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独自走出机场航站楼,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的那一刻,有一架飞机从头顶滑过。刚刚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轻易地流了下来。
我轻轻地擦掉,低着头,靠着墙根默默往前走。
我知道眼前是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的人,拖着行李,不知从哪里来,又不知往哪里去,不管脸上表情是惊喜是匆忙还是迷茫,锃光瓦亮的地面都只会留下他们模糊的身影。机场没有鸟,也没有树,极目望去,只有宽阔的车道和巨大的水泥立交桥。再远一点,是密密麻麻的高耸的楼房,楼房的间隙是蔚蓝的天空,没有电线杆或者电缆的阻拦。我面对的城市有古老的文明和鲜活的生命,九百六十平方米的土地会以这里为时间基准,道路如血管般在平原上由里向外铺展开去,有各式各样的人过着各式各样的生活,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发生。
而在我心里,这已经是一座空城。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我掏出来,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是父亲的。
想起外婆走前跟我叮嘱的话,犹豫片刻,按了DEL键,将来电记录删除。
这碰巧这阵电话又来了,我一按删除键,电话就接通了,我盯着屏幕上,无可奈何的将听筒放到耳边。
“小宁。”父亲知道今天外婆会离开。外婆走前,虽然是打心眼里不情愿再跟父亲打交道,可为了我,还是跟父亲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电话。
“爸爸。”我应道,尽量将声音放缓。
“在干什么?”
“没什么,刚刚送完外婆,在往学校走。”
“哦。还顺利吗?”
“嗯。”
顿了下,父亲像是有所察觉,忽然问:“你在哭么?”
我没说话,眼泪却又开始掉。
“小宁?”父亲的声音变得关切。
“没有。”我平抚一下心情,轻轻道。
半晌,父亲说:“晚上来家吃饭吧。”
我轻轻摇头,想起电话那头是看不见的,才道:“不了。晚上要做作业。”说完心里却更加酸楚。
“很急么?”
“很急,明天交。”
父亲没再说话,像是叹了口气,道:“那你先忙吧,过两天你也要生日了,到时候给你办一办。”
“不用,最近都很忙。”我推脱,心里无声一动,我有多少年没和父亲一起过生日了,他一提,反倒觉得陌生和突然。
“在忙也要吃饭。”父亲忽然变了语气,带了点威严,缓了缓,又叹息道,“过两天我再给你电话。”
然后电话便挂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头微微往上扬,天依旧蓝得刺眼,一点也不符合今天伤离别的主题,仿佛是故意逆其道而行之。
电话依旧握在手里,我又翻出那张不知已经被我看了多少遍的照片,上面是我和母亲的合照,那年我大一,母亲送了这部手机作为礼物。
我在心里默念:妈妈。
再次接到父亲电话时,已是三天后,我正在三楼橱窗看有没有新的通知,电话就响了起来。
“爸爸。”
“这周六有空吗?”父亲问,声音听上去颇为愉快。
我踌躇了一下,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嘴里含糊道:“周六啊,还不知道呢……”
我知道父亲打电话来肯定还是让我去吃饭。我不是不愿意亲近父亲,弥补这些年残缺的亲情,可愿景是一方面,真正亲临体验又是另外一方面。我已经长大,这些年的空白已经成了事实,而父亲也另成家庭,有了他自己的天伦之乐。无论我们如何想亲近,都像是横空在互相的生活中生生插了一脚。
我犹豫着,捂着电话用脚踢了踢墙边的深色踢脚线,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人悉悉嗖嗖折叠纸张的声音,侧脸一看,心里一惊,电话差点掉地上。
顾长熙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右边,正在用大头钉将几张表格钉在宣传栏里。察觉到我的眼光,他转过头来,微微低头向我示意,考虑到我在讲电话,他并未开口。
有一阵淡得不能再淡得气息缓缓飘过来,又缓缓将我包围。
我立马变得心不在焉。
“小宁,你在听吗?那就这样定了啊!”父亲在那头兴高采烈的道。
“啊?什么?定什么?”我慌忙回神。
“你刚刚答应了啊,周六晚爸爸带你出去搓一顿,就在星辉!”
