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声声用尽全力喊着。苏朝歌说,宣谨言为了消除晋王疑心连佞臣*都能娶的人,连这种直接矮了两辈的事他都做得出,他可是老晋王得意的孙子,肯定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就算一时委曲求全应该也不会容许别人在他的府上撒野。
别无他法,她只能堵了赌了。赌宣谨言的威严。
“十公子,小侯爷,你们这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茱萸知道他们肯定不敢再拦她,但出于恐惧,她还是飞速的拎着裙子跳过游廊的栏杆跑到宣墨笺身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墨笺,你来得正好,这个姑娘是你府上的丫头?叫什么名字,一会儿我向王叔讨了去。”听口气是那位十公子。
“宣公子,救救我。”
看着那两位像要个物件一般的轻松语气,茱萸心里愤愤的又骂了句“你娘”,她又没有花枝招展,也没有挑僻静处走,怎么就找来这样的鬼怪。
“十公子,这位姑娘是苏……”宣墨笺看看茱萸,心里忽然一动,他本想说“这位姑娘并不是我们宣府的人,乃是苏公子的……”但是以苏公子当前的处境势必不能打消十公子要抢人的心思,要说是苏公子的姬妾,那他大哥怎么办?他可是亲见了大哥在大街上抱住茱萸姑娘的!还因为他私下去见她而不高兴责罚他!嗯,如果茱萸和大哥有所关系,十公子再跋扈也对大哥有所忌惮的。
“苏?苏什么?”十公子看宣墨笺走神,有些不悦了。
“哦,这位小姐是苏家小姐,自小养在出云神宫,神宫遭逢大难之后,我大哥费劲心里才寻到了她,刚刚接回来没几天,所以十公子不知道。”宣墨笺说道。
苏家小姐?她?茱萸狐疑的看着宣墨笺,就算她傻也听出了他要表达的“这姑娘是宣墨箴的”意思!
宣公子,你的脑子跟我好不一样啊!难道不是只要你告诉他这姑娘是别人家的我们不能做主不就可以了吗?要这么复杂吗?而且为啥我要跟你哥扯上关系啊!你哥那么吓人,我宁可回去将就朱大啊!
十公子和那位什么小侯爷开始桀桀怪笑,小侯爷还说:“难怪我们的大祭司一向对各家小姐不假辞色,原来是心有所属……既如此,十公子还是……”
十公子耸耸肩:“只能罢了。”
两人拿宣墨箴说笑着离开了,剩下茱萸和宣墨笺面面相觑。
“茱萸姑娘,你看,我刚才也是情急之下没想到别的方法,你可不要怪我啊,十公子一向跋扈,朝臣们他也就还怕怕我爹和我哥。”
“宣公子你的意思是,如果宣老爷没成亲,你都有可能说我是父亲要纳进门的妾吗?”
“那怎么会,我爹毕竟,呵呵,老了点,我不会坑你的。”
你已经够坑了。
“宣公子,此事你千万不要让你哥知道,否则……”
“茱萸姑娘,你好像很怕我哥?”
“你好像也很怕啊?”
宣墨笺挠挠头,有道理,那么可怕的大哥有谁会不怕他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有同样的默契: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当没说过。
发生了这样令人不愉快的事,宣墨笺见她还有些怕就把她送到了二夫人院中,总不会有人闯到这里“要”个大活人,茱萸一刻也不想待,那个发着烧的苏朝歌大人难道是铁做的吗,撑了这么久还不回家吗?
外院迎亲的炮竹声响起时桌上的灯花爆了一声,茱萸的眼皮随即跟着跳了起来,一下一下,跳得她开始有些忐忑。还好,外面已经鼓乐齐鸣,想必再等一会儿就该结束了。
茱萸所期待的结束是没有多久,宣府的丫环来请她说苏公子已在外院等她,若不是要顾及苏朝歌的脸面,茱萸恨不得提裙跑去,小碎步走过去,发现苏朝歌脸色冷冷的,好像在生气似的,直到上了马车都没什么改变。
“苏大人?你,怎么了?”茱萸小心翼翼,苏朝歌这位在燕国位高权重的权臣,在晋国被人折辱了?
