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衰——
再出现时已换上牛仔裤同帆布鞋,肩上挎一只棕色小肩包闷头向前冲,直到走出江宅走到肖劲身边。
她怒火中烧,他却藏在树荫下抿嘴偷笑。
气不过,楚楚抓起肩包往他身上砸,“笑什么笑!都怪你!”
他直直站着,随她任性。
一低头望见她嘴上暗红色唇膏,来回换衣服,连口红都来不及卸,唯恐他多等。
他的心忽而柔软,仿佛吸饱水的海绵,稍稍一碰,就有温柔似水一般倾泻。
想要挽起她耳边碎发,想要触碰她美好双唇,也想要捏一捏她河豚一样鼓鼓的两腮,却最终都忍住,他的自制力无人可敌。
“走吧。”
蓝白牛仔裤裹住细长的腿,她横跨在他后座,一面带头盔,一面嘀咕说:“早就叫你买车,二十几万一辆a,跑起来也不差。再不济买一辆旧款宾士车也够的呀,你打两份工,个个都是超高薪,何必逼自己吃苦?”
他弯腰,仔仔细细为她系好扣带,对于她的抱怨与建议不置一词。
摩托车发动,马达声嗡嗡空鸣。楚楚借机绕过他侧腰,一双手紧紧环在他小腹上,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也贴向他,紧得未见空隙。
还要偷偷摸摸掐他一把,尔后躲在他背后偷偷笑——哇,真的好硬。
肖劲把住车头,为做到心无旁骛,只差念出南无阿弥陀佛。
四月初风已暖,似情人的亲吻,吻过周身湿润皮肤。
楚楚靠着他,听着风声,看过这城市一街一角,未尝到金钱帝国的繁华,却体会饮水亦心甜的纯恋。
这时候更要发一小会傻,向上帝祈愿,愿这条路无穷无尽,愿引擎永不罢工,愿与他走到天涯海角世界崩塌。
“肖劲…………”她的唇离他的耳只剩三英寸距离,然而她的话都被风带走,没能落进他耳膜。
她心中藏微涩,有口亦难言。
车停在圣慈医院,一早便有熙熙攘攘人群穿过街道带着一张张沮丧的挣扎的脸孔到此求医。
阳光太烈,照得人睁不开眼。
楚楚抬手遮阳,眯着眼疑惑道:“你带我来医院见谁?”她明明听安琪讲,肖劲是老来子,父母早已经过世,难道还有其他长辈?
上帝啊,见家长吗?她的白衬衫牛仔裤是不是过于随便?早知道无论是乘摩托车还是三轮车,绝不该换掉那身令她一瞬间成为三十五岁肖太太的紧身裙。
“病人。”
“我当然知道是病人。”
他无从说起,她闷得快要心脏病发,两个人各怀心事上到主楼十四层,肾脏科似菜市场,车水马龙。
肖劲在人群中找到一位白发老太,另有一位头发枯黄着装朴素的中年妇女在身边作伴,两个人提着两只塑料袋慢慢从透析室走向电梯口。
肖劲跟上去,“大姐。”
老太回头,双眼浑浊,见到肖劲才得片刻清亮,“阿劲,你怎么来了?礼拜六不用做事?”
一旁中年妇女跟着喊,“三叔。”
肖劲点点头,拉过楚楚,“这位是江小姐,是雇主。”
老太立刻堆满笑,殷勤迎上,“江小姐,多谢照顾,我们阿劲有做的不好的,还请你多多包涵。”
“不……他很好,非常好。”她紧张到差一点把讲出口。
肖劲接过两只庞大塑料袋,一手扶着老太慢慢向前走,后面吊着一只长尾——竖起耳朵偷听的江楚楚。
肖劲说:“我听嘉怡讲,你的病又有加重,医生建议你住院观察,怎么不肯听医生话?”
老太瞪一眼身旁女士,拉住肖劲说:“不要紧,医生讲话都好爱夸张,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再歇两天都可以出门搵一份工。”
老天身旁被称作嘉怡的女士低头垂泪,犹豫许久,仍不敢开口反驳。
然而肖劲早已经作出决定,“今晚劳烦嘉怡收拾行李,明早我去屋村接你入院。”
老太急得要落汗,“不用不用,你听医生讲,金山银山都送给医院。我好得很,做完透析样样都好,根本没必要住院。”
“我已经交完入院费用。”
“傻仔,何必浪费钱。天大的开销,完完全全是无底洞,省下来给你买房结婚多好。”
肖劲腼腆地笑了笑说:“等我结婚还要等十年,先把你的病治好。”侧过头问身旁女士,“嘉怡,肾脏排期怎么样?”
