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凶肆甄绵绵累得够呛索性把大家都早早轰了去睡觉,半夜,又听见似有如无的笛声,甄绵绵翻了个身蒙上头决定不跟那半夜不睡觉闹猫的沈又一般见识。
秘密进宫效力的事儿楚王好像给忘了,赏赐没有,连句夸奖也没有,这让甄绵绵对他更不满,没钱尤可原谅,最烦他们这种位高权重的小气鬼,给她点赏赐会穷得锅掉底儿么?不过,埋怨归埋怨,甄绵绵还是深刻地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理儿,她顶多也就给楚王扎个纸人咒他打架打输了或者是找机会给他吃点与众不同的东西,不过,目前来看,机会很渺茫。
说到扎纸人,甄绵绵懒了一天,有客上门买纸人,要的那个数量甄绵绵觉得好像不够,谁知玉钧在旁很是淡定地说,够的。等他和狗儿往出搬,甄绵绵差点把自己腮帮子咬下块儿肉来。
那感觉,就像自己给自己出丧还要被埋无数次一样。
客人在旁也偶尔向甄绵绵投过来一丝疑惑的眼神。
人走,钱收。狗儿嗅觉灵敏觉有不妙迅速闪人。
“你干嘛?咒我死啊?”甄绵绵阴沉着脸。
玉钧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说道:“非也。只是昨夜赶工困倦之时想起甄姑娘的话如醍醐灌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在下心中对甄姑娘的敬仰如黄河之水万古不绝,甄姑娘的脸庞也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所以,一时不留神就这样了。”
“少给我灌迷魂汤,我就说你们识文断字的没一个好东西,心眼比针鼻儿小……”甄绵绵心中怒意翻腾。
“哟,谁惹表妹生气了?怎么把我也都给捎上了?”明显还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同时自帘后出现一张惺忪的脸。
看到这张白吃饭的脸甄绵绵更是火大,沉着脸说道:“你也好意思自称是读书人,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不思进取白吃白喝,读书人最后那一点爱面子的优点你都从脸上抹下去了。”
像应景儿似的,沈又打了个哈欠:“嗯,好像说的也是。”
果然是,非常不要脸。
因为这事儿,甄绵绵脸沉了好几天,沈又赖皮赖脸仍旧照常睡到日上三竿,玉钧也不怎么见人影,有两次甄绵绵见他和狗儿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而且最过分的是他买了好大一条牛腿肉,炖了,炖得香喷喷的,馋得甄绵绵几次差点扔下手里的纸扎到后院去和玉钧和好,最后她忍住了,因为她想到没准儿这就是玉钧的目的,本来也是他小气在先,也该他先求饶的。不想,左等右等,等到香味都快散尽了玉钧也没来叫她,甄绵绵想,也许是不好意思,应该会给她留一块儿的。终于,等不下去了来到后院,只见金宝儿趴在地上前爪抱着个骨头正吭哧吭哧地啃,那个口水啊。
这更坚定了甄绵绵“读书人都小心眼”的念头。
凉爽秋日,让甄绵绵冒火的事又来了一件。那是她将沈又和玉钧当透明人的第五天累得像脱水的鱼一样爬回凶肆,还没到门口就听见自家门前围了不少街坊,还有一道大嗓门,正喷薄而出难听的话,那是西肆老板娘特有的调调,“明目张胆来抢我的人……有这么做生意的么?……招了俩男的放在这儿勾人还嫌不够?……”
甄绵绵叉了下腰揉了揉,抬头看看天,一片乌云罩顶。嘴里说着“让让”挤进自己店里看见那中年妇人也叉着腰,旁边坐着一个面色阴沉有着水汪汪眼睛的少年,哦,角落里还缩着狗儿,眼神就像当初要被宰杀的金宝儿一样楚楚可怜,见到甄绵绵他也是如狗一般迅捷麻利地窜到了她身边,告状:“东家,是他自己来的……然后她就上门来骂了。”少年念留也站了起来说甄东家真是对不住给你惹了麻烦,你若是愿意收留在下……甄绵绵一挥手让两人都闭了嘴,收留不收留的也得先把这个泼妇解决掉才能谈。
可惜,老天没给甄绵绵撒泼的机会,只听门外玉钧的声音道:“小小凶肆店有我一个镇店之宝已经够了,还是念留公子觉得比玉某人更厉害?”
