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绵绵装作全神贯注的样子欣赏槅门上的雕花,骂楚王什么的她没听见。
楚王却笑了,很得意的样子说道:“我这个混蛋给您带来了一个人,想必您想见见。”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进去。
甄绵绵寻思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听声音妇人已经不年轻了,还敢骂楚王混蛋,楚王还不生气,还能直接推门进去,这得是什么关系啊?
槅门里是卧房,很乱,甄绵绵一脚险些踩到碎茶碗,锦帐呼的拉开,露出一个用丝绸裹得严严实实的头,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因为光线并不很好,所以看不大清楚眼神,想必是喷着火的,甄绵绵往楚王身后挪了挪,生怕这无名火喷到自己身上自己也变成“混蛋”。
谁也没动,好像都被点了穴,时间好像一下子停滞了,香炉里缭绕的烟雾都团在空中浮着不动。
忽然,在甄绵绵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那妇人忽然双手掩面发出一声惨叫,真的很凄惨,让甄绵绵想起凶肆隔壁的隔壁那家发疯的媳妇半夜里那悠长而瘆人的叫声。
不会吧?她甄绵绵自认为长相虽勉强只能归为清秀,但也不至于吓到人吧?
“萧良昭,你想干什么?”妇人虽躲在帐子里,但声音已不似刚才那样凄厉惊慌。
“她从娘胎里带来了一种奇毒,这么多年勉强活了下来,如今,她爹又死了,宅院又被烧毁,她如今流离失所身无分无,若再不治恐怕命不久矣,所以我想问问您,要不要施以援手,对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于她却是一辈子的事儿,您看呢。”楚王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甄绵绵才觉得原来自己已经混到这么惨了。
帐内沉默了片刻妇人便冷哼一声道:“她死她活与我何干,我自身还难保,救不了她。”
“既然如此,我只好另想它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会有人心存仁善。那您好好养着,我这就回去了。”楚王不疾不徐说道,把握十足的样子。
妇人不做声,楚王也不停留转身就走。
咦,她这颗棋子看来没什么作用嘛。身为一个草民,这是幸运的,因为大概可以活下去,可是作为一个棋子就有点沮丧。
跨出门槛的一刹那,甄绵绵回头看了看,她自己都奇怪,那样的光线下自己怎么可能看得见那妇人迟疑的眼神呢?后来她想一定是自己癔症了。
聪明人就是不该问的不问,甄绵绵几次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任那句话像蛊虫一样在身体里窜来窜去抓心挠肺。
楚王又把她晾在一边却还不放她离开南营,就像把棋子从棋盘上拿下来扔到罐子里。到底要怎样就不能给个痛快么?甄绵绵有几次在南营里遛弯,本来迎面走来了花内史,她想上去打探打探,花内史却像见了洪水猛兽一样硬生生拐弯消失不见了。阴谋比茅厕的气味还难以让人忽视。
终于,等到桃树枝桠上冒出了小花苞的时候楚王想起了被遗忘在南营角落里的甄绵绵,还特别派了他的心腹裴卿小姐给她送来了好些花衣裳,繁复的绣花和层层叠叠的装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又一次看到裴卿,甄绵绵寻思着,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女人,带衰,沾上没好事。
裴卿有点不耐烦,把衣服一放,随手挑了一套扔给甄绵绵让她换上。甄绵绵说这不早不晚的换衣服干什么,我怕着凉。裴卿眼睛一立,皮笑肉不笑甩出一句:“想知道你去问王爷。”
甄绵绵嗅到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于是,甄绵绵听话的去换上了衣服,既然是楚王的意思那就是阴谋要开始了,她心里还有点期盼。当然,裴卿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会知道她的想法,所以,看她听到“王爷”两字就顺从地换了衣服眼睛立得更甚,嘴角都撇起来了,把不屑表现到瞎子都看得出来的地步,临出门还鼻孔里哼了一声。
