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梦一路只想着杨士奇的坏处,满心满脑都是他如何卑鄙,顺带又想起十五年他平淡的几句话差点让朱棣杀了朱高煦的事,所以她肯定了一件事,杨士奇是骗子,只是利用她的。
因为揣着这样的心事,知梦在听嬷嬷们说话的时候完全心不在焉,回宫的时候还恍恍惚惚的。

乾清宫近在眼前,知梦停住脚步看着巍峨的宫殿,只因她在这里便有了利用的价值是么?朱高煦千方百计送她来此是要利用,杨士奇见她在此是利用,那么,朱瞻基呢?
恍惚地走着,对面仿佛走过去几个人,知梦也没瞧见,兀自想着心事踏上了厚重的台阶。

 

三十三章

朱瞻墡的大婚不那么张扬,很有些低调的意思。而且,他们也不住宫里了,去了外面的王府。
因为是在乾清宫里朱高炽身边所以想见的不想见的人总能见到,比如朱瞻基、杨士奇,再比如朱瞻墡、朱瞻圻。

三月底,襄王府传出王妃有喜的消息。
朱高炽一时高兴便来到坤宁宫与张皇后说,织梦在一旁站着,听他们高兴地说着朱瞻墡,末了张皇后又有些惋惜地提起朱瞻基成亲已有些年头,妃妾们却一直没有动静,织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张氏冰冷的眼光是扫过了自己的。

朱高炽召朱瞻墡到乾清宫说话,织梦行礼道喜,朱瞻墡脸上也只是淡淡的:“嗯”。
大概是最心爱的儿子要有孩子了朱高炽太高兴,在冷风未过的三月非要在宫后苑举行个什么庆典,本与织梦无关,她大概只负责在乾清宫看着香炉与茶汤子便好。

果然,大家都去热闹了,乾清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都跑得差不多了,织梦换了香无事做便拿着帕子擦桌椅,脑中便不自觉又想起杨士奇。

这事她在心里思忖过千回万回了,只是仍旧确定不了真假,其实,自己与杨士奇根本没什么相像之处不是么?
小时候亲戚们都说自己的鼻子像父亲,好歹还有些像的地方。与杨士奇……

唉,不想也罢,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总之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认了亲的。她这样的身份大概还是不要见光的好。

“萧女官,皇上要手炉呢。”门口一个声音,尖细着嗓子。
“哦,稍等。”织梦拿了手里换了白炭,又用厚厚的手套子捂了才拿出来。
“啪!”手炉掉了。
一股糊焦味儿窜进鼻中。
那太监奇怪地瞧她一眼,然后默默地蹲下身把手套和手炉分开,手炉已摔掉了盖子,碳星儿溢出来一点燎着了棉套。
“萧女官,这大概不能用了,劳烦您再换一个?”太监说道。
织梦慌忙点头,转身,步子却是踉跄,手在轻微抖着,胸口都在剧烈起伏。
重新拿了一套仍旧有些不稳地走回来塞到他怀里:“去吧。”
低着头不敢看。
太监点头哈腰走了,织梦手又不自觉地摩挲铁环。气还喘得不大平顺。
别怕,物有相同人有相似而已,萧织梦,别怕。

虽如此劝慰着自己,织梦仍旧抑制不住身体的战栗,拿着帕子无意识地擦着同一个地方。
身体蓦地被环住,织梦吓得“啊”了一声伸手便去推,推不动。
“想什么这么入神?”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织梦定定神。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织梦想挣开他无奈他手臂太过有力。

“大家都热闹着你躲这里多无趣。”
“还好,殿下怎么出来了?”织梦问道。靠着他的怀抱好像安心一些。
“嗯哼,人家都在恭喜襄王喜得贵子,我这成亲多年还无所出的脸皮发热,听不下去喽。”朱瞻基虽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是不甚在意的。
织梦不接话,没法接。他的子嗣问题她没资格关心。

“没关系,等我们成了亲,等你有了身孕我办个更大的庆典昭告天下。”朱瞻基自顾自说着。
织梦的脸腾地便红了,以前不着调也就罢了,今儿也着实扯得太过分。
“胡说什么。放手。”织梦不自在了。想着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的想法就不自在了。
“不放,你奈我何?”朱瞻基公然耍无赖又咬着她耳朵说:“没有嫡子就得立长子。”
“与我有什么关系,放手!”织梦脸烧得要着了。

