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重重黑暗,她于寂寂清辉中,仔细将他研读。
他站在暗影里,如赴生死一般焦灼难耐。
云意蓦地站起身,三两步朝他来,一抬手,重重给了他一耳光。似陶瓷落地,把一整个宁静安然的夜晚都撕碎。
她带着莫名的升腾的怒火,呵斥道:“叛主潜逃!这话你如何说得出口?曲鹤鸣,你本就是罪臣之后,如无陆晋提拔,你这辈子读再多书也就是个摆着摊替人写信的落魄书生。他如此信你,你却还想着带着他的人远走高飞?什么天涯海角什么自由自在,你想去哪?西到高昌不毛之地,东往东瀛化外之方,还是下南洋屯荒开疆,北至蒙元茹毛饮血?”
曲鹤鸣攥紧了拳头,低着头,用最后一丝勇气喊出来,“我就是喜欢你,我想带你走,想带你去过好日子!再没有什么宝图,也没有世子与二爷,就我们两个,男耕女织,白头到老,难道不好吗?”
直截了当拒绝才是正道,于己于彼都好。但他僵直的身体,颤抖的双肩,却无一不让人心生怜悯。
她无奈叹息,低声道:“在你眼里,天下就只剩下儿女私情?”
沉默随黑夜满眼,本以为僵持不下,等不来任何回应。过了许久,竟听见他说:“我眼里只剩下你——”隐约带着哭腔,卑微得让人心碎。
他是疯魔了,中邪了,明知道不能爱不能碰,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越是苦涩,越是期待,他无时无刻不在渴望与她相见,哪怕是厉声呵斥冷眼相待,于他而言,亦是甘甜。
“你走吧…………”她转过身,背对他。脆弱的情感与卑微的心,一切的一切都令人不忍淬读。
“那你要如何?你不愿意跟我去,我无话可说。但你不能这样糟践自己,真跟了陆寅,你让二爷怎么办,你自己又怎么活?”
云意道:“我的命,我自己看顾,就不必曲大人操心了。此处随时有人查问,我劝你,先走为妙。”
曲鹤鸣不应,“我奉命要带你出去,便由不得你胡闹。”
“由不得我?”她悠悠然转过身来,反问道,“你最大的错是没能将我与丫鬟侍卫一道药晕了了事。”说完不等他反应,便提起裙角迅捷地推开窗大喊,“刺客!有刺客!”
“你——”曲鹤鸣气得要呕血,这一下再去拉她也晚了。便只能在与她的短暂对视中找寻谜底,结局仍是遗憾,他与其余死士分头逃窜,陆寅的人追出十里地,拐个弯躲进山里才甩脱。
回想起她方才所言,一颗心一时沸腾滚烫,一时冰冷刺骨,翻来覆去苦痛折磨。
他靠着山石跌坐在地,仰头看漫天繁星,内里却痛苦得想要就此死去。
“云意…………”
他甚至不敢唤她姓名。
回到忠义王府,陆寅趁机留在蘅芜苑安抚云意。又是老掉牙的说辞,不怕不怕,爷在这,爷一定护着你。
云意嘤嘤嘤哭得好生别扭,连自己都觉得矫情,偏偏陆寅买账,听得心疼肝疼,立志要将贼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一时凑到她近前来,正经问道:“来者究竟是何人?公主可曾看清他样貌?”
