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我不是勤奋好学嘛,学无所止。”他不同她争,由她胡搅蛮缠。
“尝过六月雪吗?”她眉头轻蹙,仿佛在努力回想些什么,半晌才出声:“听过,没喝过。
总顾着茉莉和玫瑰了,兰惠也喝,只是懒得去寻新鲜的。”“能懒到你这样的也不容易了。
六月雪也是此时开花,远看如银装素裹,犹如六月飘雪,雅洁可爱,故由此得名。
我去寻些来,种在这院子里,明年就能同茉莉一齐开了。”
莫寒心中一紧,低低道:“明年,明年也不知它要开给谁看。
你……已经开始了吗?”
祁洗玉提笔,问道:“下面是什么?”“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她念,他写。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念完最后一句,莫寒长长地舒了口气,要以此舒尽胸中阴郁。
祁洗玉停笔,叹道:“葬花吟,世上已无可赞美之词。”“生之多艰。”祁洗玉俯身,在莫寒耳边细语,温热的气息游走在她颈间,将她的手握在他宽大的衣袖中,塞给她一块扁圆状物件。
她竟懵了。
“哐啷——”门外一声瓷器跌碎的脆响。
莫寒一震,撷芳阁书斋的门是朝南开的,窗户朝北,即使窗户大开,也看不见门附近的景象。
莫寒猛地一开门,正是秋思蹲在地上收拾碎片,嘴里叫骂道:“王顺,你跑什么呀,把我东西都撞翻了。”莫寒只淡淡道:“别捡了,当心割了手,随便扫了就罢。”进屋却见祁洗玉神情阴霾,眼神中尽是狠戾。
冷然道:“哼,太子殿下倒是越发长进了。
还有你,也不知弄了一屋子什么人,被人连骨头一齐吞了还稀里糊涂。”莫寒不自在地撇撇嘴,这人,用鼻子说话的毛病永远也改不了。
入夜,弥月起身去看莫寒睡得如何。
也不知从哪得的毛病,突然睡觉不踏实了,整夜踢被子,若不是她夜夜小心照顾,都不知道那小祖宗来来去去病多少回了。
弥月只穿着单衣,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撩开纱帐,见她睡的还算规矩,把被角掖合便准备离去。
忽见上一刻还在酣睡的人,猛然间睁开眼,直直地望着她,那眼眸在月光的映照下竟闪出寒光,叫人身心发寒。
莫寒压低了嗓子道:“弥月,我知道,你是袭远的人。”弥月默然。
“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她语调轻柔,似在宽慰,更有一种笃定。
弥月泫然欲泣,强压心中委屈,道:“太子殿下与您是血亲,不都一样吗?”
莫寒突然笑起来,拍拍弥月的肩道:“说得好…………弥月,我信你。”半晌,她靠在弥月身上,艰难地开口:“你……帮我盯着秋思。”夜很深了,她望着窗外高悬在天空的峨眉月,经历着第一次失眠。
祁洗玉的声音像是在她耳边生了根,时时响起,更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
“胭脂泪。”莫寒支起身子,见乌云一点点将残月遮盖,一时间,四周没有一丝光亮。
真是奇怪,她竟不再惧怕黑暗。
在这样漆黑的夜晚,她可以平静的闭上双眼,将自己藏进夜的黑幕中,沉睡,长眠。
莫寒摩挲着手中的圆形种子,想不到在这里它竟有如此美的名字——胭脂泪,是女子为了留住心上人用的吗?她几乎要笑出声。
很久以前,她住在中医院的宿舍大院里,听爷爷将各种草木。
曾吵着闹着要找鹤顶红,爷爷无奈,想了许久才告诉她那可能是红信石,与鹤并无关系。
之后就越发任性,缠着爷爷讲各种小说里的毒物,而掌心这个,她也是听过的。
番木鳖,就是马钱子,是马钱子的种子。
扁圆形或扁椭圆形,中毒症状是最初出现头痛、头晕、烦燥、呼吸增强、肌肉抽筋感,咽下困难,呼吸加重,瞳孔缩小、胸部胀闷、呼吸不畅,全身发紧,最后呼吸肌强直窒息而死。
容易解,只是他们慢慢地加量,似乎还掺了什么,用来加重药性。
祁洗玉,不怕死吗?袭远袭远,亲情于他,比纸更薄。
梦魇
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夜幕像一块被切割的裹尸布。
雷声轰鸣,仿佛是天边野兽的嘶吼,惨烈而决绝。
骤然间雨水倾泻而下,不顾一切地敲打着寂静得可怕的皇宫。
这场雨,积蓄已久。
一声惊雷大响,仿佛就霹在耳边。