“容儿,你脸红红的,像晚霞。我喜欢看。”朱瞻基说道,还笑着。
“有人来了。”织梦说道,眼睛还看着殿门,若真有人来看见了,张皇后还不扒了她的皮。
“有理,那,容儿你晚上等着我。”朱瞻基说着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瞧着织梦满脸红晕便笑,织梦又气又羞干脆转身进阁子里了。
朱高炽的居所,如果没有皇命太子也不能进。

可是,离了朱瞻基的怀抱织梦又不自觉害怕起来,想起刚才太监的那张脸她就不自觉得害怕。
听听外头好像没了动静织梦才小心走了出来,没一会儿外头传来说笑的声音,是朱高炽和儿子们,包括朱瞻基。
他没事人一般与父亲兄弟们谈笑风生。

其实,他们一家这样不也很好么?
起码比朱高炽兄弟几个心怀叵测的好。

织梦以为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
直到有一天她带着宫女收拾阁子无意中听见朱高炽与杨士奇说:看来,襄王府的孙儿是嫡系长孙了呢,若是嫡长孙就好了,朕也可以效仿先皇立皇太孙了。
织梦心一动,拂尘便落了地。
她知道,比起朱瞻基来朱瞻墡更得朱高炽的喜欢,朱高炽常说朱瞻墡像他,就像当年朱棣说朱高煦像他一样。
难道说,朱高炽也与乃父有一样的心思?
那朱瞻基的位置……

织梦又失眠了,前些日子是因为受到了那太监的惊吓,今天是受到了朱高炽的惊吓,事关朱瞻基。
一边骂着自己多事,天子家事岂是自己一个卑微的宫女所能插言的?想多少能有什么用?
可是,一想到朱瞻基太子之位有不保的可能性她就胆战心惊。
不为别的,只是朱棣亲自培养起来的皇太孙被废掉可能下场会比朱高煦还惨。
朱瞻基说过,遗诏只在传位时有用,其余的谁在位听谁的。朱高炽已将朱棣判为“逆臣”的臣子们平反了,下一个难保不是废了朱棣的皇太孙。
朱瞻基的性子不会坐以待毙,可若失败了……不敢想象。
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坐念经也静不下心。
朱瞻基,你睡着了么?

一夜无眠,早起净面梳妆忽然发现镜中的自己有了明显的黑眼圈,摸出朱瞻基私下里送她的菱花西洋镜仔细瞧瞧,织梦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老了。
算算,也是呢,朱瞻基都近而立之年了,他们也没差多少。
原来,逝者如斯夫就是这样的写照。

因为惦记着朱瞻基的事织梦便更加留心朱高炽的政务,好几次他不在殿中织梦都差点去翻折子,尤其是小匣子里的密折,她总觉得那事关朱瞻基的命运。
可是她不敢,一来她没有钥匙,二来,她也着实十倍朱棣当年给吓坏了,看到折子下意识地便想离得远远的。
她在想要不要提醒朱瞻基一下。
可是,用什么立场?

时间一晃便到四月初了,还在织梦犹疑的时候朱高炽促使她下定了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撒花,撒花!
开香槟庆祝,榜单完成。
大吼一声:日更累死人啊

 


三十四章

四月初上,朱高炽找了一堆的理由下旨让朱瞻基去坐镇南京。朱瞻基站父亲对面只是听话地点头,知梦几次偷偷看他都还是那样从容不迫的淡定表情。倒是一旁的朱瞻墡眉宇间有些不悦,几次欲言又止。

太子要去南京,暂时嫔妃们暂时留京,待太子抵南京之后再行南下。宫里面有欢天喜地的也有愁眉惨淡的。
知梦不属于前者也不是后者,她有些害怕,像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儿忽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失了依靠和保护,夜间常常醒了睡不着,觉得有些冷。

人走,自然有个饯别宴席。太子要走,自然宴席的排场更大。
难得,那天还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宴席摆在水亭,一边看水一边听音儿,热闹到了晚上便犹如仙境一般。

