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山被傅启年短暂压制,仰躺在下,傅启年缠住他双手跨坐两旁。两个人都愣了愣,一个问:“你来做什么?”另一个笑嘻嘻感慨,“好一个标致的小人儿。”
月浓傻呆呆回答,“我……我来送茶点呀。”
顾云山撑起上身,着急问:“茶呢?”
月浓看了看脚下,茶点落地,一片狼藉。
顾辰道:“我被毒瞎了,什么都没看到,七爷你们继续——”
月浓一听,登时涨红了脸,一只手捂住顾辰的眼睛,一只手捂住自己的,摸着黑往外走。
傅启年却还扭着头盯着她的背影,被顾云山一把扭过头来,恶狠狠骂道:“看什么看?当心挖了你两只眼珠子。”
月浓隔着窗户远远看,“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顾辰道:“月浓姐姐你不懂,七爷发现傅大人盯着你瞧,吃醋了。”
“吃醋?”
“嗯啊——”
“两个男人谈什么吃醋啊……”她还不是很懂呢。
午后无聊,傅启年连拖带拉地把顾云山带出了大理寺衙门,两个人挤一辆马车,顾云山一路跌着脸,老大不乐意。傅启年只顾一个劲吹嘘,蓬莱山外留仙岛,醉卧云中魂不归。顾云山当即拆他台,“魂不归?那不是死了?”
随他说什么,傅启年偏就是不生气,笑呵呵说:“那可不就是欲生欲死么?”说着还要伸手去揉搡他,又被推了个踉跄,鼻子撞在实心木头杆儿上,总算老实。
半途遇上长庆侯府家的小侯爷杨昭,又是个滑稽人物。
这人珠玉满身,百花开遍,打扮得生生是一只穿花蝶,俗,大俗,却又俗得坦然,俗得可爱。一股脑钻进马车,哪还有时间问你愿意不愿意。万事都是“小节”,他的事才是“要紧”。“二位兄台,打算上哪儿玩儿去,也带上小弟如何?”
傅启年道:“我与云山兄本也没什么正经打算,只不过……小侯爷这阵仗,是要去往何处?”
“去顺天府,原有个远亲,家中长子酒后失手打死了邻居幼子,这会子顺天府里正审着呢,我爹碍不过情面,特令我去瞧瞧。”他双手撑着膝盖,身子前倾,不耐烦,“你说我去有什么用处?倒不如你两位过去,吓得那顺天府尹彭涛再不敢和稀泥。”
“我去。”话音落地,另两个登时傻兮兮回头看,傅启年难以置信,“不是吧,不去花街了?”
顾云山道:“爱去去不去滚。”
傅启年敛容正色,啪一声合上火葵扇,“好,就听你的!”
然而杨昭钻进马车是想着逃去花街喝小酒的。
第24章 孤岛(二)
第二十四章孤岛(二)
杨昭的梦破了,他坐在顺天府公堂上,听着顺天府尹彭涛说一句停两句,把在座各位的神色都看遍,才敢接下一句。就连杨昭这类对谁都不上心的人,都少不得要暗暗骂一句,老鼠大的胆子,还当什么顺天府尹,回家钻媳妇儿被窝不正好?
唯独顾云山听得津津有味,抽空来左右瞄一眼,没瞧见月浓,想来找不到磨牙的点心,无不遗憾。
此案开堂公审,衙门内外围满了京城百姓。威严肃穆的公堂成了吵吵嚷嚷菜市口,彭涛问一句,下面接一句,喝止无用,只好拖一两名吵闹得厉害的出去打,杀鸡儆猴,适才聊有功效。
正将杨昭那远方表亲的宝贝儿子孙怀忠与死者父亲王大财提堂对质,几时几分因何打死王小玮,苏怀忠一一都认。那王大财哭诉,“那孙家仗着自己是举子,又与长庆侯府攀得上亲,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巷口围满了劝阻的人,我儿跪地求饶,偏他片刻不停,叫嚣着‘打死了怕什么,自然有我爹打点’,将我儿一条性命,生生折在手里,大人……您要为草民伸冤哪大人…………”
杨昭听这话就要怒,幸而被顾云山按住,才免了扰乱公堂之责。听他坐在椅上,暗恨道:“这王大财真能挑拨是非,孙泰小小一个里长,与长庆侯府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何胆量如此叫嚣?抓着这么一句话,难不成还敢将整个侯府拖下水?”
