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起来,那大概是老夫到一楼之后不久的事吧。当时老夫前往起居室打开窗户,就这样漫不经心地看起书来,可是,这时邻居家突然传来『呀』一声短促的惨叫声。然后好像还听到了像是重物掉到地板上的声音。那时候老夫也没有特别留心,可是现在回想起来…」
「是隆文先生!那是隆文先生被木刀殴打时的惨叫声,还有倒在地上的声音!」
获得新证词而难掩兴奋的警部摸着下巴故作沉思一会儿。「好,我知道了。」然后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在丽子等人面前发表了新的推理:
「这起事件果然是那个小偷干的没错。小偷潜入没有人在的清川家,在芳江夫人的房间内翻箱倒柜。不过隆文先生却在此时返家,于是小偷跟隆文先生起了争执。拿出木刀的应该是隆文先生吧。可是小偷却抢下那把木刀,赏了隆文先生一击。隆文先生发出惨叫声倒在地上当场死亡。成了杀人犯的小偷连忙逃离现场。总之,这起事件就是这么单纯——好,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话才刚说完,风祭警部立刻对站在一旁的丽子做出指示:
「宝生,把小偷找出来。动员人力收集可疑人物的情报。当然,重新调查过去这附近发生的窃盗事件也很重要——啊?芳江夫人跟新岛喜和子?那种事情随便怎么样都好啦。她们是犯人的可能性已经无止境的趋近于零了。犯人是小偷,是男人啊——就跟我一开始推测的一样!」
警部似乎很干脆地舍弃了先前的见解,转而支持「窃贼犯人说」了。
——那么,跟警部的推理背道而驰的捷径又在哪儿呢?
丽子不自觉地这么心想。
5
「——原来如此。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很清楚了。」
清川家发生杀人事件的那天晚上。放在宝生家客厅里的瑞士时钟,显示时间已过了午夜。把鸡肝沙拉、蘑菇浓汤、法式奶油烤牛舌鱼等等平凡的菜肴塞进胃袋后,丽子单手拿着红酒酒杯,坐在沙发上享受放松的时刻。
在这期间,丽子一如既往,毫不隐瞒地对随侍身旁的管家影山道出今天事件的详情,甚至连调查上的机密事项也都滔滔不绝地说完了。仿佛完全没有保密义务这回事一般。
听完事件详情后,管家往丽子的高脚杯内倒进新的红酒。
「总之,大小姐无法赞同风祭警部的推理对吧?」
「不要说赞同了,那个人的想法三不五时就变来变去。只要跟那个人交谈,就会越来越搞不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原来如此,您说的确实有道理。」西装打扮的影山眯起银框眼镜底下的眼眸。「那么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呢?真凶究竟是小偷?还是清川家的人呢?」
「就是因为不知道,我才会询问你的意见啊。」
丽子说话的口气好像彻底放弃思考了。影山无奈地耸耸肩,「这倒也是——」然后静静地点了点头,「这么问的我真是太愚蠢了。」随即若无其事地做出失礼的发言。不过影山就是这种男人。
这样的影山,面对坐在沙发上的丽子,以具有安定感的低沉嗓音说:
「在陈述我的想法之前,我想先请教一个问题。」
「可以啊,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的是关于凶器的木刀。木刀送交鉴识后应该进行了指纹采样才对,结果怎么样呢?」
「啊啊,你说这个啊。很遗憾,木刀上没有验出可疑的指纹。当然,隆文先生的指纹倒是验出不少。」
「您说不少——意思是木刀从头到尾都布满了隆文先生的指纹吗?」
「是啊。不过隆文先生每天都拿着那把木刀练习挥剑,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相反地,除了隆文先生的指纹外,没有发现半枚清晰的指纹。」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影山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所以呢?」
然后这么反问丽子。丽子倏地停下手中即将碰到嘴唇的玻璃酒杯,以锐利的目光斜眼看着站在身旁的管家。「所以呢——所以什么?」
被问到的影山,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段询问丽子。
「所以,大小姐,究竟,在烦恼,什么呢?」
「烦、烦恼什么,不就是谁杀了隆文先生…」
「啊啊,大小姐。」