隔着眼中水雾,怯怯望他一眼,流转的眼波里盛满了婉转风情。她说什么,他自然都照单全收。
“是…………是曲先生…………早先专职看管我,这下终于逃出来了,没想到还是这样不依不饶…………”
“狗东西!敢到爷跟前来抢人!必要教他死无葬身之地!”他气得拍掌大喝,过后又怕惊吓美人,少顿,再换个表情轻声细语安慰,“公主放心,我与公主保证,此事决不再有。只是没想到老二贼心不死,为了宝图穷追不舍!真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
家门不幸?陆寅几时当陆晋是一家人?她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世上无耻之人何其多,陆寅为居榜首也必然在三甲之内。
云意轻声开口,语带犹疑,“那东西,原本就不是我的,如今人人都想抢,我这里…………真不知如何是好…………”语意深深,最后一个音落地,莹莹目光都转向他,一个眼神就将他塑造成匡扶社稷、拯救百姓的神武英雄。任她说什么,刀山火海,他也要拍胸应承。
“这些东西本就应该男人来扛,公主若不嫌弃,倒不如说与我听,我若得了宝藏,自然为朝廷涉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
她仍有疑虑,陆寅便猜她是为今后担忧,当即指天誓日,“我陆寅对天起誓,今后若有负公主,必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该捂住他的嘴,柔柔切切说,不不不,你我何须如此?只求情郎托付真心,不求日后荣华富贵。
可她偏就想等他将恶报都说完,过后含着泪说:“宝图的下落,还是当日父王服下‘仙丹’,糊涂时说与我听,要不是冯宝在殿外伺候,恐怕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这事你听过之后,再不许告诉第三人,任是什么亲兄弟、亲父子,也绝不能透漏半个字。”
陆寅忙不迭点头,“这个自然,公主只管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
云意适才开口道:“想来你也已经听说,宝图分两部,一张藏在两仪殿,让冯宝拿了,献给李得胜,剩下另一张埋在西陵地宫,玄宗爷棺椁之下。要找到宝图,一来需拿下京城,二来必定要入西陵下墓穴。”
未完的话陆寅已明晰,西陵地宫机关重重,有进无出。倘若要派人下墓,谁人可信?万千宝藏在手,谁能忠心不二?
这就是为何,当初云意判断,陆晋听到消息,必然会亲自北上,而不是留守龚州,遣人去办。
如今就看陆寅,是否仍在她掌握之中。
她放缓了语调,温言道:“我听说西陵地宫艰险异常,世子可不能以身犯险。”
陆寅眉头深锁,愁上心头,“难办,此事难办啊…………”
云意便不再言语,只做壁上观,任他发愁。
去与不去,他心中必然由此思量,然而亲兄弟亲父子都不能信,还能选谁?
他想到陆禹,次日就毁约,与其书房详谈。
陆禹身处对岸,看得比他透彻,“依我看,这女人诡计多端,分明就是设下陷阱引君入瓮。西陵地宫听闻连最最老练的摸金校尉也不敢下斗,更何况侍卫将领,进去就是送死,哪还能找什么宝图。大哥三思,此女绝不可信。”
陆寅虽说沉湎于情爱,但力谏之言并非不能入耳。西陵地宫凶险非常,他左思右想仍无上策,似乎就是老天爷有意落到他头上的千古难题,根本无解。
陆禹见他为难,悻然道:“不如请她到此,让我会她一会。若她心怀不轨,自然有破绽可寻。”
陆寅认为此法可行,当即派人去请云意。
她款款而来,落落大方。连陆禹这样挑剔的人,也忍不住暗地里称叹,人说云泥之别,仿佛是见了她,才知云是何物。恍然通晓,原来从前所见所闻,都是地上泥,俗不可耐。
可惜剪水双瞳,看的都是大哥,他甚至心意不平,不愿多理。
陆寅双双引荐,直入正题。
陆禹抛出来都是质疑,云意自始坦然,“你若不信,我大可以陪着世子一同去。有祖宗保佑,想来必不会在路上为难你我。”
陆寅感动得要落泪,不能置信,“此话当真?”
云意娇羞点头,“你若不信,我真不知还要如何是好。”
“你不怕么?”
“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一低头,娇不胜羞。
陆禹再问,她回回都能完完整整挡回来,越说,陆寅的眼睛越发的亮,就像是十七少男落进情网,再也没办法抽身。
陆禹想,眼下即便顾云意指着悬崖让陆寅跳,他也能蒙住双眼奔过去。
但陆寅出事,对他而言,也未必不好。何须如此尽力?
西陵之行,各怀鬼胎,终究成了无归之路。
☆、第52章帝陵
五十二章帝陵
十一月初七,卜卦出行。
深秋时节,天与地肃杀一片。陆寅领三百人,浩浩荡荡出发。自己一马当先行在队首,与几个老练盗墓贼一面说话,一面急速行军。云意仍旧坐在车内,由之前那位铜陵眼虎姑婆看住,无事可做,只好眼对眼发呆。
一路胡思乱想不停,越发的厌烦自己。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满脑袋想的都是,他若来了我该如何?他若不来,我又当如何?他到底来不来?几时来?如何来?
不不不,于男人而言,江山社稷永远重过儿女情长,他怎会舍下战事孤身涉险?他若当真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她还能看得上他什么?
