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局面本就是平南王府费心得来,确实不能太贪心了。
前院气氛正酣,就连卫晗都浅酌两杯,本有些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红。
只是他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依然通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他不喜这样的场合,但该来还是要来。
这世上并无能完全随心所欲之人
想到这里,卫晗微微一怔,脑海中突兀闯入一个人影。
或许还是有的。
不管世人看法如何,那位骆姑娘确实活得随心所欲。
但是这种不顾后果的随心所欲,他并不认可。
只是——卫晗突然想到短短相处的那几日以及回京后的两次接触,又有些迟疑。
骆姑娘似乎也不是不顾后果,恰恰相反,她看似随心所欲的那些举动,带来的结果都不错。
比如请动了李神医……
想到此事,卫晗心生无奈。
他已经接连碰壁数次了。
骆姑娘究竟是用什么打动神医的?
卫晗又陷入了沉思。
身边传来动静,卫晗侧头看了一眼。
卫羌向卫晗举了举杯:“王叔可是觉得今日的酒不合胃口?”
“没有。”卫晗端起酒杯随意与卫羌的杯子碰了碰,一饮而尽。
杯是白玉杯,握着杯的手仿佛比白玉还要白。
卫羌目光落了落,闪过一个念头:这位王叔可一点不像威震北地的修罗。
他比卫晗长了足足九岁,也因此,实难把眼前这个刚刚褪去少年青涩的男子当成长辈尊敬,不自觉就带了审视。
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份,对大部分长辈也并不需要如何尊敬。
可开阳王不同。
开阳王是威慑北齐的一把尖刀,深得父皇器重。
而他这个太子与父皇的关系终归微妙了些。
不是亲父子,相处难免有些如履薄冰,何况天家无父子,史上下场凄凉的太子不胜枚举。
卫羌不动声色把酒喝完,笑道:“刚才我去婶婶那里,路上遇到了一个人。”
卫晗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
“是骆姑娘。”卫羌没有卖太久关子,留意着对方表情说道。
卫晗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面无表情等着卫羌继续往下说。
遇到了骆姑娘,为何对他说?
卫羌没有看出什么,笑起来:“骆姑娘逼着王府侍女领她来找王叔。”
卫晗眉梢微动。
逼王府侍女领着来找他?
“侍女不从,竟还捉了条小蛇恐吓人家。呵呵,看来骆姑娘对王叔真是魂牵梦萦。”
卫晗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淡定。
太子说的真是骆姑娘?
那次他主动约见,提出来的请求对方拒绝得那样干脆利落,他可没看出来半点魂牵梦萦。
路上,一碗臊子面收他一百两银子,他也没看出来魂牵梦萦。
不过捉蛇倒像是骆姑娘敢做出来的事。
一个把菜刀舞得那么熟练的人,应该用菜刀剁过蛇吧?
据说蛇羹味道不错。
菜刀——
卫晗想着这个,难免想到一件事:所以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往他眼睛撒了一把辣椒面的女子就是骆姑娘吧。
“太子莫要拿我取笑。”卫晗心中想过许多,面上一点异样不露。
“王叔不好奇骆姑娘后来去了哪里?”
卫晗呼吸一窒。
去了哪里?总不能真来找他了吧?
------------
第75章 礼尚往来
这个时候,骆笙已经转过一处假山,望见了先前被领去的长亭。
长亭中人影攒动,声音杂乱,似是发生了状况。
骆笙脚步一顿,随后快步走了过去。
“骆姑娘回来了!”衣香鬓影间,不知哪位贵女喊了一声。
众女齐刷刷往外看,见到骆笙的瞬间神情各异。
骆笙一眼扫到骆玥捂着脸杏眼含怒,骆晴苍白着脸搂着她,一名婢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三姐——”见骆笙走来,骆玥脱口而出,不知为何竟感到了委屈,那双含着怒火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把你的手放下来。”骆笙语气淡淡,甚至隐约能听出一丝嫌弃。
众女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
骆姑娘不好惹,这个她们都知道,本以为见到自家姐妹受了欺负哪怕为了面子也会出头,现在看来是想多了。
也是,骆姑娘在外头横行霸道,在府中同样作威作福,又怎么会护着姐妹呢。
骆玥听到这话咬了咬唇放下手,垂着眼帘掩去眸底的失落与自嘲。
她刚刚一定是魔怔了,见到骆笙竟以为会替她出头。
骆笙视线落在骆玥面上。
骆玥右边脸颊微红,因为肌肤娇嫩雪白,巴掌印十分明显。
骆笙眼底冷下来,平静问道:“谁打你了?”
