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了几片水晶梨放在双耳小银锅里煮到变得有些透明了倒出来冲茶,严严地盖了端上去,一会儿再喝就有梨子的味道了。
已是六月了,天气正要热起来,要开了窗子方才透些新鲜空气,外头墙根树下的花儿也正灿烂着。
阳光照进来,他靠窗的肩头及面前左边那一沓白纸上有着亮亮的光点儿。他便那样在阳光里低着头快速翻着奏折偶尔圈阅几处,在结尾处再或多或少的写上一些意见。他的笔动得快,比朱棣批奏折时快了许多。
朱棣时常要停下笔看看窗外或沉思片刻或叹口气才写下去。
一相比较,知梦觉得朱棣还是深思熟虑后才动笔的,朱瞻基是不是有些急躁了?
“萧女官,你再盯着我看,这折子要是批错了我可跟皇祖父告你的状。”朱瞻基没抬头,带着戏谑的声音却以恰当的音量传到她耳中。
“奴婢在这里是有些碍事,奴婢这就告……”知梦说道。
“站着吧,这么大殿里我一个人待着怪没意思。”朱瞻基抬了头,略微忘了她一眼,笑了笑重又低下头去。
知梦心里有些着恼,这是他第二回莫名其妙的笑了,让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皇上还吩咐了一些事情,奴婢这就唤人来伺候您。”知梦说道,与其在这里对着他让人发慌的笑不若躲开的清净。
“去吧。”朱瞻基仍未抬头。
知梦福了福快步走出殿外叫了两个宫女太监进去服侍,自己先转回去了。事倒是没事,只是找个由子躲开。
说怕倒也不是真怕,说来她怕朱棣倒是真的,但总觉与朱瞻基待在一处浑身便不自在,眼睛不知瞧哪里手不知摆哪里,生怕又给他捉住打趣。
少年朱瞻墡因被选中了去北京便热心于在文渊阁里每日翻找些北地民俗风情之类的书籍看,看到新鲜事物便偶尔跑来找朱棣念叨,少年脸上那种特有的神采奕奕很是动人。
“皇祖父,您以前就封在燕地,雪花有席子那么大么?”朱瞻墡又来了,一脸的灰,大概是在文渊阁爬上爬下给闹的。
“迁了都你自己看就知道,到时候多穿点儿,要不小心冻坏筋骨。”朱棣大笑。
“啊?”少年有些吃惊,便瞧一眼知梦:“皇祖父,我是男人不怕,那她们女人们可不是要冻坏了?”
知梦闻言不禁莞尔。
皇家娇生惯养的孩子,又是长在温暖的南国,亦没有朱瞻基那样得皇祖父宠爱到哪里都带着,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朱瞻墡缠了皇祖父一阵子又下了地一阵风似的跑了,动作快得朱棣喊他却只见了鸦青的背影儿。
“这孩子,提起书什么都不要似的。丫头,一会儿得空你去文渊阁瞧瞧他怎么折腾呢。哦,若他真是在那里好好看书你便跟他说,就说朕说的,明年迁都要带100柜书过去,让他捡着重要的不重样的给朕选出来。”朱棣说道。
知梦只得领旨,这几天正是信期腹中胀痛倦怠,本想着趁朱棣歇了她也偷会懒,这下子是不成了。
文渊阁。
那一排排书架让知梦开了眼界,与之相比皇太孙的小书房真是小巧得很。
文渊阁里奉旨整理书籍的臣子们正来回穿梭,她的出现还是有些显眼的。说明了来意,那年轻臣子有些为难:“刚才还见五皇孙殿下来着,这会儿不知道又钻到哪架子书里去了。”
“没关系,不急。正巧我也进去瞧瞧。”顿一顿:“大人,我进去瞧,可还方便?”
“自然方便,萧女官请。”臣子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忙去了。
知梦在那一排排书架中缓步慢行,亏了朱棣把这差事交给她了,这一下午对着书心情会舒畅许多。
文渊阁里的书有常见的,还有许多珍本、孤本、善本,一类类规整的分明。
正拿着本笛曲名录看头顶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萧女官,你怎么来了?”
