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田看着手机的画面,心满意足地点头。
“可以了吧,我要传了。”
香织闭上眼睛,一边祈祷一边按下传送的按钮。
拜托,铁男!带警察过来!

就在鹈饲解谜到了一个段落,马场铁男的手机响起来电答铃的旋律。铁男原本认为鹈饲只是个平庸至极的俗人,没想到今天目睹到他过人的能力,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时,他一看手机画面:
“啊——是香织传来的邮件!”
他惊叫一声后,马上又回过神来:“喔,原来香织她还在逃亡中,那家伙还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只顾着逃跑…真可怜。”
“她邮件上面说些什么?”
砂川警部一边问话,一边把头凑到手机前面。
“她叫我们到一座叫‘蔓桥’的吊桥旁等她。警部先生,怎么办?”
“怎么办?她跟你一样都犯了弃尸的罪,虽然有点麻烦,我还是得去逮捕她。——不过,先缓一缓吧。”
警部突然觉得提不起劲办这件事,鹈饲也像是被感染似的说道:
“对啊,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有坂香织,而是先找到南田智明。如果把凶恶的杀人犯南田,比喻成高级鲷鱼的话,有坂香织顶多只是漏网的杂鱼而已,之后再抓回来就好了。”
“不要这么说,拜托先抓她嘛——还有,你刚才干嘛提出那个比喻,无聊,真令人生气,什么态度嘛。”
“真的,我也拜托你,现在马上赶过去吧,不要再让她一个人昏天暗地的跑下去。”
果然,还是不能放任逃亡中的犯罪者不管,砂川警部重整态度。
“没办法,还是去把她抓起来吧,反正现在逮捕南田的证据还不足够!。喂,你先回信给有坂香织,先不要跟她说我们这边的情况,跟她说你会马上赶到蔓桥。”
“谢谢你,警部先生!”铁男马上开始按手机输入,一边问大家说:
“嗯,蔓桥,好奇怪的名字,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不久之后——
鹈饲侦探和同伴们,还有砂川警部和马场铁男共五人,驱车前往蔓桥。到达后目的地后,五人分别下车,徒步走进山中小路。
根据户村流平的解说,蔓桥是位于赤松川下游的吊桥。如名称所示,这座吊桥是用天然藤蔓编成,是一条充满野外趣味的吊桥,长度约只有十公尺左右。这座桥只要有些许微风就会摇晃不定,而且桥上的绳索都是由藤蔓编成,触感绝佳,很多情侣都给予相当高的评价。
“为什么很多情侣都给予相当高的评价?明明是那么危险的桥。”
“欸,朱美,你还不了解吗?就是因为蔓桥危险,所以只要男女一起过桥,马上就会恋情加温,完全发挥了吊桥的作用,是一个绝佳的恋爱景点。”
流平好像曾经带人来过似的。
大家继续走在通往蔓桥的唯一森林小路。鹈饲开口道:
“对了,警部,到蔓桥后,你打算怎么做?你如果一开始就现身,有坂香织会吓得逃跑吧。”
“说的也是。可是,她不也以为你是凶狠的杀人魔吗?你,还有你的同伴一开始就现身的话,她一定会立刻逃跑。嗯,该怎么做呢——”
“警部先生,既然如此,那就交给我吧。”铁男心想机不可失,立即提出意见。“一开始我先一个人去见香织,然后经由我说明事情的经过后,她就会了解,再逃下去也没用,我想她应该不会做出其他奇怪的举动才对。”
“你现在说得倒好,到时该不会两人手牵手一起跑走吧。”
“我才不会,好啦,交给我。我一定会把她带回警部先生这边的。如果我看起来有一点点想要逃跑的样子,没关系——尽管开枪射杀我!”
“开枪射杀你!”砂川警部惊讶地合不拢嘴,随后眯着双眼,露出感动的神情。“好,我知道了,你都敢这么说了,就照你的意思做…”
“没有啦,那个,警部先生,刚刚开枪的事就当我没说,我其实是想说…”
“好啦好啦,我怎么可能开枪杀你,刑警除了特别任务之外不会带枪。我已经充分了解你的决心啦,这次例外,就交给你了。”
“谢谢你,警部先生!”