这个人自然不会是骆晴。
众女不由看向站在骆玥不远处的一名少女。
少女个子高挑,神色倨傲,与骆笙投过来的眼神相触,下意识抿了抿唇。
骆笙不知道少女是谁。
没有骆姑娘的记忆,这点确实令人头疼。
但一个见到她下意识抿唇的人,身份应该不会比小郡主卫雯更高贵,且很可能与骆姑娘闹过不愉快。
短短一瞬间,骆笙有了这些推断。
“你打了我四妹?”骆笙直视着少女问。
少女红唇抿成一线:“是又如何?”
卫雯比骆笙先一步回来,此时身为主人不得不站出来:“骆姑娘,情况是这样的——”
骆笙语气淡淡打断了卫雯的话:“郡主先不急着说。”
卫雯皱眉看着骆笙,不知道对方说这话的意思。
众女更是眼睛不离骆笙左右,沉默的外在下是一颗兴奋跳动的心。
只要自己不是那个热闹,看热闹永远是人的天性,在场贵女也不能免俗。
众目睽睽之下,骆笙一步步走到少女面前,扬手甩了一巴掌。
一声脆响震住了众人,就连挨了耳光的少女都没反应过来,捂着脸满眼震惊。
骆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揉了揉手腕这才对卫雯微微一笑:“郡主现在可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了。”
卫雯回过神来,语带不悦:“骆姑娘,你这就有些过了。”
骆晴担忧喊了一声:“三妹——”
骆玥望着骆笙怔怔落泪,眼中却有了光。
领骆笙前来的侍女盯着少女的脸心情十分复杂:骆姑娘的手摸过蛇呢……
“我只是礼尚往来,先还了礼再谈其他。”骆笙扫了跪地发抖的侍女一眼,语气透着漫不经心,“瞧着好像又是侍女引起的麻烦呢。”
卫雯心头一跳,那些指责的话不得不咽了下去。
骆笙这话听着随意,却没那么简单。
母妃那边侍女把甜汤扣到长春侯夫人脸上的事还没传出来,要是眼下的事端再被骆笙引到王府婢女身上,王府名声就要受损了。
别的不说,一个管不好下人的名声就不好听。
卫雯望着骆笙。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平静深邃,令人看不透深浅。
骆笙连宰相的孙女都敢甩巴掌,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眼前挨打的少女正是陈阁老的孙女陈若凝。
真要说来,阁臣与前朝的宰相有很大区别,但在民间还是习惯以阁老或宰相称之。
卫雯想着这些,不得不缓了语气,柔声道:“我只比骆姑娘早来一阵儿,具体的还是请在场的姐妹说说吧。”
亭中一片沉默。
看热闹是好的,卷入热闹就不明智了。
卫雯敛了敛眉。
她其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有些话由她这个主人来说不大合适。
略一琢磨,卫雯对朱含霜微一点头:“含霜,不如你来说吧。”
朱含霜与骆笙本就不对付,倒是不在乎太多,开口道:“先前大家在吃茶,这个婢女给骆二姑娘端了一盘瓜果,谁知脚下一滑果盘脱了手。骆四姑娘为了护着骆二姑娘把果盘往外一甩,瓜果全都砸在了陈大姑娘身上。”
朱含霜说到这,下意识弯了弯唇:“瓜果砸了陈大姑娘一身,骆四姑娘却没道歉。陈大姑娘一急就打了骆四姑娘一巴掌,情况就是这样。”
骆笙听朱含霜说完来龙去脉,心中冷笑。
朱含霜这话听来没什么问题,实则把过错一股脑引到了骆玥身上。
不小心砸到了陈大姑娘却不道歉,这怎么听都是骆玥不占道理。
相比之下,陈大姑娘情急还击也就变得情有可原了。
骆笙此时倒是猜出了陈大姑娘的身份。
姓陈,还敢甩大都督府的姑娘巴掌,这应该是当朝次辅陈阁老的嫡长孙女陈若凝。
她听红豆提起过,骆姑娘以前揍过相府千金陈大姑娘。
红豆为什么会提起呢,因为这丫鬟当时帮着自家姑娘一起揍的,作为光辉战绩当然要时不时提一提。
骆笙静静听完,没有顺着朱含霜的话问,而把视线落到了跪地侍女身上。
“脚下一滑?上个果盘都能脚下一滑,这个婢女是与把甜汤扣到长春侯夫人脸上的婢女同一批调教出来的吗?”
