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属于白天的,晴天朗日才配得上你的笑。
而我,只有待在黑暗中才会感到自在和安全。
好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之中,还有一段属于我们共同拥有的狼狗时间。
我有牢不可破的心魔,它时常引诱我去另一个世界,但你的笑声具有驱魔的功效。
你一笑,我便回到了人间。
作为两个成年人,按照社会规则,在交往中应当有适可而止的保留,但你给我的关爱,超过这个标准太多,太多。
这是蓝城,焦特布尔。
圣诞的夜,远处的古堡里传来风在呜咽的声音。
你要与自己和解,你要接受自己
后来,很多人都叫你舟,你的本名不常被人提起。
你内心敏感,单纯,骄傲,自卑,复杂得令自己都看不清楚。
你从不肯承认自己害怕失去,为了尊严,为了许许多多愚蠢的理由,用利刺做外衣。
你说你的内心住着一头形容丑恶的怪兽,你知道自己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美好。
每个人展示给世界的都只是某一个角度的侧面。
真实的那个自己,蜷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无声地哭泣。
在你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你是为了爱情扑火的飞蛾,一次次失败了再重来,你好有毅力。
那么,我想问你,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爱过自己?
若干年前,你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女,其实你真正做过些什么坏事呢?
你伤害的,只有自己。
是啊,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你只会伤害自己,拖着自己走向越来越深的黑暗里。
在北京时,某个黄昏,你坐在小区的木椅子上发了一条短信给某人。
你说:“我想我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我知道你是懦弱,不肯自己承担这个过错,一定要拉个人来抵罪,可惜人家不肯替你背这个黑锅,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
你盯着手机发呆,你想,不对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不是一直都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吗?
是谁摧毁了你关于爱的梦想?
走了这么远的路,经历了这样漫长的独处之后,你终于明白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自己。
你想在死去之前寻到一个住处,不劳作亦不忧虑。
种白色的花,读没读过的书籍,看一些沉闷的电影,有一个在一起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的伴侣。
傍晚时牵手散步,夜晚他睡在你的旁边,你仍然想提笔给他写长长的信。
从卧房一直写到客厅,这样一些就是五十年。
最终这些字都长出了翅膀,从纸上飞起来,成为遥远的山谷中,经久不息的回声。
这是你最后一个关于爱的梦想。
如若要实现它,你先要学会接受自己。
亲爱的,原谅自己的脆弱和不堪,它们将伴随你一生。
金城,杰西梅尔,其实只是一片土黄。
传说只存活于想象里。
浮世绘
在去风之宫殿的时候,我们被热心的印度人民指错了好几次路。
在某个类似于政府机关的门口,Jenny在看地图,我靠着石墩,用镜头截取着这座城市的细节。
这对老人忽然闯入画面中,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摁下了快门。
老太太在那一瞬间似乎受到了惊吓,但在我的连声道歉之后,她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
他们牵手的背影,我目送了很久。
有一次跟喜欢的人讨论,要有多少爱,才足够支撑两个人到白头。
他讲:“你只看到了他们白头,几十年之中经历了多少磨合,周旋,猜忌,欺瞒,你可想过?”
如是,携手走完一生,需要的岂止是足够的爱,还有在这个浮躁时代中弥足珍贵的耐心。
速成,速食,速朽的时代,谁有耐心求证一个需要用一生解答的难题?
离开印度之后,回忆起来,我们走过的每座城镇的蔬果摊上的品种,竟然全都是一样的!