楚王说,听太医说甄姑娘最近身体还好,甄绵绵说托王爷的洪福,心里想着,我这棋子要是没用估计早就死了。楚王露出个些许得意的笑容告诉甄绵绵今天就带她去能治她病的地方。
看个病还要穿得花里胡哨,难不成看不好直接一命呜呼这就当寿衣?当然,甄绵绵只是想想,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她是不会问的。就像她不会再想沈又会不会来救她、玉钧会不会想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楚王带她去的地方甄绵绵来过,上次是和玉钧一起,给两个死相凄惨的娘娘画相整理遗容,这回不知道要见谁。
雄伟的大殿,肃穆的氛围,甄绵绵左瞧瞧右看看,皇宫嘛,无非就是大了点人多了点,看,台基石板根儿的野草还不是一样长得挺茂盛。前来迎接的太监笑得跟见了亲爹似的,连通报都免了直接说“王爷您请,皇上就在殿中。”
此时已是申时左右,偏西的日头的余光只在这座朝南的殿中留下了一小截光亮,显得偌大的殿中很是空旷,每一步每一次呼吸好像都带着回声。楚王说,点灯,恭敬的太监们急忙奔走,没一会儿殿中便灯火通明,甄绵绵在四处乱瞄之后终于看见殿中一角的锦塌上随意歪着一个人。
就算甄绵绵没长脑袋也知道敢在这儿随意歪着而太监们又不敢惊扰的肯定不是太医——更何况她还带脑子来了。
“良昭,你来了。”榻上的人缓缓起身,烛光一点点露出他的面容。
甄绵绵渣渣眼睛,再眨一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痨病鬼的太子殿下
“皇后,你怎么和良昭一起——”榻上的中年人疲倦的脸庞上现出惊讶之色,继而变成疑惑,最后变成皱眉。
这殿中除了她甄绵绵其余都是完整或者不完整的男人,所以这句话肯定是因为她而发的。
甄绵绵看看楚王,楚王微微一笑说,皇兄也觉得她和皇嫂极像?那就好,让她代替皇嫂照顾皇兄的饮食起居再好不过了。
不过你母妃啊!甄绵绵恨不得喷楚王一脸狗屎。搞什么,居然想把她送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糟蹋?开什么玩笑,全天下的人谁不知道当今皇上缺心眼啊?楚王你母妃的,如果你敢这么对我我一定把所有的毒都喂给你吃了,让你篡了位就直接当先帝,当谁家穷就一定吃素长大的么?
楚王他皇兄,也就是当今的缺心眼皇上也不言语,默默走过来对甄绵绵上看下看然后发出一声感慨“就连这件衣服都和皇后年轻时候的一样。”
甄绵绵也打量这皇上,纳罕,缺心眼的人——怎么连他媳妇年轻时候的衣服都记得住啊?那是真缺还是假缺?
楚王笑眯眯的让甄绵绵赶紧叩头,还说皇上仁慈,一定会延请天下名医医治好她的。皇上略惊讶问她“你有病?”未等甄绵绵回答楚王便说“只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寒毒,不会传染。”皇上眼中有了怜悯的光芒,楚王又趁热打铁说什么皇后娘娘在寺中已反省多日是时候回宫,有个和她相像的人照顾定是好事——甄绵绵对他这种匪夷所思的逻辑很佩服。反正在她,要是有个和自己相像的人伺候自己那她肯定会觉得像是分裂一样不舒服,楚王他母妃的,就当人家皇上傻点也不至于这么唬弄吧。
不管怎么说,皇上没意见,好像还觉得楚王的话颇有理,于是乎,甄绵绵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留在了这宫里,和皇上大眼瞪小眼。皇上很专注地看她,有一炷香的工夫吧才说,朕以前好像也见过一个和皇后长得像的人。甄绵绵谦虚地说就是不才在下,上回是为两位娘娘整理遗容的。皇上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挥挥手:“那你下去吧。”
甄绵绵不耻下问“民女要下到哪里去?”下去不是问题,去到哪里才是问题。
甄绵绵被太监带到皇后宫里,那里因为主子不在而正闲散着的宫女们初时被吓了一跳,待知道是来伺候皇后的才放松下来,继而又听那太监说皇后要回宫了竟一个个吓得面如黄土,一言不发开始动作麻利的收拾起来,恨不得趴在地上将每一粒灰尘都擦掉。
原来长街里巷的传言非虚,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个悍妇,据说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残害每一个胆敢不经她允许就接近太子的女人,据说死在她手里的嫔妃宫女都被她剁成肉泥烧成灰当花肥了——楚王把她送这儿来,难道是想让皇后把她活剥了?
