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甄绵绵虽然想警觉点儿,可病未痊愈又冻了一天很快还是沉沉睡去。
果然无人追来,沈又带着她骑着那马继续西行,一路上倒也安全,有一天,沈又说,听说神医最近在那老山里。甄绵绵说,死冷寒天的跑山里喂狼啊?沈又就伸手一指那远的似乎遥不可及的茫茫雪山说,小姑娘,你不知道哪山上有能起死回生的雪莲花么?
起死回生四个字让甄绵绵眼睛蓦地发亮。
“如果我能找到一朵雪莲花是不是就不用找什么神医了。”甄绵绵顿时觉得浑身热气荡漾,冻丢了力气倏地都回来了。
沈又摇摇头,又拍拍她的脑袋道:“小姑娘,不要这么天真,如果雪莲花像八月的荷花那么容易碰着这世上就没死人这回事了。再说,与你的病也不对症。”
一席话浇灭了甄绵绵的小希望。
跑进老山里,走一天都碰不见一个人,甄绵绵问沈又可知那神医相貌如何为人如何,沈又说江湖传说他为人阴毒,即便答应为人治病,若那人不合他眼缘他没准儿就治好了原来的病再给种一种毒。
江湖人果然脑子都不怎么正常。
老山里有狼,半夜里常听见悠长骇人的狼嚎,还好,沈又总是能找到避风的地方燃一堆火,说狼怕火,只要火不灭狼就不敢来,甄绵绵长在京城,就见过狗没见过狼,不知道狼的厉害,但见沈又这么小心翼翼也就不敢掉以轻心了。
老山很大,大得他们走了半个月还在山里晃荡,人影子没见着几个,终于有一天他们走出了那狭长的山谷,眼前豁然开朗,往下看,那盆地里好大一个庄园,围着粗木做成的栏杆,里面那个跑马场里几道大红影子正飞奔而过。
神医没找到,好像找到了个世外桃源。
“神医会在这儿么?”甄绵绵问。
“想必不在。不过,也许在呢,看这庄园的样子应该是很有来头,没准儿请得动神医。天黑了我去探探。”沈又说道。
于是,他们两人就守在山谷口儿望着那一直没消停的跑马场,偶尔听到风送来的几声银铃般的笑声。甄绵绵有点感慨,同样是人,怎么就天差地别呢。沈又找了处近一丈高的小山洞给甄绵绵藏身,又把自己那本来就不厚的羊皮斗篷脱下来给甄绵绵,还顺带要走了酒囊,弄得特别像交换信物——生离死别。
“那个,如果明天天亮你没回来我就自己走了。”甄绵绵说道。
不是她小人之心,只是,神医这么久了没找到,而看起来沈又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她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累赘,这寒冷的天,沈又若是想扔下她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非亲非故,毕竟沈又开始也是别有用心,尤其,沈又看起来又不是那种古道热肠的人。
已经从洞口飘落下去的沈又哈哈笑着说:“好,你记得沿着山谷走,还有,斗篷的口袋里有火折子。”然后飘然走远,雪光中留给甄绵绵一个小小的黑点儿。
山风很恐怖,以前沈又在没事打个哈哈也没觉得恐怖,今晚,伴着狼嚎让甄绵绵觉得有点没底。沈又今晚没燃火,他说离庄园近怕暴露。
冷,很冷。甄绵绵裹着两件厚厚的袄还是冷。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甄绵绵竖着耳朵却只听到风卷起雪和吹断树枝的声响。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洞口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甄绵绵立刻便道:“回来了。”
“表妹你怎么还没睡?怕我扔下你跑了?”是沈又的声音。
甄绵绵说不是,我在等天亮好上路呢,接过沈又递过来的酒囊喝了一口,比她前些日子喝的还要烈一些,嘴里火烧火燎要烧起来似的,真不知道是什么人酿的,甄绵绵被呛得咳了好几声。
沈又说,我找遍了每一间房都没见神医,我们可以去别处寻了。
甄绵绵对这种大海捞针似的的找法实在没什么信心了,咳着拍着胸口,忽然听到洞外传来一片沙沙声,沈又去看了眼说是狼群,甄绵绵也挪过去,那一片绿幽幽的眼睛哦,好在,狼群并没有停留直奔着沈又去时路跑了,方向自然是那庄园。
天亮时,两人按原路返回,走了能有一个多时辰只听后面马蹄声嗒嗒,几位黑衣打扮的人掠过他们往前飞奔而去,蹿出去大约两箭之地“吁”的声都停了,领头那个年轻人调转马头到他们面前面色肃穆冷冷地在他二人之间看了下:“两位是何方人士,到秦家堡地面有何贵干?”