抬头,少年朱瞻墡挽着袖子,袍角扎在刺绣腰带里,若不是一身华服,冷眼一瞧还真是像她在香泉河边瞧见的对岸那些下水捕鱼的农家少年,连他脸上那满足而惊喜的笑容都像。
“我,哦,奴婢奉旨来找您的。”知梦忙说道。
少年蹬蹬蹬跑到一边,从那边立着的梯子动作麻利的爬了下来,到了知梦面前才惊觉自己的装扮,脸上便有些讪讪,扯了几下总算弄得大概过得去了。
“皇祖父让你来找我?什么事儿?”朱瞻墡问道。
“皇上说,明年迁都,这边的书无法都运送过去,所以请您捡重要的挑一百柜带过去。”知梦说道。
“哦,这事,成。”少年说道,瞄了眼:“萧女官,这笛曲名录我也瞧过,有首曲子据说极是好听,可谱子已失传了,你可知道?”
“不知殿下所说是哪首?”知梦问道。虽吹笛不是她最爱的,但学过见过的总不会忘。
少年拿过书快速翻了翻指着其中几个字《水龙吟》:“天宝年间的笛曲,我一直都想知道大唐盛世的这首笛曲会有怎样的气韵,萧女官,你知道么?”
知梦摇摇头:“奴婢所学不过是皮毛,好些曲子都未学过。”
“那改天若是你找着了能吹给我听听么?”少年问道。
找着了?失传几百年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找着,少年的执着啊……
“是,奴婢找着了定吹给您听。”知梦说道。
瞧瞧正忙着的人影知梦识趣地告退:“皇孙殿下,您先忙着,奴婢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热气未消,一路走回来额头都是浅浅的汗珠儿,难怪刚才朱瞻墡要将袖子、袍角挽起来,他那样爬上爬下的若不热才奇怪。
自从朱瞻墡得了这差事便不常来了,朱棣偶尔派知梦去瞧瞧,他也必定是或端坐看书或爬书架子顶上找书,还有一次是斜倚着梯子站着,手里拿着本书翻着,知梦瞧他有一刻钟的功夫他才瞧见。
知梦自然是在朱棣面前说他好话,朱棣便很高兴,对太子的态度也好了些,毕竟是他两个钟爱孙儿的父亲。
一晃便到了九月,朱棣闻奏报上说宫殿主体已可供帝王起居,现下不过是在完善外宫,因此他便起了提前北巡的念头,总念叨着在北京过这个年才好。
各样东西准备的也差不多了,偏巧此时东宫来了个消息绊住了朱棣的脚步。
第二十章
朱瞻基伤着了。
在率领卫队在郊外牧场围猎时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折断了小腿骨,太监来报时支支吾吾不敢多言只说摔着了,朱棣爱孙心切也不歇午了穿靴下地带着呼呼啦啦的人往东宫去了,知梦自然也得跟着。
到了,朱瞻基正在藤椅上被抬着进了东宫,左腿的绸裤上一片狼籍血迹,看了颇有些触目惊心。太医早已候着了,此时朱棣在所以无人敢近前。
朱瞻基虽看来伤势不轻,但脸上却笑得如常,朱棣这才放下心来命太医诊治。
太子、太子妃、太孙妃、嫔们都在,知梦即使有那么一点心思想瞧瞧也没她站的份儿,只随着那一群伺候的宫人退到后面,眼前晃动着的是各色衣衫的人影。
朱瞻基少年起便纵横马上,连塞外也是去过的,竟会这么不小心摔着,还真是有点匪夷所思。
人影晃动着,知梦瞧见了太子妃身边那抹蓝色的身影正微踮着脚跟翘首望着榻上,这位表姨家的表妹还是很关心表兄的。
白帕子不知用了几条,太监们来来回回水盆不知端了几趟,终于是包扎妥当安稳了,太医呈上了方子带着回去煎药了。
朱棣自然坐在床边与孙儿说话,对这伤腿的事也有些疑问,朱瞻基只说自己走了神不小心没再多说什么。
嘱咐了一番朱棣才离了东宫回去了。
朱棣下旨延后北巡日期便是因了这件事,他总是有些疑虑。
因为朝中还有诸多事,朱棣便遣知梦每日去东宫里亲自探视一番再来如实回报恢复情况,知梦有些无奈,伤筋动骨的事哪里是一两天便能看出效果来的,朱棣也实在是心疼这个皇孙太过,不过想归想,去还不是不敢不去的。
前几日去,太子妃、皇太孙妃、嫔等都在密密围着,这个小心那个小心的,恰逢太医看过还未离去,知梦便在外间问了太医然后仔细暗记下症状回去回复也就是了。
伤筋动骨的病说起来不小,但也不大,东宫的女人们实在有些紧张过了头。
又过了五六日去,不知是朱瞻基自己觉得周围围着一群女人烦闷还是女人们定下了心神,反正她去的时候她们都不在,只朱瞻基支着那条用夹板固定着的左腿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两个黑罐子,他正拿着根小竹棍拨拉。
大概又是玩蛐蛐儿了,秋日里正是抓大蛐蛐儿的好时候,朱瞻基爱斗蛐蛐儿京城闻名,此时怕是心痒。