此话一出,众女一脸惊讶,与左右之人低语起来。
卫雯眼底闪过恼怒,对朱含霜使了个眼色。
朱含霜忙道:“实怨不得婢女,地上洒了酒水太过湿滑,她是无意踩到了。”
骆笙往地上扫了一眼,果然见到湿漉漉的石板,还有尚未收拾走的碎瓷与占满灰土的瓜果。
“呃,原来是个意外。”骆笙随意点评一句,却让卫雯心中更恼。
既然说是意外,为何反复提起,这不等于强调王府婢女有问题。
骆笙睇了卫雯一眼,看向骆玥:“四妹为何没向陈大姑娘道歉?”
骆玥一开口就带着气怒:“我——”
骆笙摆摆手:“慢慢说。事实摆在这里,说快说慢也不会变。”
------------
第76章 讲道理
许是骆笙表现太过淡定,骆玥愤怒的情绪一下子得到了安抚,声音不自觉放缓:“我失手把果盘推到了陈大姑娘身上正准备道歉,谁知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陈大姑娘骂了。”
“陈大姑娘骂什么?”骆笙睨了陈若凝一眼。
挨了巴掌的陈若凝脸色铁青:“骆笙,你欺人太甚!”
骆笙收回视线,全当对方不存在。
“她骂我是故意的。”骆玥一咬唇,“还骂我跟着三姐不学好,认不清自己身份来王府赴宴……”
骆玥说着看了站在陈若凝身侧的粉衣少女一眼,忿忿道:“陈大姑娘明明带了陈二姑娘来,却这般羞辱我,还羞辱三姐。我气不过就没道歉,陈大姑娘就一巴掌甩了过来……”
骆笙不动声色扫量陈二姑娘一眼,明白了对方与骆玥一样是庶出。
要说起来,今日来的贵女都是各府身份最尊贵、最得宠的姑娘,庶女寥寥无几。
骆玥的话显然让陈二姑娘有些难堪,生着一张桃心脸的女孩尴尬垂下头去。
陈若凝从那一巴掌中缓过神来,望着骆笙的眼睛几乎喷火:“骆笙,你真以为能为所欲为?”
骆笙一脸严肃:“陈大姑娘可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为所欲为了?”
“什么时候?”陈若凝声音拔高,一指自己左脸颊,“刚刚这一巴掌难道不是你打的?”
京城贵女中,陈若凝性子冲动是出名的,不然也不会有与骆姑娘对打的光荣事迹了。
此刻陈大姑娘与骆姑娘对上,让在场贵女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这可真是有好戏看了!
骆笙莞尔一笑:“刚刚我给你的可不是巴掌,而是回礼。”
她眉眼镇定,语气平和,越发衬得对方冲动暴躁。
陈若凝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骆笙脸色骤然一冷,把唇畔的笑收起,“陈大姑娘若想讲理,不如我们这就去王妃与诸位夫人面前讲一讲。我正想问一问王妃,平南王府是不是不许庶女登门做客。”
“骆姑娘!”卫雯不由急了。
骆笙目光转向卫雯,弯唇一笑:“差点忘了郡主就在这里,那就请郡主说一说吧。”
突然被推上风口浪尖,卫雯气个倒仰,偏偏不好流露出来。
在场贵女几乎都是嫡女身份,若说心里话,没有几个真把庶女放在眼里,卫雯以郡主之尊更是如此。
可王府不许庶女登门做客的话万万不能传出去。
如今最得皇上宠爱的萧贵妃便是庶女出身。
萧贵妃是个狠的,因为当庶女时受过嫡母不少磋磨,一朝翻身就找了个由头逼死了嫡母,嫡母所出的一子一女亦是下场凄凉。
萧贵妃圣眷正浓,平南王府哪能传出这样的话得罪人。
卫雯突然发现骆姑娘动起嘴皮子来比动拳头还要难缠。
“怎么会呢,既然收到帖子,就都是王府的贵客。”卫雯强笑着道。
骆笙对陈若凝挑了挑眉:“陈大姑娘可听到了?”