朱高炽不知道为何那样高兴,都到了二更天还兴致勃勃饮酒作乐。张皇后在一边提醒两次也不敢再提,说是吹了风不舒服先回宫去了,张皇后一走妃子们便放开了,一个个拥到朱高炽身边,看着不像给朱瞻基饯别倒像是为朱高炽道喜了。
“斟酒。”朱高炽眼神有些迷离。
执壶倒了酒却冷不防被朱高炽抓住了手,他嘴里还说着:“爱妃,来,替朕饮了这杯酒。”
知梦寒毛都竖起来了,用力挣脱了朱高炽的手:“皇上,是奴婢。”
旁边的妃子们恶狠狠等了她两眼,知梦把银壶塞到小太监手里转身就走,心在狂跳,回了房间舀了水拿了满满一小盒儿澡豆狠狠地洗,直把手搓得红红有些微微的疼。

她恶心,浑身上下都难受——虽然他是皇帝,但也是让她讨厌的男人。
手有些发烧,知梦端着手看着水珠滴答落下,看着看着那水珠就变了颜色,仿佛是血,知梦一个激灵随手拽了东西擦干手。

“这么洗是想毁了手么?”门口有人问。
不是朱瞻基。
“奴婢给王爷请安。”知梦行礼。
“那边宴席快散了,一会儿大概要忙了,萧女官还是快去吧。”说着话已转过身走开了,只看得到瘦削的身影。
“多谢王爷提醒。”知梦对着他的背影福了福。

在乾清宫等了大半天也未见太监们拥着朱高炽回来,原来是去了一位贵嫔宫里,乾清宫里主子不在奴才们自然就可以各自歇着了。
知梦也可以去歇着了。

回房,一推门觉得有些不对,门似乎没走的时候那么严实,心下有些害怕,不知道黑暗的房间里藏着的是谁。袖中藏着的剪子便袖到了手边,不管是谁,她都不会手软。
“谁?”知梦冷着声音。
没有人回答。
慢慢挪着到桌边找了火折子刚打着火星就被吹灭了,身子被抱住,两只手也被抓住。
“吓着了?”暖暖的气息拂过脸颊。
织梦不语。
不是吓着,只是觉得恶心。
“不会太久了,我保证。”声音仍旧低低的却莫名让织梦打了个寒颤。
“一路小心。”织梦道。
“真想带着你去,那样在南京也无所谓,可是,好像不行,你好好待在这儿等我回来。很快。”说着话将她转过去抱着,织梦脸颊贴在他胸前,清晰地听见他缓慢有力的心跳声,他的手轻轻摩挲她的头发。
“想着你在这儿等着,我还有什么怕的?”朱瞻基顿了顿叫她名字:“容儿?”
“嗯?”
“我想亲亲你。”
织梦一下子就觉得脸烫了起来,这个不着调的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个……
“不行。”
搂着她的胳膊便用了力紧紧箍住她的腰身:“不管,我要亲。”
“不……唔……”
唇上贴上了一对微凉的唇,织梦下意识便头便往后仰却动弹不得。
两个人的唇就这样贴着,织梦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大气都不敢喘,直到他的唇离开,带着一丝轻笑:“不亲了,再亲你就憋得晕厥了。”
织梦使劲挣脱了他,他也不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还不走?”虽是黑暗之中,虽然知道他瞧不见自己的不自在但织梦仍旧不敢回头看他。
“这一走可要不少时日,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待着?”朱瞻基索性不跟了,直接坐到床边。
织梦刚刚退了些温度的脸又疼地烫了起来:“你起来。”
窸窸窣窣的拉扯被子的声音,已适应了黑暗的织梦瞧见朱瞻基躺下了——盖着她的被子。
“你,你起来!”织梦不敢过去。
“有容儿的味道,嗯,不能带着人就带着被子,每晚盖着就像抱着容儿一样,好香。”朱瞻基兀自说着。

又气又窘,织梦揪着手索性坐下不搭理他,看他还说。
“容儿容儿,你知道我盼着什么么?”
“奴婢愚钝,不晓得太子您的心思。”织梦说道。
盼着什么,当然是盼着早登大宝以免夜长梦多。
“真伤心,容儿竟然不和我心心相通。”
……
“你快点儿起来,要是被人发现又说不清楚了。”织梦说道。
张皇后若知道,估计她又得挨一顿好骂。
“嘘!放心!”朱瞻基似乎翻了个身面朝外:“容儿,地上冷,来,我们躺着聊天。”
那几个字在织梦舌尖上转了又转终是没憋住:“登徒子。”
“呵呵,嗯,我是登徒子,宋玉可是说过,登徒子都好 色……容儿这么美我这登徒子情不自禁啊。”继续口头调 戏。
这话虽不着调,但似乎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不爱听的,尤其还是那个人说的。
朱瞻基忽然又不说话了,房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织梦摩挲着铁环,这人还真打算睡这儿不成?那明天张皇后还不扒了她的皮,杨士奇的面子也不管用了。