印度人民似乎根本没有市场竞争的概念。
自从买了电热杯之后,我们的生活便不再拮据了,甚至偶尔可以买点儿水果回来改善生活。
但每个摊子上的主打水果都是香蕉和木瓜,还有丑得我不认识的番石榴。
偶尔也能看见苹果,但价格不便宜。在大吉岭时,一个好心的中国姑娘给过我一个,皮厚得匪夷所思,恐怕它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苹果。
综上所述,其实我们的选择很有限,香蕉,木瓜,番石榴,只有这三种。
在这三种水果之中,我们买得最多的就是香蕉,因为——它最便宜。
第一次去买香蕉时,那个不会讲英语的老爷爷咿咿呀呀地跟我们比画了半天,后来我心一横,拿了一捆,Jenny也不甘示弱,拿了更大的一捆。
老爷爷笑得满脸堆满了褶子,回旅馆的路上,Jenny很忧愁地说:“他会不会以为我们养了一头大象啊?”
我也很忧愁,大象一天也吃不了两捆这么大的香蕉吧。
可是,我们完成了大象都做不到的事情。
到了第三天,我终于爆发了,从风之宫殿出来,我跟Jenny讲:“今天再让我吃香蕉,我就死给你看!”
作为一个刚正不阿的党员,她并没有屈服于我的威胁,而是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我们走路回去,省下的车费就让你吃木瓜。”
就这样,为了区区一个木瓜,我接受了这个不平等条约,在炎炎烈日下走了足足四十分钟,中途好几次差点儿当街晕倒。
当我看到路口卖木瓜的大胡子男人时,几乎以为那是海市蜃楼。
同样疲惫不堪的Jenny跟我对视一眼,欣慰地笑了。
大胡子利落地将半个木瓜削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在来历不明的铝制小盘子里,我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吃得心满意足。
突然之间,我如遭电击:“Jenny!他是用右手切的!”
她懵懂地看着我,一秒钟之后她也醒悟了:印度人民上大厕不用纸,用左手!
我们看着那盘含义复杂的木瓜,几乎都快哭了。
还不如吃香蕉呢!
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吹蛇人,大批游客围在一起,人群中发出细碎的啧啧声。
年幼时在阿拉伯神话故事里,读过这样的故事。
但我想起的,是关于那个被封印在瓶子里的魔鬼。
第一千年时,他想,如果有人来救我,我就做他的仆人。
但是一直没有人来。
第二千年的时候他想,只要有人来救我,我就满足他三个心愿。
依然没有人来。
到了第三千年,他绝望了,他恶狠狠地想如果有人这时来救我,我就吃了他。
我从来都认为,他是没有错的。
足足三千年,可怜的魔鬼,何其孤独的三千年。
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他等待着救赎,最终等到绝望。
这是一个原本对世界寄予了期待,最终却与世界反目成仇的故事。

11.十二月,大雪弥漫
比卡涅尔、阿姆利则、D镇
是你教会了我重要的一切
离开富饶之地拉贾斯坦邦之后,我们又开始了吃饼干,啃西红柿的苦旅。
在经济状况很不乐观的前提下,无论是Jenny还是我,都没有忘记随时发挥中华民族的优良美德,我们抓住了一切能够彰显善良的机会。
在乌代普尔,看到一个佝偻着身体,艰难地拖着板车上坡的老爷爷,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上去帮忙。
在焦特布尔,我们把TUTU车司机开的一百五十卢比车价杀到五十卢比,到了旅馆之后,我们主动多给了他三十卢比,还一个劲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有这么远的距离。”
他感动得好半天都没说话。
……
在很多印度人的眼里,我们是两个很奇怪的游客,街边的人总是喜欢用韩语和日语中的“你好”跟我们打招呼,而我们总要不厌其烦地纠正他们“we+are+chinese”,这种欢乐的场面每天都在上演。
在还没有去印度之前,我在清迈跟阿星他们讲起xing爱神庙,一脸的憧憬和向往。
旁边一个中国男生插话说:“那老鼠神庙你去不去?”
我怔怔地看着他得逞后的笑,心里冒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这世上居然还有老鼠庙?
很快,我们就坐在了去老鼠庙的大巴车上。
Jenny一直强调,如果你怕的话,就不要进去,万一踩死一只,必须赔偿同等重量的银老鼠,我们的旅费里没有这笔开销!