顾云山慢悠悠喝着茶,劝道:“稍安勿躁,孙家不还有宋壮师在么?怕什么。”又见傅启年茶不沾口,只枯坐着,继而问:“傅大人,这太平猴魁并不差,不尝上一口试试?”
傅启年不屑道:“这积年的老茶,也就彭涛能拿得出手,我可懒得尝,怕坏了舌头。”
顾云山道:“你那点子臭讲究的毛病,真是没法儿改。”
王大财仍在哭诉,说到动情处少不得以头抢地,以血鉴心。“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可见孙家人之嚣张跋扈,分明将草民等视若刍狗,杀之宰之,全凭他孙大老爷一人高兴!”
人群中当即有人附和,“杀,仗势欺人,当街行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继而群情激昂,一个跟一个地喊,“杀,杀,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喊得脸通红,脖子梁柱那么粗,恨不能食其肉拆其骨。
“啪啪啪——”彭涛连敲数次惊堂木,总算求得片刻安宁。王大财偷眼看四周,多少正义之士为他激愤难抑,振臂高呼,真多亏高人指点,不然这案子还不知是何走向。彭涛捏一把汗,偷偷摸摸望堂下旁听的顾云山一眼,这人还是优哉游哉喝茶,万事不沾的老模样。就连沾亲带故的杨昭也一言不发坐直了看好戏,他这一回堂审,可真是难。但官威还是得摆足,放下惊堂木,咳嗽两声,“吵什么吵?通通肃静!孙泰,你不是聘下壮师一名要当堂陈述?”
“正在外候着,没有大人指令,不敢入内。”孙泰话不多,这样看着,反而比王大财更像老实人。
“领他进来——”
宋壮师人身材矮小,但人长得精神。迈进堂中来,先向在座诸位行礼。等彭涛示意开始,他才发问,很懂规矩。然而语出惊人,“孙怀忠打死王小玮不假。”
一片哗然,连彭涛都吃一惊,本以为要纠缠多日的案子,竟就这样认了。
宋大状继续,“然则孙怀忠当日醉酒,本就因家中老母年事已高,却药石不灵,饮酒却并非为借酒消愁,而是……”他上前一步,禀明彭涛,“大人,草民斗胆,请大人准许孙怀忠脱去长裤。”
后面的话不能当众说,他再向前,凑到案台边小声告之。
彭涛点点头,“准你如此。”
宋大状将身负重镣的孙怀忠扶起来,卷起宽大的裤腿,露出大腿内侧一块巴掌大的深可见骨的伤疤。围观者无不咋舌,等宋大状声泪俱下,“孙举人饮酒,非因其他,全因前一日割肉为引,以济老母之病,当日疼痛难忍,才不得不求一醉而忘忧。”
登时有人赞他,“孝心可嘉,孝感动天,如此孝子,当世难寻。”
又有人问,“一个至孝之人,怎会作出如此暴戾之事,其中必有隐情。”
宋大状见好既收,放下孙怀忠裤腿,走到正中来,“孙举人走出酒肆之时天已擦黑,路上不明。偶遇狗吠,又念及村中常有偷狗贼到访,偷家畜已典卖之事多不胜举,远远见王小玮在路边与狗纠缠,便以为又是贼人到访,酒热助胆,一时冲动要为名除害拿下那贼人,谁晓得一时失手,竟击中要害…………”
人群中亦有不少附和之声,一人说:“一开春就丢东西,今儿丢只鸡,明儿死条狗,听闻隔壁村还有人丢了耕牛,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又有人说:“附近几个又不是不没听说过王家父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王大财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生个儿子也是整日偷鸡摸狗的东西,村子里丢的狗,一多半让他给摸了去,卖了钱就是赌,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是啊是啊,这孙忠怀,好歹也是个举人,听闻行事作风也十分正派,又是个孝子…………”
王大财听此议论之声,当下急出了满头汗,“你……你颠倒是非,你……含血喷人!”