他旁边躬身站着的两个小太监见知梦来了便轻咳两声,朱瞻基没抬头:“萧女官又来瞧本宫的病了?”顺便撵了两个小太监出去,大概是她来前已吩咐过了,所以两人轻轻关了殿门。
“奴婢见过殿下。看来殿下这几日是大好了?”知梦问道,迈过这门槛也并不向前只在离门槛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对着朱瞻基的方向。
“你站得那么远也瞧不清楚,过来些瞧吧。”朱瞻基说道。
“这倒也不必,看殿下您的精气神儿就知道是好多了,奴婢这就去回……”知梦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朱瞻基忽然“唉哟”一声,伴着这声惨叫还顺手将手边的小黑罐儿拨到地上,里面果然跳出了一只肥大的蛐蛐儿,跳几跳便不见了踪影。
“兴许刚才不小心动错了,萧女官,你来扶我到床上歇一歇可好?”朱瞻基回了头瞧着她,脸上却无丝毫痛意,眼睛都是发着亮的。
“奴婢去叫人。”知梦转身。
“别叫了,叫不来的,早被我轰走了。你不过来的话改天我就跟皇祖父告状说你置本宫生死于不顾。”朱瞻基公然用起了耍赖的招数。
“你……”
“唉哟,疼!”朱瞻基又叫两声,睁着大眼瞧着知梦。
知梦倒不是怕他告状,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之她缓缓迈步过去轻扶他的胳膊一言不发往床榻边走。
虽是病中虽每日里汤药伺候着,但他身上淡淡的佳楠香还有。
“你果然最怕皇祖父。”朱瞻基边一瘸一瘸挪动着腿脚一边笑言。
知梦不语,待扶他在榻边坐下便松了手准备告退,却冷不防被他一拉坐在了他身边。
“别动,就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朱瞻基不笑了,声音里有莫名的祈求。
“这于理不合。”知梦仍旧要站起来。
“一会儿就好。”朱瞻基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别担心,没我的命令没人敢进来,包括我母亲。”
“不管有没有人来,奴婢该守的尊卑之礼还是要守。殿下请放手。”知梦说道。
“不放。”不仅不放索性连另一只手也握住:“与我说话就这样别扭,与五弟说话便笑语晏晏,萧女官你怎么厚此薄彼?”
知梦一愣,她何时与朱瞻墡笑语晏晏了?不过是她奉旨去了趟文渊阁才与那少年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见她不解朱瞻基便接着说道:“不只笑了,还约定了以后吹笛与他听,这可是真?”
知梦哑然。
“五殿下所说的古曲中原早已失传,世间怕是寻不着了。”知梦说道,又恼自己何必解释这个给他听,吹给谁听与他何干。
“若寻到了呢?”朱瞻基问道。
“奴婢的身份,无可推托。”知梦说道,顿时觉得手上的力道重了些,旁边凑过来的气息也有些重,无形的压力像灯罩罩着那小小的蜡烛。
“无可推托倒是正理,不过,不许给他吹那些个情情爱爱的,只捡那征戍、思乡之类的就好,余下的么,只给我听。”朱瞻基道,语气有些霸道。
他离得太近,就在知梦眼前,险些鼻尖就碰到了,知梦脖颈往后了一些:“殿下强人所难。您放手,奴婢还要回去复命。”
“就要北上与我分离了,多说两句话很为难么?”朱瞻基说道,知梦觉得他脸上有一种故作的可怜姿态。
“殿下要说什么,奴婢洗耳恭听。”知梦说道。暖暖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扑在脸上有些不舒服。
“现在先不说,等你启程北上了再说。”朱瞻基说道。
外头小太监轻拍门板声音也压得极低:“殿下,太子正往这边儿来呢。”
朱瞻基松了她的手,自己搬着腿靠在床头了:“你回去就跟皇祖父说我都好,没斗蛐蛐儿。”
“皇上不许奴婢撒谎的,您静养着,奴婢告退。”知梦起身往外走。
一条路上一个进一个出自然是要碰上的,远远地就见游廊下那肥胖的行动不便宜的人影,身边还跟着个锦衣少年。
知梦侧身垂首待贵人经过。
“萧女官?你又来看望皇兄?”少年的声音还是如常那样清脆愉悦,似乎总是有高兴不完的事。
知梦脸上稍微有些不自在:“奴婢见过太子殿下、皇孙殿下,奴婢是奉皇命来探病的,已看过了,这就告退回去复旨。”
他们过去了,知梦不自觉地抬手轻拍了拍胸口,有种小时候做了坏事险些被发现的感觉。转念又一想,这是在做什么,她本来就是奉旨来的,这样子倒真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刚迈出东宫的大门身后急促的喊声:“萧女官,你等等我。”
朱瞻墡?他?