影山打从心里感到失望似地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他稍微弯下腰来把脸凑近丽子耳边,以毕恭毕敬的语气这么说:
「恕我冒昧,大小姐真是白吃晚餐了。」
一瞬间的沉默,降临在只有两人的客厅里。根据过去的经验,丽子很快就明白了。的确,影山刚才正对自己口出狂言。不过老实说,这回丽子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听不懂是什么意思,所以要生气也无从生气起。
「白吃晚餐?」丽子傻愣愣地反问。「抱歉,那是什么意思?」
「哎呀,您不明白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
影山轻轻耸了耸肩,然后对丽子翻译自己的话。「简单来说,我的意思是大小姐饭都白吃了——」
还没把管家的话听完,丽子就滑下沙发,险些把高脚杯内的红酒洒在地上。不过千钧一发逃过一劫后,为了避免心中的动摇被看穿,丽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子,先将手中的高脚杯慎重地摆到桌上。
「——嘶。」然后丽子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接着忽然伸出食指,指向狂妄管家的脸,暴跳如雷地宣泄自己的情感。
「别、别、别开玩笑了!我、我、我吃下的晚餐全都化为我的血肉,为世界为人类为国立市市民所用!连一丁点都没有浪费过!」
被指责的影山很没管家模样地冷笑着说:「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什么叫做『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你笑个屁啊——!」
丽子在怒气的驱使下踹开了桌脚。桌上的高脚杯翻倒,使得红酒洒落地上。啊哇哇,我在干什么啊?丽子陷入轻微的恐慌状态。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影山还是不慌不忙地拿起抹布擦拭一下泼到地上的红酒。丽子见状稍微恢复了冷静。面对这样的丽子,影山霍然起身,缓缓地开口。
「大小姐不觉得不可思议吗?关于那个放在电脑桌旁的三层抽屉,最上层的抽屉并没有被打开这点。」
「这我当然好奇啊。不过那是因为那个抽屉锁起来了嘛。」
「所以您的意思是,小偷先生打不开那个抽屉的锁,所以就这样放着没去碰它吗?可是大小姐,我没记错的话,出没在清川邸附近的小偷先生应该是个开锁高手吧?」
「是、是啊,你说得没错——不过,你这样对小偷使用敬语是不对的!」
「对不起,老习惯忍不住就跑出来了…」影山轻轻低下头,然后回归正题。「这个小偷能够以高明的技术打开清川家玄关的门锁,却开不了抽屉上像是玩具的小锁吗?」
「嗯——这种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可是,反正那个抽屉里又没有小偷喜欢的贵重物品,所以根本没必要打开——之类的。」
「大小姐,有没有贵重物品要打开抽屉看才知道。上了锁的抽屉反而可能存放着珍宝——如果是小偷的话,一般都会这么想吧。」
「这倒也是。那么,为什么那个小偷没有打开抽屉呢?」
「答案很简单。那个小偷不会开抽屉的锁。也就是说,那个小偷不具备开锁的技术与工具。」
「所以说,潜入清川家的小偷、跟在附近行窃的小偷是不同的人罗?」
「应该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小偷,也不是什么开锁高手。」
「可是,这样就奇怪了。如果不会开锁的话,那家伙是怎么潜入清川家的?」
「当然是因为持有钥匙。清川家玄关大门的钥匙。」
「呃!你该不会是说——那家伙的真实身分,其实是清川家的人吗?」
在丽子的视线前方,影山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丽子察觉了重大的事实。
「等一下。如果事情像你说的一样,那么符合的人物就只有一人了。因为根据邻居老爷爷的目击证词,小偷是男性啊。」
「是的,就是大小姐想像的那个人喔。」
「骗人!」丽子尖起嗓子大叫。「小偷其实是清川隆文吗?」
6
正是如此,面对满怀自信点头这么说的影山,丽子马上反驳。
「真不敢相信。为什么隆文先生要在自己家里鬼鬼祟祟地做出窃贼般的行径啊?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嘛。」
「不,这可大有必要了,大小姐。根据您的描述,隆文先生跟芳江夫人感情已经淡了,两人处于快要离婚的状态。既然如此,就算隆文先生会想要私下取得离婚谈判时有利于自身立场的情报,比方说芳江夫人外遇的证据等等,而且真的付诸行动去找,那也不足为奇。」