袭远扯过被子,将自己塞进去,狠狠堵住耳朵,六月天,竟瑟瑟发抖。
他想念一个怀抱,想念一种馨香,想念一声呼唤,想念一张温床。
他多么想,安安静静地睡去。
再没有梦中的魑魅魍魉,再没有鲜血淋淋的梦魇。
银色宝马越野车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急行,她坐在后座,手中抱着香香软软的泰迪。
继母与父亲愉快地交谈着,同父异母的弟弟不时插嘴,两三岁的孩子,童言无忌,车内回荡着他们一家人幸福的笑声。
她抬眼看看路旁新抽芽的小树,对着手中的泰迪悄悄做了个鬼脸。
耳边是汽车极速刹车时轮胎与地面尖锐的磨擦声,她坐在车后,没有系安全带,身体被甩到另一边。
眼前闪过他们惊恐的脸,还有眼角的一片猩红。
她听到“嘀嗒,嘀嗒,嘀嗒……”滴血的声音。
莫寒猛然惊醒,目光呆滞。
亵衣已被冷汗浸湿,她来回抚着胸口,令呼吸平缓。
窗外雷声轰隆,突然,一道蛇行闪电从天而降,照亮死一般沉寂的夜。
就着闪电的光,莫寒竟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正杵在门外,惨白的脸,夜似的漆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门外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莫寒的恐惧,竟一股脑地冲了进来。
惊叫之声冲到喉头时就被人截住了,那人用手捂住她欲开的唇,体温冷得吓人。
他叫她,“阿九。”莫寒把留在她唇边的手放进自己手心,“你怎么来了?睡不着?怕黑了吧,弟弟。”
袭远也不答话,直接掀开被子窝在床上。
莫寒被他连贯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袭远屁股上,“你起来,回屋睡去,别来闹我,都多大人了啊。”
袭远藏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阿九,我知道你怕打雷,我特意来陪你的,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嘛。”莫寒气极,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只虚弱地说:“男女授受不清,太子爷,咱们得避嫌。”
袭远突然坐起身,踢开被子吼道:“你都打我屁股了,还说男女授受不清做什么?”
“我哪有?明明是隔着被子打的,那不算。”莫寒眉毛挑得老高,怒视这个比自己更加胡搅蛮缠的人。
“就算。”“不算。”………………“反正我死也不跟你睡一张床,死也不要。”…………………………袭远拍拍床上软趴趴的大枕头,调整睡姿。
“阿九,你的枕头好奇怪,不过还蛮舒服的,改天给我也做一个?”“哼!”“阿九,快到七夕了,你给我做个荷包吧。
要亲手做,不许让弥月她们随意糊弄了。”
“哼!”“阿九,我的生辰要到了,你要准备准备,不如你给我做件衣服吧,嗯……好像不太实际,那就做双鞋?”“…………”感觉被人盯着,像砧板上的肉。
莫寒艰难地抬起眼皮,恰好对上一对漆黑乌亮的眼眸——同阿九相似的眼眸。
莫寒以指尖描摹他眼睛的轮廓,袭远闭上眼,任她用指腹轻触他眼睑。
她身上有一种味道,令人安心的馨香。
“袭远,你睡了吗?”莫寒把头往里挪了挪,早知道应该做个大大的双人枕,一个人的时候也可以翻来覆去地睡。
“嗯,我睡了。”袭远咕哝一声,却蓦地睁开眼。
“臭小子。”莫寒伸手拂过袭远脸颊上的乱发,将其挂在耳后。
“袭远,为什么呢?他死了,你不会难过吗?”袭远将头向她靠近些,深吸一口气,玩着她垂在胸前的发丝,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阿九,我做梦了。”“嗯。”“梦见安姐姐,她在桃树下咯咯直笑,夸我懂事,又说我聪明。
又看见庆喜姑姑,她做了我爱吃的四喜丸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她招呼我趁热吃,把身子长壮实。
还有小乐,她正快活得唱着小曲,对了,雪球在地上蹭来噌去的,不知道在找什么……”袭远的声音越来越小,莫寒以为他睡着了,想将身子挪远些,却被袭远箍住腰,动弹不得。