宋大状不疾不徐,“大人,由平安县主簿呈上卷宗一份,里头清清楚楚写着,王小玮曾有两次次偷窃,皆因其父打点,不了了之。”
王大财急不可耐,大吼道:“一定是孙泰害我!买通县令,含血喷人。大人,大人您明鉴哪。当日围观多人都曾听见他孙怀忠叫嚣,他爹孙泰官大,打死了也不过赔些银子,现如今可是应验了啊……”
“你确信不是拿下小贼交予里长教训?再而,此案尚在审查,你凭什么说应验,难不成你疑心彭大人亦是贪赃枉法之人?”
“不不不,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彭涛摸了摸山羊胡,没说话。
下面又有人喊,“这么个贼子,打死活该!”
又有人说:“十年寒窗不易,大人审慎啊。”
“偷狗贼就是该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对,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又吵起来。
像是油锅里溅起一滴水,噼里啪啦刺耳朵。
顾云山听够了,放下茶盏抖了抖衣袖,起身回府。傅启年与杨昭一并跟着,问,“云山兄,还不去不去花街呀?”
“不去,肚子饿了要吃。”
他经过嘈杂的人群,看清了,前一刻喊着要杀孙忠怀的、后一刻叫嚷王小玮打死活该的,都是同一帮人,那三五个身量短小,背脊佝偻,穿着破布衣裳,踩着草鞋,却领着一帮没机会探头到前面一观的百姓,为律法断案。
三人回到马车内,顾云山沈着脸问,“你们认为,此案彭涛将如何断?”
杨昭道:“不用说,肯定又是和稀泥,两边不得罪。”
傅启年道:“两遍都是‘民意’,两遍都有‘道理’,彭大人也不好办嘛。”
竟没一人提到律法二字。
顾云山捏紧了拳头,无话可说。
傅启年又开始撺掇杨昭一同去留仙岛上逍遥,杨昭听得春*情荡漾,连声问,“真是如此?竟不知世上有这般美妙之地,这些年兄弟我全然白活了。”
傅启年得意洋洋,“我也是听人说起,京城里若不是有头有脸人物,还不定听说过没有。要不就定在本月休沐日,咱们哥几个一同上岛逍遥痛快!”一回头,扇子敲到顾云山胸口,又被他嫌弃地推开,但傅启年不介意,依旧笑眯眯,“哎呀云山兄,不要老是闷闷不乐嘛。正巧你们家阿辰也到了年纪,这回就当给那毛头小子□□,如何?”
说完朝杨昭挑了挑眉,两个人各自会心一笑。
顾云山头上阴云终于有三分散开,老大不耐烦地质疑道:“真有那么好?以讹传讹,不见得吧。”
傅启年伸手揽他肩膀,勾住了晃两下,“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
忽然间在大理寺鸡棚同阿毛说心里话的顾辰打了个寒噤,“是谁!敢打我儿子阿毛他爹的主意,找死!”
月黑风高,鬼影幢幢。天地之间一抹幽魂,从地狱飘来,入人间索命。按图索骥,慢慢飘入了巍峨肃穆的大理寺。打更人走街穿巷,敲着更鼓,拖长了音调唱,“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三更——”
森森诡谲,顾云山的床头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倒挂着在空中飘。
他张嘴就要喊,谁晓得被一只柔滑的手死死捂住,一点声响也不能。他闻着香就知道,又是那个老妖……头。
“啧啧,瞧瞧这小脸袋,都给吓白了呢。”
顾云山摇着脑袋一个劲往后躲,心里想着,“好你个死娘娘腔,送上门来,有你好看的!”
第25章 孤岛(三)
第二十五章孤岛(三)
他决意不再向后躲,反身向前扑,却被那人拧住手腕一拉一带,当即就被摁死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多日不见,小云云,你怎还是如此调皮。”那声音又轻又细,却又醇厚有力,应是有底子的,练过嗓登过台,说不定还是红角儿。
顾云山的脸紧贴着床,被挤得变了形,说话也模糊不清,依稀分辨得出,他费劲全力原来是说:“老妖怪,祸事精……”
那人指尖一弹,床边一对烛便亮起来,映出他鹤发童颜,俊秀雅致的面庞,如遮去满头银发,倒像是二八少年,一派风流。
是黎青。
“先别忙着撒气,老夫前来自有道理,只看你,乐不乐意听啦。”
他撒手,顾云山才得以松一口气,爬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堵着气说:“老子不乐意。”
“那我走了——”他从大开的窗户翻出去,一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顾云山却半点不急,他撑着脑袋,数到十——
一段飞檐走壁好轻功,那人一身白衣披着月色而来,“嘿,我又回来了。”
顾云山烦透了。
黎青一掀袍角,坐到床边来,“消消火吧小云云,老夫这辈子也就来这一趟啦,往后啊,你想见都见不着了。”
“你是何意?”