潺潺流水声提醒众人,快到目的地了。一行人穿过森林,经过一个下坡后,眼前的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前面可以看到流动在深深谷底的赤松川,以及那座用来渡河但看起来不可靠的吊桥,蔓桥。这座桥用藤蔓编织而成,整座桥布满绿色和棕色斑点,看起来像是迷彩似的。
桥的对岸,有一名年轻女性的身影,滚边T恤配上单宁短裤,马尾不断在头上跳动着,是香织没错。她像是在忠犬八公像(注:东京涩谷站前有名的地标。)前等待男女朋友的年轻人一样,焦急地四处张望,她还没看到他们一行人靠近。警部躲在一株高大的山樱后面,指示铁男:
“去吧,把她带过来。”
“喔,好,警部先生,交给我吧。”
铁男再三保证,拍拍自己胸脯后,立即狂奔过去。铁男跑下通往蔓桥的坡道,香织好像发现他了。铁男在桥的这头停下来,对着对岸的她喊道:
“香织!”
这时,香织好像说了些什么,可是声音被水流声给盖过去了,铁男听不到。铁男开始过桥,桥的晃动过于激烈,他看不清楚香织的表情。终于,大约过桥过了一半之后,铁男听到香织的声音。——“不要!千万不要!”
铁男不懂她的意思,为什么这个时候,她要大声喊出消灭毒品的标语?难道是我穿的T恤的缘故吗?
正当铁男在桥上犹豫不决时,香织背后的草丛中钻出一个男人。同时,香织大叫,往前奔跑,飞奔进站不稳的铁男怀里,由于冲力太大,铁男差点在桥上跌倒。
“哇啊啊!香织——发、发生了什么事!”
“笨蛋!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不是叫你不要过来吗!”
“啊?!是你叫我来蔓桥的耶——嗯!”
铁男看到站在对岸的男人,瞬间全身僵住,那个男的下颚蓄着粗犷的胡子,身材魁梧。
“南、南田智明…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铁男不清楚详细情形,但是杀人犯南田现在确实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还拿着来福枪,枪口对准铁男,铁男和香织现在正陷入生死交关的危机。
“可恶,原来那封信是你引诱我到来这里的陷阱!”
“对不起,铁男…都是我不好,才会…”
“浑蛋!你道什么歉,全部都是那个男的错,你放心。”
铁男鼓起全身的勇气,和已杀害三个人的杀人犯对峙。
“喂,南田!你拿的那把来福枪是寺崎亮太的,也就是说,寺崎是你杀的,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没错吧。”
“你错了,这把枪是你们的,你们从寺崎那边把枪夺过来,射死他。山田庆子也是你们杀的,况且本来就是你们把她的尸体搬到山上的,不是吗?最后,你们两个同伴内哄自相残杀,不过,让你们死得像是殉情也无妨。”
“这、这家伙,该不会连雪次郎的死都想赖给我们吧——”
“杀死雪次郎!笨蛋,那只是单纯的意外,他自己不小心摔进河里死掉。”
“可恶,这小子还在装蒜!”铁男过于生气激动,全身颤抖,但很快地又冷静下来。
“哼,真不好意思,你布好的局将完全逆转——喂,南田,你看那边!”
铁男手指向斜坡上的一株山樱。
“…”
“…”
“…”
“…你看那边!”
“…你说那边,是哪边?”
“…等、等一下!”铁男两个手掌做出T字形,要求暂停,然后对山樱那头挥舞喊叫:“喂——你们这些家伙难道要见死不救吗!不要再躲了,快出来啦。”
终于,山樱后面陆续出现四名男女,大家像是要去看牙医的小学生一样,踩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坡道,到达桥边。站在最前头的砂川警部,表情仿佛在抱怨这边的气势完全弱掉了。
喂喂,警部先生,全靠你了!铁男心里愁云惨雾,但仍不断祈祷。这些援兵虽然不可靠,但聊胜于无。南田神色开始激动起来:
“为、为什么这些人会…!可恶,你竟敢欺骗我。”
“哼,彼此彼此。”
“浑蛋,既然这样——”
说时迟那时快,南田已经踏入蔓桥,飞速跑到铁男他们身旁。被枪口威胁住铁男和香织一步也不敢动,两人瞬间变成人质。
“两只手放到头后面!好,两人并排朝向对面!”