她不怕死,只是怕死得过程太痛苦,宫女们找灰尘的工夫无事可做的甄绵绵做了个决定,逃之夭夭。
甄绵绵根本没逃得掉,殿外的守卫威严肃穆,关键人数还多,甄绵绵那点功夫不顶事儿,她擅长的药也不够量把他们全弄趴下,还有个死板着脸的侍卫不客气地跟威胁她“王爷说这是甄姑娘活命的机会,别浪费了。”
皇后回宫那天没有大队人马却阵势十足,因为皇后身边有皇帝陪伴,不过,跪在宫女堆里的甄绵绵还是看着这两人别扭,皇帝的表情很像是找回了走丢的娘的孩子,这种神情在堂堂一个爷们儿——还是全天下人的“爹”的爷们脸上出现,诡异啊。皇后也很诡异,身上绫罗绸缎华丽无比,脑袋却包得长了疮似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皇后说累了打发走了皇帝,待她一一扫过跪地请安的众宫女的脸,她的目光在甄绵绵脸上停留了片刻——
“啊!~~”
包括甄绵绵在内,宫女们敛声屏气听皇后娘娘这一个高音。
就算她甄绵绵真是惨绝人寰的丑,可不是说她跟皇后很像么?那皇后到底在害怕什么?还有人自己怕自己?
皇后一声怒吼,宫女们都滚到殿外作鸟兽散了,还有人窃窃私语说皇后好奇怪啊眼里戾气更重之类,甄绵绵坐在偏殿廊下靠着柱子,这倒提醒她了,皇后那双眼睛真的很眼熟。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让甄绵绵回了魂。
这是谁家的痨病鬼?扒着柱子往外一探头,哟,走廊那边两个太监正扶着一个明黄袍子的家伙又是拍又是喊的。
“太子殿下,您不妨事吧?要不咱先回……”
甄绵绵又躲回柱子后,感慨。这皇上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啊?自己是个缺心眼不算,娶个媳妇还是个悍妇,这也罢了,生了个继承大统的儿子还是个不知道哪天就咽气的病鬼,难怪这些亲的疏的远的近的王爷们都觉得自己有当皇帝的希望呢。
“不妨,去看看、看看母后。咳咳咳咳咳~~”太子咳得厉害,甄绵绵都替他担心怕他把肺咳出来。
“喂喂喂,你,说你呢,柱子后躲着那个宫女,快去给殿下倒杯水来。”太监嚷嚷着。
柱子后躲着的不就是她么?甄绵绵不情愿地站起来到偏殿里倒了杯水送来,那太子殿下被太监扶着背对着甄绵绵的方向坐着,肩膀不停抖着,忍咳嗽忍得很辛苦的样子,一个太监正轻轻为他拍着背,见她来了,太监又嚷快点快点,等不及投胎似的,在甄绵绵还有半步之遥的地方他就伸手来夺,甄绵绵好意递出的杯子正与太监的手碰在了一处,茶杯歪了,那点水不偏不倚浇到了太子的后背上。
“笨手笨脚的东西,你想害死本宫么!”太子气愤说道,一边还回过了头,一脸的愤怒。
甄绵绵都忘了替自己辩白两句。
诈尸了!
就算她甄绵绵是开凶肆的,跟死人打交道比活人还多,可老天爷,你至于让我认识的每个人都诈一遍尸么?诈也就诈了,直接诈成太子,这也太考验人的想象力了。
“咳咳咳咳咳~~”太子咳得更厉害了,一张脸涨得跟猪肝一样,手指颤巍巍的指着甄绵绵,怒目圆睁,特别像死不瞑目的。
“我再去倒杯水来。”现在不是分辩谁对谁错的时候,别咳死是真事。
还没走两步就听那俩太监大呼小叫着“太子”
甄绵绵帮忙把晕了的太子扶到偏殿,俩太监一个飞跑去喊太医,另一个说是去向皇上禀告,一边往出跑还嚷着让甄绵绵好生照顾太子殿下,若有分毫差池小命不保。
安静了,甄绵绵看着锦榻上面色潮红、胸膛起伏的太子殿下。看,连垂死的表情都这么像玉钧。其实要确认很简单,反正附近无人,再说她又不是没看过他——的刀疤。她记得他肩头有一道,甄绵绵一把扯开太子的领子,正扒那洁白光滑的中衣就听到“咳咳咳咳咳”,伴随着咳声,甄绵绵的手被紧紧抓住。
“喂,你放手。”
“咳咳咳咳咳~~”
“啊啊啊啊啊啊!~~你还不放手!宝儿,你怎么样了?”前半截高音使得甄绵绵心颤,后半句的宝儿差点让她笑出来。
“母、母后?!”太子虚弱地睁开眼,眼神迷茫地看看甄绵绵又看看一把来推开甄绵绵的皇后,握着甄绵绵的手却丝毫未放开。
迷茫个什么劲啊,就算我长得像你娘,可我才多大,咋可能生出看起来比我都大的儿子啊?