“还在等,医生说大有希望。”
老太立刻否定,“早死晚死都是死,换又怎样,不换又怎样?搞不好死在手术台上,浪费钱。”
肖劲安慰她,“放心,钱我已经准备好。”
“唉……全怪我,得一个富贵病,要死不死,年年月月拖累你。”
“一家人,谈不上拖累。”他沉沉稳稳,对生活波折已然无所畏惧。
老太红着眼侧过脸看楚楚,“江小姐,我们阿劲从小受苦,好不容易还完债还要受我拖累,以后他做人做事有缺漏,劳你对他多一点谅解。”说着说着,要哭,“小小年纪上战场,队内受鬼佬欺负,哪里危险都派他去,从中东到波黑,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到现在肩上还有弹片…………我没照顾好他,我对不起爸妈……”
楚楚被老人的眼泪逼得手足无措,不得已抬眼投向肖劲,求援。
他扶过老太,“我送你们回去。”
出门招手拦下一辆红色出租出,老太摆手推辞,每日做小巴到医院报道,可省一笔“庞大”费用,肖劲递给嘉怡两张红钞,既要定时汇款,还要临时付车资,但他任劳任怨,期间连皱一皱眉都不曾有。
出租车留下一串黑色尾气,鱼一样融进前方车海人潮。
肖劲立在路旁,成为低头步行的人群间一座直立的标杆。然而他依旧描画一张生人勿进脸孔,隔着圣慈医院绿树满地的庭院望向她,即便最终到相同地点,但两个人同时保持缄默,异常默契。
“坐。”
医院左侧开一家咖啡厅,两个人一人一杯美式咖啡,各自饮各自的苦。
肖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紧致的小麦色皮肤,连带着皮下鼓出轮廓的血管一同放置在圆形桌面。
他手臂放松,五指弯曲,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用以缓解他难以言喻的焦灼,“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买车,这就是原因。”
她尝一口热咖啡,尝出满嘴苦涩,莫名的受不得半点委屈,多说一句话就恨不能大哭一场。
酸酸甜甜,少女初恋。
“你带我来,就是为给我上一课,好让我知难而退。”
他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右手银戒上,并不否认。
“我在你眼里天天住空中楼阁,不知道现实多痛苦?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讲,少男少女谈恋爱不讲成本,不知道生活艰辛,但你不同,你背负太多,再也扛不起一个花销庞大只顾玩乐的江楚楚?”指尖微颤,她唯恐泄露心事,急忙用右手盖住发抖的左手。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他不敢看她,害怕从她清澈无垢的眼睛里窥见自己的卑下。
“我讨厌你!”嘴唇也不自主地发颤,她咬着牙忍住泪,“江楚楚在你心里已经被彻底定性,你从心底看不起我,你当我是平白无故发疯,冲昏头脑表白,被拒绝后三五天就痊愈,可是你知道什么?你知道……”说不下去,哽咽从喉中传到他耳内,但他仍需硬起心肠听她一个字一个字割裂胸腔,“你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单恋他多长时间,连自己都算不清楚。
感情的萌芽从来悄然无声,直到它突然间破土,才知后悔亦来不及,只能跟随它重开阻碍,茂盛生长。
因此做过许许多多疯癫事,都因身不由己,爱不由己。
“唉……”他艰难地弯曲背脊,忍住胸口一阵钻心的痛。
最终他未能多讲一句话,安慰她鲜血淋漓的心。
他只是站起身说:“该走了,你下午还有约会,我送你回家。”
楚楚浑浑噩噩跟着他走到停车处,他将头盔递向她,才发觉一滴泪追在黑色玻璃罩上,随即快速地散开,消散于无形。
她问他,“我的爱,我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样一文不值吗?”
他说:“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我看那位程先生就很不错。”
她当即睁大眼,不能置信。
一口气从小腹钻到胸口,她抓起头盔猛地砸在他背后,“去死吧你!”