陈若凝抿唇不语。
郡主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与骆笙结怨,实在是这贱人太过嚣张让人忍无可忍,而对平南王府的小郡主就没必要得罪了。
骆笙冷下脸来:“既然王府对来客一视同仁,那我就要问一问了,陈大姑娘凭什么揪着我四妹的出身侮辱人?凭你是相府千金,还是凭你不讲理?”
“你——”陈若凝被问得火冒三丈,偏偏不知如何辩驳。
骆笙动作优雅把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不紧不慢道:“陈大姑娘打了我四妹一巴掌,我还了你一巴掌,那便抵消了。我四妹失手把果盘扫到了你身上没道歉,你言语侮辱我四妹也没道歉,那么亦抵消了。我们在王府做客总不好让主人为难,此事到此为止,陈大姑娘觉得如何?”
陈若凝听得有点懵。
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她若是坚决不答应,倒像是无理取闹了。
卫雯见陈若凝没吭声,忙道:“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姐妹,骆姑娘与陈大姑娘能握手言和最好了。今日是我没安排好,说起来该我向二位道歉才是。”
小郡主都这么说了,陈若凝窝在肚子里的火气就更发作不出来了,绷着脸一声不吭。
想见到的事没有照着计划发展,不想见到的事却发生了,卫雯默默叹了口气,笑道:“姐妹们若是吃好了,不如在园子里随意走走,东南角有一片芍药花开得正好。”
见没热闹可瞧了,众贵女遗憾的同时熟练露出体贴温婉的笑容,三三两两离开了长亭。
陈若凝绷着脸往前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打了别人一巴掌,也挨了一巴掌,可她还平白无故被果盘砸了一身呢,怎么就抵消了?
骆笙那个贱人把她绕进去了!
可偏偏事情都结束了,现在再冲回去打架,只会显得她不依不饶。
陈若凝憋屈得脸色发青,猛然停下来。
陈二姑娘垂眸走在后边,一时不察撞了她手臂一下。
陈若凝憋着的火腾地冒了上来,扬手打了陈二姑娘一巴掌,喝道:“你没长眼睛么?”
“大姐,我一时没留意——”
不远处还有随意走动的贵女,陈若凝不欲人留意到这边的动静,狠狠瞪了陈二姑娘一眼,举步往前走。
陈二姑娘亦步亦趋跟上。
“滚一边去,不许跟着我!”陈若凝推了陈二姑娘一把,大步往一处花丛走去。
陈二姑娘留在原地,垂眸苦笑。
骆笙还待在长亭里。
骆玥咬了咬唇,对着骆笙福了福身子:“三姐,多谢你替我解围……”
骆笙一脸平静:“不谢。”
这般言简意赅,倒是让骆玥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的心情了。
这时骆晴开口提醒道:“四妹,你的衣裳脏了。”
骆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衣袖上溅了不少酱色汤汁,因为今日穿的浅色衣裳,瞧着十分明显。
她想了起来,这是护着二姐时一只手无意按到桌上碗碟溅上的。
“领骆四姑娘去更衣。”卫雯随手指了一个丫鬟吩咐道。
“给郡主添麻烦了。”骆玥微微欠身。
卫雯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客气微笑:“应该的。”
------------
第77章 牡丹花下
出门赴宴的贵女,总会备上一套与所穿颜色款式相近甚至一样的衣裳,为的就是应付这种突发状况。
衣裳由自己丫鬟带着,只要遣人去通知一下留在外头喝茶的丫鬟,在主人家提供的房间里换过就是了。
这本来没什么稀奇,可想到今日王府接连失误的侍女,骆笙却皱了皱眉。
她可不会天真的认为两个侍女都是失误。
“我四妹去更衣,不会再有侍女手滑、脚滑了吧?”骆笙直视着卫雯,含笑问道。
卫雯气结,面上却只能微笑:“怎么会。”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倘若再有侍女闹出失误来,在场的贵女也不是聋子、瞎子,平南王府就很难置身事外了。
没有人乐意去别人府上做客时还提心吊胆。
更何况骆四姑娘一个庶女又没妨碍着她,她算计骆四姑娘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就好。”骆笙同样回以微笑。
二人对视,看似客套有礼,气氛却有些古怪。
骆晴开口道:“我陪四妹一起去吧。”
眼见骆晴与骆玥由侍女领着离去,骆笙对卫雯笑了笑:“我逛逛园子,就不劳烦郡主相陪了。”
“骆姑娘请自便。”
骆笙举步走出长亭。
朱含霜收回目光,眼中厌恨不再遮掩:“郡主,你看她多么嚣张!”