“以我们的关系,叫什么苏大人,多生分,该叫哥哥不是吗?”苏朝歌阴阳怪气的。
茱萸想起宣墨笺的那句“苏家小姐”,苏朝歌又说“哥哥”,显然是有些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他知道了。
见茱萸不做声,苏朝歌更加火大:“怎么,有宣大公子做靠山,连话都不愿同哥哥讲了吗?”哥哥两个字用力之重,能直接把核桃皮咬成粉碎。
“苏大人……”
“闭嘴。”
茱萸就不吭声,苏朝歌也静下来,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的怒气,茱萸细心听着,等到苏朝歌呼吸渐渐平稳无声她才开口:“苏大人,我今天碰见了很厌烦的人,他说要向宣老爷讨了我去,是墨笺公子为了救我才编出那样的说辞,做不得真的。”
“是十公子宣瑢?”其实在宣瑢以此为戏言与宣墨箴说的时候,他就见宣墨笺不停的朝自己使眼色,他当时闻言已经怒起,不能立时理解宣墨笺的意思,听茱萸一说方才回味过来,火气更大——宣瑢这粗使婢子所生的玩意果然上不得台面,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早晚他要还以颜色,就算茱萸不过是客居苏府,但在他庇护下一天就是一天的苏家人,不容他人欺辱。
茱萸点头,观察着苏朝歌忽然又暴怒起的脸色,唉,可以理解,若她是苏朝歌,莫名其妙被人拿来做谈笑之资也要愤愤不平的,何况心气甚高的苏大人,于是茱萸又想到了那个陈旧的话题,离开。
“苏大人,你看,今天虽然不是我有意为之,但事情总归因我而起,让你丢了脸面,宣大公子估摸着也恨不得砍了我,我再留在晋都恐怕让他也恶心,不如我走了,回头宣大公子问起,你就说我自觉闺誉受损颜面无光偷偷离开了苏府,他应该也不会追究你的看管之责,以后大家都便意,苏大人你觉得呢?”
“不觉得。”苏朝歌生硬的顶回来。
唉,茱萸望着车舆顶,感慨啊,她大概是以前在出云山上杀生太多如今遭报应了,没有自由,提心吊胆,唉。
宣府里,本该早已入洞房的宣老爷宣谨言早已换上平常衣服,板着脸看着直直立在桌边的两个儿子,一股怒气在胸膛里流窜。
“那位什么苏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你扯上了关系!”宣谨言一直以长子的洁身自好为傲,他不想娶詹起的孙女都不曾勉强他,请柬下给苏朝歌自己也忍了,可在这种时候他居然和莫名其妙的什么苏小姐有了私情?
说起这个,宣墨箴也一肚子火气,扭头冷冷看眼瑟瑟发抖的弟弟才回父亲的话:“墨笺,你告诉父亲,我怎么和苏小姐扯上了关系,我也很好奇。”
宣墨笺扑通就跪下了,做出一脸委屈的表情说道:“父亲,大哥,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也没办法,我娘和茱萸姑娘说了会儿话就去招待女客,茱萸姑娘来寻苏公子,谁知道半路被宣瑢看到,不知怎么兴起非要向您讨了去,您也知道宣瑢的为人,好人家的姑娘落他手里不是被糟蹋了吗?”
宣墨箴没忍住,插了句嘴:“所以你就糟蹋我的名声吗?”
“没没没,大哥,我怎么敢啊!可是,父亲,你们想啊,宣瑢是什么来头啊,在晋都他怕过谁啊?人家已经订了亲的姑娘他说抢不也抢了吗?我虽然可以说茱萸姑娘是苏公子府上的,可苏公子在晋都无官无爵,就算他外公曾声名显赫,但怎么吓得住宣瑢,我看他也就对父亲和大哥有些惧意,我……”偷瞄一眼宣谨言,特别鬼祟状的说,“我总不能说茱萸姑娘是父亲喜爱的……”
“滚出去,面壁思过,没有允许不许出门一步。”宣谨言拍桌。
“父亲,不要啊,饶了我吧!”
“滚。”
宣小公子委屈如姑娘般的一步三回头去面壁思过了,宣墨箴觉得此事也和自己无关就要告辞,宣谨言却叫住他:“这个茱萸,到底什么来路?”