“天有尽,海亦老。老夫掐指一算,大限将至,恐此生永诀。老夫舍不得小云云,特来见你最后一面。”
顾云山还是老样子,分毫不动,“不去见余月浓?”
黎青抽出绣帕来擦了擦眼角,“小云云要见,小心肝儿也是要见的。”
“到底想说什么?”
黎青不敢再唱调子,加快了语速说:“我死后,你答应我照顾好老夫的小心肝儿。”
“谁?”
“小月儿。”
顾云山皱着眉头忍出一肚子火,“你要再敢这么娘们兮兮的就给老子滚出去。”
黎青揉着帕子红着眼哭,“嘤嘤嘤,那人家就是娘们儿嘛。”
“滚——”
黎青怕了,赶忙问一句正经话,“老夫死后,乐山十八子你管是不管?”
“不管。”顾云山冷冰冰答,没感情,“今日后,你作何打算?”
黎青望月伤怀,“自然是找一处清净地,坐化成仙。想来我黎青一生收徒有二,一个是小心肝儿,另一个就是……”
“废话怎么那么多?给你买一处风水宝地,如何?”
黎青道:“死后叫蛇虫鼠蚁蛀空了吃尽了?人家才不要,我要一盏竹筏,铺满鲜花,带老夫放舟于青山绿水之间……”
顾云山冷笑,“我看你的病还没好全。”
“唉……小云云,你可真是没救了,老夫也懒得再与你争辩,今后的路自己走,且好好照顾老夫的小心肝儿。”声音还留着,人已不见踪影,原来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人物。
隔了许久,才等到顾云山抬头望着寂寥无垠的窗外,嗤笑道:“还用得着你说?”
黎青总归是个怪人,他要生要死,全无意外。
月底休沐,大理寺后门停一辆金碧辉煌小马车。傅启年邀好了时辰在外头等,顾云山磨磨蹭蹭不出现,全因家中有个漫天撒泼的臭小子。
大人们围了一圈,仰头向上看。顾辰在树冠下面,双手双脚都挂在树干上死死抱住,“我不去……那些姐姐都好可怕(辰辰来),无论如何我就是不去,死也不去……”
顾云山气得双手叉腰,茶壶似的向天仰倒,“你给我下来!”
顾辰扯着嗓子喊回去,“不,我不去!(辰辰)”过后又觉得不大好,没底气,多加一句求饶,“七爷,您行行好,饶了我吧(辰辰),月浓姐姐看起来好厉害,你带他去嘛。”
萧逸刚想要添一把柴火烧死他,刚要开口,一下没能忍住,一个喷嚏打完,人人跳出三丈远。
顾云山开始拉拔月浓,“你去,把他给我弄下来。”
顾辰听见了,当即大喊,“月浓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辰辰来)”
她为难,迟迟不见出手。月浓前日去地牢见过其余亲眷,地牢有一夹层,修得富丽堂皇,她娘亲哥嫂都住在那享福,闲得无聊还能凑一桌打叶子牌消遣,并不比府里过的差。真想谢一谢顾云山,但转念一想,大理寺富可敌国的做派,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登时又愤恨起来。再过一刻,觉着自己矫情得很,望而生厌。
“爱去不去!”顾云山傲起来。回头望身边人,萧逸鼻子通红两眼发直,病怏怏随时要倒,两位少卿忙得脚不沾地,只剩下,“高放——”
被他点名,高放浑身上下肉都在颤,摸一把汗说:“大人,卑职才刚从南边儿出公差回来,这好歹也休个一天半天不是……”
“老爷我带你出门逍遥,你还瞎矫情?赶紧的,跟车上马。还有你——”眼珠子一转,眼白多过眼黑,最终落在月浓肩上,“你也跟着来,敢说一个不字,当即给你爹上大刑。”
月浓气得狠了,又不敢发,只能原地跺脚,几乎要把大理寺后院踩出两只窟窿,“算你狠!”