近前了,少年一脸的高兴:“正好我也要去见皇祖父。”
知梦便点点头,最近他真是来得勤,在文渊阁里发现了不少宝贝都要带着,朱棣也都应允了,等他走了朱棣便常和知梦夸他。
知梦虽不善言谈,但对着这个总是高兴着的少年却也能说上几句,自然,多数时候是他说她听或者是他问她答。
启程北上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知梦没有谁可以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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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皇太孙宫中。
已近午时了。
朱瞻基频频瞧着殿门,手里的小竹棍儿也似乎没了兴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拨拉两下。
身边的小太监偷偷瞄着,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有屁快放。”朱瞻基说道。
“主子,爷,您别瞧了,瞧到天黑再瞧到明儿天亮萧姑娘也来不了了,她伺候皇上去北京了。”太监说道。
“嗯?”朱瞻基抬下眼皮瞧他。
太监嗫嚅:“您瞪奴才也没用啊,又不是奴才让的,若按奴才说,萧姑娘就调来东宫与您日夜不离才……才好。”最后两字几不可闻。
“这才是我的好奴才,说得好,去,给爷抓几个大蛐蛐儿去。”朱瞻基说道。
太监又动动嘴角,终究没敢说什么,垮着肩膀去了。
第廿一章
越往北走便越是熟悉的风物,连那愈加冷硬的风都透着熟识的味道。只不过这一路上也并不怎么安生,朱棣的妃子们多是江南人士,越往北走受风寒的、嗓子不舒服的便越多,太医们不得消停知梦也没得什么消停,一会儿要奉旨这里慰问一会儿那里又要去送些御赐的药。
朱瞻墡一路都很兴奋,只是离北京越近他脸上的失望就越明显。
朱棣忙着处理南京、北京的折子和慰问妃子们也无暇关心孙儿,知梦自然就代为照顾。
“皇孙殿下,您是不是身体不适?”知梦问道。
朱瞻墡摇摇头,复而眼睛又亮一下:“萧女官,还有多久能见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
知梦一愣,原来是因为这个。
“殿下,那样的草原还在北京以北很远,以前蒙古人在的地方。”知梦说道。
“哦。那我去不得了。”朱瞻墡有些小失望。
“去,应该也是能去的,那个鞑靼的阿鲁台被皇上赶跑了,草原都是大明的领土了,到时候皇上北巡军防殿下可以请旨随驾啊。”知梦说道。
“萧姐姐,你去过么?”朱瞻墡眼睛晶晶亮,称呼居然不知怎么也改了。
这让人听见可就要生出诸多事端了,知梦忙摇头,瞧瞧四下里无人小声嘱咐道:“殿下切不可随意乱叫,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孙,怎么能叫奴婢一声姐姐呢,叫人听见了到皇上跟前不知道又要编排什么了。”
朱瞻墡挠挠头:“我一高兴就给忘了,对不住了萧女官。”
瞧着他的样子知梦有些动容,这个朱家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同,心中想到一个词:清澈。如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缓缓流动着,惬意欢快。
哦,不对,他还不是男人,只是个少年。
也许,等他如他哥哥一般的年纪也会是朱家的男人。
终于,在十二月初皇驾到了北京。那天北京城飘着鹅毛大雪,几乎对面不见人。
朱瞻墡没见过这样的雪,一跃便从车上跳了下去。那几天他正好有些害冷,朱棣命知梦照顾他,眼见着他跳下去知梦自然也不敢独自待在车上。
“殿下,雪太大了,您请回到车上去。”知梦拉住他的袖子,他的皮毛斗篷已是一片雪白。