南田把铁男他们当成肉盾,和砂川警部以及其他三人对峙着。然后,他大喊——就是凶手在这种场面常说的台词:
“站住!你们要是敢靠近一步,这两人就会没命!”
另外一边,砂川警部也不落人后地回一句老掉牙的台词:
“住手!再这样下去,你的罪刑只会加重,你已经无处可逃了,快觉悟吧!”
砂川警部作势要踏进蔓桥,南田手指扣住板机:
“站住!再靠近一步,我就要对你开枪了!听到了吗?”
“别傻了,在摇晃的吊桥上,你根本无法瞄准,子弹绝对打不到我。”
“不可能,你们有四个人,我闭着眼睛都能打到。”
南田的大胆喊话,等于他预告接下来要开始展开无差别杀人。鹈饲、朱美、流平三人脸色铁青。下一刻,三人像是听令号命的士兵,一齐躲在砂川警部背后,排成一个纵队。鹈饲一边躲在警部后面,还一边挑拨凶手:
“南田!怎么样,你怎么射也射不到我。”
“你意思是叫他尽管射我吗?你这个懦夫!”
砂川警部扯开嗓子大喊,也难怪他会这么生气。此时,他身后的懦夫们又说话了:
“真过分,是警部你先说‘你的子弹绝对打不到我’的吧。”
“对啊,对啊,警部先生你一定应付得了,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我相信你。”
“对对,警部先生就算被子弹打到也不会死,虽然没有任何根据。”
这三个人不负责任的鼓励,反而更加激怒警部: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要当你们的防弹衣!”
警部缩着身子,显然不想当这三个人的肉盾。他身后的鹈饲也缩起身子,后面的朱美也缩起身子,最后流平也缩起身子。
“你们别闹了!”警部像是要搅乱后面三人的动作似的,迅速把脸撇到右边后,鹈饲也把脸撇到右边去,朱美也撇过去,流平也撇过去。
“可恶,那这招怎么样!”警部弯着腰,上半身开始画圆,鹈饲也开始画圆,朱美也开始画圆,流平也开始画圆——。铁男看到这四个人的头仿佛在画同心圆的样子,忍不住大叫:
“浑蛋——你以为你们是迷你版EXILE放浪兄弟啊——!(注:融合日本流行音乐和舞蹈的表演团体,团员包括主唱和舞群共十四人。)这种事应该在卡拉OK联谊时做才对——!”
这场置人质于不顾的闹剧继续上演。不过,大概连雷神也看不下去这场愚蠢至极的闹剧继续发生,在密布的乌云中,一道锐利的闪电划破天空。接着,如同炸弹爆炸的巨大声响,震撼全场。
在岸边持续做圆周运动的四人,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被枪打到了,
“哇!”
“啊!”
“喔!”
“哎呀!”
还没看清楚子弹的行踪,四人便仿佛身中子弹般一齐向后躺倒。不过,几秒钟后,每个人都毫发无伤地站起来。
“什么嘛,原来是打雷。”
“我还以为被射中了。”
“差一点就遭天谴了…”
最后站起身的鹈饲突然像是发像什么似地,大叫:
“嗯——喂!南田,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什么!哪里奇怪?”南田回答并用准星对准鹈饲。
“你不觉得这条河的水量有点少吗?昨天可是下了一场大雨耶,可是看起来水量没有增加,原本应该水量会更多吧。”
“你在说、说些什么东西啊!那又怎么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不,说不定…很重要…”
鹈饲很诚恳地回答,可是他的声音部分和地鸣声混在一起,只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去。
“你对山里面的清况那么清楚,应该知道…河川水量遽减的话会有…危险,必须要小心…如果真的如此…现在你站在那边的话非常危险…危险…”
“嗯?!什么?听不见。喂…你说什么啊,这个声音是打雷的声音吗?”
南田心急如焚地四处张望。这时,鹈饲脸色大变:
“——笨蛋!这不是打雷!”这次鹈饲的喊叫声确实传到桥上三人的耳里。
“嗯——”南田察觉气氛异常,神情严肃。“——你说什么?!”