末了感慨,女人真是难伺候,你好也不行,歹也不愿,横竖她总能挑出理来,让你烦心让你忧。
西陵离京城近,离乌兰远。陆晋这一仗显然打得极为顺利,因陆寅一路向东畅通无阻,过了龚州三镇,临近京师也未遇上散兵游勇,让你不得不佩服。陆晋虽是个昏头昏脑的泥腿子将军,但打起仗来难遇敌手,即便是顺贼最精锐的保民军,也让他在定远附近打得七零八落,通通逃回京师,去求醉卧美人膝的顺天王李得胜。
不知能不能布阵作法,请天兵天将前来助阵破敌。
云意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香囊,里头一袋沉甸甸金锞子安了她的心。
路,走上三天三夜。靖安山于太斗山之间正巧横着一座恢弘壮丽的西陵,西陵本为合葬墓,以玄宗墓为主墓,四方又有皇后墓及四妃墓,离主墓最近的是当年与太子争位的齐王,因玄宗偏爱,便在近处留下一块地,分给爱子。
守墓人白发苍苍,跪在入口处一座五间六柱十一楼的牌楼下,请诸位老爷回头是岸。
当兵的也没兴趣跟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纠缠,一左一右把人架开了扔到荒草里,这一扔,再难起身来。云意看得心酸,倒上十几只金锞子指派虎姑婆下了马车,递给守墓人。
可叹满朝文武,竟不如一个守墓人尽忠职守。
天底下文臣武将,有谁不可杀?
她放下车帘,再不忍多看。余光瞥见一位大胡子老兵,分明是挺拔如松的身形,却腆着鼓囊囊一只大肚,成了个火头兵似的大胖子。
哑然失笑,她收了心,静静等,等马车走过番邦使节跪立像,眼前又迎来高耸入云的牌楼一座,再往上便就是玄宗墓地。
为首的盗墓贼翻身下马,率先上前一探,未过多久又是愁眉苦脸的回来,与陆寅耳语一番。
云意心里清楚,此墓七纵七横、共十四层青砖,要开墓必须避开墓顶。西陵地宫的传闻遍布于民间,南来北往多少盗墓人想要入地宫一探究竟,要么是根本找不着入口,要么是有去无回,抱财而死。因此西陵守备极少,数十年来也未见被盗。
而陆寅征召此人,正是因其父兄都死在西陵,只剩他一个人逃出生天。眼下正轻装下马,接上云意,跟着盗墓人去找他们曾经掘开的入口。至于云意,既是她提议,是凶险还是平顺,她都应当陪侍在前。再而,皇室藏着多少秘密,外人了解的都不过是冰山一角,她既然敢来,势必有她保命的办法,带上她,总是有益。
不出所料,入口在陵墓西侧,已然填上土,埋实了。又得重新开掘,好在土松,人多,两个时辰便都通开来,挖出一个能通人的小道。盗墓人点一盏松油灯走在最先,冯继良与左右护卫次之,继而是陆寅与云意,身后再跟三十人,其余都留在入口处,谨慎戒备。
墓中憋闷,又湿又冷,云意不禁收紧了身上披风,上前两步,紧跟陆寅。
无声前行,很快遇上被凿开的石墙。云意粗略看了看,那石墙厚度足足有一臂长,只让人从中心凿出一块缺口,一次只能勉勉强强钻过一人。陆寅问:“这个洞你们凿了多久?”