“眼前全是血,红红的一大片。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是我,是我杀的,亲手杀的…………他说帝王不能有所好,他说我不动手,他就一点一点地把他们通通折磨死。
我听见安姐姐撕心裂肺的叫声,有好多好多男人,他们撕扯她的衣服,骑在她身上…………安姐姐那么漂亮……她求我,求我杀了她……”莫寒圈住他颤抖的身躯,抚着他的背脊。
“他说他没有的,我也不能有。
他说只有毁掉我心爱的东西,才能接受他的赐予…………母后说,只有杀了他,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他死了,我们安全……”“阿九,我们是母后耻辱的烙印。
她恨他,更恨我们。”窗外雨势渐小,只有雨点落地时“叭嗒叭嗒”的声音。
“说完了?”莫寒将圈住他的手抽出,甩甩手道,“睡觉吧。
别去管那个嗜血的变态。”
“你都不安慰我的吗?”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
莫寒打着呵欠说:“明天再安慰吧,咦,好像雨停了。”“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
我很想告诉他,可能翻过山后面,你会发现没什么特别。
回望之下,可能会觉得这一边更好。
但我知道他不会听,以他的性格,自己不走过又怎会甘心?”脑中回响着欧阳锋的这段独白,仿佛专写给袭远,一字字,完好无缺的镶在袭远的人生上。
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一如她选择惫懒一生,而袭远,选择一条狭窄的巷道。
这世上,谁才是目光如炬?“阿九,你方才做梦了吗?”莫寒闭着眼睛,懒懒地开口:“嗯,你怎么不叫姐姐了啊?我梦见我死了,然后就没了。”
“就爱叫你阿九。
阿九,给我唱个小曲吧。”“哦。”莫寒本不想搭理他,但身体比思想快一步,“回家吧 声音沙哑 。
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所以呀 ,别让牵挂。
变成一种孤单害怕,雨在下 ,家乡竹篱笆 。
南下的风轻轻刮 。
告别了繁华 ,将行李卸下 ,我们回家……”“就没了?”“嗯,没了,大概就这些吧,记不太清了。”莫寒翻个身,不胜其烦。
但袭远的好奇心是无止尽的。
“这曲子叫什么名?”“好像叫《家》吧,好弟弟,乖了啊,睡觉。”莫寒拍拍他的脸,祈求他快些闭眼。
袭远怒道:“不许叫我弟弟。
阿九,再唱首别的吧。”“哎呀,我说你有完没完啊,睡觉,不睡觉就TM滚蛋。”黑夜包裹着寂寞,风吹散了孤独,大雨倾盆润泽了干涩的七月。
唯有相互依偎,才能逃过血红的魔咒。
算不算,相濡以沫……“或许,真是上天赐我的蛊……”她睡得如此沉静,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甜腻撩过他耳廓。
空气中氤氲着暧昧的气息,朵朵红云羞涩地侵染着脸庞,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是渴望,渴望永久的占有,渴望与近在咫尺的睡颜夜夜相对。
她微微开启的唇瓣,是五月天里新摘的樱桃,鲜嫩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他蜻蜓点水般地拂过,脸颊浮现满足的微笑。
梦中人呢喃一声,沉沉睡去。
“你注定是专为我设的蛊。”夏雨,狠狠地来,痛快地去,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不留,既然要走,便什么也不要留下。
明日,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吧……
深秋
已是深秋,冷涩的秋风卷走最后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
干涩的空气中透出菊花苦痛的挣扎,“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只是此时此刻,连菊花都已枯萎颓败,余下墨绿色的花萼,孤单的支撑起御花园的最后一缕鲜活气息。
满目萧索,湛蓝的苍穹中偶有南归的大雁飞过,发出一声声哀鸣。
