下眼,回避他的目光,说:“我知道我不称职,生下你就没再见过你,所以只能这么说。”

一阵沉默。

褚昭深吸了一口气,拉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

尽管他的内心无比翻腾,有很多话想要吼出来,可他知道,争吵没有意义,他有很多问题,必须一个一个问清楚。

林忻坐下后,抬眼看向褚昭,说:“我回来之前,他们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样。应该说,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好。”

她的意思是,他过得很好,长得很好,起码褚家没有亏待他,否则他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最起码,一定会比跟着她要好。

褚昭别开脸,眼眶又酸又疼。

又是许久的沉默。

林忻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褚昭缓慢的转过来,隔了几秒才艰难的点头:“我想知道,你的故事,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不多,明天多补,快了快了!

第85章 褚昭篇

林忻的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关于两个男人的。

褚昭的父亲褚随远是林忻第一个男人,但不是她的初恋。

她遇到褚随远时, 她身上那种野性、叛逆, 都深深地吸引了他, 他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但也不知道林忻是在情感上太早熟,还是太晚熟,林忻虽然答应了褚随远,却不爱他。

褚随远在各方面都是优秀的,无论是教养、学识、金钱、背景, 还是举止谈吐,和这样的男人相处,林忻不觉得累。

林忻那时候才十八岁, 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 找男人未必要找个爱的,但一定要喜欢他,喜欢才是相处的粘合剂。

林忻是从小地方来到大城市的, 她家境小康,父母都已经离异再婚, 无人管她, 可她的心却很大, 也不服软。

她当时身边有很多追求者,但褚父是最有钱, 也是最舍得给她花钱的那个。

林忻也想的开,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不会遇到一个爱的男人,也可能学不会爱,那倒不如找个喜欢的, 有钱的,用自己的资本去换她想要的物质。

跟了褚随远,林忻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也不用再为了赚学费去打工,她就把时间空出来学习喜欢的东西。

林忻没上过大学,但很有语言天分,她在外面找老师学了法语,又一直在进修文学和艺术,心里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欲望,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满于现状,不会因为物质不再匮乏就安心。

有人说,自小在金钱上没有获得安全感的人,长大了就算挣再多的钱,心里的空虚也填不满,反而会更怕失去。

林忻就是这样的人,她的物质都是褚随远给的,他现在可以爱她,那么将来也可以不爱她,等到他不爱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再去找下一个男人么?

这时候的林忻,还不知道这种空虚感将会伴随她一生。

而对于褚随远来说,他只是犯了一个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自负。

因为他的条件太过出色,又有背景和财富加持,他能感受到林忻看待他的目光带着崇拜和羡慕,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依恋和依靠,所以当林忻拼尽全力的去学习,丰富自己的时候,褚随远还以为,那是因为林忻自惭形秽,想要在各方面提升自己,进而去配得上他。

后来家里要给褚随远安排相亲结婚,褚随远也曾为林忻争取过,但是无果。

比起他对林忻的爱,家业和他自小培养出来的责任感,更为重要。

如果连这些他自小赖以生存的东西和信念都失去了,他和林忻的关系也不可能继续。

褚随远将家里的安排告诉林忻。

很意外的,林忻竟然没有哭闹,反而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她也愿意只当个情人。

褚随远这时仍以为,林忻是太爱他,这才委屈自己。

他们之间的关系真正的发生改变,还是因为后来林忻怀孕了。

那一次纯属意外,连林忻自己都很诧异。

褚家人找到林忻,给她两个选择,一是生下孩子,她可以一次性获得一笔巨款,也可以选一个她想去的地方,褚家会尽力帮她办理移民手续,二就是拿掉孩子,那么她就可以继续留在褚随远身边。

褚家人可以认这个孩子,却不会允许这两个孩子被两位母亲抚养长大,这就是未来家族内斗的隐患。

林忻直接选择了前者。

褚随远这才终于明白,林忻并不爱他,她没有一点犹豫,就用这个孩子和离开褚随远作为代价,和褚家人换了一大笔钱。

而后,林忻选择了移民法国。

***

故事讲到这里。

褚昭始终看着窗外,耳朵里嗡嗡的。

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生他女人,说她没心没肺、铁石心肠,还是自私自利?

过了一会儿,褚昭问:“你对‘那个孩子’,从没有一点感情?”

林忻很平静的说:“我以为我没有,可是生下你之后,我很难过,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我没有反悔的资格。去巴黎的前三年,我的心情一直很糟糕,我换了几次心理医生,才慢慢走出来。那段时间我很痛苦,可是我不后悔生下你,如果我当时选择了第二条路,那么……”

听到这,褚昭自嘲的笑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给了我生存的机会了?”