她跑走,他未能去追。
爱情遮蔽双眼,局中人个个自苦。
她因此恨透了他。

 

第34章 深谈

第三十四章深谈
人渣!
经此一事,肖劲在江楚楚心中彻彻底底与人渣划等号。
她不得已加入失恋大军,灰心承认失败,坦然面对人生。
但无论江太太如何疾言厉色,责令她出门交际,她都一心一意将自己锁死在房间,再一次拿起读书武器弥补失恋伤痕。
从前是认真努力用功,现在是头悬梁锥刺股,大彻大悟。
江安安来敲门时她正闭着眼背诵林肯演讲词,想象一八六二年全美内战,北方美利坚合众国面临重重考验,要统一、自由、平等还有战争永恒不变的主体——金钱与权力。
江安安在适当时候敲醒她的狂野臆想。
楚楚去开门,迎进来端着牛奶与曲奇饼的江安安。
“拜托,午夜十二点半还在背书,你立志要考全市第一?”
楚楚让到书桌旁,找过来一只软木椅,与她对坐,“下个月举办朗诵会,ms.张将我顶上去,我别无选择。”
“你是大忙人。”江安安把牛奶送到她手边,“趁热,喝完好睡觉。”
“牛奶配曲奇,你想害我胖成肥肥呀?”
“你瘦得两眼外凸,我都恨不得塞给你两碗肥油。”
楚楚伸手摸了摸面颊,纳闷,“不会呀,我怎么没发觉。”
“你当然没发觉。”江安安翻个白眼,恨铁不成钢,“你满脑袋只剩下肖劲,连对自己都不用心。”
“乱讲,我明明在努力读书。”
“你从前也用功,但不至于背书背到凌晨三点,我同妈咪都认为你吃错药。”
楚楚高声反驳,“我立志报考南大,因此发奋读书,难道这也有错?”
江安安讲出千古名句,“女孩子不用那么拼,嫁给程嘉瑞,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在外工作?你从头到脚只属于他一个人。”
楚楚咬了咬下唇,对未来人生坚定不移,“不论你们怎么安排,我有我自己的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她发誓决不让程嘉瑞主导她。
江安安轻笑,“那第一步先从拒绝零用钱开始。”拍一拍妹妹仔充满胶原蛋白的脸颊,她起身向外,“你收收心,反正结局都是要分手,现在讲清楚分干净不是正好?”
“你怎么样样事都猜得到?”
“毕竟我是你阿姐,且谈过三百次恋爱,分析你这类恋爱傻瓜当然绰绰有余。”
楚楚显然不服,“只会讲我,你自己同画家两个怎么算?”
“我有我主张,哪一天我同他私奔到北极,你也不要惊讶。”
“嘁,我不信。”
“随便你,早点睡,书呆子。”
夜间谈话结束,楚楚抵不住好奇,跑到穿衣镜前观察自己,左右照前后比,越是看越是应证江安安的话,她自己捏一把脸颊,对于上短时间内流失的脂肪充满惋惜,“好像真的瘦很多…………”
她与肖劲几乎天天见面,又几乎一个字不说,像苏联与美国,冷战正酣。
但这何尝不是折磨?对她是,对肖劲同样也是。
她躺回大床,瘫软无力,一双眼直直望向天花板,“我这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到底遇到肖劲,是缘还是劫?
即便最痛苦时回想,仍是快乐大过忧伤。
你得承认,无论时代如何转变,里头个个少女都是乐天派。
但低落的情绪横向蔓延,连18d都被感染,整日浮浮沉沉没精打采。
肖劲临时给它加餐它都不理,直到他问:“你是不是太寂寞?”
18d鼓着两只大眼,吐一口水泡,咕咚,从水底漂到水面,类似某种神迹。
“再买一只母金鱼陪你?”
咕咚——
又一个泡沫上涌,坦露它急迫心事。
但肖劲说:“不可以,我们讲好一起单身。”
他不谈恋爱也不许它找配偶,死扑街,谁像他一样冥顽不灵?它作为一条鱼还是要繁衍后代的呀。
霸道无耻的主人,气死鱼!