“什么——”香织左右张望,找寻压迫感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啦?!”
“可恶——”铁男对着看不见的敌人大叫。“——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
上游,类似是大地鸣动的声音越来越靠近,从上游逼近过来。
在这个紧要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要过来了——不,现在没有时间去确认这件事,也不是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当然更不能坐以待毙。
铁男看了香织一眼:“——香织!”
香织看了铁男一眼:“——铁男!”
这一刻,两人眼神相交,同心一志。铁男握紧放在头后的右手。
香织同样握紧放在头后的左手。
接着,预备声——
“一、二!”
“——三!”
两人甩动身体,铁男的右手和香织的左手用尽全力,像是要打穿墙壁般奋力一击,同时击中南田的脸。南田不经意吃了一记重击,手里抱着枪,身子往后飞倒。绝佳机会!
“快走,香织!”
铁男牵着香织的手,朝向岸上四人的方向快步往前冲。但是,两人位在狭窄晃动的桥上,才刚往前跑,桥便左右大力晃动。香织失去平衡跌倒,这下子桥晃得更厉害了。糟糕,后面有持枪杀人魔,上游又有莫名的东西靠近,可恶,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到岸边了——
“畜生,既然这样。”铁男使出最后的手段。
“嗯?!你干嘛——哇!”
铁男抱起香织的身体——但不是童话故事里王子抱公主那种高雅的样子,而是用像扛米袋一样的姿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扛了再说——“呜喔喔喔喔喔喔喔——”铁男一鼓作气在吊桥上跑起来。
铁男身后传出一声枪响,南田终于按捺不住了吗?抑或太过疼痛不小心扣下板机?
但是,这时候回头张望已无意义,铁男扛着香织,大步地往就剩几步路的岸边跑去。
砂川警部在岸边张开双手迎接二人。
“太伟大了,做得好!”
“别高兴得太早,快点往高的地方移动!”
鹈饲大叫的同时,手指向上方的斜坡,那里可以看到朱美和流平的背影,两人已经爬上斜坡了。铁男把香织从肩上卸下,跑向斜坡,中途回头往蔓桥一瞥。
南田智明手里紧握着来福枪,人还在桥上。两人联手的一记重击和激烈摇晃的吊桥使他全身蠕动挣扎,到现在还无法站起身子。
此时,铁男往上游一看,但眼前的景象太过惊人,令他背脊感到一阵凉意:
“那、那是…什么…”
在此处,赤松川蜿蜒出一道平缓的圆弧,但此时,上游忽然涌入一波大量的浊水。
一股灰色的巨大水团像脱缰野马似的出现在V字形山谷,洪水怒涛汹涌地朝着桥上扑袭过去。原来从刚刚一直出现的地鸣声就是它。
但南田却忘我地待在原地,还没察觉到事态紧迫,似乎打算做最后的抵抗,把枪架在腰上:
“笨蛋!找死啊!”鹈饲一边上坡道一边大叫:“快跑啊!赶快跑!”鹈饲指着上游大叫:“你看啊,是铁炮水!”
不知道鹈饲的声音是否传到南田耳里,他总算转头往上游一看。
这时浊流的水团正好逼近桥前,挟带大量水流的冲击波,灰色的液体凶器,正是铁炮水。
“铁男!”香织忽然指向铺天盖地而来的浊流。“你看,那个!”
铁男一看,那里出现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浊流中出现一台车子,但不是一般的车子,而是熟悉的红色车体——
“迷你古柏!”
准没错。那台正是两人自前天晚上以来再也没见过的、再熟悉不过的英国车。在灰色的水团中,迷你古柏像是一个开朗的冲浪少年,正起乘在一个大浪头上,流畅的感觉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里面驾驶?
铁男在这一瞬间,确实看到迷你古柏的驾驶座上坐着一名年轻女性。
“是山田庆子!”