抬头,是万里无云的蓝,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垂目,是枯黄的落叶,仿佛是宫中女子枯败了的人生,一点点一滴滴地等待,等待生命的终结。
谁来许她们一个终结,无需等待,无需看年华一寸寸短,一寸寸成灰。
她的生命,是否如同脚底穿梭在落叶间的蝼蚁一般。
卑微如尘。
莫寒漫无目的地走在彼时繁华竞逐,此刻荒凉凋敝的园中。
脑海中一幕幕翻腾起她残破的脸,湿湿黏黏如海藻般的头发,已被泡的惨白的唇……那双眼睛,在肿胀的眼皮下,似乎还在死死的扣住她,要将她一齐拖下阴冷的废井。
她想她是疯了,当弥月在背后缓缓吐出实情时,她以为她早已适应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空。
那夜无云,无雨,只一轮缺月,洒下失落的光辉。
鬼使神差,她竟走到弥月口中那废弃的井边,她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夜风送来女子的悲泣。
她本给了银两打发秋思出宫去。
可小太监五德挽起袖子费力地从井底拉出的,又是谁呢?只有她一人瞳孔收缩,想尽力地嘶吼,却发不出声音。
五德擦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还是扔回去好了,横竖这口井也没人敢用,也不知有多少人用来填井了……弥月低垂着眼睑,平静地劝她回去,夜里风大,伤身……仿佛是她太过矫情。
“噗通——”是年轻少女的身子坠进嗜血的魔障。
荣妃没有救她,沈乔生亦没有。
秋思就这样被她拼死效忠的人抛弃,只是袭远的一句话,她便成了井底无法解脱的冤魂。
如果没有她的怀疑,没有弥月的跟踪,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秋思依旧是玉华殿无忧无虑的小丫头,即使让她听去了什么,知晓了什么,又如何呢?
莫寒无言,俯身拾起一片枯黄的落叶,视线直直地落在叶脉上,若老僧入定般怔忡不语。
不远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莫寒茫然地抬头,见小亭里一人正执笔泼墨,宝蓝色的宽大衣袍掩饰不了他消瘦的身体。
不经意间对上一双沉寂的眼,莫寒了然地回笑,提裙匆匆走到亭中。
“大哥,今日怎么出来了?身子好些了么?”莫寒走近了方看清楚,袭深所绘的正式刚才在园中发呆的自己。
袭深笔下的人儿,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似她前一刻的沉郁愁闷。
“嗯,休息大半年了,见今日秋高气爽,便想出来走走,不料得了这般美的景致,这还要多谢阿九了。”袭深勾出画中人被秋风撩起的裙角,再远远地看上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莫寒侧着身子贴近石案,品味许久方开口道:“何必谢我,这画中人分明不是我。
眉眼是像的,但方才我胸中郁结,应是眉头深锁,双目无光,而大哥所画之人眼角含笑,面若桃瓣,倒是我期期艾艾的模样更贴合这秋日的萧索。”袭深细心地理了理她鬓边碎发,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柔声说:“有些景致是刻在心里的,无需照物而作,大哥还是喜欢看阿九开心的样子。
你看这满园秋色都因你的笑容而熠熠生辉。
何苦将心思纠结在愁苦之中。”咳嗽一声,缓口气又道:“眼见这林寒洞肃,橙黄桔绿,天地一片金黄,更不觉又是一番美景。”莫寒顺着他的视野望去,透过高高的红宫墙,仿佛看到汴梁城的车水马龙,院里六月雪与茉莉同开时雪一般的景致,还有冒着热气的水晶蹄膀、泛着油光的糖醋排骨,以及白花花的银子…………
“如果你不给自己烦恼,别人也永远不可能给你烦恼。
因为你自己的内心,你放不下。
有些事,在这里,便如庭前的花开花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到了这里,你必须认命,因为你是人……咳咳……”他咳得弓起了背,胸腹剧烈地起伏,本是苍白的脸颊此刻被逼得染上一抹病态的红。
莫寒上前轻抚他背脊,为他顺气。