镇店之宝?甄绵绵想,看,文人相轻,看,读书人自大的毛病。
“是啊是啊,有我们两个如花似玉的男人也够了,多了的话,绵绵还真养不起。”沈又也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进来,拎着一包梨子,嘴里还啃着一个,大咧咧放在桌上打开,“表妹,来尝尝,今年的香梨,贵是贵了点,好吃。各位街坊,进来喝杯水吧,看样子都站半天了,还有这位、这位大婶,虽然天不热了,说了这么多话也一定渴了,吃梨吃梨。”
他这一副和气生财相让围观人觉得无趣散了,妇人哼一声一扭腰对那少年说,你被迷了魂,等人家不要你你休想回来找老娘。扭着水桶腰也走了。
甄绵绵一句话都没发挥出来,手里被沈又塞了个梨。
这年头,什么人还是真的,眼前这个都能从棺材里自行爬出来的主儿……说出来谁信哪。咬一口梨看一眼玉钧,镇店之宝啊,怎么没见闪闪发光呢。玉钧也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话:“梨还没洗,脏死了。”
怪异的两人
因这妇人一闹,甄绵绵和玉钧莫名其妙地算是和解了,至于那水汪汪的少年甄绵绵没留,就算他不是个招灾惹祸的主儿也绝对不是甄绵绵的福星,三天两头被人上门骂一顿可不好玩,想到这个甄绵绵就生气,原本她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可这妇人一而再再而三登门真当她是个软柿子可以搓圆捏扁?
这口气总得出一出吧?
于是,在某天深夜,甄绵绵换下了素日常穿的黑衫黑裙换上了一套素白,脸也蒙上了,确定了这院中的人都安静睡下之后才悄悄开门出去,装神弄鬼翻墙越瓦这种小把戏已经很久没用过了。街上静悄悄,等到了西肆刚刚越上人家屋顶骤然听见凄厉的叫声响起,因为太过突然甄绵绵脚下一滑,瓦片哗啦了一声,但是屋内的人只顾着尖叫应该没听见。
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好险。
屋内的人似乎面对着极恐怖的景象,因为她一直叫着“别过来别过来……”这激起了甄绵绵的好奇心,索性伏低身子轻轻地掀开一片瓦片,房内燃着几盏油灯,还有刺鼻的味道冲上来,嗅一嗅好像是雄黄,什么也看不到,等了片刻,只见一道人影连滚带爬从这边到那边,俄而又有一道影子尾随而来,甄绵绵睁大了眼,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揉揉眼睛再看,没错。
是蛇。而且是很粗一条蛇,就像银宝儿夏天睡着了抻得长长时候那样粗。
难怪里面跟见鬼一样,这可比见鬼可怕多了。
让甄绵绵奇怪的是,老板娘叫得这么凄惨怎么没一个伙计起来看看呢,就算她平日人品差为人刻薄,可这也不通啊,老板娘要是死了他们还指着谁给发铜钱哪?
隐约地,甄绵绵听到了笛子声,随即就见那大蛇从后窗蜿蜒而出很快隐没在夜色里不见了踪影,西肆的老板娘仍旧在大喊大叫,甄绵绵把瓦片放好,想了想,乐了,看来这妇人得罪的人还不少,有人帮自己出这口恶气了,那她就不用浪费力气非要亲自教训这妇人了,省事省心。
又听了妇人两声惨叫,甄绵绵心满意足跃下房顶。只是,那后墙根倚墙而立的……不是沈又么?又想到刚才听到的笛声,甄绵绵觉得一阵恶寒。
“你干的?”甄绵绵跑过去问道。
沈又做出谦虚的表情笑了笑道:“不才,雕虫小技而已。”
“手段很恶毒啊!”甄绵绵说道。
“她出言侮辱于我,我不过是略施薄惩而已。”沈又迈步前行,甄绵绵立刻跟上。
说话真客气,这还略施薄惩,那老板娘都要吓疯了,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又对自己同伴的生死漠不关心,想来也必定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良善之辈。
不过甄绵绵也好奇,那妇人几次三番上门可都是来骂她的,哪曾对他出言不逊还进行了“侮辱”?甄绵绵问沈又,沈又说:“她说你招了我来勾人!简直是侮辱我的格调。”
“对,你不是勾人,你是勾魂。”勾魂索命,弄了那么大一蛇,七魂三魄都吓散了。
“还是表妹你有眼光。”沈又笑着说道。
甄绵绵说你快点找东西吧,找完了快点走,我可惹不起你,一想后背都发凉,她不仅诚心埋过他,还冲着他大吵大嚷“不要脸”。沈又望望天用了一种很是惬意的语调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白吃饭不干活,真是舒适得紧啊。要不,你就当我真是你表哥好了。甄绵绵赶紧回绝,庙小供不起大菩萨。
沈又这一“薄惩”,据说西肆的老板娘都有点神志不清了,看见绳子啊缎带啊就会歇斯底里,闹闹腾腾地请了和尚道士,贴了经文、符箓弄得西肆如同道场一般乌烟瘴气,比人家死了人的更像办丧事的,生意自然也是一落千丈。甄绵绵觉得沈又这个人还真是有点可怕,因此更加诚心祈祷让他赶紧找到东西滚蛋。
秋意愈发浓了,甄绵绵早早穿上了厚夹袄,沈又说,表妹,你冷啊?