“宝儿,你快松手,母后在这儿呢。”皇后心急如焚,想扯开儿子那只正抓着别的女人的手。
好不容易扯开了,甄绵绵手被抓得一道红一道白,太医也气喘吁吁地来了,不急着救人先跪地磕头,待诊断了又说是春日天干容易咽干加之太子鼻子又对柳絮之类的敏感才导致如此,不碍事,咳成那样还不碍事?这太医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啊?甄绵绵很怀疑,瞥一眼太子,发现皇后正恶狠狠盯着自己,于是自觉地退到殿外等着那俩太监颠倒黑白等着皇后秋后算账。
这叫什么事啊,她甄绵绵自从死了爹就流年不利,各种莫名其妙的倒霉事都找上来了,如今连倒一杯水都差点弄出人命,难道她真是天煞孤星?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甄绵绵就被拎到了皇后面前,彼时,太子正虚弱地靠在大大的绣墩上,一双小鹿般无辜的眼睛看着甄绵绵。甄绵绵心里再次替皇帝哀叹,在这豺狼虎豹包围的环境里养大个一只小鹿也真是不容易,等小鹿真登了基还不立刻被吃得尸骨无存?
太子扯扯他母后的袖子,欲言又止,皇后却是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看着甄绵绵。
这母子俩演什么哑巴戏啊?甄绵绵感觉有点冷。
“从今天起你去服侍太子。”皇后说道。
甄绵绵“啊”了一声,这——难道不算账了?难道非要她哪天真伺候死了太子来个人赃并获才算账?
“谢谢母后。”太子说道,声音柔的哟,跟水蜜桃汁似的,甄绵绵更冷。她错了,这哪是小鹿啊,这根本就是没断奶的小猫咪。
“啊什么啊?本宫告诉你,若太子掉了一根头发本宫就拆了你。”皇后说道。
“母后,您别吓她,看她都要吓哭了,以后儿臣慢慢教她就是了。”太子说道。
谁要哭了?她甄绵绵就打娘胎出来时哭过一次而已。
皇后命人把太子送回东宫,甄绵绵自然得后头跟着。
“喂,你总低头看地上干什么?”太子忽然回头问道。
甄绵绵说“我在看太子有没有头发掉地上好捡起来。”
太子灿然一笑,本就是娇生惯养唇红齿白的孩子,这一笑让甄绵绵想起了一个词:千娇百媚。
狗腿子表哥
其实太子和玉钧到底是不是一个人甄绵绵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但好奇心人人都有,她也不例外,所以,她总会在太子殿下换衣服或者要沐浴的时候找个借口凑过去看看,就是没有一次如愿罢了,因为一来太子殿下身子弱,都春天了换衣服还要紧闭门窗生怕受风,二来太子有女儿般的性格,怕羞,怕到连他的正妃李氏未经允许都不许触碰他。正因为如此甄绵绵对太子把她弄到东宫来的目的很是怀疑,难道她长得像太监?或者说太子真的是玉钧?那前后反差也太大了,而且也忒有心机了吧?
皇后回来了,皇上说要为举行盛宴为皇后接风,甄绵绵寻思,这皇上也就在这四方城里说话还算,折腾个宴席提高一点自信心了。这种场合,太子自然要出席的,他甚至还有兴致亲自挑选衣服,甄绵绵捧着衣服再一次感慨,太子是怎样一种奇葩式的存在啊,!
打扮得如同月光下的凤尾竹一样雅致的太子在盛宴之上很是鹤立鸡群,只不过是一只有点怯生生的雏鹤立在一群凶狠的斗鸡之中,楚王自然也来了,座位与太子并排,他还带来了两个人,甄绵绵都认识,花内史,另外一个是她表哥,表哥脸上随意的神情已隐去,换了一张严肃的面孔。
虽说是皇上设宴,可宴会的主角明显是楚王,官员们对他更为恭敬,楚王说,太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我们叔侄许久未见也该喝一杯。太子推说自己酒量不好,眼神又很自然地飘向他的母亲,甄绵绵眼神也跟着飘了过去,嚣张跋扈的皇后此时脸色铁青,薄唇紧抿,眉间几乎皱出一个川字,显然是气极。人生最憋屈的事儿不是生气,而是有气不能发,皇后就这样,她硬邦邦地笑着说“既然是你五叔的酒自然要喝的。”
太子神情变得委屈,端起酒,颇有易水送别的意味,一仰脖,酒入喉,楚王抚掌微笑也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不争气的太子殿下咳得泪流满面,手紧抓着衣襟,痛苦到要死的样子。甄绵绵和太监赶紧扶住他,一个给他灌水一个轻拍后背,总算气顺了点儿。一直未吭声的皇帝终于说话了,让人扶太子回宫休息并传太医。
好不容易太子安顿好了,甄绵绵怎么看怎么觉得太子就像殿外那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满地桃花。
小太监颠颠跑来禀告,说侍卫总管求见,太子翻个身朝向床里赌气似的说:“本宫都这样了,不见。”小太监面露难色,搓着手,用蚊子似的声音说“是新上任的侍卫总管。”
太子猛地翻过身来白皙秀气的手使劲摆了摆,不耐烦地嚷道:“简直烦死人,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这个还没认识又来一个,每个都要见,见什么见,待几天还不知道呢!当本宫很闲么!”