当然,人早已死去,应该说铁男打从第一次看到她起,她就已经死了。可是,当铁男看到现在坐在车子里的山田庆子,仿佛感觉到,她还活着。不,应该说她的表情比活着的人更显生动,仿佛山田庆子正手握方向盘,照着自己的意思在水上轻快地开车兜风一样。
铁男眼中的她,不知道在南田眼里看起来如何。只见南田口中发出恐怖的哀号声,用枪对着上游,发疯似地对着袭击而来的迷你古柏开枪。
“呜哇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和枪声的回音,隆隆不绝于耳。
但是,光凭一发子弹当然不可能让车子停下。迷你古柏乘着浊流速度越来越快地接近蔓桥,眼看就要撞到桥时,车子正好滑在一块突出来的岩石上。鲜红的迷你古柏就像是鲤跃龙门般,激烈地飞跃而上,离开水面,接着,车体像陀螺一向旋转,同时往吊桥的方向飞去,下一个瞬间——
山田庆子的迷你古柏用它鲜红色的车体,将南田撞飞起来。
这一击像是刻意经过算计般精准,激烈的撞击声听来像是有东西被撞得支离破碎,南田的身体像是胡乱被扔到空中的一根棒子,在高空飞舞,最后消失在彼端。
几乎在同一个时刻,庞大的水团吞噬了整座桥,藤蔓编成的吊桥瞬间从中间被撕裂,崩坏殆尽,不见原形。
浊流继续以削夺河岸的气势,轰隆隆地流去。迷你古柏撞飞南田后,也被这股浊流吞噬,往下游流去,从众人眼中消失。
所有的事情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而已。爬上坡道,逃过一劫的众人无一不怅然若失,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地朝着迷你古柏流去的方向远眺。
“…”等众人回过神,
“…”轰隆隆的声音和大地鸣动的声音逐渐消失,
“…”浊流也逐渐退去。
刚才发生在眼前的惨绝人寰的事情一切如梦如幻,赤松川的水流又回复平静。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蔓桥从中间被切成两半,残破不堪。
到处都找不到南田智明。
侦探事务所三人组战战兢兢地沿着岸边走着。
“鹈饲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用不着那么惊讶,流平君刚才也亲眼看到了吧,这就是传说中的铁炮水。”
“我才不相信呢,难道说这也是铁炮堰引起的吗?”
“不,这次不一样,这一次恐怕是自然现象。”
“南田不知道怎么样了,被车撞到后就消失踪影了。”
“不知道,大概被浊流冲走了吧。”
鹈饲把手放在额头上,朝下游探望,一旁的砂川警部往头上一指:
“不是被冲走了,南田就在那里——”
铁男和香织同时朝着警部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溪岸旁有一棵树特别突出,枝叶像是要覆盖住整个溪面似的茂密,其中一根树枝分成两股,有一个东西刚好卡在中间,垂挂在上头。
完全变形了的南田智明。
“…好像,低音提琴琴盒。”
铁男不懂香织的譬喻。
“为什么像低音提琴琴盒?!”
“喔,对了,铁男还没看到。——晚一点再跟你说。”
一阵喧哗后,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气氛,直到砂川警部的手机来电答铃划破这片宁静,警部急忙接起电话。
“怎么了?有什么新消息?”
下属回答声音高亢,即使透过手机,仍听的一清二楚。
“啊,砂川警部!是我,吉冈,现在正在龙之瀑布附近搜索中,不得了了,这次是车子。车子从瀑布上翻落下来,还挟带着大量的水,一台全红的迷你古柏就这样滑下来了——”

终章

龙之瀑布就像一座大型的滑水道。鲜红色的迷你古柏车头刚好斜插在岩石密布的壶穴中。车头破破烂烂,前车窗也撞得粉碎,从上流泻而下的流水不停地洗涤着遍体鳞伤的车体。车中的女性尸体被移出,并放在岸旁平坦处。马场铁男和有坂香织和山田庆子的尸体许久未见,如今面对面,铁男心生愧疚,和香织一起在她面前前下跪,怯生生地双手合十。这是铁男第一次可以用如此冷静的态度观察山田庆子的遗体。
“她的表情看起来还蛮安稳的。——刚刚的看起来比较可怕。”
“我也是这么觉得。——仔细一看,她长得真的很漂亮。”
此时,两人背后传来砂川警部一句直接了当的话:
“别说蠢话了,死掉的人没有表情,刚才和现在的表情都一样。”
或许真如警部所言。可是,铁男刚才看到山田庆子那副鬼气逼人的样子——给南田最后的致命一击时,那种精神奕奕的表情——无论如何,那副光景确实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铁男站起身,这时视线又游移到龙之瀑布下那台残破不堪的迷你古柏。
“南田为了复仇,牺牲了山田庆子。而我们什么也不知情,把山田庆子的尸体搬来盆藏山中,连同车子全部丢到池子里。最后,这台车搭着第二次的铁炮水,流到蔓桥,撞飞南田。警部先生,这一切只是偶然吗…?”
