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太久没有看到她暴脾气的这一面,陡然一见还真有点儿怀念。
“不去。”叶昭觉又呛了一句,“找别的姑娘陪你去吃吧。”
“哪有别的姑娘,”齐唐笑了笑,很无赖的样子拉了拉她的手,“我就认识你一个姑娘。”
叶昭觉一下子蒙了。
若是换作从前,听到一句这样的话,她不仅不会感动,反而还会因为这种暧昧胶着而感到尴尬,可是这段日子太难挨了,就像邵清羽说的,猪狗不如。
她心里藏裹着很多很重的东西,但是事情一件都没有解决,她不敢哭,也不能哭,她怕她一哭就泄气,而她又必须撑着这口气。
其实齐唐甫一露面,她就已经有点儿动摇了。
叶昭觉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哭了,她赶紧暗暗揪了自己一把。
真是丢人啊,齐唐上次还在电话里表扬她说“你现在进步了,不是只会哭了”,为了把眼泪憋回去,她只好用大声骂脏话来转移情绪。
一连串平时根本说不出口的脏话从她嘴里飞出来,就像是酝酿了多时,连贯、顺畅、流利、一气呵成。
齐唐站着一直没动,也并不试图打断她,他看得出来她憋坏了。
这些日子,这些事情,随便一件都足够压垮一个人,可是她硬是撑住了。
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说起来也很奇怪,那时候她还是个高中生,拖着两个装满空瓶子的黑色垃圾袋,容貌并不算多出众,一脸凶巴巴的神情……可他偏偏就是记得。
他一直等她骂到词穷才开口说话:“过瘾了吧?你的麻辣烫都冷了,现在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吧?”
“我家里有微波炉,”叶昭觉嘴上还是犟,但那团火已经熄灭了,“转一转就行了……哎,你干吗!”
齐唐没有再继续浪费时间,他直接把她塞进了车里,锁上车门:“作什么啊你,你不是这个路子的。”
整顿饭下来,两人之间的友好度稍稍回暖,他们谈了邵清羽,谈了乔楚和闵朗,甚至谈了陈汀,不相干的人聊了个遍,却唯独没有聊到他们自己。
齐唐对于自己去英国做什么只字不提,叶昭觉心里纵然有万分好奇,但为了面子,也硬是强忍着没有问。
直到回家的时候,叶昭觉发现路线有点儿不对:“这不是回我家的路。”
而齐唐面不改色:“这是回我家的路。”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在他们“分手”之后,每当想到这个词,她都有点儿恍惚,觉得不够精准,不够恰当,因为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他们曾经是否真的有“在一起”。
她站在门口,目光比身体更先进入这所房子,玄关,客厅,卫生间,阳台甚至是卧室,她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走,走到哪里会撞上什么家具。
她太熟悉这里了。
齐唐脱掉了外套,看到她还傻站着,又来气了:“进来啊,装矜持吗?”
“滚。”
真假参半的斗嘴已经成了他们最自然的交流方式,齐唐意识到,Frances的确在他们之间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
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了,他心里暗自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叶昭觉径直走到阳台然后坐下,满城璀璨灯火尽收眼底,她深深地吸入一口清冷的空气,感觉到身体里的孤单和无助一点点在消散。
她无可否认,任何时候只要是和齐唐在一起,她的内心就是笃定的、安全的,无论身处于何种混乱之中,她都能凭借这股力量泅渡黑暗。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将来或许也不会说,这就是她生存于世,最深爱的秘密。
而其他的事情……
他不说,她就不问。
“我第一次来看这里的时候,也是晚上,”齐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回过头,看到他手里端着两只酒杯,“喝一点儿,放松一下,你绷得太紧了,”她接过其中一只,没有说话,继续听他讲下去,“当时我赚了一点儿钱,急匆匆地想要买点儿什么,朋友带我过来看房子,我就站在你现在坐的这里,看到眼前的画面,脑子里冒出一句诗……”
讲到这里,齐唐的面孔上有些少年般的意气,他不知道这落在叶昭觉眼中会激起怎样的涟漪,那是他们失落在人间的岁月,对于她来说,点点滴滴都弥足珍贵。
“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以前,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他轻轻地念出这句诗,那一瞬间,整个城市陷入无声寂静。
过了一会儿,他恢复成往常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当场我就决定,买了!是不是很阔绰!”