甄绵绵摸摸鼻子,难道您不闲么……在外有你五叔,在内有你母后,你就剩下每天小心喘气活着兼吃穿打扮了。
小太监很勇敢:“奴才觉得您还是见见吧,是五王爷……”
“快点快点,就给他一会儿时间。”太子仍旧不耐烦。
甄绵绵跟着那太监往外走,这种时候谁待这儿一会儿准被当成出气筒。在殿门口,甄绵绵和新任侍卫总管打了个照面。
那个,表哥,沈又。
就那么一刹那,甄绵绵觉得自己脑子无比清楚起来,很多想不通打不开的结都通了顺了,她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把“叔叔”的坟墓用石头砌然后再浇上铁水封死缝隙,那样他就不会爬出来再变成妖怪表哥祸害她了。
甄绵绵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悔之晚矣,什么叫挖坑把自己埋了。得意吧,你这个楚王的走狗。
她兀自气愤着,沈又却没看见她一样阔步迈进门槛参见太子去了。甄绵绵看看他的背影又有点疑惑,难道这也只是个跟沈又长得极像的人?
使劲拍拍脸甩掉这个念头,她就不信这世上这么多长得对称的人,况且还能全给她碰上耍着她玩。
在殿外站了半天,甄绵绵心平气和下来,是沈又就是沈又吧,要是没有他也许她早死了呢,再说,谁也没规定相识一定要坦诚相待交代十八辈祖宗的来龙去脉。况且,世道乱,活着总有各种难处,就算沈又不是有把柄捏在楚王手上而身不由己,寻求安全庇护总没有错,她甄绵绵不也因此低三下四为楚王效力么。
“咳咳咳咳咳~~水,甄绵绵,你快来给本宫倒水!”太子喊着。
甄绵绵跑进殿里麻利地倒了杯水端给太子,可怜的家伙,再这么咳下去他五叔也不用费劲心思篡位了,等他直接咳死归西皇上绝了嗣立楚王当皇太弟即可。
喝了水,太子气息平稳了点儿,一挥手:“你叫什么来着?哦,沈又,本宫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有事本宫再传你。”
“是,属下会一直在东宫守卫,殿下有事可随时传召。”沈又说道,虽用了敬辞,可打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特别没当一回事。
太子端着水又喝了一口顺气,再也不搭理沈又,沈又也识趣,躬了躬身退下了。见他走了太子撇了撇嘴道:“看起来挺正经的,居然也当五叔的狗腿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什么话,难道非得不正经的人才能当狗腿子么?太子说完了看了眼甄绵绵,脸上有点讪讪,小声说“我没说你。”这回想装没听到都不行,甄绵绵笑笑道:“民女挺正经的。”
因为沈又成了东宫侍卫总管,出来进去偶尔就能碰见,虽然甄绵绵觉得自己已经释然,可看见了还总是有种回头啐他一脸唾沫星子的冲动,以致于在某个春风挟花香扑面的晚上,甄绵绵奉命给太子端桃花莲蓉回来两人再次擦肩而过的时候沈又停下了脚步,叫了她一声“甄绵绵”。
甄绵绵礼尚往来叫了一声“沈又”。
沈又倒退两步走到甄绵绵面前,又恢复了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你知不知道每次我们擦肩而过我都是心潮澎湃?”
心潮澎湃这个词具有无限延展力,甄绵绵被这个意义不明的词弄得一时有点懵。
“什么意思?”
“唉——”沈又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每次都特别怕你回头往我身上吐唾沫,所以担惊受怕,一担惊受怕就心潮澎湃。”
甄绵绵摸摸脸问道:“表现得那么明显?”
沈又坚定地点点头才说道:“我知道欺骗你不对,可毕竟咱们交情不深吧,也不算太过分对不对?如果你实在气不过,那你现在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