「原来如此。所以隆文先生才会提早结束高尔夫球的练习,比计划还早回到家里吧。」
「是的。在其他家人回来之前,隆文先生可以在芳江夫人的房间内任意搜索。而住在隔壁的老人凑巧目击了这样做的隆文先生。如此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那么用木刀痛殴隆文先生的人是谁呢…啊,我知道了!是芳江夫人吧。」
仿佛亲眼目击到那个场面般,丽子得意洋洋地说:「其实芳江夫人也提早结束购物,比计划还早回到自己家里。这时,她刚好撞见了正在自己房内东翻西找的丈夫。芳江夫人勃然大怒,于是拿起放在玄关的木刀痛打丈夫的头。结果隆文先生不幸被打中要害而死——怎么样啊?影山。」
「不愧是大小姐。您的推理听来十分合理,感觉很像是正确答案。」
影山以很像是赞美的方式嘲讽丽子。听了管家一席话,丽子火大起来。
「什么啦,影山。你的意思是,犯人不是芳江夫人吗?要不然是谁?新岛喜和子?她没有动机喔。还是智美和雅美姐妹?的确,她们有谋夺遗产这个充分的动机,可是那两人会做到这个份上吗?」
「不,隆文先生并不是因为那种可怕的动机而遭到杀害。不如说他的死是一起不幸的意外,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幸的意外?隆文先生是被人杀害的喔。才不可能是什么意外呢。」
「请您仔细想想,大小姐。犯人使用木刀做为凶器。根据风祭警部的推理,这把木刀是隆文先生为了击退小偷而自己拿出来的。小偷抢下那把木刀,反过来杀害了隆文先生,警部是这么推理的。可是,实际上做出窃贼般行径的人却是隆文先生。这样的话,这名凶手拿着木刀的目的会是什么呢?最高的可能性,就是要用木刀击退小偷吧——您不这么认为吗?大小姐。」
听了影山意外的见解,丽子忍不住「啊」地叫出声。
「那、那是怎样?做出小偷般行径的隆文先生被误认成真正的小偷,因而遭到木刀击毙吗?你说不幸的意外是这个意思吧。」
「这我无法断言。只不过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当然,芳江夫人一怒之下拿起木刀猛挥的可能性也不能完全否定。」
「真是的!到底是怎样啦。」管家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丽子烦躁起来。
不过,影山却从容不迫地用指尖推了推银框眼镜,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说:
「哎呀,不管怎样都是一样的喔,大小姐。」
「你说一样是什么意思?」
「问题在于指纹。」影山在丽子面前摊开右掌,展示自己的指纹。「如果事情就像大小姐所说的,芳江夫人一怒之下拿起木刀的话,木刀上必然会沾满了夫人的指纹。相反地,清川家的哪个人误以为隆文先生是小偷而抓起木刀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况下,那个人的指纹也会留在木刀上。可是,实际上木刀上却只留下了隆文先生的指纹。您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是因为犯人事后把指纹擦干净了…不,不对。」
「是的。如果犯人事后用手帕拭去指纹的话,别说犯人的指纹了,就连隆文先生的指纹也完全不会留下,至少在擦拭范围内,什么指纹都不会留下。可是听大小姐的描违,木刀上却布满了隆文先生的指纹。换言之,这名犯人并没有擦拭木刀。即使如此,木刀上依然没留下犯人的指纹。从这件事情可以导出一个结论——您已经明白了吧?大小姐。」
「呃——所以犯人戴了手套吗?」
尽管自己这么回答,丽子还是半信半疑。「的确,戴上手套就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隆文先生的指纹也能完好地保留大半。可是,这样不是有点奇怪吗?因为,为了击退小偷而拿起木刀的人,不会特地戴上手套吧。当然,就算犯人是勃然大怒的芳江夫人也一样。临时才不会想到要戴手套什么的呢。」
想到这里,丽子抱住了头。如果情况是像风祭警部所推理的窃贼临时起意杀人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毕竟小偷一开始就会戴着手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如果像影山所推理的,小偷就是隆文先生的话,用木刀痛殴他的人就不可能戴手套了。可是留在木刀上的指纹却直指犯人在犯案时戴了手套。这样不是很矛盾吗?