我嗤鼻一笑,像我这种连藏尸洞都看过的奇葩,区区几只老鼠算什么?
这种自以为见过世面的心态,在我赤脚站在老鼠庙门口,看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几千上万只老鼠时,轰然崩塌了。
行走印度一个半月,自以为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什么会令我惊讶的了,可是这一刻,我差点儿要骂脏话了。
你们有没有下限啊?啊?
庙里放着很多装满牛奶的大盆,老鼠们围成一圈尽情享用,庙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避让着它们,我看到周围几个欧美游客一脸的不可思议,想必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庙里站了十分钟,我就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它们的气场太强大,我简直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在台阶上坐着等了半天,Jenny心满意足地拿着她的卡片机走过来,扬扬得意的眼神分明是对我的蔑视。
起码我一只老鼠都没踩到,没造成经济损失,我也不算太没用吧。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坐在比卡涅尔的小车站里等着晚上去阿姆利则的班车,五点之后,光线逐渐微弱,气温低了不少。
我心一横,当着候车室里所有人的面,把二十九寸的箱子打开,从短袖Tee开始,往身上一件一件地套,边套边热情地招呼Jenny:“一起来啊。”
她满头黑线地看着我最后的成果:五件短袖,两件长袖,一条披肩,五条裤子,脚踝上还套着在大吉岭买的两只抓绒袜套,帆布鞋里塞着穿了三双袜子的胖脚。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我心里暗暗地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别以为只有你们能吓到我们,中国人发起神经来也很猛的!
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五颜六色的粽子之后,我便坦然地开始吃饼干,看着最要面子的狮子座的Jenny开始极不情愿地学我套衣服。
那一年临时决定去西藏,我看着自己满箱子的抹胸裙发愁,你跟我讲,裙子都寄回去,Tee都留着,到时候冷了就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当时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话,在漫长的离别之后,忽然从记忆的深处破土而出。
我原本在咀嚼饼干的动作忽然停滞下来。
在这么长的旅程中,我经过北印大大小小无数条乡村公路,尘土飞扬中,我看到了灰雾里坚忍沉默的树,还有许许多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以及那些面孔上有着沟壑版纹路的人们。
在某一个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你在我生命中的价值和意义。
绝非爱情。
你教我如何将自己跟这个世界,跟这个孤单的星球紧密地联系起来。
这一切原本是不会发生的,如果按照我十**岁的人生预想发展下去,这些记忆不会存于我的人生之中。
从你教我把相机放在地上拍照的那天开始,也教会了我放下自己墨守的那些准则。
自此之后,我贴近泥土,消除了现代文明带给我的一切阻隔。
当我懂得了去爱太阳的光芒,爱麦子和稻谷的气味,爱任何一株路边的野草小花,爱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以及不再惧怕未来的时光中,岁月不经意间涂抹在我面孔上的每一条皱纹时,我才真正懂得了如何爱这个世界。
夜班车驶向阿姆利则,薄薄的被子已经无法御寒,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我们坐在第一排,相对于后面那些狭窄的座位,我们的待遇已经够好了,但事实上,仍然逼仄得伸不直腿。
入夜后,我变着法子,将身体扭曲成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形状,只想让自己更暖和一点儿。
班车行驶在没有边界的黑暗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背后传来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打呼的声音。
这样静谧却又喧闹的夜。
我想起了那一年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月光,我想我大概是注定要东奔西走的那种人。
我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故乡摈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故乡。
人生海海,是你,教会了我重要的一切。
忘记你是我这一生最困难的事情之一,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再来一次。
在印巴边界,迎来了2012
到达阿姆利则时是凌晨四点,我们像货物一样被大巴司机卸在不知名的小站,周围的人看起来一个个都形色可疑,他们把我们团团围住,各个都想伸手来拿我们的行李。
Jenny睡眼惺忪,我站在旁边,一语不发。
经过长途跋涉,车程颠簸,饥寒交迫,到这里,我对旅行的热情已经耗费得所剩无几。
这天的我们,运气不太好,在众多拉客的车夫里,我们选中了一个不那么机灵的男人,他把我们从车站拉去了跟他有协议的旅馆,看门的老头儿态度很恶劣,凶神恶煞的模样。
兜兜转转磨蹭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那一刻,我忽然崩溃得想趴在箱子上,大哭一场。
我想回家。
天亮时,我们终于找到了藏在不知名的巷子里的旅馆,老板是个很喜感的老头儿,禁不住我软磨硬泡,给我们少了些房钱。
躺到床上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居然穷到连住宿都要杀价了!