沈又挽着甄绵绵的胳膊,不甚在意说道:“舍妹身染重病,听说这老山里救命的雪莲,所以来碰碰运气,不想在这山里迷了路。”
年轻人又仔细看了看甄绵绵,大概她红扑扑的脸看起来很像回光返照,思忖片刻,一队人马又箭矢般飞了出去,很快消失。
在山里兜兜转转了又半个月,好在沈又会弄来许多野味烤着吃,伙食倒也不差,就是山里晚上四处旋着的风让人难以忍受。甄绵绵说,如果死在这么冷的天里还不如找个温暖如春的地方。
出了老山,找了一家酒馆安顿,又见了许多行色匆匆表情怪异的人,甄绵绵问沈又那些是不是江湖人,沈又说是,没看都带着家伙呢么。怪人们凑在一起喝酒吃肉,也窃窃私语,语气里透着怪异。说秦堡主居然被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竖着耳朵听到这话甄绵绵就看了眼沈又,沈又耸耸肩给她夹了一个羊腿:“小孩子,多吃饭才身强体健。”
沈又带着甄绵绵只在镇上待了一晚便离开了,甄绵绵还是没忍住问,不能那么巧吧,他去了趟那庄园人家堡主就死了……沈又步子大,冻雪上不好走,甄绵绵气喘吁吁跟在后头:“喂,好歹我们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又不会出卖你换赏钱。”
结果,沈又给了一个让她差点绝倒的理由,他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看他书房里那颗夜明珠子好看,想顺了来,谁知道被他发现,所以……为了脱身……就……”
甄绵绵哽住了。
歹命哦
虽然甄绵绵看惯了人死和死人,可也觉得秦堡主死得有点冤,这不就是活生生的怀璧其罪么?不过,她也打算去告发沈又,从私心来讲,沈又在她就有活命的可能,反正秦堡主已死救不回来了。
沈又就这么带着她曲曲折折地奔波在找神医的路上,从寒冬到暖春,他们一直追着神医的影子,可惜,连神医奔走过扬起的灰尘都没见一颗。
甄绵绵觉得奇怪,自己居然还活着。按每年服药的频率来看,她应该在年末就告别人世了。
问沈又,沈又先是笑而不答,后来便问她她爹往常给她服的什么药,甄绵绵说不知道,反正是几碗又黑又令人作呕,就算放五天耗子也不会吃的东西。沈又又问她爹为何没告诉她余下的药在哪里,甄绵绵说,他最后一口气太短,没来得及说,就手指了指天,现在看来,他是让我听天由命,真奇怪,我居然还活着。
沈又神神秘秘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拿掉小小的木塞递到她面前:“闻闻,可是这个味道?”
刚吃过饭,这个味道差点让甄绵绵把肉都吐出来,然后便很疑惑:“你怎么有解药?你不是说你的毒和我的不一样么?”
“这是从你家房顶上摘的,那种像青苔样的矮趴趴的草,正好我知道这是治寒毒之症的。”沈又笑着说道。
甄绵绵差点又一次绝倒,她那英明神武的爹啊,他这么一指她怎么猜得出来?
“所以你没事坐在房顶吹笛子是为了顺便拔草?”甄绵绵问道。
沈又点点头。
“然后拿着解药逼问我你要的东西的下落?”
“本来是那么想的,后来见你连那么明显的解药都找不着我就知道你指望不上啦。”沈又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既然你有解药为什么还故意带着我东奔西走找什么神医?其实,根本也没有什么所谓神医吧?”