「您在烦恼什么呢?大小姐。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名犯人没有必要特地戴上手套痛殴隆文先生。既然如此,我们只能这么想了。也就是说,这名犯人拿起木刀时,手上碰巧戴着手套——」
「啊,你说碰巧戴着手套?」
丽子忍不住歪着头。不是「特地」,而是「碰巧」。其中的差距意外地大。
「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冬天也就算了,在这种盛夏的大热天里,有谁会碰巧戴着手套啊?谁也不会戴的。毕竟天气本来就够热了。」
「哎呀,真的是这样子吗?不不,我就曾看过好几次在大热天里还故意戴手套的女性呢…」
听了影山意味深长的一席话,丽子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虽然都统称为手套,但是种类与用途却是五花八门。有作业用的棉手套,也有防寒用的手套。如果是重视外观的装饰性手套,丽子拥有的数量都多到可以开店了。甚至还有只在日照强烈的夏天才能大显身手的手套,如今也已经是这个季节的必需品了。丽子下意识弹了一下指头。
「——我懂了,是UV手套!犯人用戴了UV手套的手握着木刀。」
UV手套。在众人高呼地球暖化、天气酷热已成常态的最近,使用它的人正急遽增加。其中多数是视日晒为最大敌人、希望能够延缓肌肤老化、年纪到了一定程度的女性(丽子还没有使用过)。
「不愧是大小姐,真是慧眼独具。」说完肉麻的恭维话后,影山催促着丽子继续推理。「既然都知道这么多了,您应该已经察觉到犯人是谁了吧?」
「咦,察觉?」丽子思考了一瞬间,然后干脆地摇了摇头。「不,我完全不懂!」
「啊啊,大小姐,您果然白吃了晚餐…」
「不用一直说个不停啦!」丽子打断影山的狂妄发言叫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必你已经看穿了犯人的真面目吧。那你就说来听听啊。」
「遵命。」影山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开始陈迤自己的推理。「首先芳江夫人不可能是犯人。鲜少有人会穿着和服还戴上UV手套。况且,就算不使用那种手套,只要穿上和服,便能用袖子遮掩整条手臂。」
「的确如此。那么其他嫌犯怎么样?」
「长女智美并不是犯人。基本上没有哪个女性会戴着UV手套去跟恋人约会看电影。而且她穿着无袖背心。身穿连肩膀都完全裸露在外的衣服,却只在手上戴着UV手套防晒,这光看就觉得可笑。」
「那么次女雅美呢?」
「雅美手脚都晒得黝黑。不在意紫外线的她,却只在今天使用了UV手套,这种情况有点难以想像。而且,女大学生不太爱用UV手套这种东西。所以雅美应该不是犯人。」
「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有清川家的惹事生非之徒了。」
「是的,就是新岛喜和子。她拥有如年糕般白皙的肌肤。为了保持肌肤白皙,她恐怕是煞费苦心吧。就年龄上来说,她也是爱用UV手套的那一辈。而且,她骑着脚踏车外出。据我观察,最积极使用UV手套的通常是骑乘脚踏车的女性——根据上述理由,我认为杀害清川隆文的真凶应为新岛喜和子。」
不过这终究只是我的推测罢了——这么叮咛一句之后,影山又接着解释:
「新岛喜和子在立川的吃角子老虎店玩输后,便踩着脚踏车早早回到了清川家。她戴着UV手套,打开玄关大门进入屋内。这时,隆文先生正在芳江夫人房里翻箱倒柜。从打开的房门偷窥隆文先生鬼鬼祟祟的背影时,她突然想到了传言最近在这附近到处行窃的小偷。」
「新岛喜和子把搜索夫人房间的隆文先生误认成那个小偷了吧。」
「是的,于是她拿起放在玄关的木刀摆出架势。与其说她是想用来攻击,倒不如说是用来防身。此时,什么都不知道的隆文先生离开了房间。想必她一定很惊慌吧。就在过于紧张恐惧的情况下,她也没仔细确认对方的脸,不顾一切就挥下了木刀。」
「木刀刀锋不幸命中了隆文先生的后脑杓,夺走了他的性命。」
「是的。新岛喜和子应该是在那之后才发现该名男性的真实身分。她感到错愕不已,然后想办法想要掩盖事实。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掩饰过去呢?伪装成那个小偷干的才是最迅速确实的做法,她恐怕只有想到这个方法吧。」
「不过从情况来看,她会想到要这么做,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新岛喜和子重新弄乱芳江夫人的房间,然后同样弄乱了隆文先生的书房,以便伪装成小偷行窃的样子。结束作业后,她再度骑着脚踏车暂时离开宅邸。」
「在那之后过了不久,新岛喜和子从雅美那儿接获『隆文死了』的消息,这才再度踩着脚踏车回到清川家。这时她已经把手套摘下了。接着,调查就此展开,谁也没留意到她的手套…」
「在杀人现场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会没人注意到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毕竟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的确,那是很微不足道的小事没错。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决定性地重要。丽子再度对影山的推理力感到赞叹。就连远处发生的事件中看不到的部分,都能清晰看穿的能力。自己到底被这男人优秀的能力拯救了几次呢?(——这已经是第十八次了!)