地处印巴边界的阿姆利则,主要的居民都是锡克教信徒,他们每天都会去金庙祈祷。
清晨,大街上全是包着各色头巾的男人,他们之中有一些支起摊子煎饼、煮茶,经营营生。
我们坐在一张脏兮兮的木凳上,拿着用报纸包着的饼,像饥民一样毫无形象地大口咀嚼着。
我们已经五天没洗头没洗澡了。
如果我的闺密们看到我当时的样子,恐怕也只会轻叹一声,还不是你自找的。
用这样潦倒的面目,我们迎来了新年。
2011年的最后一天,我鼓起勇气央求Jenny:“能不能吃顿好的?”
我所谓的“好的”就是指晚上煮面时能打两个鸡蛋,这个卑微的请求当然得到了满足。
是夜,我蹲在地上,用小刀细细地切着卷心菜和小番茄,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越来越强烈:我就要这个样子告别2011了吗?
2011年过去了,很多人升职,很多人结婚,很多人毕业,很多人去了远方。
可我好像还是老样子,哭哭笑笑地就这样过了一年。
在北京时,我从南二环把行李搬去北四环,编织袋把肩膀勒得好疼,晚上洗澡时,才在镜子中看到一道血痕。
有很多人不解,他们觉得我是自己瞎折腾,放着安逸舒适的生活不过,自讨苦吃。
但那时我有我的傲慢,我甚至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带着一点儿轻蔑想,那些萝卜皮一样粗糙的人,怎么能够理解我梨花般的心灵。
然而事实上是怎样呢,这些搬迁和辗转,到后来都像风干的笑话。
我的努力,我的挣扎,我的放弃,我的不甘心,我的彻夜不眠和失声痛哭。
……
别人看的,都是热闹。
我的血泪,只有我自己知道。
在年末的这一天,回忆摧枯拉朽,分崩离析,它们变成尖锐的碎片割痛了我。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三两好友,饱食一顿,然后找个欢乐的场所,纵情豪饮,放声高歌,挥别旧历年,虚张声势地展望一下未来。
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样,我捧着一杯打了两个鸡蛋的速食面,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伤感地想,2011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我感觉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但时间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在这个不知名的小旅馆里,我悲伤得无以复加。
第三天,我们从旅馆里搬出来,告别了那个长得很喜感的老板,拖着行李搬进了免费招待背包客的收容站。
收容站就在金庙的对面,一间大房子里陈列着一排通铺,大花铺盖,很像我曾经在阿里投宿过的民居。
放好行李之后,Jenny说:“我们今天去金庙领免费的食物吧。”
我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阿姆利则是如此仁慈慷慨的一片土地啊!
用披肩包裹好头部,赤足走近金庙,跟着人群缓慢地移动,领了一个银色的餐盘之后,进入大厅,壮观的场面再次震撼了我。
盘坐在大厅的地上的人,草草一看,起码也有好几百。
幸好我身手矫健,哼,否则又得排队等一轮。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锡克教真的很富裕啊,每天供这么多人免费吃喝,没钱你讲个屁啊。
三个男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刷刷地从队伍这头到了那头,低下头一看,每个人的餐盘里分别多了豆子汤,酸奶和两张饼。
吃了半个多月的面之后,我又开始怀念起从前咖喱配饼的时光了,此刻,我将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沾着既无甜味,也无咸味的酸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躺在厚实的棉被里睡得格外安稳。
这是我过去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生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能够消受这一切。
在入睡前,我忽然有点儿感激穷困,如果不是在金钱方面受到掣肘,行程走到这里,大概是另一番光景。
在没有尝试之前,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些什么,接受些什么。
生平第一次,我隐隐为自己感到骄傲。
母亲
离开阿姆利则时,在金庙门口遇到了Lucas,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男生,他大叫一声:“嘿,你们去哪儿?”