它连续吐泡,气得要撞壁自杀。
卧室的门虚掩,蒋琬端一碗糖水送到他房间,“天气热,晚上吃一点糖水再睡。”
他说好,谢谢,礼貌又客气。
应当要送客,但蒋琬不肯走。
她今晚下班早,来得及重新化妆、穿衣,松松垮垮大衬衫挂在肩上,衣摆尽头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的腿,慵懒又妩媚,她不信他不中招。
“最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工作很忙吗?还是大姐的身体又出问题?”
“不是,都很好。”还是老样子,端着一碗糖水又不动手,两只眼盯住碗口,一动不动——当代柳下惠。
无奈女人就爱他这副样子,明明有资本做情场浪子,偏偏一副死脑筋,洁身自好。
她当然祈盼做他唯一动心的那一位。
“我们两个认识十几年,你有话不能对我讲?”
肖劲低头喝一口糖水,仍是说:“马马虎虎,每天都没区别。”
他不肯说,她作为女人已“懂事”,绝不追根究底,反之适当调整话题,作为女朋友或妻子,蒋琬应当得满分。
“上次多谢你,不是你进进出出照顾,我阿姐同茵茵怎么挪得动我?事到临头才明白,平常无论多坚强多自我,重要时候还是需要有个男人在身边……”余下的话不必说,要懂得留白,这又是“懂事”女人的另一招。
但已经讲得这样直白,他怎么会不懂?
就怕他不想懂。
“莱利不错。”肖劲答。
莱利是她同事,长得瘦高好似一根杆,人又小气,样样都不如他。
但其实他又有哪里好?不过是因为她中意他,便事事处处都偏心。
绕来绕去没耐心,蒋琬决定把一切挑明,快刀斩乱麻。
“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看不明白。”她将长发拨到右肩,慵懒大卷发舒展开,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颈,剩下一双丹凤眼,牢牢盯住肖劲,“我对你的心早已经超过友谊,肖劲,你为什么不肯多看一眼?”
肖劲放下碗,双唇紧抿,拒绝的话也同样直白,“我们两个没有可能。”
“为什么?我配不上你?还是你……”
“我已经爱上其他人。”
晴天霹雳,她原以为他至多讲他承担不起,那接下来她说生活再苦都都一起扛,情真意切,一定能够触动他。
谁知道是这样,她几乎听到背后轰隆隆雷声炸响,震得她耳鸣眼花。
她不甘心,抛弃一贯的隐忍,决心要追问到底,“是谁?我们两个同住一间屋,我根本……肖劲,你告诉我她是谁?”
她多年恋情付诸一炬,都因有个程咬金半路杀出,她怎么能不恨呢?全然将自己摆在肖太太的位置上,质问出轨的丈夫。
肖劲说:“是谁都不重要,我跟她也没可能。”
所以说呢?
她静下心,又多一丝希望。
然而他很快否决,“但我也不会再爱其他人。”
蒋琬的心被他一高一低提上抛下,很快就要全线崩塌,至少她还藏着泪,哽咽忍耐,深呼吸之后才开口,“现在讲这种话未免太早,未来还有多少年?你不可能不结婚。”
肖劲闷声说:“小琬,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很多时候我都有这类感觉,就像我离开家乘飞机去巴黎,在机场跟我妈道别,当时我就猜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现在也一样,除了她,我再也不会有心去爱任何人。”
空气里漂游着决绝的气息,他的话成为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将她凌迟。
他们的爱情磅礴伟大,那她呢?她爱他绝不亚于任何人。
蒋琬抹一把泪,艰涩道:“既然这样爱她,为什么不大胆去表白?”
“她已经先我一步表白。”他无奈。
“那你们早应该在一起。”
他似乎是笑,那么轻,那么淡,却凝结了无数层层叠叠难以分辨的愁绪。
肖劲说:“一段情最开始并不是快乐,而是自卑,很可笑,小琬,我害怕自己没有她想象中好,更清楚现实差距能把所有感情都消耗完,所以……不如不要开始。”
“我可怜她,也可怜我自己。”她心中五味杂陈,乱如麻。
“我已经受到惩罚。”
是上帝在折磨他,将他的心挖空,每一日都是行尸走肉,每一刻都是下坠下坠再下坠,于无底洞中寻找救赎。
他与蒋琬交谈至深夜,最终结局是她哭红眼,他抽完一整包万宝路香烟。
屋子里弥漫着绝望的灰色,蒋琬终止一段延续十年的单恋,而肖劲坦白一曲失败人生。
人人都在红尘中受过,谁又真正轻松?