“大哥怎么也没带个人在身边,一会我去叫太医好了……”袭深稍稍平复,艰难地开口道:“本就是这样多病的身子,只是多开几位药的事,也只是平白糟践了药材……”莫寒取过被丢弃在角落的紫貂皮斗篷,踮着脚为袭深披上,又细细系好了带子,拍拍被揉皱的绸缎面子,又将斗篷往里拢了拢,才颇为得意地仰头,朝他嫣然一笑。
恰好迎上袭深探究的眼神,忙挪开眼,佯装生气道:“依我看哪,大哥虽年近弱冠,这心性却是半大的孩子,这会子还跟太医们怄气,八成是埋怨开的药太苦了吧!深秋里,站这吹了大半天的风,竟连斗篷都甩了,装着画画,多半是要把罪责都推到我这个做妹妹的头上,好个聪明绝顶足智多谋的哥哥哪!”袭深舒眉,涩涩地说:“原想腰挂吴钩,平边关干戈,谁料这天生的病弱体质,莫说大散关,就是这宫门也难跨出几回。
大丈夫志在四方……”“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曹孟德不是说过‘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么,意思就是万里之远可以等同于咫尺之间,讲深一点呢,就是待在家里跟出门在外没什么太大分别的,再说了,在外头奔波劳累,栉风沐雨的,哪比得了宫里吃香喝辣,还附赠我这么个蕙质兰心的好妹妹。”
袭深莞尔而笑,“这话在理,原是为兄鲁钝。
今日听阿九一番话,便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啊……”“行了,大哥,你可别来揶揄小妹我。
我这拙嘴笨舌的,可抵不过你之乎者也的糊弄……”
“微臣沈乔生/沈乔逸见过大皇子,长公主。”莫寒向亭外俯身行礼的人望去,入目的依旧是苏州白缎,翩翩的丰姿。
几人相互客道几句,但见袭深咳嗽得狠了,便打发了人送他回宫,临走袭深道画尚缺字,邀莫寒提诗,沈乔生也在一旁凑趣,她推脱不掉,只含糊应了,嘱咐袭深注意身体,过几日去看他。
袭深走后,沈乔逸也被沈乔生打发到吏部去寻折子。
一时间厅内只剩下莫寒与沈乔生二人相对无言。
沈乔生望着铺陈在石案上的画出神,忽然叹道:“阿九已快到及笈之年了……”他拿起笔搁上的湖笔,舔墨,送到莫寒手边,温和地笑道:“公主不为此画填诗吗?”一双眸子柔柔地睨着她,眼神温柔得仿佛要淌出水来。
莫寒并不接笔,直直地与他对视,他永远和煦的面庞在此刻看来竟成莫大的讽刺,莫寒冲动得想上前将那张封得严严实实的面具撕个粉碎,看看里头是否藏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
她愤然地咬着下唇,仿佛那是杀父弑母的仇人,要咬碎了活活吞下肚去。
沈乔生见她满脸愤怒,不自禁笑出了声。
莫寒骤然发怒,拍案而起,怒道:“有什么好笑的,整天乐呵呵的,你是智障吗?还是得了癫痫,神经病,混蛋,王八蛋,面部神经萎缩…………”直到她骂得喘不过气来,沈乔什才上前握住她因气极而颤抖的手,收敛笑容,正色道:“小卒而已,不可用便弃之,以免牵出更多的布置。
谁都救不了谁,你我都只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而已,为了身边的人,必须这么做,必须。
你没错,太子殿下没错,秋思更没有罪过,我亦无悔。”莫寒苍然一笑,自嘲道:“是啊,兴许,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呢……”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气力,她扶着石案艰难地坐好,提笔,是流畅娟秀的梅花小篆,行文之间全是女子的灵秀与细如青丝的愁绪。
“在表哥心中,什么才是必须捍卫的呢?沈氏一门的荣耀?身边至亲?生死之交?红颜知己?荣妃娘娘?呵呵…………”她没来由地低笑,喑哑的笑声里满是嘲讽与干涩。
“表哥若想护住沈家,就必须在此时做出决断,切莫聪明反被聪明误,到时两边都不讨好,表哥手中攥着的,难道他人就没有?人有时应该仰头向上望,高处自有人,目光如炬……”手心上柔软的触感被渐渐抽离,眼见着白璧一般的手一点点远离,沈乔生胸中忽然袭上一股深深的失落,他克制地攥紧拳头,舒眉朗笑。
“阿九何时开始对表哥如此关心了?着实令人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