“容儿,等我登基那天我们成亲吧。”朱瞻基忽然又说道。
织梦虽坐着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人又发什么疯。
“先皇遗旨……”
“拿来我瞧瞧。”朱瞻基道。
“口谕。”
“哦,谁听见了让他给我说说。”朱瞻基又道。
“傻瓜,你还当真事儿。”朱瞻基懒洋洋:“唉,这床真舒服被子也暖和,我都不想起来了怎么办呢?”
“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这等无赖。”织梦小声说道。
虽是四月天坐一晚上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不想起来也得起来,要不容儿该没地方睡了,冻着了心疼的还是我自己。”窸窸窣窣的声响伴着那站起来的修长身影。
织梦也站起来。
“我走了,你睡下吧。”朱瞻基说道。
“等您走了奴婢自然就睡了。”织梦答。
“等我回来。”朱瞻基说道。
织梦不接话只是低着头离两步的距离跟在他身后。这话听着像出征的丈夫对妻子说的,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门咯吱开了,月亮不甚明亮但好歹也有些微弱的光亮,照在朱瞻基身上添了些凄凉的味道,他没回头,一步步往前走。
“万事小心。”织梦对着那个背影说道,对着他的脸她是说不出来的。
身影停住快速转过身来,声音里带着笑意:“放心,我还等着成亲呢。”
织梦回身便关了门,总是没一句正经的。

从那天到朱瞻基启程离京织梦也见过他两次,只是在场的人多连句话都说不上。

 

 


三十五章

朱瞻基走了。
朱高炽好像很高兴,白胖白胖的脸整天挂着笑,那笑有点刺知梦的眼,连带着宫里的氛围也诡异起来,知梦看每一个人似乎他们脸上都写着些秘密,可惜看不透。

知梦能看到的是太监宫女以至王公大臣们对朱瞻墡分外的恭敬起来。
朱高炽令他坐在龙案边看折子,朱瞻墡无论如何不肯,拒绝过了再瞧知梦一眼,然后便迅疾低下头去,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忸怩做什么?你这是为君父分忧。”朱高炽沉下脸训斥。
朱瞻墡便只得命太监将折子搬到一边去就了圈椅坐下细细批阅。那是朱瞻基以前常坐的位子,他批复奏折的时候很快,那个人就是这样,天大的事也能被他做得漫不经心。

朱高炽冲知梦招招手知梦忙快步过去等待吩咐。
“告诉御膳房准备些上好的燕窝给瞻墡补补,最近看着清瘦不少。”朱高炽说道。
知梦答应着去了。朱高炽以前从未对朱瞻基如何,父子俩对面常常都是公事公办的神态。

等御膳房送了燕窝来朱瞻墡已到弘德殿歇着了,朱高炽让她送去。
弘德殿,朱棣在的时候也是朱瞻基住的地方。
朱瞻墡似乎有心事,站在窗边望着院中几株早春开花的树愣神,知梦轻唤了两声他才听见。
“哦?萧女官?有事?”朱瞻墡回过头看她,虽然阳光很足,但照在他脸上却只衬出了冷清孤寂。

“皇上命奴婢给您送燕窝,您趁热用了吧。”知梦说着轻轻放下银盘准备走人。
“萧知梦。”朱瞻墡叫住她。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知梦回身道。
“你还有去过仁寿宫么?”朱瞻墡问道。
“回殿下,近来宫中事情多,奴婢有些忙碌,还没有时间去。”知梦回答道。
“哦,也是,忙。好了,你下去吧。”朱瞻墡挥手,知梦忙退下了。
好端端的问起这个做什么。