顾云山自乘一辆马车,外简内奢,与傅启年杨昭等人不同,高放匆忙之间什么也没来得及收拾,跨上马背慢慢跟在队尾。
顾辰趴在树顶,伸长了脖子往东南望,远远看见这一队满世界找乐子的官爷们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放下一颗心,从树顶起飞,落地时没能及时刹住,撞翻了原本就晕乎乎的萧逸,也不晓得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没意外,两个人又开始吵。
萧逸道:“……”
顾辰道:“……”
萧逸道:“……”
顾辰道:“……(吵架的话还是你来写吧让我偷点懒)”
碧波湖上留仙岛,留住上仙共此宵。
出京城向东南走上大半日光景,便到广袤无垠的碧波湖便,众人下马换舟,顾云山撞见轻装出行的彭涛,他比顾云山等人年长,已是长须凸肚,老态初显。
顾云山略有惊讶,顿了顿,上前去寒暄一番,横来竖往都是废话,不再赘述。
几人各自带仆从一二,共十人,租一只精致花舟,自登船之时其便吃吃喝喝吟诗作赋,自认为顺应天下读书人之风流。
月浓独自坐在船头,看湖中碧波荡漾,忽而想起,她这辈子,仿佛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蓟州府连台县,同顾云山这奸佞小人一道。
五月轻风吹得游人醉,隔着一层暧昧纱帐,落一道窈窕的影,少女的愁思更能勾得起男人的旖念。傅启年端着酒杯,怔怔望着,不知不觉已成痴。应是映着春情作一阕缠绵悱恻的词,脑中正想着花香浓艳,姹紫嫣红都开遍,一个不小心让人从后方猛推一把,拉拔着纱帐往前扑,眼看就要扑在少女胸前。
傅启年闭上眼,自觉幽香一阵,欲等温香软玉满怀,陡然间胸口一痛,听她娇娇骂一句“登徒子”,抬脚就给踹进湖里,只有出气没进气。
傅启年身边两个仆从顷刻间从船尾冲到船头,一个掐尖了嗓子“少爷少爷”的乱叫,另一个哇啦啦哎呀呀一个字也不会说。倒是哑巴老实,蹬掉靴子扑通一下入水,一小会儿功夫就将稀里糊涂的傅启年拱上船。
月浓几乎是下意识地藏到顾云山身后,瞧见傅启年的狼狈,心底里多少过意不去,“傅大人,您没事吧。”
傅启年唯一能说话的仆从阿禾当即回说:“人都落水了,能没事吗?”
她自知有错,消磨了气焰,低着脑袋呐呐道:“对不住,一时冲动,傅大人若是病了……”
没等她说完,顾云山勾了勾手,让阿禾站起来,“退后一步,再退一步——”
后背悬空,阿禾求饶,“顾大人,再退就不成了。”
他不说话,抬脚踹他膝盖,阿禾应声落水,没过多久便冒出头来,顾云山问,“如何?有事没事?”
阿禾连忙谄媚道:“没事没事,水里凉快着呢。”
他再转过脸问傅启年,“你怎么样?”
傅启年捂着胸口,抬头痴痴望月浓,“没事,能得美人一踹,傅某三生有幸。”说完没能控制住,哇啦一下呕出一大捧水来,甲板上又湿一片。
月浓在顾云山身后小声嘀咕,“顾大人,我能不能暂时毒哑了他?”
“我建议你让他永远说不了话。”
“太毒了吧,他可是你朋友呢。”
“他太烦了。”
“嗯,也对。”她点点头,跃跃欲试,过一会儿心底生疑,忍不住问,“顾大人,方才……是不是你推的傅大人啊?”
顾云山咳嗽两声,“……(你琢磨琢磨说啥搞笑点呢)”
日落之时登岛,船夫停船,低头念叨,“前儿下雨,好几天没来,今儿怎么连个迎门的都见不着?都多懒去啦?”
面前一座神仙岛屿,似飞来仙山,孤悬海中,皑皑青山笼罩在血色霞光里,静悄悄只听得见乌鸦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