“星辉?”我刚刚重复了一边,还未来得及问明白,父亲那头就撂了。
我颇为无奈地收了线。
顾长熙手里的工作基本已经做完,我瞄了他一眼,他似乎也没有准备跟我聊天的兴趣,眼睛盯着其中一张表,表情微妙。
就在我准备悻悻离去的时候,忽听见旁边人问:“你住302寝?”
我顿住脚步,疑惑:“是啊,怎么了?”
顾长熙没说话,长眉微挑,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表格某处。
我顺势看去,顾长熙手指的那一栏正是19楼302寝,后面写着:“不达标”三字。备注一栏几个字看得我目瞪口呆,羞愧无比:床被凌乱,桌面堆满杂物,阳台盆子泡有不明衣物,有异味。
我才反应过来上周班长李静是有通知我们,学校会有寝室卫生检查。按照我们学院的惯例,大四和大五的同学寝室由于摆放过于后现代和解构主义,所以已经不参加卫生检查的行列,于是我们也没有当回事儿。没想到这次学校宿舍检查却较了真,我顺着这一溜往下看,大四大五的寝室无一幸免。
大学寝室不叠被子是司空见惯的事儿,女生寝室桌面堆有各类化妆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而关键要命的是最后一句 “不明衣物和有异味”,一下让我脸色绯红。其实阳台那盆也不是什么异物,是白白来事儿弄脏的床单,恰好用专用洗衣液泡在盆里,味道也是洗衣液的味道,只是——泡了一天,可能有点变质。
情况有点尴尬,我本是清白的,可顾长熙看我那眼神却让我有点烧,于是我当机立断立刻与寝室三人划清界限,表明自己是一等良民:“顾老师,那盆衣物是白白泡的,我一向是爱干净整洁的!”
顾长熙只看着我抿嘴笑,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表情好像在说 “解释等于掩饰”。
我心里一慌,脸上开始发热,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洗白,顾长熙却没有追究,冒出来一句:“男朋友?”
我一愣。
“男朋友约你吃饭?”顾长熙将视线移回宣传栏,把一张表格角上的褶皱抚平,轻描淡写地问。
我脑袋转了转,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问刚刚电话的事情。我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连忙澄清:“不是啊,是我爸爸说要给我庆生,一起出去吃饭……我、我觉得可能没有时间……什么男朋友?我哪里有男朋友,顾老师你误会了……”
说到这里,顾长熙清清淡淡地转过头来,目光沉静,眼神幽深,嘴上不置一词,眸子却深沉发亮。尘埃在空气中飞舞,他的眸中有两道光,射进我的心里。于是,尘埃中开出了花。
我的话被这一动作无声打断,隔了一两秒,才意识到刚才说得话怎么那么多、那么急。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又慌张了起来,那眼神看得我没了主意,心里在害怕,害怕再持续一会儿,我就要丢盔弃甲抱头而逃。
果然是道行太浅,他只用了两句话,便让我心神不宁慌忙解释。
“哦。”半晌,他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毫无信息量的感叹词,轻轻一笑。
我仔细向他望去,希望能捕捉到点什么。而他的脸色平静,神色淡然,右脸颊梨涡若隐若现,目光聚集在我脸上,似乎思考着,还有话要说。
我的弦依旧紧绷着,再站立一会儿恐怕就要晕厥过去。此情此景我很想拿着扩音器对着顾长熙的耳朵,中气十足地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我快挺不住了!”
