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山瞄他俩一眼,顺带把傅启年将要出口的话又瞪回去,吩咐说:“你,你,你,随便来一个把她架起来。”
阿禾最爱偷懒,喜福又小,只有哑仆闷不吭声低头做事。顾云山上前一步同彭涛杨昭几个说:“还是得进去看看。”
彭涛道:“正是如此,既然来了,就没有半路撤退的道理。”
“哟,彭大人几时英勇如此,竟是我孤陋寡闻了。”不必想,依旧是杨昭。
顾云山淡淡道:“既然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哪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你们要走我不拦着,我自是要进去一探的。”
傅启年头一个应和,“我只管跟着余姑娘。”
月浓居然伸手摸了摸傅启年的脑袋,夸他说:“嗯,好乖呀,可比某人听话多了。”
狗男女!懒得废话,顾云山气呼呼冲向大门,顺带展开双臂,一左一右推开他俩,大路不走,非从他俩中间闯过去,把人撞歪了才解气。
傅启年揉着肩膀偷偷同月浓说:“看见没,小云云吃醋了。”
“怎么又吃醋?”一眨眼功夫,她想明白了,“看来他真的好在乎你。”
“我?”他指着鼻子,茫然一片。
“嗯,你呀。”她点头,讳莫如深。
门开了,向上看,是通天的顶,黑漆漆一片,四层楼梯四四方方横来竖往,远看是销魂殿,进门却是筑经的佛塔,夜风奔来往去,带着森森寒意,刺着你背脊上最后一根骨——彻骨的冷。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照进阶梯,隐约有风吹树的沙沙声,仿佛还带着女人滴滴的哭泣,一回头似乎是红玉,穿着薄而透的纱倚在哑仆身上,低头饮泣。
“有人没有?都是干什么吃的!贵客登门,竟不知来迎客吗?”
“竟不知来迎客——”
“不知来迎客吗——”
“迎迎迎客吗——”
杨昭的声音绕着横梁再跑回原地,丁铃当啷不知是何声响,听着像是小儿窃笑,嘻嘻嘻嘻……
猪脑子——
顾云山拧紧了眉头,将这一句埋在腹中。
留仙苑主楼依旧空空无人应,唯有枝头一群乌鸦惊起,扑腾翅膀绕过前院往后山方向飞去。
顾云山只与彭涛商量,“你我一人一队,将主楼搜一遍,如有不寻常,大喝一声即可。”
彭涛亦无异议,让三德把尸体陈放在楼梯下方,再熟门熟路地从高台上取下一只小臂粗的蜡烛点燃,领着三德从东侧楼梯向上走去。余下几人便都留下来或是看管一层,或是看管红玉与尸首。
顾云山只管拉上月浓,“你跟我走——”
“余姑娘……”傅启年伸出手却不敢动作,隔空召唤她,如长亭惜别。
顾云山回头说:“楼上有鬼,不怕死的就跟来。”
“你骗我!”
他挑眉,“你试试。”
月浓烦得很,“再耽搁下去,鬼都跑个没影。”
傅启年这才想起自己两个仆从,窜到阿禾身边冲着月浓挥了挥手,“余姑娘,你早去早回啊。”
她提步,慢慢走上阶梯,没什么兴趣搭理人,“我也想找个地方早点睡呀,我困死了都……”揉揉眼,打个呵欠,消极怠工。
随即推开第一扇门,屋子里存了多日的脂米分香扑面而来,暖香之中带着腥,顾云山跟在月浓后头走到屋中间,提着灯笼四处都看过一遍——凌乱的床、缠着黑发的篦子、一壶凉透的茶、一件瘫软在屏风之上的罩衫。他捏着鼻子嫌弃说:“这里头,还指不定刚折腾过什么,臭得很。”
“哪来的臭味,我怎么没闻着?”她好奇,还真去嗅,被顾云山修长的手指捂住了口鼻,“别犯傻,再去隔壁看看。”
“哦——”她一双琉璃眼,亮晶晶映着火光,却又傻傻跟着他一言不发。他指尖有淡淡木樨香,缠着让人学乖听话说的蛊,说不出的好闻。
两人将西侧二层都找过一遍,一棵老松树拔地而起,遮住了西侧几乎所有的窗,窗台向下,是一汪水池,正对着第二、第三间屋,深不见底。屋子里除了一堆让人面红心跳的衣裳物什,再无收获。
恰好对面彭涛也没声响,月浓便顺势走上三层,脚下的楼梯似乎有些经不起了,踩上去吱呀吱呀的直叫唤。顾云山还得像个老妈子似的招呼她,“你就不能慢点儿走,摔死了谁负责?”