“萧女官,这雪好大啊。这才是真正的雪,你就让我看看吧。”朱瞻墡道。
因了他们的缘故,车驾队伍停了,前方隐隐约约跑来一个蟒袍内侍太监,近前了那张本来严肃着的脸立时和颜悦色了:“原来是皇孙殿下下了车,殿下,皇上说了,眼见着就进城了,您再忍忍,到了宫里再瞧,反正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这就是朱棣跟前的人,说话儿都圆融,当然,也要看这人值得与否,他们每人心里都有杆秤,看得准准的。
知梦到现在还学不来,也许正如朱瞻基说的她还是不够聪明。
城门近在眼前,天已擦黑了,大雪中只朦胧看到城墙巨大的轮廓,那开着的城门里有点点的昏黄,应该是迎驾人所持的灯笼。
宫门也近了。
知梦虽家在北方,但从未来过这元时的燕京,自然更没见过新营建的宫殿。
宫殿巍峨、庄严、肃穆、大气。就连朱棣所居乾清宫里就有暖阁九间,每间都是上下两层。朱棣指定了一间给她住,倒是好,里面设床三张,可以轮换着睡。
服侍朱棣歇下已近子时,自己也累得浑身酸软自然也就顾不上到处走走瞧瞧这宫殿是何模样了。
这座宫殿叫紫禁城。
早起雪虽仍旧未住,但已小了许多,此时宫殿的模样清晰了。只是与南京的宫殿一样——放眼望去仍旧会有高大的宫墙阻挡了视线,天空仍旧是抬头看见的那一片,延伸不了多远。
朱瞻墡住在乾清宫东侧昭仁殿,知梦出殿来的时候见他早已冻得脸通红,但仍旧一脸兴奋未退,地上堆了一个个造型古怪的雪人。
知梦猜他一定会病了。
果不其然晚上便发起烧来,因为住得近知梦便趁着空闲去瞧瞧,眼见着少年的脸烧得天边的火烧云一般。
“殿下初来北方还不太适应,这雪以后年年下,您也不必急在一时,否则一场雪一场病哪里受得了。”宫女端来了药服侍他喝下了。
朱瞻墡微咧着嘴,但宫女退得远了几步便偷偷跟她说:“萧女官,你的语气真像我母亲。”
“殿下休要胡说。”知梦做生气状。
朱瞻墡睡了知梦回来复命,出了殿门冷风直往脖颈里钻,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冷,无处不在。
知梦觉得常年感觉不到温度的心竟有些微温,也许就是来源于朱瞻墡吧?这样尊贵的少年却如水般清澈总会让人觉得亲近些的。
南边每日都有折子来,太子父子的请安折也是隔几天便是一道,看朱棣的表情朱瞻基的伤应该是无碍了。
大年很快便在眼前了,宫里忙翻了天,朱瞻墡好些了也跟着忙,不过大多时候是出于新鲜和好奇,尤其,对宫外北地的年俗更是好奇,不过初来乍到朱棣自然是严令不许出宫门半步。
朱瞻墡便在偌大的皇宫里蹿,今天这里走走明天那里瞧瞧,有天大早上便跑到了宫后苑赏雪,那是他特意下令不许清扫的。
清冷的雪反射着清冷的光,连着那青松都显得愈发的凉意十足。朱瞻墡就站在千秋亭往外看,赶来寻他的知梦远远瞧着竟忽然想到了一个词:魏晋风 流。
兴许是她的浅色棉裙太过显眼,朱瞻墡瞧见了她,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可知道驸马都尉沐昕?”朱瞻墡问。
知梦点头:“知道,但还未曾有幸见过。”
“沐昕是个嵇康似的萧萧清朗的人物,可惜姑姑早逝,他便不常来宫中了。你可读过他做的诗?”朱瞻墡又问。
“略读过几首。”知梦说道,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想你也该读过的,杨阁老年少的诗你暂且都知道,何况是这个,那我问你,此情此景你想起了他的哪首诗?”
他提这件事令知梦心慌了一下,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沐都尉的《琼台霁晓》天下闻名,殿下所指可是?”知梦问道。
朱瞻墡便点头:“我生在宫里长在宫里,知道自己没有太祖爷、皇祖父的雄韬大略,也没有皇兄的少年英雄,但我希望可以像沐昕都尉一样可以瞧瞧天下的山水,做一个寄情山林不问庙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