就在这时,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顾长熙把手插回裤兜里,终于开口:“回办公室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摆出一幅“恭送皇上”的表情,道:“顾老师再见。”待他一转身,便一溜烟跑回了专教。
我刚刚喝了口水压惊,雷一楠稍后便到了。
我想原来是他在上楼,怪不得脚步声那么重,生怕不知此爷驾到。虽然响起的那一刹那,直教人心惊动魄,可话说回来,还得多亏了他的脚步,帮我解了围。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已经写了14万字了,
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啰嗦的……
这周又上榜了,
可现实是我要周更2W,而存稿为0.
55555……【喂,谁逼你去申榜的么?】
多谢大家的留言支持,
希望两万字后,男女主人公可以滚床单了。
——真的吗?真的吗?
→_→才不相信呢!


☆、46炼爱

  雷一楠咋咋呼呼地走过来,拍一拍我的脑袋,道:“跟你说个好事儿!”
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正想说“拍、拍、拍,拍你妹啊!”,后来一想起寒假的事儿,又住了口,懒懒搭了个腔:“说罢,哀家听着呢。”
雷一楠把椅子一横,坐在我跟前,语气颇为诱惑:“盖里在三里屯有个建筑展,开幕那天他会亲临,去不去?”
闻言我眼睛一亮,盖里是享誉全球的建筑大师,名闻世界的西班牙古根海姆博物馆便是出自他手,如果能慕名能见着大师本尊,那真是太好的一件事儿了。我又想起顾长熙在美国时,曾在他的工作室干过,算起来顾长熙也算是他的一个学生,我又是顾长熙的学生,那盖里岂不是成了我的师尊了?
想到这层关系,我心里便蠢蠢欲动了,无言涌起一种出人头地、□diao丝逆袭成功的自豪感。就像一名无名侠客流浪江湖多年,身世未卜、飘渺无根,而一身技能浑然天成却不得其解,寻寻觅觅多年后,偶然得到一个机会终于找到答案找到组织了——原来自是出自名门啊!
我当机立断跟雷一楠道:“去!果断要去!拜见师门啊这是!群发一个吧,让咱班同学都去。”
雷一楠无可救药地看着我一眼:“你以为买菜想去就去?要票的啊!”
“——啊……”我幡然醒悟。
雷一楠贼兮兮地从兜里摸出两张亮膜的纸张,在我面前晃了晃:“这票只送不卖的,我好不容易才管我叔叔要的两张。怎么感谢我吧?”
我眨眨眼:“就两张?”言下之意,就是我和你?
雷一楠非常不满地“哼”了声:“一票难求,两张很不错了。”
看着他那副神气十足的样子,刚刚的兴奋和激动渐渐冷却,我有些犹豫起来。
“怎么,”雷一楠探究地看着我,嘴里仍是玩笑话,“吓尿了?”
“什么时候?”我问。
“周六晚上。”
“不去了。”
“为什么?”雷一楠瞪着眼睛,十分疑惑,“你不是很喜欢盖里吗?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再过几年那老头说不定就挂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道你想到时候去他坟头哭吗?”
“真去不了。”我想起父亲的电话,正好推脱道,“已经有安排了。”
“什么安排?”
“吃饭。”
“一定要去?”
“是的。”
“和谁?”
“和……”我忽然打住,盯着雷一楠问:“和谁也需要跟你交代吗?”
雷一楠也盯着我,寸步不离地问:“是秘密吗?我不能知道吗?”
我无名有些恼,跟他摊牌:“我又骗你的必要吗?我爸要给我过生日,你说我能不去吗?”
雷一楠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又问:“你周六生日?”
“不是,周六还差几天,而且我一向只过阴历。”
“那你为什么要去?”
“谁知道呢。”我瘪瘪嘴,雷一楠怎么会理解我的生活和难处。
雷一楠把票收回兜里,补了句:“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呢。”
我心里一动,嘴上仍不动声色地道:“你有什么好躲的。”
雷一楠仔细瞅了眼我的表情,见我一脸正常,松了口气,颇有些委屈地道:“前段之间问你做不做项目,你不做;来不来专教,你也不来。今天问你去不去建筑展,你也不去,还真容易让人误会。”
我口不说心却想,就真照你说的那样,才会被误会呢,嘴上道:“我在图书馆上自习。”
“听说你想保研?”他转了话题。
“嗯。”
“之前不是说要工作吗?”