那人答:“三个月有余。”
陆寅沉默地穿过石墙,未在言语。
走过一段狭窄小道,眼前豁然开朗,陆寅一行人大约是头一回领会到皇家气派,一座地宫一处墓穴亦能雕栏画栋金碧辉煌,这才不过是第一层,离真正的玄宗棺椁不知还有得多远。难以想象,再往下还会是如何壮丽景象,奢靡繁华。他回过头看云意,心念道无怪乎人人都要舍了性命往上爬,向上,才能有最豪华的宫池,最娇媚的女人,用以装点男人的英雄盖世。
云意却在苦思回想,这一处为首层正中,那么向右就是继续往下,至二层,向左一样是通路,但设有机关,不死上十几二十个,决计到不了下一层。
她仔仔细细,将眼前景象,与在两仪殿见到过的西陵地宫详图一一对应。
因父兄死在左巷,盗墓人选右,推开石门,长明灯见风即燃,将一整条迂回曲折的巷道照的通亮,顿时让人心安气顺。盗墓人迎头向前,陆寅与冯继良各自跟上,云意正要提步向前,猛然间发觉,那个大胡子火头兵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但倘若陆寅在侧,他又不知消失去了哪里。
她不明就里,索性不再深思,先顾眼前。
路上无惊无险,畅通无阻,大多数人都开始放松警惕,想来大名鼎鼎的西陵地宫也不过如此,轻易就让人下到二层,见识了陵寝广阔,一个巷道,绕出四座中殿,往殿内去,又有左右各一支小道,再往里去就不知将会被引向何处。好在盗墓人经验老道,领着陆寅一行人,始终未曾绕开中心。
二层通往三层的道路漫长,云意知道,无论他们选哪一条,总归是要死人的。
她回头看一眼,大胡子又到了她身边。
巷道只能容二人并排,陆寅在前,云意在后,她走得慢,没几步便被落在后头。
冯继良与盗墓人在前方探路,远远传来一声低喝,“不好!”陆寅脚下猛然一停,拽住云意便往回跑,身后是是铺天盖地的呼喊声,无数支利剑自两旁射出,冯继良成了肉刺猬,盗墓人也去了半条命,逃出来的还剩二十,全都在中殿内吓得两股战战。
云意站在一尊青铜鼎器附近,望着灭了灯的黑漆漆巷道,怔怔出神,她甚至听见里头一声哭喊,喊的是“娘啊,娘…………”听声音也不过十七八,正是青葱少年郎。
然而她没时间扼腕叹息,陆寅在惊吓之余,将怒气散播到她肩头,一拉一扯,便粗暴地将他带到身前来,“你祖宗建的东西,你既知道宝图在西陵地宫,必然也知道如何脱身是不是?”
云意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掐断,她强撑着,解释道:“我能知道宝图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我一个女儿家又没可能继承大统,怎会晓得西陵地宫如何分布?世子且冷静片刻,静下心来仔细思量,总有解困之法。”
陆寅气急了,一把推开她,令她后背撞上凹凸不平的青铜鼎,疼得她弯下腰,咬牙闷哼。大胡子的目光投过来,欲行又止,再转开,匆匆躲进角落。
而陆寅行到此处,自然不愿意回头,再清点六人一队,为先锋,去试右道。被选中的人如丧考批,留下的也未见轻松。因你清楚知道,很快便轮到自己以身犯险。
时间是燃烧的炭,哔哔啵啵作响,不断催促着脚下步伐。
又是撕心裂肺的呼喊,似乎要将墓顶撕开一道裂口,供人求生。石门自头尾落下,活生生将六人锁死在里头。
这一回陆寅也愣在当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不成要原路返回?再看来时路,已然落下石门,再没办法推开。
一时间又急又悔,冲上前来拉扯云意。
怪她,都是她!
“贱人!竟害我至此!”一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男人在盛怒之中,力道大得惊人,云意半张脸登时没了知觉,牙齿磕到下唇,嘴角都是血。人也被这一巴掌带出去,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正巧跌在青龙石柱上。撞开了龙首,引来轰隆隆一阵闷响,身后一道石门,自两面退开,留出一条康庄大道为君开。
陆寅绝处逢生,欣喜若狂,抓起云意便往门外冲,“果真玄宗皇帝认得你,你一哭,立刻开门来迎。”走到近前又后悔,使个眼色,又令部下拿命去拼。
一人走进门内,在偌大个厅堂中绕上一圈,随即点头。
陆寅适才带上云意往内去,这一处四壁堂皇,挂的都是或坐或卧的飞天像,画上仙女个个是倾城绝色,看她眉眼,已如坠梦中。
可惜前方无路,云意四下环顾,抬手擦了擦嘴角血迹,轻声道:“每幅画各有不同,机关可能就在画中。”
“不错——”陆寅颔首,望见她红肿的脸颊,心下有愧,便转过身去寻机关。