叶昭觉笑了笑,这笑容中包含着极大的理解,她理解他的反应,理解那吉光片羽的一瞬间发生的所有,而这份理解永远无须宣之于口。
她回过头去,望着远方,不动声色地饮尽了杯中的酒。
夜里,广场一片寂静。
闵朗坐在石阶上,脚边有一堆烟蒂,他看着徐晚来远远地走过来,越来越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口上。
他们沉默地望着对方,犹如处身于荒原。
徐晚来像是生过一场大病,形销骨立的身形就像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女。她似乎丧失了喜怒哀乐,脸上长久地保持着一种空白的表情。
白天她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事都不做,也不愿意见任何人,巨大的恨已经快将她整个人都摧毁了。
最可笑的是,叶昭觉和简晨烨,这两个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的人,竟然想要说服她接受赔偿,请求法院从轻判决乔楚那个贱人。
赔偿,是必需的,从轻追究,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一想到那天……她面容上的冰霜又更重了一层。
闵朗知道那件事。
那晚简晨烨和叶昭觉分开之后,便去了79号,正好遇上闵朗在跟人谈事情。
他坐在旁边听了几分钟,便明白了来龙去脉。
“何必呢?”简晨烨真心觉得惋惜,但闵朗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必再劝阻。
那人走了之后,简晨烨简略地将当晚在徐家所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我看小晚那个态度,就拉着昭觉走了,不然……我担心将来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
闵朗一直若有所思地垂着头,过了很久,他起身拍拍简晨烨的肩膀:“这件事,你和昭觉就别再管了。”
“想让我放过她吗?”徐晚来单刀直入,“别做梦了。”
她仿佛御风而来,浑身都是无形的利刃,遇神杀神。
“你先坐下,我有很多话要说,一时说不完,你站着也累。”闵朗指了指自己旁边,“我也不知道能约你去哪里,就在这儿说吧。”
他的语气非常温柔,这让徐晚来有些诧异,因为诧异,她反而放松了一些,敌意也收敛了一点儿。
“长久以来,有一个画面,总是时不时地就浮现在我的脑子里,”闵朗轻轻地抓住徐晚来的手,她的手可真凉啊,像是没有血液流通似的,他心里一颤,“奶奶去世的时候,你和简晨烨还有昭觉,陪我一起把骨灰送回乡下,那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坐在屋顶上看月亮,你记得吗?”
有什么东西在徐晚来脑中炸开了,“轰”的一声,她头皮一麻,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闵朗刚说完第一句,她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初到异国的那些日子里,这些回忆曾经帮助她抵抗过多少孤单和寂寞,尽管双眼紧闭,但眼泪还是不可抑制地从她的眼角漫溢出来。
闵朗握着她的那只手更紧了,他的语气比先前还要温柔:“晚来,我不是个浪漫和诗意的人,但是那天晚上的月光,我能记一辈子,你知道,那是因为和你有关。”
他的温柔里充满了无以复加的悲伤:“乔楚跟我说,她一生中没有爱过任何人,所以才会爱我爱得这么糟糕……其实我也是一样,除了你,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你一直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有一只手,揪着徐晚来的心脏,闵朗每说一句话,那只手就揪得更重一点儿。
“我一直都知道,从小到大都知道,我们的未来一定有着天壤之别,所以你做的任何决定……我虽然不见得全都支持,但是我全都理解,”闵朗沉默了一下,接着说,“包括你的自私。
“可是,坏就坏在你自私得并不彻底,我也是,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反反复复……”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冷不丁地,徐晚来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她依然闭着眼睛。
闵朗有些措手不及,这个问题她以前也问过,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她还会在乎这种小事。
他静了静,决定不回答:“我能够为你做的事情原本就不多,也很有限,发生这件事之后,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方式可以弥补……我是说,至少让你的损失减少一点儿。”
徐晚来猛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瞳孔里全是惊恐。
她已经预感到了,但她不敢确认,或者说是不愿相信。
闵朗平静地看着她:“晚来,我把79号卖掉了。”
等到徐晚来缓过这口气来,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
她的脸上混合着一万种情绪,那个空白的面孔就像一层表壳被剥去,她又活了过来,生动的,有血有肉的,会哭会痛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刚看过一场恐怖电影:“你卖了79号?”,闵朗微微地点了点头后,她整个人都颤抖着,“你疯了?”
“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这句话,没有想到第一次说,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徐晚来,只要是为你。”
第二十章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
叶昭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听到“闵朗为了赔偿徐晚来的损失,把79号卖了”时的心情,她明明是局外人,明明知道这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可她还是很生气。
她怄得简直快要吐血了。
“以后你要怎么办,怎么生活?”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简晨烨示意她坐下,却被她一把甩开,她开始苦口婆心地跟闵朗讲道理,“这不是唯一的办法啊,闵朗,我们三个人难道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吗?”