今儿不当值,朱高炽又去找妃子饮酒作乐了,知梦忽然想起朱瞻墡问的话,是啊,好久没去过了,不知道春天的时候那里有些什么点缀。

悄悄出了房小心绕过侍卫走去,那灯笼仍旧散发着昏黄的光亮,地上没了落叶,少了萧瑟,隐约还能看见一点绿意。
不知道朱瞻基此时行到何处,不知道是怎生得风光了。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了。”
又是蓝色衣衫,这回却不会认错,因为看得见那张清瘦的脸。
“王爷也在。”知梦略微福了福,有些不自在。
“出了宫不能常来了,以为你会来,结果你也不常来。你在生气,气我强人所难。”朱瞻墡问得直接。

“王爷既知道是强人所难又何必……不过,奴婢还没谢过王爷救命之恩。”知梦说道,一想起那天她还是有些后怕,如果杨士奇没有及时出现她大概也小命不保一命归西了。
“是我错在先,一厢情愿,又怎么能连累你呢。”朱瞻墡说道。
知梦便不语,只是低着头看木凳下的草。

“大哥走了有些时日了吧?”朱瞻墡貌似不经心地问道。
“十四天。”知梦立刻说道,话一出口便知道接错了话。
“呵呵,十四天了,时间过得真快。原来还是秋天,一眨眼草都发芽了。”朱瞻墡说道。
……
“我不喜欢住宫里,压抑,想到藩地去,那边应该山清水秀吧,寄情山水做个闲散王爷也不错,你说呢?”朱瞻墡说道。
“恐怕不易成行,皇上如今可是十分倚赖王爷。”知梦说道,不自觉语气便尖锐了一些。
“连你也做此想,唉,算了,不提也罢。”朱瞻墡叹口气便不再开口。
他不说话知梦自然更是不想多话,两人便被定住了一般隔着几步的距离站着。

终于是朱瞻墡先转身走了。

回房燃了灯草草洗一把脸,朱瞻墡的脸便在眼前晃,时而便与少年时那张脸重合,那时候朱瞻墡爱笑,对什么都充满兴趣,还记得在京城外那场大雪,英俊少年惊喜赏雪的表情。
时光荏苒,少年的光彩消失不见,不知道何时竟添了抹忧郁。

世易时移,时光走过会给人留下些东西,但远不如带走的多。
想来,好像只有朱瞻基还没有变,永远是那样不疾不徐的样子,喜欢与她说不着调的话也没变。他在宫里的时候觉得见着他局促,生怕又被人告了状去,他不在宫里她似乎又有些坐立不安——尤其见了朱高炽对朱瞻墡的态度之后。

知梦不是不知道宫里头暗地里的传言:皇上要易储,所以将太子先赶到南京远离中心。
易储,朱高炽这是要将朱棣所有的决定都推翻以出心中那口多年被压制的恶气么?朱瞻基平白就成了出气的牺牲品么?
唉,想了也没有头绪。

第二天,日子还是如常。不寻常的地方是朱高炽看了一道折子之后勃然大怒,一把将折子扯碎掷地:“去,把李时勉给朕押来。”
知梦马上去收拾,故意放慢了些动作以便瞧瞧上头写了什么,因为在朱高炽眼皮子底下不敢太磨蹭,也只是大概瞧见了几句,诸如“建宁宫女”“大丧为过”“疏远”“太子”“南京”之类。
勾勒一下知梦大略知道这位李主事犯了朱高炽的哪条忌讳,心下也不禁感慨,这位李大人怎么就学不乖呢,当年上疏反对迁都已被朱棣狠狠修理了一把,如今又来触朱高炽的逆鳞,当真是觉得自己每次都有命逃过么?

被押来的人衣衫都拧着,帽子也不见了,脖子挺得直直的,被侍卫按着跪地磕头又站起来,腰板也挺得直直。

知梦看一眼,朱高炽那肥胖的脸已涨成了猪肝色,应该是恨不得杀了眼前这“强项令”吧。
“李时勉,你可知罪?”朱高炽每一个字都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臣不知何罪,陛下明示。”李时勉还整了整衣衫。

“你折子上都写了什么?你这是捕风捉影中伤朕么?”朱高炽说着找折子却遍寻不着便看知梦,知梦忙将那撕碎的折子放到龙案之上,朱高炽一把拿过卯足了劲儿冲着李时勉掷过去:“建宁宫女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你竟然写在折子上,这暂且不提,何谓疏离太子?朕让太子回南不过是为迁都回南京做准备,当初迁都北京你反对,如今朕要迁都回南你还是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