云意慢慢向后退,退到敞开的石门边。有人伸手去碰唯一一张闭目相向的美人图,她当即转身,迅捷地回到中殿,将青龙石柱推回原位,两扇石门随即向中心合拢,其余人都在专心查探,离石门尚有距离,唯有那位大胡子老兵猛地冲出来,在石门合拢之前蹿出必死之地。
云意急急后退,自龙首处抽出一把蹭亮宝剑横在身前。
门内骂声一片,门外,云意与这棕熊一般高壮的男人,刀剑对峙。
然而他从未将她手中剑放在眼里,叹一声,猛扑向前,夺了长剑,抬手向后一抛,随着金属的清脆落地声,重重吻上她的唇。
他日思夜想,终不能忘的人………
☆、第53章迷宫
五十三章迷宫
他的唇炙热,似一团燃烧的火,要在此刻将她湮灭,将她的一切烦扰复杂的心绪通通焚毁殆尽。
她卯足了劲推他,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接二连三地砸在他身上,却换不来片刻松缓。他不断侵入,进攻进攻再进攻,如同战场上攻城略地,不给对手喘息之机。仿佛就要在此刻,叼着小小一段湿滑美妙的舌,尝尽芬芳,抚慰一连几日烈焰灼心之苦。
但他装扮过后,身躯庞大,恁大一个肚子不方便动作,他拼着一股蛮力,干脆将她端起来,分开双腿,架在在肚上,如此一来高度将将好,他只需转过身将她压在石壁上,便能痛痛快快吻个过瘾。任她呜呜咽咽呼叫,任她龇着牙小兽似的张嘴来咬,他更能趁机抵开她牙关往里去探。
一个狂热的亲吻结束,双双气息不稳。她被他高高架在石壁与身体之间,眼瞳中蒙着一层雾,面颊也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云意抬高手重重锤他肩膀,呸呸两声,抱怨说:“你这混蛋,害我吃了一嘴臭胡子!”
陆晋抹了把乱糟糟的胡须,想笑,又刻意敛容正色,“你这混丫头,西陵地宫也敢闯,不要命了不是?”
云意根本不认错,只管踹他一脚,娇声道:“你顶着我了…………”
闻言,陆晋更是坏心肠地用力往上一顶,顶在她身体敏感柔软处,引来她咬着唇,细细绵绵一声低呼,听得人身子也要酥半边。
按说禽兽就是禽兽,发起疯来不分场合,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满脑子想的竟是红浪翻飞云雨巫山的场景。不由得喉头吞咽,外凸的喉结忽而攒动,预示着他那颗不肯安分、砰然跳动的心。
然而视线落在她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上,到底还是心疼,小心翼翼抚上去,到半寸距离又停住,不敢身手去碰。他素来粗犷,只怕自以为的小心谨慎依然会伤了她。“疼得厉害?”
云意下意识地摇头,过后又说:“疼疼疼,疼死了!都怪你这破胡子,让开,放我下去!”
陆晋道:“谁让你不听话,要你走你不走,还扬言要嫁陆寅?就你这小样,嫁过去一天打三回,打得你亲爹娘都认不得。”
云意扶着他的手落地,闷声说:“我亲爹娘早已经不在世。”
陆晋不依不饶,“那爷是什么?配不上你的泥腿子?敢情儿打一辈子胜仗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你认为如何?”
“亲也亲了,摸也摸透,山洪大水也发过了,不配也得配。”他就是个十足的市井无赖,什么脏话臭话都能从嘴里倒出来,半点脸面也不顾。
云意转过身,抬手就要扇他,可惜被他轻轻松松截在半道,两根手指掐住她手腕,足够令她动弹不得。他面上得意,坏笑道:“爷为了你,前线战事都不顾,刀山火海走一遭,如今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小东西,就这么回报爷?”
“我没求你来!我同三哥说,让你有多远滚多远,你来做什么?作死么?”也不知矫情什么,突然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憋着嘴,含着泪,不识好歹,怪他自己不该来。
“好了好了,你这又是哭的什么劲?”他拉拔拉拔腰带,把肚子上的熟牛皮,连带棉絮与四只水囊通通扔在地上,扶了她的肩就将哭哭啼啼的小人儿抱进怀里,这一下终能安下心,庆幸她还在,虽然矫情了点儿,但女人没一个不麻烦,忍忍就好,“脸疼?要不你开门,爷帮你揍他丫的。”
云意缓过神来,又记起她与陆晋之间不能抹开的“一箭之仇”,当即推开他,“用不着你出手,里头指不定什么模样呢。”
那一幅闭目飞天图就是机关所在,一动,立时有迷香四散,引出你脑中幻象,引出屠戮厮杀。
自作孽不可饶,她静立在石门前,心硬如铁。
陆晋撕了胡子,疼得龇牙咧嘴,再将水囊扛在肩上,捡起来一团撑肚子的破棉絮,转向云意,问:“你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