月浓却像个男人似的浑不在意,“放心吧,若是脚下不稳,我还能顺带飞起来,你忘啦,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江北血手京师魔头江湖第一毒师……哎哟妈呀,这什么啊,崴着脚了……”
她一个不小心扑倒在楼梯上,顾云山再一着急手上不稳,灯笼从三楼阶梯上往下落,应声听见一句,“哎呦,这什么玩意儿还他妈带闪呢!”
他跨步上前,抬她右臂慢慢将她扶起来,“让你慢点你不听,这下好了,伤着哪儿没有?”
月浓摇摇头,忍着痛从背后掏出个玉石摆件来,在他跟前晃了晃,“就是这个,圆圆粗粗的,差点儿绊死我。”
说完又觉着奇怪,自己先摆弄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呀,长这么个怪模样。”
“并不是什么好玩意,你不许碰,这东西……有毒!”没料到他一把抢过来,顺手就扔到楼下。
咕咚一声响,再传来一句“哎哟我操——”
有什么轰然倒地,阿禾抱着傅启年哭,“少爷,少爷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少爷!”
月浓扒着栏杆往下看,犹疑道:“傅大人这样是不是中毒了?”
“嗯,对,中毒了。”
毒死他才好呢。
月浓坐在阶梯上,自小兜里掏出火折子来递给他,“先点灯——”
“方才在树林里怎么不拿出来?”
“我忘了呀——”她答得理直气壮。
顾云山摸进一间屋,片刻便端着点亮的千鹤登云烛台到她身边来,微弱一簇光照亮她脚下小小一方天地,也照出栏杆底部一处细微刮痕,细细看,像是指甲抠出来的印,留在栏杆内侧。
他将烛台搁在阶梯上,正要去碰她脚踝,却堪堪被避开。一抬头撞上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水汪汪泛着桃源世外的净与静。
一个字,一段音也听不见。
他的心漏一拍,蝴蝶飞过花蕊,春雨润过嫩芽,是昨夜少年青衣打马走过鲜花满山的春夏。
月浓说:“你不要以为我崴了脚你就能趁机欺负回来。”
“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哦,楼梯太窄,我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你扔到楼下。”
“所以呢?”
“所以……所以你少碰我!”温雨转疾风,少女娇俏的脸染上嗔怒,却依旧美得让人不忍垂目。
方才的闲情旖旎云散烟消,顾云山撑住膝盖站起来,抖一抖袍子继续向前走,“没事就赶紧站起来继续搜,成日里就会给老爷我添麻烦,真不知道拉你来岛上做什么,昏了头了不是?”
她脑子里那点小小青涩都被他一句话气跑,她再一次活过来,生生让他气出了精神,也不管脚下疼或不疼,再难受也忍着,要吵完了分出胜负再谈其他,“呵,方才也不知是谁,在树林子里吓成个可怜样,要不是我,恐怕是要哭爹喊娘好一阵的。”
“傅启年就是那副破德行,今儿可算让你见着了。”他接得稳稳当当,面不红心不跳。
“不要脸——”
“说谁呢?没大没小!”顺势推开第二扇门,猛地一袭黑影朝着他迎面扑来。当下脑子里跑马似的飞奔,身体却一动不动,原地等死。
他后悔,早知道就不该不乱吓唬傅启年,谁晓得原来真是有鬼——
第29章 孤岛(七)
第二十九章孤岛(七)
如是鬼,则应当冷冰冰没生气。可迎面冲过来的那东西分明带着体温,还有……毛。
在它一双利爪抓破他娇花一般的面庞之前,已经被人扼住喉头,半空中扑腾翅膀,没多久就咽了气,彻底消停。
他壮着胆子睁开眼,长舒一口气——原来是只乱飞的乌鸦,现如今已被月浓活活扼死在手心。
“怎么就给弄死了?”