卫雯语气冰冷:“她不是一贯如此么。”
“可她连你都不放在眼里。”
卫雯凉凉一笑:“这有什么稀奇,她与长乐公主关系好,我一个郡主算什么。”
朱含霜嗤笑一声:“也就是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长乐公主把她当知己好友呢。我看在长乐公主眼里,也就是拿她当个阿猫阿狗解闷逗乐罢了。”
卫雯款款往外走,轻声道:“就算是解闷逗乐,只要公主还喜欢,那她就能拿着鸡毛当令箭。何况她父亲是掌管锦麟卫的大都督,她不顾脸面耍横撒泼,别人还真的不能怎么样。”
说到底,骆大都督才是骆笙的底气。
只要骆大都督一日得皇上器重,骆笙就能嚣张一日。
不过再嚣张又如何,骆大都督就算权势滔天也不可能强逼着高门大户娶他女儿,而若把女儿嫁给趋炎附势想与大都督府结亲的人家,就更不需要把这么个人看在眼里了。
这还是骆笙在其父掌权时好歹能嫁出去,倘若骆大都督一朝失势,骆笙的下场恐怕连王府婢女都不如。
卫雯冷冷想着这些,气顺了些。
“可我就是看不过去。连陈大姑娘她都说打就打,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说不定哪日就要欺到郡主头上来。”朱含霜明着为卫雯抱不平,心中又是另一番烦恼。
骆笙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偏偏还看中了开阳王,要是闹着嫁给开阳王怎么办?
骆大都督是皇上眼前红人,万一皇上就答应了呢。
到那时,她就算怄死也无能为力。
与其到时候绝望后悔,不如趁现在找个机会毁了那个贱人,看她还如何打开阳王的主意。
卫雯承认朱含霜的话让她对骆笙厌恶更甚,却也明白好友那点念头,淡淡道:“恶人自有天收,我相信这种人不会嚣张太久的。”
自从一家人搬来京城,连她身为郡主都不能随心所欲,骆笙凭什么可以?
朱含霜勉强点头,伸手遮了遮扑面而来的阳光:“今日日头有些大,咱们去那边竹林走走吧。”
卫雯随意点了点头。
骆笙看似漫无目的闲逛,却暗暗把园子里的一物一景记在心里。
平南王府害她家破人亡,这个仇早晚会报,多熟悉敌人的住处总没有坏处。
她不知不觉走到园子深处,停在一丛牡丹花旁。
按说牡丹花期已过,可不知王府花匠用了什么法子,眼前这一片牡丹竟开得格外绚烂。
近丈高的花茎,硕大的花朵,秾丽芬芳,不愧国色天香的赞美。
骆笙不觉多打量几眼,想到骆晴二人离去有一阵子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便转身往回走。
这片牡丹显然也吸引了其他贵女的注意,回返的路上陆续遇到有人往这边走。
身后传来女孩子的笑语。
“呀,没想到这里还有盛放的牡丹,我家园子里的前些日子都谢了呢。”
“我家也谢了。”
“到底是王府,一花一草以为寻常,其实总有出奇之处。”
“是啊,王府当然不一样。”
“咦,这是什么?啊——”
骆笙因这声突兀的尖叫驻足转身。
数名贵女或退或掩面,还有人因太过慌乱跌倒在地,尖叫声此起彼伏。
骆笙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立在原处一时没有动。
很快一名贵女尖声喊道:“死人了——”
这声喊透着莫大恐惧与惊慌,很快引得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骆笙举步走过去,看到了牡丹花下横伸出来的一只手。
“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来的卫雯问道。
几名贵女面色煞白,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其中一人颤声道:“牡丹花下有……有死人!”
卫雯脸色登时变了,脱口而出:“谁?”
几名贵女把视线落在一名跌倒在地的贵女身上。
她们听到尖叫后只看到一只手就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看。
跌倒在地的贵女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人,此刻明显吓得不轻,哆嗦着道:“是,是陈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