宣墨箴思索片刻,向父亲言明了茱萸的身份及自己要从她身上查询神宫被毁的真相之事,宣墨箴明白,他虽然号称是晋国的大祭司,但祭司早已不复几十年前的风光,军国大事不依赖巫觋的卜筮,兵戎之事全凭谋士们的三寸之舌,祭司,大概最后只剩下在神宫里祭祀君王祖宗牌位的职能,他要查的事,晋王毫无兴趣,他只能依靠父亲的力量,所以必须实言相告。
宣谨言手轻轻敲着桌面,想了半晌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这个姑娘既是唯一的活口,放在外面不大稳妥,宣瑢既说是你的人就接进来,一不得罪宣瑢二来,可以从长计议。”
“父亲,她不过一个……”
“我说了,从长计议,不过是寻常姬妾,不喜欢将来或赏人或怎样,都随你。墨箴,有些事,墨笺不懂,你可要知道的清楚,詹家小姐虽然嫁进来,但晋王的疑虑也不会轻易打消,况且国人皆知王太子庸碌无为,晋王为了确保太子将来王位稳固,对我们下手不过早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为此,暂时的任何忍耐和牺牲都是值得的,明白吗?”宣谨言难得对长子严肃了语气。
宣墨箴眉头紧皱,似是对此事极为抗拒。
“又不是要与你般配的正妻,你就当养了只小狗,没那么难。”宣墨箴的个性并不十分会委曲求全,所以宣谨言要耐心劝说。
“父亲,我,不想。”
“出去,好好考虑一下,退下吧。”
宣谨言很无奈,长子性格坚韧,是好事,可有时候也太拗了,让人头疼。

☆、第49章 鸡飞狗跳

发生在宣府的后续事件苏朝歌不知道,茱萸当然更不可能知道,她只是第二天仍旧在惆怅中时,被苏朝歌说的“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给震惊到久久不能回神。
“苏大人,请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生气,茱萸还是决定先礼后兵——能讲通道理的就不动手。
“不为什么啊,你也到了成亲年纪,难道要老在闺中?”苏朝歌一副理所当然嫁女儿的语气。
“这话虽然是真,但再请问苏大人,我成亲与否苏大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难道你不同意?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成了亲有个依靠,这是好事啊!”苏朝歌不解。
看苏朝歌那一脸“本公子是为你好”的表情,茱萸失去了耐心,毫不客气问道:“苏大人,你是我爹还是我娘啊?退一步说,你是我的主子吗?我卖身给你们苏府了吗?你凭什么理所当然决定我的婚事?还有,你所说的好是你觉得好,你知道对我好不好吗?我要是不好下半辈子你管啊?”
“六个。”苏朝歌掰着手指头。
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苏朝歌看着气鼓鼓的茱萸,他发现这个死丫头生气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傻胆量,能活到现在——哼,全靠他手下留情,还不自觉!他是那么爱多管闲事的人吗?管她的婚事那是独一份!还不知道满怀谢意。
“什么六个?反正,苏大人你爱嫁你自己嫁,不要管我,你要是嫌我白吃你家的饭就按我说的,让我走就好了。”茱萸挺胸抬头,底气十足。
“好啊,你走吧,我告诉你,天下像十公子这样的人乳过江之鲫,你一个半点倚靠都没有的弱女子,我估计你走不出晋都,要么被恶霸抢了要么被坏人打晕卖进秦楼楚馆,卖笑度日,等年老珠黄被踢出去,饿死街头,运气好一点,也许能再碰到个屠户伙计什么的,从年头到年尾吃糠咽菜破衣烂衫,还要带一群流着鼻涕脏兮兮的娃,过年吃一顿肉都能乐死,比你以前的日子好那么一点点。”苏朝歌两指比了个夸张的“小”距离。
“骗人,天下总归是好人多,如果晋都到处都是欺男霸女的恶霸,晋都早就乱成一锅粥,怎么还能与别国争雄?苏大人你不要以为女子都是说几句可怕的就能吓到的。”茱萸扬着头据理力争。
“不信是吧?”苏朝歌想了想,喊来丫环,让丫环去账房那里支一贯铜钱拿来,啪的放到茱萸面前,手一摊,“拿去,只要你独自在晋都平安生活半月我就再送你铜钱千贯马车一辆奴婢两人去周游天下。”苏朝歌很笃定的好像她在晋都活不过半个月似的。
“钱就不用了,在您府上叨扰这么久,苏大人你都没收过我一文钱,我哪好意思再伸手拿,那,就这么说定了?”茱萸喜气洋洋,眼睛里光彩几乎要溢出来了。
看茱萸欢快离开的背影,苏朝歌冷哼,死丫头,有你哭的那天。
茱萸回到房里,仔仔细细把房间整理一遍,床单被褥床幔都拿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放在大熏笼上烘,一想到自己能去实现周游的愿望了高兴的哼起了歌谣,看看东西都收拾好了,茱萸拿起自己的小包裹去跟苏朝歌道别,苏朝歌说:望你不要哭着回来。茱萸知道他正气自己的“不识好歹”不跟他计较,真心谢过他多日来的照顾后会有期之类就走了。
迈出苏府的大门,那远远的压抑的城墙似乎都顺眼了呢,眼看就要拐出巷子口,只见宣墨笺带着两个人飞骑而来,看到茱萸他勒马停住,问她到哪里去,茱萸说随便逛逛,宣墨笺就一脸便秘表情说道:“恐怕茱萸姑娘你得先跟我回苏府商议一件事方能出去,逛逛。”
“什么,什么事?”心忽然跳的厉害,好像有危险要降临。
宣墨笺下马,对着茱萸长长一揖,简直是对长辈的礼节了,茱萸吓得退后一步:“宣公子,你要干什么?”