林忻顿住了。

隔了几秒,她才轻声说:“我知道你恨我,我这次回来,没想过要求得你的原谅,其实我早就决定,永远不再见你。只要不见,就不会有念想,你在褚家的日子也会更安心。”

褚昭看向她:“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回来。”

林忻:“我现在的丈夫,他病得很重。医生说,也就这几个月了。他想回到这里落叶归根……还有,你爸他托人找到我,告诉我你的事。他们也觉得,一直不让你见我,对你太残忍,人总要寻到自己的根才会有归属感。他还说,你一直在外面飘着,对这个家没有依恋,这性子和我一样,所以……”

褚昭很烦躁,又一次将她打断:“所以他们就把你叫回来,让你拴着我,逼我对这里产生归属感?真是太可笑了。”

就这样,母子俩第一次谈话不欢而散。

褚昭将林忻请了出去。

他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就拿着手机离开了褚家。

没有人拦他。

当晚,褚昭一个人留在店里修片,整宿没有阖眼,等到天濛濛亮才睡了一小会儿。

快到中午时,男徒弟敲响休息室的门,跟他说有客人找。

褚昭睡得很懵,踏出门口时还在回忆,他约了什么客人。

直到他在棚里看到了林忻,和一个坐在轮椅里,病恹恹的男人。

褚昭的眉头当即打了结。

林忻却扬起微笑,仿佛面对的只是个陌生的摄影师,还说想和丈夫拍一张合影。

褚昭忍了忍,最终也没有将他们敢出去,转而把妆发叫进来。

就在化妆师给那中年男人上妆的时候,林忻也来到正在整理器材的褚昭旁边,低声说:“他不知道咱们的关系,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见见他。”

褚昭没理林忻,随即面无表情的走向那个男人,以一个摄影师的角度问他,想拍什么样风格的照片。

中年男人笑着说:“就黑白照吧。除了和我妻子的合照之外,我想再来一张半身的,将来告别式的时候,作为遗照拿出来,也算体面。”

自这以后,褚昭和中年男人许久都没有再对过话。

等到林忻和中年男人的合照拍完了,轮到男人拍独照。

林忻的手机响起来,她很快跟男人打了个招呼,走到棚外去接。

褚昭安静的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将相机从架子上取下来,走近了几步,将镜头对着他。

中年男人露出一抹笑容,忽然说:“她其实早就可以回国,是我拖累了她。”

褚昭一顿,对着他按了一下快门,随即放下相机:“原来你知道我是谁。”

中年男人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会活的很潇洒,留在我身边,也是因为我当年帮过她,她要报答我。她只是想送我最后一程,等我走了,你们母子就可以团聚了,请你再给她点时间,最多也就两个月。”

褚昭吸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又一次按下快门。

***

其实褚昭心里有数,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别无选择,回到家里是迟早的事,眼下他最多也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而令他彻底做出选择的,还是第二天褚诚突然被送进医院。

没有人说得清褚诚的情况为什么一下子急转直下,虽然送医及时,很快把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但以他当时的状态,原本已经安排好的周末行程,他根本没有体力履行。

那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商务会面,如果褚诚不出现,合作方一定会起疑,褚家又不能告诉对方真实原因,快要签合同了,公司决策者稍有个闪失,都会动摇合作。

这事其实褚父和褚昭的二叔也可以出面,但长辈们认为这不是长久之计,公司还是需要一个年轻的健康的门面。

就这样,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褚昭身上。

褚昭看着躺在床上,面容灰败的褚诚,一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不得已,他只能换上束手束脚的西装,跟着公司安排的主管和助理,一同去机场。

虽说这次只是“临危受命”,但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事一旦扛起来了,就放不下了。

***

自那以后,褚昭就逐渐担起公司的责任。

他最初也以为,一切都可以安排妥当,不会有冲突。

照相店的生意他可以逐步交给许游,生活上他会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公司,慢慢的放下摄影,淡忘这个圈子。

他和许游的关系也不会有太大改变,有了那家店,他们的生活仍会牵扯在一起。

许游开始正式接触商拍和店里的生意后,最初那段时间她遇到不少坎儿。

这个过程褚昭是经历过的,他非常有耐心,也用尽自己的一切关系,去帮她解决问题。

但在技术和感觉上,还得她自己有本事迈过去。

许游走出来的比褚昭想像中的还要快,她纠结时很痛苦,但那时间并不长,早在她十几岁时,生活就教会了她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他们的生活虽然经历了这番波折,但似乎并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有那么一段时间,褚昭几乎自欺欺人的觉得,他是可以接受这种转变的。

但事实很快就证明了,他太高估自己了。

过去的关系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褚昭在摄影圈有太多的朋友和客户,他们有彼此的朋友圈和微博,只要点开就会看到这个圈子里的故事和动态。