又或,是山田庆子的意思…
“当然是偶然,只有神才能算的那么精准。嗯,可以说是遭天谴吧,不是有句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天往灰灰?!”铁男听不懂警部的话,但又不敢承认,只好似懂非懂地答道:“喔…对对对…说的一点也不错…”
“你能理解就好。那么,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圆满解决了,虽然不能逮捕杀人犯南田,不过,发生这种事也无法预料。对了,你们——”
砂川警部对着铁男俩人冷冷笑道:“现在山田庆子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你们也应该心里有数了吧,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铁男再度想起自己的立场。砂川警部到现在还没有逮捕他,只是因为山田庆子的尸体行踪不明,现在既然已经找到,已没有理由不逮捕他。正所谓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
“警部先生,我们的罪会很重吗?”
“当然重,是重罪喔。”警部露出阴险的笑容,来回看着两人的脸。
“不过,再怎么重也比杀人的罪轻。加上你们是初犯,虽然还得看审判的过程而定,但缓刑应该是没问题,尽量找一位好律师吧,你们有认识的律师吗?”
“怎么可能认识那种人——对吧,香织。”
“嗯,我也不认识——啊!”香织突然想到什么大叫一声。“对了,有有!我虽然不认识律师,可是我有妹妹啊。之前也跟你提过了,春佳是准律师,虽然还不能帮我们辩护,不过她一定会介绍认识的律师给我们。”
“喔,对耶,太好了。这点小事交给你妹妹应该没问题,再怎么说,我们两个人可是为了她全力以赴呢!”
没错,决定了,就交给妹妹吧,请律师的费用等她出社会后再还我们就好了。两人热烈地讨论了一阵子之后,香织忽然表情认真,在铁男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铁男,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卷入这件事,才害得你——”
“…”
的确,铁男现在的立场至少应该抱怨一下。可是,香织盯着铁男的眼神中,覆着一层薄薄的湿润,铁男当下不知该如何传达自己的心意,总之,先发脾气再说:
“笨蛋!不是你把我卷进来的,是你说有困难,我自己好管闲事要帮你的。你要道歉,不如先跟我道谢吧!”
“嗯,谢谢你,所有事都要靠铁男才办的到。”
“哪里,用不着说谢谢,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唉,我帮忙也是帮得零零落落而已——铁男心中充满愧疾,望向远方的天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他一边看着河边平原飞舞交错的蜻蜓,一边把手伸向面前的砂川警部。
“来吧,警部先生,请现在就逮捕我们吧。夏天都快要结束了。”
砂川警部点头表示理解,站在两人面前,忠实地执行他的职务。
“马场铁男和有坂香织,我将以弃尸的罪嫌,逮捕你们二人!”

蓝色的雷诺在盆藏山中蜿蜒而下。侦探事务所三人在新月山庄结完账后,踏上乌贼川|市的归途。鹈饲这次赢过宿敌砂川警部,心情大好,转方向盘的动作也比平常轻快许多。坐在一旁的朱美看到鹈饲心情这么好,不想泼他冷水。她的心情很复杂,因为这次鹈饲的推理,结果是一毛钱也没赚到。坐在后座的流平还没完全退烧,脸颊潮红,喷嚏连连。这次的事件中,流平总共溺水两次。不过。他仍兴致勃勃,话匣子停不下来。
“——不过真是惊人耶,鹈饲先生,在当时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下,居然发生铁炮水,真令人不敢相信是偶然发生的。如果没有那波铁炮水,那两个人现在都已经被枪打死了。”
只见鹈饲脸朝向正前方,意外地说:“那波铁炮水不完全是偶然。”
“你说不是偶然?!”朱美吓了一大跳问道。“可是鹈饲你刚才也说过这次的铁炮水完全是自然现象。”
“对呀,所以说这次的铁炮水是人工打造的?有人到上游去打造一个铁炮堰——”
“不,也不是这样。这次的铁炮水是在上游的某处,有段溪水自然地被某个东西堵住才发生的。从这层意义来说,的确是自然现象。不过,堵住溪水的东西,你们觉得是什么?”