“茱萸姑娘,我对不住你啊,我哥要娶你回府……”
时间再一次诡异的凝滞了,茱萸看着宣墨笺:“宣公子,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如此害我?要不,你能不能装作没看见我?”
宣墨笺思量半晌,扭头看向一边:“你走吧。”
“顶多我就被我爹痛打一顿。”
茱萸继续走。
“苏公子被牵连而已,想必苏公子也不在意的。”
茱萸脚步略停了停又继续走。
“再大不了十公子问起,在晋王面前治我们府上一个欺瞒之罪,正好有机会可以整治我爹和大哥。”
茱萸停下,转身走回到宣墨笺面前,看他又升腾起希望的脸,茱萸说道:“宣公子,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愧疚之心,我告诉你,没用哦,我从出云山到晋都,为了他人的前程和目的一直被人摆布,早就受够了!麻烦转告你爹和你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白费心思了,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宣墨笺愣愣的看着茱萸走出巷口,向右一转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说得义愤填膺,一点也没耽误拐过巷口之后茱萸姑娘的拔腿狂奔,晋都冷硬的风用力的阻挡着她的前行,茱萸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拼命的跑,再也不来晋都这鬼地方。
跑过茶行,跑过衣帽铺子,跑过香气四溢的酒肆,又跑过贩卖各种小玩意的路边摊,茱萸跑得肺都要炸开,想停下来买一只水囊,脚步没停稳只觉自己身体后倾,毫无防备的摔了个四脚朝天,不是路滑——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围了上来,不怀好意的嘿嘿笑着:“哼,这位姑娘,咱们可又见面了。”
是上次和茱萸打过架的几个大乞丐,难为他们记性这么好,多少天前的事情还记得,茱萸对比了下敌我情况,发现自己完全处于劣势,打不过那就只能走为上计,体力已耗光,硬拼古旧要被打得苏朝歌都认不出她来,看来,只能破财消灾了,茱萸故作惊讶笑着站起,双手袖起来,在袖中数了五枚铜钱,想了想,又塞回去一枚,然后忽然指着乞丐身后说:“呀,谁掉的铜钱!”趁着乞丐回头的空儿把手中铜钱用力扔出去,只听“叮当”几声脆响,几个乞丐已奔过去捡,领头的那个大喊:“抓住她还有更多。”
再次奔跑起来的茱萸听闻此言泪奔了,这乞丐怎么这么有想法啊,不行了,她要跑不动了,谁来救救她,老天终于听到了她的请求,派了一个骑着枣红马的英雄来救她了,那英雄沉声喝道:“光天化日,王城之中竟有如此无法无天的泼皮臭丐欺负良家姑娘,把他们通通给我捆了扔出王城,姑娘,你……咦,这不是大祭司的爱妾吗?怎么独身出来逛街,来人啊,快,马车牵过来,送宣府如夫人回府。”
“喂,我……我不是什么如夫人,你们认错人了,喂!”随着咣当一声车舆门被关上车轮辘辘向宣府疾驰而去,茱萸使劲拍门板,甚至要从车窗爬出去——窗户太小而作罢,就这样,茱萸手掌捶得生疼,嗓子沙哑着被送进了宣府,整个人像一条脱水太久的濒死的鱼。
接到下人来报“小侯爷说送如夫人”回来这个消息时,宣氏父子齐声问道:“谁是如夫人?”
下人表示不知道,宣家父子匆忙赶到前厅,不管怎样,小侯爷登门,他们还是不能怠慢,所以,一进大厅,见到小侯爷旁边站着的那个一身灰暗垂头丧气的人影时,只扫了一眼,以为是个丫环,小侯爷说街上遇见她被乞丐追,宣家父子才齐齐把目光重新投到她身上,宣谨言是全然不解,宣墨箴仍旧是冷冰冰。
送走小侯爷,终于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茱萸心里给自己打气,怕什么,她又不欠他们钱,也没有把柄在他们手里!