简晨烨往后仰了仰,朝闵朗做了个表情,意思是,我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
被徐晚来砸毁之后的79号元气大伤,四处都呈现出颓败,闵朗曾试图稍作整修,但很快放弃了。
就这样吧,反正都要卖了,不必费力了。
“你能不能坐下来,别走来走去了,晃得人头晕。”看到叶昭觉这么生气,闵朗心里其实还是很感动的。
他心里很清楚,除了自己之外,如果说世界上还有那么几个人同样在乎79号这个地方,那面前这两个人一定包含在内。
叶昭觉发泄一般地大叫了一声,在沙发上拨出一块地方来坐下,表情依然闷闷不乐。
“好了,别难过了,”闵朗揽住她的肩膀,用力搂了搂,“无论79号在不在,你都是我最喜欢的姑娘嘛,谁也比不了。”
叶昭觉勉强自己笑了一下,顺势将头靠在了闵朗的肩上。
事已至此,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简晨烨在破损的酒柜里找到几瓶侥幸存留下来的酒,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一抽一次性纸杯,他兴高采烈地将这几样东西拎到那两人面前:“我们几个很久没一块儿喝酒了吧?”
“是啊,上次一起喝酒的时候,你们俩还没分手吧?”闵朗慢吞吞地说,露出一个很贱的笑,果然,他马上就被叶昭觉掐了一下。
这个尴尬的话题谁也没有去接,它很自然地消逝在夜晚的风里。
“简晨烨,你和那个女孩到底怎么样了?我都问你好几次了,你就不能好好回答我一下吗?”喝了几杯酒之后,叶昭觉脸上泛起微微的红,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禁忌了。
“就是,你就不能好好回答吗?”闵朗跟着煽风点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不是不能回答啊……”简晨烨挠了挠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叶昭觉的好奇心和耐心,比他估算的更持久,“就是不知道怎么说,我们没有在一起了。”
“啊?”叶昭觉猛地抬起头来,她既震惊又抱歉,“分手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分手。”简晨烨脸上有几分茫然,他是真的不能够确定。
他的情感经历非常有限,在辜伽罗之前,他只有叶昭觉。
可是这两个女生实在太不相像了,他几乎没有一点儿经验可以借鉴。
叶昭觉是什么都说,辜伽罗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肯说。
叶昭觉对于现实世界有诸多祈求,而辜伽罗却仿佛活在另一个宇宙之中。
他永远都知道在哪些地方可以找到叶昭觉,可他永远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到辜伽罗。
辜伽罗只留下了一封信给他,连分开的方式都如此大相径庭,一个是明明白白说清楚,一个是模模糊糊让你猜。
“人们常说,一个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是我偏偏就是不知道。不过,我对于自己不想要什么却非常清楚,”简晨烨将那封信上的一小部分内容复述给叶昭觉和闵朗听,“所以我得先离开一下子,去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他说完之后,好半天都没动静。
过了很久,叶昭觉试探着问:“就没了?”
“没了。”
又是一阵沉默。
叶昭觉重新把头靠在闵朗肩膀上,她在思考,辜伽罗写的那段绕口令到底是什么意思……简晨烨说了这么多,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想了半天,越想越头晕,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吧。
“闵朗,还是继续说说你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对了,你可以先住我那儿,反正现在……没什么不方便的。”简晨烨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他有点儿害怕叶昭觉再深究下去。
闵朗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叶昭觉想不明白的,他却一眼就已经看透。
“不用麻烦你了,我有地方去,”闵朗说了一个城市名,在北方,距离S城有一千多公里,“有个哥们儿在那儿做生意,一直让我过去看看,我以前懒得动,现在……或许是个机会吧。”
“你要走?”叶昭觉再次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她泪眼汪汪地看看简晨烨,又看看闵朗,这个表情让她看起来就像只有十几岁,她捂着脸,像是在哀求什么,哀求什么呢?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实,她能理解闵朗的决定,无论是卖掉79号,还是离开S城,她都理解。
她只是难以接受。
简晨烨也愣了一会儿,但他很快恢复理智。
这不算是一个很差的决定,相反,对于闵朗现在的处境来说,迈出这一步其实意味着有许多新的可能性。
他的一生还那么长,应该去一个新的环境,尝试一些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叶昭觉的嘴角有些痉挛,她原本想问,那乔楚呢?