丽子寄望着影山的力量,最后提出了剩下的一个小疑问。
「新岛喜和子最初回到清川家时,隆文先生正在芳江夫人房内翻箱倒柜。正因为如此,新岛喜和子才会将他误认成小偷。也就是说,隆文先生完全没发现喜和子回家了。这又是为什么呢?明明芳江夫人的房间,就位在一进玄关的地方…」
面对这个问题,「哎呀,大小姐,您不明白吗?」影山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歪着头,然后自信满满地接着说:「隆文先生之所以没发现新岛喜和子回家了,应该是因为中央线电车的关系。她打开玄关大门的时候,中央线的电车刚好经过,发出嘈杂的声响掩盖了开门声。」
啊啊,对喔。一定是这样没错。不愧是我的管家影山。
丽子不由得萌生心服口服的感觉——
7
隔天,清川家的接待室内,出现了刑警们及新岛喜和子的身影。
丽子装作好像全都是自己想出来的样子,滔滔不绝地道出影山昨天的推理。一脸老实地听丽子说话的新岛喜和子浑身颤抖,最后默默地低下了头。她的态度比什么都更能证明影山的推理是事实。此时,在旁边听着的风祭警部最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隆文先生为什么没发现喜和子回家了呢——?」
「所以说,那是因为中央线电车刚好经过——」
啊啊,真麻烦。丽子无视昨天自己的无知,在心中这么碎碎念。另一方面,听完丽子的回答后,警部不住地点头,露出喜悦的表情说:「不愧是我的部下宝生。」
「…」不,就算听您这么说,我也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喔。
丽子轻轻叹了口气,「谢谢您,警部。」对上司表示形式上的感谢。于是风祭警部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哎呀,这都是你的功劳喔,宝生。」对丽子投以拿手的笑容。丽子只能一如往常地面露苦笑。
就这样,清川家杀人事件姑且以逮捕新岛喜和子告一段落了。
不过丽子并不知道。事件解决之后,还有真正的大事件在等着自己——
那是盛夏的艳阳已然西斜,国立市的街道上开始亮起晚灯的事情。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正准备返家的丽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跟风祭警部一起走出国立市警署正面的玄关。虽然丽子想赶快告别烦人的上司,打电话叫车子来接自己,可是风祭警部却异常多话。
「新岛喜和子似乎死心了。听说她已经乖乖认罪并开始招供,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事件全貌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了吧。原本还以为是起棘手的事件,没想到却出乎意料地迅速解决了。不,这样是当然很好啦——」
然后警部自言自语似地说:
「这样我也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国立市警署了——」
「喔,警部,您要去哪里出差吗?啊,该不会是国外吧?好好喔。」
面对轻松回应的丽子,风祭警部一反常态带着严肃的表情说:
「不是这样的,宝生。你听好了。其实上头突然下达了人事令,所以我要调职了。跟国立市警署也要说再见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当你的上司。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咦?」一瞬间,复杂的情感支配了丽子的内心。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难过…
「啊啊!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宝生!」
「…」自己有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吗?应该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才对啊。
在困惑的丽子面前,风祭警部依然继续演他的独角戏。
「我也不好受啊。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国立市警署,这里有照顾过我的上司与前辈,还有我信任的伙伴。更重要的是有我可爱的部下…」
「警部…」丽子第一次被这个讨厌的上司所说的话深深打动。
「不过没办法啊,宝生。这是上头的命令。而且啊,警视厅高层有个年纪轻轻就获得警视正头衔的人。听说,这人是未来就算成为警视总监也不是梦想的超级精英,他非常欣赏我的活跃表现呢。」
「——啊?」这该不会是在自吹自擂吧?呃,在这个节骨眼上吗?