甄绵绵说我最近不舒服呢。因她这句话,吃饭的时候面前多了碗热乎乎的姜汤,看狗儿,狗儿眼神飘向了玉钧。
“听说这汤驱寒。”玉钧说道。
“可我不是身上见红……”甄绵绵道,她生平最讨厌姜,不小心吃下去一片能恶心一天,这么大碗姜汤她估计得恶心个十天半个月的。
沈又咯咯笑出声,玉钧脸色微赧继而眉毛紧皱不吭一声开始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就这样凝固了。
甄绵绵想不通,有点怕,前两天刚刚算是吵过架的人一转头就关怀备至还特意备了碗姜汤……这搁哪个正常人身上都得琢磨琢磨吧?稗官野史笔记小说里这种借着好心下毒的可是不胜枚举啊。最后那碗汤……不了了之,一放下碗筷就被狗儿端去厨房不知怎么处理了。
做活计到深夜,玉钧保持默默无语偶尔飘过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很快又飘回去,让甄绵绵心里着实没底,说累了先睡了,出门去趟茅房,回来的时候见金宝儿正绕在玉钧身边,尾巴摇得那个欢实。
这一人一狗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玉钧没事讨好一只狗干什么?也是怪人一个,唉,这院子里大概就狗儿是个正常人了。
闲来无事,最近京城里又归于风平浪静,不知从哪里开始有谣言传出,说是盘踞京城南营的楚王逾矩,不仅替皇帝做主废掉了皇后,下一步更是要准备逼皇帝禅位。甄绵绵对谁当皇帝不感兴趣,可事关楚王那就间接跟她有了点关系,这人借着个什么积弩将军之死莫名其妙给她弄成了逆臣之后然后又法外开恩似的收为己用,怎么看这也不合常理,现在又传出这样的谣言真让人有点心里打鼓,甄绵绵可不想自己成为棋子,尤其还极有可能是利用完之后就被杀掉的棋子。有时候半夜睡不着她真想收拾包裹带着细软溜走,可翻个身想想,走不了……她还不想死哪。
沈又又在吹笛子,听方位这回是在他自己房里,甄绵绵不由得警觉起来,他这不会是往这儿引蛇呢吧?那怪蛇连雄黄味道都不怕,她得准备点什么对付它呢?正琢磨着又听见琴声,敢情这还一唱一和的,辨一下方位,也是在这院子里,就在玉钧房间的位置。
甄绵绵不通音律,所以听不出他俩在传什么情达什么意,不过曲子听起来有些软,总不该是用笛子和琴在吵架吧?那这两个人什么变成了高山流水了?
多事之秋,奇怪的人真多。
后来,甄绵绵逮空问沈又:“你不是很瞧不起玉钧只会嚎丧么?那大半夜的你俩搞什么琴瑟和鸣?”
眯眼享受秋阳的沈又略撩了下眼皮又闭上,嘴角稍稍向上摆出一副轻视的模样说道:“两个男人用什么琴瑟和鸣,表妹你还真是白丁。再说,小白脸应该是见我笛子吹得好有心跟我一较高低吧。”这个答案甄绵绵觉得还算靠谱。
沈又霍然睁眼一脸似笑非笑看甄绵绵,那不怀好意的表情让甄绵绵有点恼:“看什么看?”
“不会是那一碗不值钱的姜汤让表妹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了吧?呵呵,呵呵,女人啊,果然都是……”沈又止住话头继续一歪享受阳光。
甄绵绵撇撇嘴道:“有想法也不关你的事。”更何况,一碗姜汤她就有什么想法那她也太好骗了吧?