沈又像哄小孩一样又拍拍她的头:“傻孩子,你爹给你吃了多少年的药了病根都没除去,可见这药只能压制一时,要想长长久久地活着当然得找神医彻底治好,至于,神医么,总会找到的。”
这话听起来挺让人窝心,但甄绵绵还是觉得沈又有不同寻常的目的,否则有什么道理?沈又可不是有慈悲心肠的人。
沈又说,瞧你那副表情,好像我要把你卖了似的。
甄绵绵一下子想起沈又找的东西来,就印在自己后背上,于是她偷偷买了面小菱花镜,晚上住店的时候退了衣服扭着胳膊照后背,无奈,胳膊扭到的地方脖子扭不过去,只看到了一团圆月似的图案。
后来,春末的时候,沈又说他们要去趟邺城,他有些私人的事。
甄绵绵虽然没去过邺城,也知道那是楚王的地盘,这多少让她有点不乐意去,楚王的老巢,万一给他逮住肯定又没好事。
沈又是半夜去办私事,还一脸笑地让甄绵绵上好门闩早点睡,那表情让甄绵绵想到在京城花巷里见到过的寻花问柳的男人。
半夜,还私事,还这个表情,一定是去会相好的,要么就是去嫖,白日所见,邺城虽是军事重镇,可那花花草草的生意好像也兴隆的很。
甄绵绵很早就躺下了却有点睡不着,不是担心沈又,而是担心忽然哪里冒出个神秘人说楚王有请,躲在黑暗里盼着天快亮然后赶紧离开邺城。
翻来覆去,听到更声响了四下,再过一个时辰就亮天了。
叩叩叩。门被拍响把甄绵绵吓了一跳,特意压低了嗓音问是谁,门外的声音很轻松说:表哥。
甄绵绵给他开了门,他一个闪身进来,做贼似的,甄绵绵要点着油灯,沈又说不用不用,你把包袱里的换洗衣裳给我找一套来,再给我扯个布条。
听这动静是受了伤。
按他说的找出了衣裳,布条没有,甄绵绵贡献了自己的白帕,对角折了几折递给他顺便还问了句:“伤口深不深?要不要我帮你缝缝?”
沈又说,不用了,我怕疼。
他虽然怕疼,还是伸着胳膊让甄绵绵帮忙包扎紧点免得一动渗血。
“表妹,手下留情,表哥我还没死透呢,疼哟!”沈又嘶嘶哈哈,不知道装的还是真疼。
甄绵绵说,平时下大力气惯了,忘了你还活着这事儿了。
包扎完了沈又让她转过身去他要换衣服,甄绵绵在凳子上转了个身,他又不是发光的夜明珠哪能看那么真切,再说,不就是活男人的身体么,她又不是没见过,玉钧就是一个。
沈又窸窸窣窣的换衣服,时不时小小哎呀一声,好像真很疼似的。换好了,甄绵绵问他要不要躺下歇会儿,沈又说那多不好意思,占了你的床你就休息不好了。
沈又的客气让甄绵绵有点意外,厚脸皮吃白饭的沈又这是鬼附身了么?
“那好,你趴桌子上睡吧。”甄绵绵说道,同情心这种东西不能瞎泛滥,尤其对假仙的人。
甄绵绵虽然躺下了可也没睡着,睁了大半宿眼睛她还真是一点不困,隐约可见沈又还是一坨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表妹,要是你睡不着,不如咱俩换换?我有点头晕。”沈又说道。
甄绵绵把床让给了沈又,自己到桌边坐着,拄着下巴看着床,沈又说,表妹你别这么盯着我,像狼似的,我心里不落底。
“你是不是又去顺人家东西被发现了,这个没那么好解决啊?”甄绵绵问道。
沈又说:“没,是和老熟人多年前有盘残棋没下完,我赢了,他耍赖,一不小心就动起手来,被他砍了下。”
这个江湖——她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
一盘残棋还能见血。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邺城?”甄绵绵又问。
“后天吧。”
“为啥不是明天?”
“白白被砍了一刀不砍回去不是我的风格。”
……
“那你打算哪天把我埋了?”
“小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年纪小不知情,又白供我吃喝,我怎么好意思跟你计较?”
又听到“小孩子”这个称呼甄绵绵忍不住纠正他:“我已经二十,不,年已经过了,已经二十一了,是老姑婆了,不是小孩子。”
沈又笑了说:“还没嫁人都是小孩子,况且,你也真的很小。”
“你有七老八十么?”