「毕竟,国立市内每个月发生的离奇事件全都被我悉数解决了嘛。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很自然地引起注目了。所以那位精英警视正,硬是拜托我务必要到本厅一展长才。这个嘛,既然上头的人都低头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再扭扭捏捏的了。而且你看,这个国立市实在是太小了,不足以让我这么大器的人大显身手啊,哈哈哈!」
「…」警部,就在刚才这一瞬间,您与国立市全体市民为敌了喔。
丽子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为短短一瞬间被他所说的话「深深打动」的自己感到羞耻。然后丽子偷偷在心中对着警视厅高层那位留意到他活跃表现的某人大叫。
——居然会对这种男人寄予期望,你们眼睛是瞎了吗!
不过也罢。就算风祭警部想要把警视厅搞得一片混乱,那也不关我的事了。丽子做出结论,选择直到最后一刻都要扮演理想部下的角色。
「恭喜您荣升,警部。祝您今后顺心如意。」
「谢谢你,我很开心喔。」这么说完,警部笔直地注视着丽子的眼睛。「不过啊,其实我在这个城市里还有个遗憾未了。你愿意实现我最后的心愿吗?」
「是,什么事情呢?只要我办得到的话…」
当然办得到!只有你才办得到!这么说完,警部便对丽子说出隐藏在心中的愿望。
「宝生,今晚跟我到看得见夜景的顶级餐厅共进最棒的晚餐——」
「!」最后的心愿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我拒绝!」
还没把警部的话听完,丽子就不容分说地干脆回绝。
仿佛被这句话的威力击中一般,警部手按着胸膛呆立原地不动。
「不、不行吗?无论如何还是不行啊…」
当然不行啊。因为若是和这个人共进晚餐的话,感觉不是只有吃个饭就算了。
不过话虽如此,对方毕竟也是照顾过自己的上司。老是拒绝他也很过意不去。
「那个,警部,虽然不能跟您去顶级餐厅——」
丽子带着可爱部下的表情对低着头的上司露出微笑。「不过我倒是可以陪您去吃串烧喔。怎么样?警部。而且事件也解决了,身为警察,这种时候不都是要去吃串烧吗!」
「喔喔,宝生。」警部抬头竖起大拇指,总算露出笑容了。「你说得确实有道理。现在不该吃什么义大利料理或法式料理,配着串烧小酌一杯,才是正确的抉择!毕竟我们是警察嘛。好,我知道有家串烧很好吃的店。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话一说完,风祭警部立刻用力推着丽子的背。
「好,今晚要大喝特喝,喝到吐为止。你也要喝喔,知道吗?宝生!」
「是是是,我会喝的,警部。毕竟我是警部的部下嘛!」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国立市内,街道开始呈现夜晚的繁华景象——
丽子与风祭警部并肩迈开脚步,准备前去共进最初也是最后一次的串烧晚餐。
之后过了几个小时,时针已经指向隔天了。在深夜的国立市一隅。
丽子把一如之前宣言喝到吐的风祭警部塞进计程车里,「要把他送到家门口喔。」对司机抛了个媚眼。不过司机还是明显的露出嫌麻烦似的表情。于是丽子稍微拿出多一点的现金,「我想您看也知道,这个人是某个组织的老大,所以最好还是别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喔。」然后突然郑重嘱咐着说。
司机一脸惊恐地收下了钱,在驾驶座上把帽子重新戴正。这样的话,喝得酩酊大醉的警部应该就没有被人丢在路边的危险了。