那每一条,都是一根稻草。

每一天,都会压下来几根。

心里的不甘、痛苦,越积越多。

直到两个月后,林忻的丈夫去世。

结果才办完后事,林忻就带着他的骨灰消失了。

褚家只查到林忻买了一张去法国的机票,但是当褚家人赶过去时,林忻却并没有回原来的住所。

可能,她一到法国就转去了别的国家,她根本不希望任何人找到她,所以连手机号都注销了。

褚父告诉褚昭,不要急,他们会一直找下去。

但褚昭却说:“不用了,让她去吧。这里根本没有她留恋的东西,把她强行留下做什么?我不会离开公司的,你们也不需要用她来做筹码。”

***

林忻消失后,褚昭的心里更空了。

他失常失眠,午夜梦回时,总在自问,为什么他做不到和林忻一样狠心。

只要他够坚决,家里的责任不往身上扛,那么他完全可以继续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又或者。

他狠狠心,和摄影,和过去彻底断舍离,不再怀念,不再惦记,无情一点,那也很好。

最坏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喜欢的东西放下了,亲人离开了,此后许多年,都要生活在这个他不喜欢的牢笼里,处理他最厌恶的事,去维护那些虚假的人际关系。

现在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就是许游。

唯一的,最初的,最纯粹的。

可是一想到许游,褚昭心里就开始犯慌。

哪怕是许游,似乎也注定了会离开。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几个月后,褚昭接到一个国际快递,里面装着几本日记,和一封信。

包裹是一个在法国的艺术品经纪人寄给她的,她叫倪雨芬,褚昭并不认识,可倪雨芬寄给他的日记和信,却是林忻留下的。

倪雨芬告诉褚昭,林忻在半个月前去世了,死于用药过量。

褚昭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读着那封信和那些日记的内容,这才通过这些断断续续的碎片式记录,了解了林忻这二十年的故事。

林忻生下他之后,就患上了产后抑郁,她所谓的在巴黎看了三年的心理医生,慢慢好转,实际情况并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林忻几度自杀,而当时唯一帮助她,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是一位姓倪的心理医生,也就是倪雨芬的父亲。

他陪伴了她三年,把她从那极端的,自我毁灭式的情绪中拽出来。

到了第四年,林忻投入了一段新的感情,长达三年。

而后又是下一段,又谈了几年。

等到关系结束,林忻恢复了单身,也失去了再去找下一个的兴致。

她和倪医生也从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变成了朋友。

林忻这些年,都没有再出现过情绪问题,她和倪医生的医患关系也结束了。

这之后,他们从朋友变成了恋人,又从恋人变成了夫妻。

数年前,倪医生和前妻离婚后,他的前妻便带着孩子离开了法国,这些年联系淡了,倪医生和倪雨芬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倪医生生病后,也一直瞒着前妻和女儿。

直到林忻回到欧洲,将他的死讯告诉她们。

也因为这次见面,倪雨芬和林忻开始联系。

但她们都是在网上对话,没再见面。

林忻将倪医生这些年的事,一点点说给倪雨芬听,也经常提到褚家,和她唯一的儿子。

倪雨芬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病得那么重,到生命的最后阶段,都没有告诉她。

林忻对倪雨芬说:“因为他怕失望,怕给你们添加负担,也怕最后一点惦念会变成埋怨。”

倪医生父女的关系早就淡了,偶尔见面,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话,比陌生人坐在一起还要尴尬。

如果告诉了倪雨芬,他又能指望她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呢?

嘘寒问暖?羁绊似乎没有深厚到这个程度。

漠不关心?那不是在伤口上撒盐么?

这样的心情或许只有林忻可以明白。

留在国内,她不知道该如何和唯一的儿子相处,就算是弥补,也已经晚了,而且有些所谓的弥补,只会让人更无所适从。

在林忻和倪雨芬联系期间,林忻从未提过自己一直在服精神药物的事。

自倪医生离开,林忻多年不曾犯过的情绪病,又回来找她了。

倪雨芬得知林忻的死讯,还是她们最后一次通话的三天后,警方找到她,说是在林忻的住处找到她的联系方式。

那是倪雨芬第二次见到林忻,她替林忻办了后事。

倪雨芬托人整理了林忻的遗物,发现其中有一个口袋,里面装着一封信和几本日记,上面写着“请帮我转交给儿子褚昭”,里面还有褚家的地址。

而后,倪雨芬就将这袋东西寄了出去。

***

这些事,褚昭从没有和许游提过。

他早就习惯了把这些事放在心里,不与任何人讲。

如果突然从头讲起,把这些一股脑的都告诉许游,他不知道她会怎么想,怎么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同情,还是怜爱?

这些复杂的情绪,沉淀在他心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处理,如果就这样把许游一起拉进来,抓住她这根救命稻草,这也许就能把她永远留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