“力气稍微大了点儿,没控制住。”
他退后一步,稍稍离乌鸦远一些。“办案要留活口,指不定是什么重要证人。再说了,你爹是不是打小儿给你喂大力丸啊,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大劲呢……”
他一个劲叨叨,她却只管歪着脑袋盯着他,一语道破天机,“话这么密,顾大人,你难不成……害怕啦?”
“……”
“你该不会真以为有鬼吧?”
顾云山端着烛台绕开她往前走,刚要去推第二扇门,犹豫了片刻回头冲她使了个眼色,“你来——”
月浓还沉浸在抓住顾云山小辫子的得意中,顾不得脚上的疼,大摇大摆走过来,窃笑道:“方才吓唬傅大人的时候,我还当你真不害怕呢,没想到,原来是个纸糊的大虫,光会唬人。”
“行了,少废话,快开门。”
“吓破胆了不是?门都不敢开。”她做个吊死鬼的可怜样,翻着眼皮凑到烛光近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怪声,“如澜小弟,我在下面好生想你……”
他那点小破胆,真给唬住了,举着烛台不住地后退,最后顶在墙壁上,退无可退,“你你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喊人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替他喊。
两个人双双愣在当场,不知是否有风来,烛火突然间左摇右摆,照得月浓的脸忽明忽灭,恍然间在对面扯出一面巨大的影,依稀是女人的脸孔,你看不清五官,却偏偏知道她就是,她正透过脚下肆意蔓延的黑暗紧盯你,带着讥诮,嘲讽你的愚昧与无知。
他的呼吸停在这一刻,楼下撕心裂肺的惊叫却并未停止,有人大喊:“你去哪,给我回来!”
月浓闻声,一拍围栏,翻身越过。只听见风声过耳,人已落地,剑鞘击在阿禾腰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恰好将他打落在地。
“叫什么叫呢,烦人!”偷偷扭了扭右脚脚踝,嘶——还是有点儿疼。
阿禾被吓得魂不附体,顾不上腹部的疼痛,拼了命的也要跌跌撞撞爬起来,离开这栋楼。
才攒了三分力要冲关,被月浓拿剑鞘轻轻松松顶回去,再来,还是如此。万念俱灰,他到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喉咙里呜呜咽咽全是断音,没人听得懂。
这时候彭涛与顾云山各自从东西两侧楼梯上下来,顾云山问傅启年,“又闹什么?”
傅启年揉着后脑勺上被砸出来的大包说:“活见鬼了,那东西慢慢往外渗血,你瞅瞅三德背上,肯定一大片血渍。”
阿禾叫声凄厉,“不是血,是鬼!是鬼!一阵风过来,它手脚都断了、散了、散了……不是鬼是什么?是鬼,一定是鬼……”
这人神神颠颠,说话毫无章法,月浓听不明白,只顾云山与彭涛二人一同走向“李香君”,见她衣襟大敞,露出一段白得发青的皮肤。他正想掀开来看,眼前递过来一根棍儿,月浓说:“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她万一赖上你了怎么好?你还是用这个吧。”
她这话说得一本正经,背后却透着一股瘆人的劲儿。他接过来,低头再瞥一眼怪笑的“李香君”,感觉自己甚是危险。
到底将她衣襟挑开,这一回却又不能说是她,究竟是他还是她,谁也闹不明白。
那胸脯一马平川,半点起伏也没有。
顾云山抬眼看彭涛,问说:“是个男人?”
彭涛摇了摇头,“我曾见过岛主,她……必定是女人无疑。”
疑点再次指向红玉,她捏着手帕喊冤,“不不不,这就是岛主,奴家绝不会看错。岛主本就是戏班子出身,闲来唱上一两句,最爱就是《桃花扇》,奴家听过许多回,断没有错的。奴家……奴家还能唱呢,那……那……欺负俺贱烟花薄命飘,倚着那丞相府忒骄傲。得保住这无瑕白玉身,免不得揉碎如花貌…………”
空旷的底层来回飘荡着红玉发着抖的唱段,伴着风声,来回挑逗着所有人的耳。顾云山拿着细棍慢慢挑开衣襟,再由彭涛熟练地扯散了腰带,一具男性的躯体豁然呈现在眼前。
顾云山没抬头,指示月浓,“你不许看!”