到头来得过且过,爱过,不曾忘过。

 

第35章 冷战

第三十五章冷战
肖劲抽烟的频率突然提高,他的烟瘾在近阶段提升至极限,离不开放不下,只在接送江楚楚前后才放得下——为避免在衬衫领口留下香烟余味。
楚楚又回到后座,上车即沉默,半个字也不与他多说。偶然间目光相触,也快速散开。同行是迫不得已,如有可能,她但愿再也不见他。
她恨他,到今天仍记得清清楚楚,圣慈医院一幕幕,都是他对她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的彻底羞辱。
去死,去死吧肖劲!
六月,临近联考,全校师生都在忙碌中求生存。
但这一天又不同,ms.张的更年期提前到岸,教鞭甩得呼呼响,她的喜怒无常都需要归因于她体内未能发泄完毕的老化基因。
到下午放学前,陈家兴突然被ms.张点名,“说,是不是你!”
陈家兴畏畏缩缩站到讲台前,连番解释不是他,到最后逼得连家乡话都讲出来,惹出全班哄堂大笑。
原来午休时间ms.张又叫他去办公室提包,来回之后发觉她钱包里少一张大钞,她是福尔摩斯转世,查都不必查,当即断定是陈家兴中途顺走。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穷,穷是原罪,是黥首之刑,令你无处遁逃亦无处栖身。
她单手叉腰活生生是一只大茶壶,另一只手挥舞教鞭,啪一下打在陈家兴光溜溜的脑袋上,“还不承认?死不悔改!”
又一下。
“不许哭!”
再一下。
陈家兴本来就长得不算周正,疼起来龇牙练嘴,整张脸都皱成一团,越发地突兀地丑。
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被教鞭抽到发热发麻的头皮,却在半途中被ms.张拦下,接着抬高教鞭狠抽他手背,“还敢伸手?”
总之他做什么都不对,样样事都讨厌,除非低下头任她抽打。
啪啪啪——一声比一声响亮。
陈家兴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一张脸脏得不能看。
ms.张一边打一边骂,“丑八怪,乡下佬。明天叫你那个北姑老妈来学校道歉!”
全班都被戳中笑点,少男少女天真不谙世事,有权利在羞辱中攫取快乐。
但ms.张嚣张横行十余年,欺负人挑对象都有长足经验,回回都是“陈家兴”,全都是无权无势、任打任骂新移民。
未料到平常事走出不平常主角,江楚楚突然站冒头,蹭一下站起来,原本就靓到惹眼,站直似鹤立鸡群,惹得人人都回头望,而她的眼却盯住扬鞭的ms.张。
情形突变,不必解释已经知道各自角色。
一时间教室变战场,空气焦灼,人人屏气凝神认真观战。
“阿楚,回来。”是闫子高压低声音在背后说,企图制止她的公然挑衅。
但她不管。
她冲动且固执,她尝过被当中羞辱的痛苦,她今次维护陈家兴就像保护曾经那位孤苦无助的江楚楚。
因此她义无反顾。
她一步一步走向讲台,毫不畏惧地与ms.张对视,直到她走上阶梯,抢过ms.张手中教鞭,两只手一头一尾握紧,再抬起膝盖,干干脆脆折断教鞭。
接着一抬手,将一件罪恶凶器重重砸在黑板上。
一声闷响,吓得第一排同学一个激灵猛抬头。
ms.张目瞪口呆,周遭人都被江楚楚孤胆英雄一般的气势震住,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袁柏茹收起轻蔑与不屑,肥妹也忍不住要为她鼓掌——
原来都是墙头草,谁赢为谁唱赞歌。
楚楚成为消失在西部电影里拿左轮手*枪四处找人决斗的牛仔,带着寂寞而勇武的背影,拉上陈家兴便往外走。
边走边说:“不要哭,哭给谁看?谁会同情你?”
陈家兴还是不停,最后躲在大树后嚎啕大哭。
楚楚站在他身前,教育他,“下一次再欺负你,你拼了命跟她对打,耍狠谁不会?吃到教训她才知道你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