我笑了笑,说出了那个地名。那差不多算是我们在印度的最后一站。
他扬起眉毛:“好的,Jojo,过两天我们又会见面。”
老旧的班车行驶在曲折坎坷的盘山路上,坐在我后面位子上的是一家人,母亲抱着孩子,我无意中回过头去看到他们,无端的,心里一片潮湿。
好心的售票员大叔递给我一个橘子,我想推辞,他冲我眨眨眼,示意我不要客气。
我握着它,眼泪不能抑制地滚滚而下。
记忆中,我经常这样无声而剧烈地哭泣,这一次,我用披肩包住了头,包得严严实实。
回家的路,道阻且长。
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惊扰到了原本兴致勃勃的我?是什么令我在这么多异国人面前哭泣?
是什么令我觉得这样无望?
我想起了你,母亲。
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
我知道你年轻时吃了很多苦,你这一生中从未获得过饱满的爱。
因为你欠缺对于爱的了解和认识,所以你必然也不懂得如何温柔地倾注内心的情感。
我们是一对硬邦邦的母女,在我年少时,我们以争吵和冷战的方式相处。
在成年后,除却不断用物质填补你,我也找不到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
你把这个女儿养得无比粗糙,无比坚硬。
同龄女孩所有的天真和明媚,在我身上找不到一点儿痕迹。
你父亲早逝,母亲脾气暴躁且自私,直至晚年都未曾真正关爱过你。
你出娘家,入夫家,缔结的是一段不幸福的婚姻。
几年后,你主动提出结束这段关系,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行李。
后来你接走了皮包骨头的女儿,在此之前,她一直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
在她的成长中,你经常口不择言,说出的话像利箭一般正中靶心。
你不了解你的女儿有着多么敏感的自尊,那些利箭插在她的心口,再也拔不下来。
你的牺牲,成为她一生难赎的罪孽。
你的付出,使她明白自己的生命从最初就是一个负担。
此后多年,她一直生活得战战兢兢,极力避免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于是,在任何人离开她的时候,她都可以强忍着悲痛,奉上一句:“好走不送。”
没有人看到过她转身后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她从来都不是能令家人引以为傲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外婆就斩钉截铁地判定她将来不会有出息。
高中时,几乎每个学期你都会接到老师要求你带她回家的电话。
十七岁,她的班主任对她说:“你是你母亲犯的一个错。”
她站在办公室里,为这人性的恶而颤抖。
那几年,你无数次声泪俱下地问她:“你到底要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样,只能躲起来,一刀一刀地划在手上。
她以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
自残的青春,漫长而没有光。
你的女儿,走得比你远,血也比你冷,亲情淡漠。
她没什么家庭概念,羡慕闺密家里四世同堂,却不愿意配合你的期望,扮演一个孝顺听话的晚辈。
她没有安全感,极度缺爱,却又极度骄傲。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能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就觉得无以为报,恨不得以命相抵。
她年少时曾经迷恋物质带来的满足,在逐渐认清自己之后,才终于懂得,爱是生命中唯一的缺失。
她遗传到你年轻时的暴戾,却还没学会你老去后的达观。
她只有小聪明,欠缺大智慧。
怀揣着不入世的理想主义,在现实世界里撞得头破血流。
她曾经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能给她救赎,可渐渐连希望都丧失掉。
她做了很多努力,可最终却都无能为力。
不想起你的时候,她在哪座城市都能混得如鱼得水,可是一想起你,歉疚感就万蚁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