“不远矣。”沈又道。
天越来越亮,沈又倒睡着了。甄绵绵看看他扔在桌上的衣服,果然袖子上好大一道口子,血已半干,变得暗暗的。看来沈又这次碰到了厉害茬儿。
这血衣怎么处理?总不能洗一洗缝一缝再穿吧?甄绵绵反正也闲,正好桌上有不知谁落下的剪刀,正好用来把衣裳剪成一条一条的。沈又说剪了可惜,穿了一冬的了,旧衣服熨帖。甄绵绵扫他一眼说,你还是先把脸上的血点洗了吧,否则出门就得被衙役上枷带走。
沈又脸色有一点苍白,不过洗了脸吃了饭好像又好多了。甄绵绵以为他又要等晚上才去砍人,谁承想吃过早饭他就准备走了,理由是,他一定不会想到我大早上去杀个回马枪,这是,策略。
沈又神清气爽准备出门,甄绵绵也打算出个门把布条扔了,正捆着,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两个兵卒,扫一圈目光就盯在甄绵绵手里的一堆布条上,恶狠狠问那是什么,甄绵绵说布条,兵卒走过来一刀下去把布条挑散,那染了血的两条就翻了出来,两个兵卒立刻面目如墨:“这是什么?说,你是不是杀了人?”
甄绵绵摇摇头,说:“这是经血带,女人每个月都要用的。不信你闻闻。”边说着还把布条举起到他面前。
谁都知道,男人们都觉得这是不吉利的玩意,所以甄绵绵故意的,两个兵卒大声呵斥她没有廉耻并悻悻走了,马上就从隔壁房里传来搜查之声。
没等甄绵绵去关门就觉得腰上一紧,下一刻已经开始了飞檐走壁。
这架势,甄绵绵就猜到沈又去招惹的应该不是纯江湖人士。
真该庆幸来搜查的是两个傻子,稍微精明一点的估计就要把他们俩抓起来投入大牢了。
沈又好像对邺城很熟,七拐八拐找到了一间破得鬼屋似的地方,然后嘱咐她稍等一上午,他很快回来,回来给她带卤猪蹄。
甄绵绵真没见过杀人这么执着的人,她有点好奇沈又到底和人家有多大的仇。还有点担心,万一他有去无回……好像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她也帮不上忙,于是找一个落满了灰尘的破凳子扫了又扫搬到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看着太阳一点点爬上中天,沈又还没回来,她都有点饿了。
咕噜噜,咕噜噜。
嘎嘎嘎,嘎嘎嘎。
甄绵绵顺着声音望去,院中的树上一只箩筐样的鸟窝,边上落着一只乌鸦正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她要不要烤个乌鸦吃?乌鸦不停地叫,还试图冲下来吓她,这让甄绵绵有点好奇,难道这乌鸦会读心术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
“喂,我不吃你,你别叫了,难听。再叫我就真把你烤了,还端了你的窝。”甄绵绵对乌鸦说。
“乌鸦窝里有蛋怕你去偷所以才叫。虽然乌鸦味道也还算好,不过看在那一窝蛋的份上放过它们吧,吃猪蹄也一样。”神出鬼没的沈又现身了,衣裳干干净净,没看见明显血迹,而且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不像去杀人倒像去买置办过节吃食去了。
沈又说吃得饱饱的,再好好休息一晚上,要上路了。
说的甄绵绵脖颈一阵凉意,上路……她一般都跟尸体说上路好走,有人这么跟她说还是挺别扭的。
“是得手还是失手了?”甄绵绵边问边翻出块儿大大的猪脚啃。
“我什么时候失过手?”沈又反问。
那她哪儿知道。甄绵绵问上路,往哪儿去,沈又说该拜见的熟人也差不多了,还有那么一两个,不急,接下来当然是仔仔细细找神医。
甄绵绵就斜个眼,敢情以前就没认认真真找,她就说沈又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邺城,果然不是甄绵绵的福地,她没想到,她和沈又混出城狂奔十几里,沈又只是去树林里方便的时候她就见了鬼。
说是鬼也不确切,是花内史。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风尘仆仆带着一众披坚执锐的甲士。四目相对的刹那间,花内史眼里闪出了热情的火花,翻身下马到甄绵绵面前,露出一口白白的牙,仍旧笑得很妖孽。
“甄姑娘,真巧啊。”
“是挺巧,看样子大人还有急事,我就不拉着大人叙旧了,您请您请。”
“也不是什么急事,倒是甄姑娘,让王爷好生惦记,尤其你家又被烧了,王爷担心你有事,一直吃不好睡不香,今日得见,甄姑娘必然要与在下去见王爷才是。”花内史说道。
“草民何德何能得王爷惦记,烦请大人转告草民的谢意,待我返回京城定然向王爷登门请罪。”甄绵绵说着话一边瞄着树林那边,这个沈又不过是肚子疼,难道被熊瞎子给拽去吃了?