宣谨言力争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点问道:“苏小姐,你怎么会碰到小侯爷?”
“首先,我不是苏小姐,是宣小公子随口说的,第二,我因为我不想高攀宣大公子给他做妾,所以就偷偷跑了,没想到碰见前些日子打过架的乞丐,又不幸被小侯爷看见,更不幸被他不由分说送到贵府来,就这样。”虽然对达官贵人还有点怕,可若不说恐怕一生就被“糟蹋”了。
“苏小姐是嫌弃犬子吗?”
这是茱萸第一次真正和宣谨言面对面,那种高位者周身自带的压迫感时时令她感到压抑,虽然宣谨言看起来很年轻也很和蔼,但他那双貌似温和的眼睛里肯定隐藏有不知多少暗流,就像仙音泉,雷声响起时它就会有如音乐的声音,雷越大它的声音也越大,前来围观的人只感叹它的美妙乐音,却不知曾经多少人被那终年无波的泉水吞没。宣谨言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所以在宣谨言问话的时候她也在逼着自己努力思考怎样回答才能不激怒宣谨言。
答案是:实话实说。
茱萸自知自己的分量,宣墨笺说什么跟十公子有关一定只是为了吓住她的,十公子那么贵重的身份难道还会记得宣墨箴有没有娶个小妾?也许这不过就是宣墨箴的主意,因为他还是不死心,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
茱萸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屈膝跪地:“宣公子,如果您还记得,应该知道我在神宫不过是杂使丫头,做些洒扫的粗活,我这样身份的人对那些对神宫有企图的人来说毫无用处,所以被误抓受伤昏迷到醒来后就被他们抛下,歹人的来历我真的丝毫也不清楚,就算您再问一百遍也还是一样的,我生而被弃,被养父母如养猪狗一般随便养大,举止粗鲁,毫无礼节,大字不识一个,给您做丫环都不够资格,您何必委屈自己把我弄到身边给自己添堵?不如就挥挥手把我……”
“父亲,大哥,苏公子说他和茱萸姑娘已经定过终身……了,呃,茱萸姑娘,你不是跑,咳咳,出去溜达了吗?”吵吵嚷嚷进来的宣墨笺一看到跪地的茱萸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第50章 十棍(上)

刚被解除禁足的宣小公子因为嘴太快说错话,又被无情的关了禁闭,宣谨言命人先请茱萸姑娘到二夫人那里坐坐——变相软禁起来,然后父子俩关起门来商议这不知好歹的茱萸姑娘的前程。
茱萸姑娘坐在二夫人对面,垂头丧气如丧考妣,二夫人也一头雾水,前天刚见过还是美衣华服的俊俏小姐,今日就灰头土脸落魄逃荒的模样,不知道之前做过什么出了许多汗,几根刘海歪歪扭扭的粘在额头上很是狼狈,二夫人为她调制了一杯香香的木樨香露亲自放进茱萸手里才柔声问道:“茱萸姑娘,你是碰上了什么难事吗?”
二夫人因之前的事及同在出云神宫待过的原因对茱萸印象极好,此时,这姑娘可怜兮兮的坐在那儿,倔强的抿着嘴,不由得让二夫人生出一股怜爱之心,于是伸手为茱萸把粘住的刘海拨开,露出饱满的额头,她的动作自然而温柔,茱萸看着她慈爱的脸,这就是亲娘对孩子才会有的温柔慈爱吧?从未享受过母爱的茱萸心头一酸,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尽荷叶杯中,像在外面受尽了委屈的小闺女一样,茱萸把重点讲给二夫人听。
“真是一路受尽了委屈呢,可是,孩子,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没有道理可言,没有一个强大的人愿意护着你,恐怕……”二夫人余下的话没说,茱萸当然也能理解其意。
“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罢了。”茱萸吸吸鼻子,“如果到头来我不能改变什么,我会去顺从的,不会因此让自己没命,我还要留着命去找我娘呢。”
二夫人眼圈红了红,为了不让茱萸那么难过,拉着她去看自己今早新开的花,然后让丫环去传午饭,茱萸没什么胃口,又不忍拂了二夫人的好意努力吃了一点,都塞在心口,闷闷的不舒服,二夫人命人铺了自己的床让茱萸去躺一会儿,茱萸一上午又惊又吓又累又伤心,躺下没一会儿居然还真的睡着了,只是时不时吸吸鼻子,很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