简晨烨用眼神制止了她:“希望你一切顺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两个男生互相碰了碰纸杯,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木已成舟。
叶昭觉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些闷痛,她不预备再劝阻,也明白劝阻毫无意义,她只是觉得很伤心,79号这个地方曾贯穿了她的青春,而现在一切都面目全非。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轻声说,岂止是79号呢,简晨烨、闵朗、徐晚来、邵清羽……这些名字所代表的那些人,早都不是当时的他们了,就连你自己,也不是当时的自己了。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屏幕,眼泪立马收了回去,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
她对他们俩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之后便跑到屋外去了。
现在只剩下他们俩,那种了然于心的笑容又出现在闵朗的脸上:“昭觉确实不算聪明啊。”
“嗯?”简晨烨没明白闵朗的意思。
“少装了,你们分手,是因为昭觉吧。”
简晨烨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昭觉不聪明,是你经验太丰富。”
“去你的。”闵朗也笑。
就像闵朗所说的那样,辜伽罗离开简晨烨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和叶昭觉有关。
在辜伽罗看来,“回忆”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它意味着简晨烨过去的小半生是她永远无法参与其中的。
如果仅仅是无法参与也就罢了,可是叶昭觉这个人就存在于简晨烨那小半生中,她的一呼一吸,她的哀愁和挫败,都将因为这个介质而直接传达到简晨烨的心里。
“我知道你没有忘记她,你还爱着她,这是我无法忍受的。”,这是她整封信下笔最用力的一句话,几乎戳破了那张纸。
“不要让她知道。”简晨烨望着外面叶昭觉的背影,轻声对闵朗说,“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太不成熟,她一个人背负了很重的东西……现在有人爱护她、照顾她,我也为她开心。”
闵朗点点头,刚想要接下去说点儿什么,
叶昭觉像疯了一样冲进来,双眼亮如寒星,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要哭了,又像是蕴含着巨大的、疯狂的喜悦……
她看了看闵朗,又看了看简晨烨,然后,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是陈律师打来的,”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他说徐晚来同意接受赔偿,数额上也不啰唆了,这样,他就可以尽力为乔楚争取从轻了!”
一直悬在闵朗心头的那样东西,像羽毛一样悄然落地,没有一丝声响。
叶昭觉和简晨烨的声音从他耳边一点点减轻,消退,他的思绪回到那个夜晚,空无一人的广场。
徐晚来沉默了很久很久,她的眼睛在暗处发着幽幽的光。
当她再开口时,声音又尖厉又寒冷:“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她。”
闵朗笑了,随便吧,他不想解释,她愿意怎么解读就怎么解读吧,反正这件事他已经做了。
“没用的,闵朗,”徐晚来凑近他,脸几乎贴着他的脸,“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你不要忘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她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没用的,我不会心软的,你休想。”
离开广场时,徐晚来的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无比坚决,明晃晃的月亮就在她的前头,她好像要一直走到月亮里去。
闵朗把79号卖掉了,这件事,像一颗子弹穿过了她的灵魂。
有句话她说得很对,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一样成立。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你知道徐晚来会这样做的,对不对?”叶昭觉还沉浸在喜悦中撒着欢,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咕隆咕隆”灌下去,但这并没有减轻她的兴奋,“你肯定一早就确定了!”
闵朗垂下头,躲开了她的指控。
不,我不确定。他心里有个声音轻轻反驳叶昭觉,但他什么也没说。
这只是一把豪赌。
他唯一的筹码是徐晚来对自己残存的感情,他已经不知道那还能不能称之为爱,这感情里包含着太多的伤害和怨怼,早已经千疮百孔。
现在,他知道了,纵然是千疮百孔,但它的本质没有改变。
他在那个深夜给徐晚来打了一通电话。
接通之后,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两人沉默地听着对方的呼吸,直到徐晚来的手机电量耗尽,自动挂断。
“谢谢你。”闵朗对着忙音说。
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亲近对方的同时也被对方所接纳,闵朗知道,这种亲近……往后不会再有了。
第二天,他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后,他看到了那只玉镯。
他隐忍着胸膛里撕裂的痛,没有流泪。
就像乔楚那天晚上说的,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知道,他们终于都获得了自由。
早上五点,齐唐的手机响了,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清醒了。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等这通电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在等一个判决。
“我拿到检测结果了。”
“嘿,别给我拐弯抹角,”齐唐嘴上虽然在调笑,但身体里却仿佛有根弦在慢慢绷紧,他一边打电话,一边从床上起来,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酒,“说吧,我承受得了。”
“你在倒酒对吧,哈哈哈……”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恃无恐,笑得极其嚣张。
齐唐也跟着笑了:“真孙子!”
他端着酒杯走到阳台上,这个时刻,万家灯火已然寂灭,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在墨一样浓稠的黑暗里,只能依稀看到楼群的大致轮廓。
玩笑开够了,那边终于说到正题:“嗯,和你想要的结果一样。”
那根弦慢慢地,慢慢地松弛下来。
“我早就料到了,”齐唐故作轻松地说,他不肯承认,心头的千斤巨石在刚刚那一秒才真正落下,顿了顿,他又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