她略有遗憾,仍是乖乖转过身,面对着窗外明月,唉声叹气。
以上掀开到腰□□面,周遭一阵低低的却压抑不住的惊叹。
彭涛蹲在地上,摸着下巴犯难,“怎么还是个女人……”
杨昭道:“或许就是上面平嘛……”
彭涛道:“平日里瞧着却并不像……”
杨昭道:“女人的法子海了去了,彭大人慢慢就晓得了。”
“不许回头!”这还是顾云山冲着月浓喊。
少许,她听见身后人低语道:“这不是一个人。”他将烛台随手递给身边的高放,细棍指向“李香君”腰腹。
上半身宽阔厚实,分明是个男人,腰部以下却细瘦孱弱,腰接不住腹,甚至露出一截猩红的切口。高放握紧了烛台,吓出了满身汗,顾云山的头埋得更低,“你看,有银线将身体与腰胯缝合,针脚细密,缝得稳稳当当。”
再倒回头向上翻,两只手臂接口处也有缝合迹象,手掌对比,左右手各不相同。彭涛叹道:“头颅、躯干、手臂,竟然都不是同一人。”
哇啦——杨昭捂住嘴藏到楼梯暗面,吐了。
阿禾还在重复,“他的手脚都是散的,散的,一碰就散。掉了,四肢都掉了,大仙,小的不是故意的,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咚咚咚冲着东南方向暗影猛地磕头,也正是月浓背后的鬼影出现的方向。
顾云山站起身,同傅启年说:“你这奴才,看来是疯了。”
傅启年道:“好在还有一个能顶用的,上头,找着什么没有?”
顾云山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发现,但也不必再找。”
“为何?”
他垂目望着脚下那一具东拉西凑凑出来的尸体,“恐怕都已经死了。”
“啊?”傅启年双眼外凸,不能置信。
顾云山伸长手一把推开傅启年的脑袋,又开始揣着小手往月浓身边挪。
嗯,果然还是站在这个傻帽身边最安全。
“已近子时,我得找个地方歇一觉再说,你们是何打算?”
换来杨昭气急败坏往外冲,“还要再耽搁一晚上,云山兄,你疯了不成?这鬼地方老子一刻都不要待,走,赶紧走。”
顾云山非等他走出主楼才转过身,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后半夜月黑风高,林子里要再出什么篓子,我可懒得去救。是吧,小月浓?”再给月浓抛出个媚眼儿,勾出她满身鸡皮疙瘩。
彭涛附和说:“正是如此,夜里容易出事,我看主楼并无异常,不如歇上一晚,明早再回。”
傅启年最好打发,“余姑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又被顾云山狠推一把,“滚!”
月浓回答得很是认真,“我跟我娘保证过的,除了我相公,不跟别的男人睡觉。”
顾云山恨不能再去捂她嘴,“你搭理他干什么?一脚踢飞了最好。”
“顾大人……你……又吃醋啦?”
他又变脸,嘴角一抽一抽好热闹。
月浓好烦恼,顾云山这个人,真是太小气了。
没法儿忍呀。
最后杨昭也没胆量拉着他的小喜福冲出山林,他老老实实听从安排,与喜福一同睡在西侧二楼第一间,高放、顾云山、傅启年在二层各占一间。三层西侧第一间由哑仆与阿禾两人挤着,第二间原本就是红玉的房间,便让月浓与她一道将就一夜,剩下三德、彭涛在三层各住一间。
月浓刚要躺下,便响起咚咚咚敲门声。她老大不愿意地去开门,“谁呀?”
“我——”是顾云山。
他进门来,提着灯笼环顾四周,红玉已换了衣裳躲在屏风后头不愿见人。
他绷着一张脸,问月浓,“脚怎么样了?”