“不就是土石或漂流木之类的吗?”
“当然,这些东西都有,只是我想堵住溪水最大的主因,应该是那台迷你古柏,那么大的东西卡在溪水中间,当然会堵住流水,加上昨天的大雨,冲刷下来的漂流木和土石等也一定会堵住流水,所以那里就形成一个池子了。”
“又是新月池?”坐在后座的流平忽然把脸挤到前座来。
“谁知道,因为没有人看到那个池子是不是新月形状,或许吧。”
听完鹈饲的话,流平一声长吟,朱美则是打了个冷颤:
“一开始以为新月池只有一个,结果有两个,想说有两个,结果又跑出第三个——”
“最后其实有四个。”
鹈饲听完他们两人说的话后,嘴角露出微笑:
“新月池有四个。这么说也不是不行。总之。第四个新月池承受不住积水的重压,终于溃堤了,可能跟刚刚的打雷可能也有关。溃堤后,大量的水一口气被释放出来,逼得迷你古柏往下流。顺着水流被冲走的迷你古柏最后撞到蔓桥上的南田智明,山田庆子终于替自己出了一口气了,就是这么回事。”
“等一下,不要乱讲啦!什么替自己出了一口气,好像鬼故事的情节…”
“不,这正是鬼故事。你们想看看马场铁男和有坂香织做的那些事?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好像不是出自于自己的意志,而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后面操控它们。他们如果没有把尸体丢掉,而且还搞丢,就不会发生蔓桥上的事情。他们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中照着山田庆子的复仇脚本走,这全部都是山田庆子的意思…”
“不要再说了,住口!”
朱美一瞬间感到一股寒意,双手抱着肩膀。朱美虽然不是迷信的人,不过的确,那一记撞击很难用偶然来解释,当然也不是光靠死者的怨念就能把杀人犯撞飞,不过——
“…结果,山田庆子到底是什么?”
朱美喃喃自语,流平很快地回应她:
“她是怨灵!不,是恶灵!”
“不,不是。”鹈饲坚定地摇摇头。“山田庆子不是那么坏的女人。”
“那,她应该是神!死神之类的!”
“答案很有趣,但还是错。”
鹈饲胸有成竹地否定流平。那么到底山田庆子是什么——朱美用眼神问一旁的鹈饲。
鹈饲右手离开方向盘,放在胸口上:
“山田庆子是我的委托人。结果,连我也是照着她的意思行动,跟那两个人一样,你们不这么觉得吗?”
“…”
这么说来,好像是真的。朱美总算接受了。结果,这次整个事件的委托人除了山田庆子之外,没有别人。另一方面,能不为报酬并绞尽脑汁地帮助陌生的委托人,而且又好管闲事,这种侦探在整个乌贼川市中,也只有鹈饲了。应该说,山田庆子的选择是正确的,也难得侦探真的回应了她的期待。
“——啊!先别说这个了,你们看。”
流平突然从后座站起身来指向前方。什么事啊,那么急?鹈饲被吓了一跳,朱美也好奇地看着车窗外的情况。
森林中的一条小路。有一台似曾相识的车子,开在鹈饲的雷诺的前方。
“啊,那不是砂川警部的车子吗?”
“喔,他也要回去乌贼川市吗?”
“后座好像有坐人喔。”
的确,朱美仔细凝神一看,从后车窗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对男女的后脑勺,金色怒发冲天的发型,还有栗色的马尾,是马场铁男和有坂香织。
“难得遇到了,跟他们打声最后的招呼吧——”
鹈饲轻按了一声喇叭示意,后座的两人一惊,回头看。我们在这里喔,鹈饲、朱美、流平三人同时向他们挥挥手。
当他们认出蓝色的雷诺和侦探三人组后,既高兴又惊讶。
随后,两人害羞地同时举起手来。马场铁男右手。
有坂香织左手。
两人示意告别的双手,紧紧地被手铐系着。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