“是不关我的事,关小白脸的事,还真奇怪啊,你们一起出去一趟回来小白脸变得爱打听事了,表妹好像也对小白脸关注了,啧啧!不知道去了什么好地方?”沈又说道。
越说越下道儿,甄绵绵懒得理他自去扎纸花,眼见着玉钧和狗儿出现在巷子里,玉钧很和气的表情和街坊们打招呼,还停下了两次与人说话。果然和以前有点不一样。甄绵绵找了个机会旁敲侧击问狗儿他们和街坊们都聊些什么,狗儿说也没什么,就是家长里短之类,然后还贼兮兮笑说街坊们都夸玉公子比东家脾气好肯和人来往呢。
我倒是想和他们多多来往难道他们乐意?嘁!甄绵绵想道。
玉钧对金宝儿越来越好,有两天下秋雨他居然让金宝儿去他房里睡的,还煞有介事地叮叮当当敲了大半天弄出一个狗床,铺上叠了又叠的一床旧棉被,就放在他屋角。
“喂,玉钧,你是不是认识很多名种的狗啊?”某天夜里,甄绵绵忍不住问玉钧。
玉钧正画美人脸顺口说:“是啊,怎么了?”
“金宝儿是名种吗?值多少钱?”
“金宝儿就是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土狗。如果卖给杀狗的大概能值几十个铜板。”
“那你对它那么好?我还以为你发现它是个宝儿呢。”她就说嘛,她花了几十个铜板买回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幸运是名种呢。
“虽不是名种,但金宝儿是条好狗,起码,很坚强。”
坚强个什么,一条吃货,见到人家手里拿着好吃的就使劲摇尾巴。
“而且应该是条有福的狗,碰见了好人。”玉钧搁下笔走过来坐下,顺便倒了杯茶喝,“金宝儿脖子上的伤口是你缝的吧?针脚真不错。”
“狗儿说的?”甄绵绵问道。
玉钧优雅地喝了口茶,笑笑:“是啊,说你好不容易下决心去买肉,结果抱回来一条狗,当时狗儿以为你要亲自杀狗,没想到却是救回来的,折腾了一个下午才缝好伤口,还亲自守了一个晚上,又弄了一罐子药膏给抹上的。”说完眼神幽幽一转,“甄姑娘,你对动物的感情比对人深啊?”
“有啥奇怪,救了狗顶多被反咬一口,人就不好说了,谁知道都安着什么心。”甄绵绵说道。
“这个世道,难怪你做如此想。”玉钧放下茶杯又继续去画美人脸了,一边随意似的提起有一家画馆的东家想请他去,甄绵绵头也没抬说:“挺好的,起码是个正当营生,也体面。”
玉钧又没答她的话,甄绵绵也懒得说了。谁来谁走都不碍,反正人本身也不过是这世界的过客,再亲的人几十年也就生离死别了,何况是陌生人。
牢狱之灾
本以为这消停日子能好歹维持几天,但今年似乎甄绵绵触了大霉星,深秋的某个午时,做好了饭端上了桌盛入了碗正准备端起来喝口热乎乎的粥,一群皂衣捕快就冲了进来把他们一桌四人团团围住。
被带走的是甄绵绵和沈又,被人扭着胳膊走路很不舒服,问他们到底是犯了何事捕快们只说到了衙门就知道了。两人就像被游街示众一样在众人的指点中被关进了牢房,不是南营,而是京兆府的牢房,甄绵绵第一次被逮进来时的关押之处,却又与上次不同,上次好歹还有一大堆干爽稻草,这回却只有一铺泛着霉味的土炕还有刺鼻的尿骚味在整个牢狱的空气中漂浮着。
甄绵绵和沈又被关在了一起。
甄绵绵阴沉着脸看沈又,灾星,他绝对是一颗灾星转世。她进了三回牢房两回都跟他有关,这回虽然没审呢,但玉钧不抓狗儿不抓偏偏抓他和她不是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么?
“这回你又怂恿谁告我啊?”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又一笑:“若是我怂恿的还会把自己牵连进来么?你表哥我可没有和人同甘共苦的高尚情操。”
“那就是你多行不义犯了事连累了我,灾星!”
沈又居然还点头:“这倒是有可能,不过我行的不义之事太多,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想不出是哪一桩。”说着话顺势就坐在了土炕沿儿上,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刺鼻的尿骚味让人喘不过气,甄绵绵嫌恶地皱着鼻子走过来弯腰眯眼瞪着沈又,小声说道:“不义都是你行的,你要是死了敢拉我当垫背别怪我不客气,你表妹我只能和人同甘不能共苦,你得把我弄出去,砍头腰斩还是弃市你自己扛着。”
沈又弯着眼很想笑的样子。
“这可不大好办,你看,连你一块抓了,没准儿是株连之罪,那就没办法了。”沈又耸耸肩,眼珠转了一转又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什么?”甄绵绵问道。
沈又忽地坐直身子凑在甄绵绵耳边耳语道:“杀狱卒,越狱,然后亡命天涯。”
“亡你个脑袋!出这种送命的主意。”甄绵绵又开始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有点烦躁。
下午无人提审,到了晚间狱卒来送饭,两碗刷锅水似的汤两个看着黑乎乎还长了几块白毛的馍馍,饥肠辘辘的甄绵绵管不了那么多拿起来便吃,沈又在旁直皱眉。
“这孩子打小过的什么日子啊,这种东西都能下咽。”沈又同情地说道。
甄绵绵看一眼剩下的汤和馍馍问道:“意思就是你咽不下去?”