她把右脚藏在左脚后面,单腿站着,扭扭捏捏。
顾云山的脸色越发难看,又变成恶婆婆,张嘴就要教训人,“大晚上的瘸个腿还四处蹦跶,你是要上天偷鸡呢!”反手扶住她忘床边去,“老实呆着,一会自己揉揉。”扔下药油一瓶,跑了。
“哎哎哎……”
“哎什么哎,想让大老爷我给你揉脚?想都别想!”一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门还没关呢……”她只是想让他带上门而已呀。
红玉缓缓走出屏风,梳着长发,幽幽道:“你们家老爷……对你可真好……”
“什么呀,他才不是我们家老爷呢,我……我……”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来着…………
想来也不必与陌生人争辩,一瞬间又豁然开朗,她脱掉鞋袜碰了碰脚踝,果然是肿得厉害。
药油熏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同时觉着整个鼻子都通气儿了。嗅了嗅,问:“红玉姑娘,你这屋子可真是太香了,香得我都问不着味儿了。”
“是吗?姑娘不知道,我们这儿的屋子,都是这么个香呢。”
第30章 孤岛(八)
第三十章孤岛(八)
窗外一棵参天古树,夜风中寂寞低吟。梦里梦外,不知谁是客。
万幸太阳照例升起来,脚上的疼痛也消减不少,月浓睁开眼,依旧迷糊。直到隔壁撞翻了桌椅,连带出一阵响。
月浓穿好鞋子赶到隔壁时,顾云山傅启年都在,彭涛一人坐在桌边,打翻的茶具无人捡,零零落落满地。
床上摊开一张包袱皮,上头散落着一双耳、一对眼珠、一只鼻、一张大约是嘴唇的东西。
顾云山瞪着她,“就不会梳好头再来?”
“那你不得吓死了?”
傅启年在一旁点点头,同意,“有道理。”
又挨了顾云山一掌,“边儿去!”
彭涛靠在桌上,背对床,以手抚额,“夜里根本没听见响动,早上一醒来就发现枕边多一件包袱,打开来……居然是……居然是这种东西……”
“是五官,人的五官。”月浓凑近了,仔仔细细研究。
顾云山问:“你呢?”
“这个人的鼻子不大高,只切下来这么一星点儿。”
“问你昨儿夜里听见什么没有。”
“没呢,夜里安静得很,只听见树叶沙沙响,偶尔两声乌鸦叫,再没别的。”
顾云山道:“昨夜高放与三德轮流守夜,也都说一切如常。”
彭涛道:“门是锁着的,今早起来看,也不见半点痕迹。咱们这儿当属余姑娘功夫最好,凭她的耳力若无发现,那便只有两个可能,其一,那人武功卓绝远在你我之上,其二,真有神鬼之力,故意为之。”
“搞不好真的是鬼哦——”她将长发都拨到左肩,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我这么厉害,谁能唬弄住我呀。肯定是鬼,猛鬼行凶。”
顾云山拉住她衣袖,把她拽出去,“赶紧去做饭。”不等她反驳,砰一声关上门,断了后路。
月浓在门外嘀咕,“原来求饶磕头也没用,要你死根本没商量。”
他走回床前,眉间微蹙,沉沉道:“门紧锁,要进房间有两个可能,一,预先埋伏在房间里,事发,或是趁乱混入人群,或是依旧藏在屋中,但咱们来去就这么几个人,进门时我与老傅已搜过这间屋,并无发现;只剩下第二条——”他快步走到窗边,“从窗户进来,但楼下是我与老傅,隔壁是月浓,树干细小易折,没有一等一的轻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溜进房中。”
他在窗台上细细看过,低声道:“只有向外的脚印,非常轻。踏进房中时未能顾虑得当,脚步过重留下的线索过多,他才将脚印擦去,而向外的,却毫无办法,只能刻意酌量力道。”
彭涛亦跟到他身边来,查看一番说道:“只有半个脚印,树干明显下垂。”
顾云山目光犀利,自屋中几人一一扫过,傅启年、彭涛、杨昭、三德、高放,“据我所知,登云踏月,进出入如无人之境,你我几人,无一有此本领。”
彭涛思虑道:“你的意思是……岛上还有其他人?”
“不错。”
杨昭道:“你昨儿不还说岛上的人都死干净了吗?今儿怎么又换个说法。”
顾云山道:“留仙苑的人或许死了,但凶手仍活着。”
杨昭耸拉着肩膀,不再言语。傅启年一个人靠在床边,盯着一张残破的脸,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