花内史怎么会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他搬出了楚王的令,说一旦见到甄绵绵要立即护送至京不得有误,违者军法处置。
意思就是甄绵绵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人家说护送至京,可没说是活的还是死的。
“甄姑娘还有人一起?”花内史也扫了眼四周。
甄绵绵摇摇头,被人逮住一只总比好过一双,再说,沈又……没准儿此刻就在哪棵树后猫着,他再厉害,应该也不会想跟权倾天下的楚王为敌。
这是聪明人都会选的路,比如她不就莫名其妙给楚王当牛做马么。
因为多了个甄绵绵,花内史原本要回邺城的计划临时改变,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回到了京城,直接把甄绵绵拎到了楚王面前。
大半夜,营帐里灯火摇曳,楚王好像几天没刮胡子了,看起来没那么精神——见到甄绵绵之前,之后就像服了寒石散,两眼囧囧有神,像病狐狸吞了仙丹起死回生。
救命的人
“甄姑娘最近有什么紧要的事离开京城了?”楚王问,好像真得很关心她似的。
甄绵绵轻描淡写地说:“民女有幸承蒙王爷挂念,说来,民女也没什么忙的了,本来就命不久矣,家又不知道被谁一把火烧了,想来这行将就木之躯也不能为王爷效命,所以……”
楚王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命不久矣?此话怎讲?”
怎讲?就是字面的意思呗,就是没几天活头了呗!
“民女自打出娘胎就带了一种寒毒,我爹活着的时候还给我弄些偏方压制,可他去得太突然,没告诉我是什么药,所以,只能等死。”甄绵绵脸不变色心不跳说道。当然,她现在是死不了。
“原来如此,甄姑娘不必担心,区区寒毒,天下名医圣手甚多,定能医得好你。”楚王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名医圣手多有何用,随便哪个一开口民女就是倾家荡产卖身为奴也拿不出,要是有钱,何至于靠我爹弄些偏方子呢。”甄绵绵说道,心里琢磨着,对啊,楚王现在权势熏天,他只要挥一挥手那天下的名医们还不乌泱乌泱地奔来效力?何必她和沈又深一脚浅一脚瞎找一气?不过,往回想,楚王他面相可不善,不是白做好事的人,这么担忧她的性命难免让人心里不安,虽然她有多愁多病的身可没有倾国倾城的貌啊,说不通。
要说没有阴谋——她保证她爹都得从坟里爬出来。
楚王不给她给他“相面”的机会,命人带她去休息,还说改天带她去见一个能救她性命的人。甄绵绵特别想一把揪住楚王衣襟说“别改天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躺着,看帐顶,甄绵绵暂时还没有睡意,虽然更声已响过三遍,沈又会不会来搭救她呢?应该会吧,她身上可有他想要的秘密。可是,真的会么?沈又这种鬼灵鬼精的人保不准早就把秘密弄到手了,这时候正好借楚王的手摆脱她,嗯,说不定花内史就是他通风报信引来的,要不他就那么准就跑去解手了呢?越想越对,甄绵绵叹一口气,转而又想开了,也没什么怪人家的,这世道亲兄弟还厮杀抢夺呢,何况陌生人,再者,沈又把这剩下的解药都给了她也算仁至义尽了。
想开了,甄绵绵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反正多活一刻钟都是赚了,何必浪费了想那些没用的事呢。
大人物总是容易忘记对小人物的许诺,就像楚王对甄绵绵,在南营,甄绵绵都快长毛了楚王才想起她来,那一身隆重的装束差点晃瞎甄绵绵的眼。出南营,上马,甄绵绵有幸与楚王并骑,问楚王这是去哪里,楚王露出高深莫测的笑说见一个能救你命的人。
越前行甄绵绵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好歹在京城里混了二十来年,这是去京城最大的寺庙的路,难不成楚王想让她见佛祖去?
寺庙里很安静,僧人都不见一个,墙根树根下偶有一点积雪几片落叶,挺凄凉的景象,如果在这儿度过余生……还不如直接去见佛祖了。
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地方,甄绵绵想起来了,在这儿厢房外头她见过“欺主凌上”的裴卿,还有一个哭号的似乎是被强行剃光了脑袋的妇人,故地重游,心里七上八下。
楚王说,甄姑娘,能救你命的人就在里面,进去吧。
东厢房,朝西,这个时辰里面光线很差,甄绵绵跟着楚王一脚迈进去先眯了眯眼,挺豪华精致的嘛。
槅门里头传来饱含怒气略带沙哑的一声质问:“楚王那个混蛋又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