待计程车发动,目送着车子尾灯离去后,丽子便摘下黑框眼镜,松开绑起来的头发。夏天舒适的晚风吹来,抚过她的头发。
「呼,这样事情就解决了——接下来,我也该回去了。」
丽子掏出手机。不过抢在她拨号之前,一辆豪华礼车突然自道路彼端出现,滑行似地停在她面前。她的管家安静地下了驾驶座,「我来接您了,大小姐。」以俐落的动作打开后座车门。
「不愧是影山,工作上毫无缺失可言。你一直在等我吗?」
「是的。从大小姐离开国立市警署的时候开始,我就随时保持待命状态了。」
简直就是跟踪狂嘛。不过影山平时就神出鬼没,事到如今丽子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丽子默默地坐进后座里,然后命令影山开车。影山熟稔地操纵着方向盘,启动全长七公尺的豪华礼车。
「风祭警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呢。」
「听说是荣升了。能够去本厅想必一定很高兴吧。」
「是这样啊。」影山在驾驶座上点了点头。「不过那个人开心的理由应该不是荣升,而是感动于大小姐的温柔吧…」
「笨、笨蛋!谁对他温柔了啊。我只是克尽部下的职责而已。」
丽子透过后照镜瞪着驾驶座上的管家。映照在镜子里的管家嘴角浮现笑容。
「不过,对这个城市而言,好男儿风祭警部的异动将会是莫大的损失。就算称之为一个时代的终结也不为过。」
「太超过了、太超过了!那个人重要性才没有那么高呢!」
听了影山所说的话,丽子大大地摇了摇头。不过,他这番话或许出乎意料地正确也说不定。
丽子回想着之前经历过的许多日子。首先出现的是丽子担任刑警的日常生活…每天都穿着裤装赶赴现场,被风祭警部颐指气使,听着他错误的推理,忙到精疲力竭才回家。接着画面为之一变,开始了丽子做为富豪千金的日常生活。丽子换上漂亮的洋装,享用豪华晚餐,对身旁聪明却又坏心眼的管家说明事件详情,喝着红酒进行晚餐后的推理——
这种一再重复上演的寻常光景,也绝非永久不变。
丽子的每一天,肯定会因为风祭警部的调动而变得跟以往不同吧。风祭警部过去始终支配着丽子身为刑警的日常生活,他的存在果然具有重要意义。
这时丽子突然担心起来,轻声地询问驾驶座上的管家。
「欸,影山该不会突然跑到哪里去吧…」
「——啊?」影山大概难得心生动摇吧,他操控方向盘的动作瞬间乱掉,车子在路上蛇行了一下。
「没有啦,我是说,那个,你不会异动之类的吧?又不是当公务员…」
「这我不能保证。」于是影山以淡淡的口吻说出了令人不安的话:「毕竟我不过是个受雇于宝生家的管家。只要老爷一个转念,我什么时候被开除都不奇怪。」
「没、没这回事!」丽子下意识地把身体探向驾驶座大叫:「就算是爸爸也不能开除你。因为你是我的管家啊。你给我记好了,这世界上能开除你的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
影山默不吭声地继续开车。丽子意识到自己胸口剧烈的鼓动。自己刚才大叫着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啊?丽子心中满是羞怯与不安,就这样默默望向窗外。已过深夜的大学大道上,不见任何对向行车。仿佛只有载着两人的这辆豪华礼车行驶在夜晚的跑道上一般。
车内充满了寂静。影山依然沉默不语。再过不久,车子大概就要抵达宝生邸了。
为了扫除沉默,丽子展现大小姐风范强势地说:
「知道吧,你要一直当我的管家——答应我,影山。」
丽子的管家从驾驶座上静静地回答:
「是。我会一直在您身边服侍您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