沈又点头,还很嫌恶似的撇了撇嘴。既如此,甄绵绵也不客气,拿起来填进肚里。这种东西总比小时候吃她爹做的东西口感好,起码,不用下了必死的决心才能吃得下去。
吃饭时间,大概很多囚犯和沈又一样嫌弃饭菜,骂骂咧咧之声不绝于耳甚是难听,沈又说,看,不是只有我食不下咽。甄绵绵没接茬,她在想晚上可怎么睡,已是深秋了,她要是在那土炕上躺个几晚那估计就用不着大人们审案她自己就直接去阎王殿报道了。
难不成她真的只能走越狱这条路?
牢房里的喧嚣声终于渐歇下去,偶尔传来几声震天的呼噜声。撑到半夜,甄绵绵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却见沈又已经在土炕上侧躺着睡了,借着过道上冒着黑烟的大油灯的光亮来看,他睡得还挺舒坦。
又在地上走了几趟,甄绵绵还是敌不过睡意,索性跳上土炕蹲在角落,利用两墙犄角之势稳住身子,两条手臂抱住膝盖——蹲着睡。这样少接些阴凉之气,睡梦之中觉得浑身很是暖和,尤其两条腿简直像是烤着火盆一样舒坦。
甄绵绵睁开眼睛之时,过道里的大油灯已经熄了正冒着最后一点黑黑的烟,整个牢狱里死一般的沉寂,这里终日不见阳光,没了油灯便只能看个轮廓。
尿急。
让甄绵绵十分纠结的是这间牢房里有一个恭桶,就在土炕那边儿,也没个遮拦,虽然此时还黑魆魆的,但她好歹是个女子,怎么好意思……甄绵绵很后悔昨晚那样“不知餍足”地灌了两碗刷锅水,尤其又蹲了半宿,肚子里涨得难受,稍微一动就要一泻千里。
真倒霉,上回关的还是女监,这回托沈又的福……
大活人难不成就这样被憋死?
算了,不管了,有什么比活着重要呢,做了决定,甄绵绵想站起来,不想因蹲得太久两条腿已经麻得没了知觉也没有力气,自然就向前扑倒,扑在了热乎乎的一块东西上,脸颊上好像有什么微凉的东西扫过。
“表妹你醒得好早。”声音近在咫尺,热乎乎的东西还震动着。
哦,这热乎乎的东西从平整度来看应该是沈又的胸膛。
“我内急。”甄绵绵说道。
沈又沉默了。
片刻沈又坐起来,有力的双手扶甄绵绵站起来,然后开始脱衣服。
“你、你干什么?”虽然她见过很多光着的老少男人,可差别在于,那些男人可都不是主动的。
“给你挡着些。这个时候不好找狱卒,况且就是找了他们带你去茅房没准儿也会在外偷看,不如我帮你遮挡些,表妹你凑活凑活吧。”沈又已脱下了外袍,扶着腿脚还没恢复麻利的甄绵绵走向恭桶然后展开袍子转过了身去,“快点,趁着天还没亮,免得一会儿被人瞧见。”
虽然场景很让人尴尬,可是,无法,艰苦时期。
解决完毕,甄绵绵说了声谢谢,沈又欠扁地一笑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喝汤了吧?
早上,甄绵绵干噎了一个馍馍之后和沈又一起被提审了。
喊着“威武”的堂上,上头坐着京兆府主管刑狱的法曹大人,甄绵绵认得,那是宗白繁的高枝岳父。
甄绵绵和沈又的罪名是“讹诈”。被传来指控他们俩的是燕春楼的老鸨和袭虹姑娘,那老鸨昂首挺胸眼睛翻来翻去,袭虹紧抿着嘴恨恨地看沈又和甄绵绵。
表哥的“伤寒”
老鸨说,沈又跑来捣乱,诈死在袭虹床上,紧接着甄绵绵就来讹诈,她怕影响生意所以只得任甄绵绵讹去了她两张银票,每张各两千五百两。
两个元宝变成了两张银票,二十两变成了五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