“现在好像保研又有点机会,做两手准备吧。”
“还是出国吧,别在国内挤了。”
我没接话,一句话倒是轻巧,可现实总是让人清醒。
见我没吭声,雷一楠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保研,也挺好。想找哪个导师?”
“不知道。还没想那么远呢。”
“那怎么行,好点的老师都挺俏的,这事儿就是先下手为强。像张强老师、李煌平老师、黄青老师这些,都挺火的。你是想跟建筑设计的?古建的?还是规划的?技术的?我个人挺喜欢张芬老师,大二他带我的餐馆设计……”
雷一楠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窗外杨树高大,新发的叶子绿得惹眼,像被阳光抹了一层油。风过时,树叶摇摆、沙沙作响。杨树前是一溜停车坪,有个男人正好从车上下来,我静静看着他,走进了学院。
星辉是B市挺出名的一家餐馆,以江湖家常菜为主,起步早、品牌老,是城里颇为高档的餐厅。当然,这样的地方消费也是颇高的。当我如约周六晚赶到星辉时,见着店里古色古香的装潢和隐隐约约的丝竹之音,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总有些不安。
服务员将我引进包房,我推门一看,父亲坐在圆桌那头,正襟危坐;秦珂一身得体素色旗袍,含笑坐在父亲身旁。或许是保养得好,秦珂看上去比父亲年轻好几岁。
这无疑是一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和谐画面,而在我看来,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我挤出一丝笑容,跟父亲和秦珂问好。见只有他俩,不禁问:“多多呢?”
秦珂站起来道:“他今晚学钢琴,不管他了。”说罢又过来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父亲身边,然后又坐在我的身边,笑道:“今晚你是主角。”
我被夹在父亲和秦珂之间,几次想争夺秦珂的手,都没能成功,只得将就着坐着。服务员递上来一本精美的菜单,秦珂打开后推到我跟前,道:“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心疼钱,要看得你爸。”
我侧脸瞅了眼父亲,从进门到现在,他都一语未发,我心觉奇怪,正巧他也对上我的目光,神色微动,温柔又慈祥地道:“点吧,随意点。”
我把菜单推到他跟前:“爸,你点吧,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父亲的笑容凝了片刻,又将菜单轻轻移回来,道:“自己点吧,我怕我点的不合你胃口。”
我不再推脱,闷着头可劲儿点了几个最贵的菜。
说实话这顿饭每道菜味道还真心不错,只是我怎么吃怎么觉得气氛别扭。来秦珂一直在活跃气氛,生怕我们仨冷场,天南海北地扯一些不相干的事儿,不涉及程多多、也不涉及现在他们的生活,话题放之四海而皆准,安全又大方。我琢磨着怎么着面子上也得抹得过去,便也应和着。父亲话不多,总是给我夹菜,我说够了我自己来,可他还是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有时候问问我的学习近况。
吃着吃着,我没觉得三人的关系变得亲近,反而生出鸿门宴的感觉。
我想到一句话: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喝完最后一口汤,我缓缓放下筷子,索性问道:“爸爸,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父亲估计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目光越过我看向秦珂,颇似有点犹豫。秦珂很快会意,挽着我,问:“小宁,刚刚你说你是准备保研?”
我点点头,“嗯。”
秦珂露出温柔的笑:“保研挺好的,你弟弟多多以后有你一半优秀我就满足了。”
我也假笑着敷衍:“多多肯定以后比我优秀。”
秦珂是个明白人,满意笑笑后,也不再兜圈子,看着我直奔主题:“小宁,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约你出来,确实是想请你帮点忙。”
我早知会有事儿,不慌不忙地道:“您说。”
“是这样的,小宁你一路念到大学,也明白教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性。多多下学期就初三,等他读完初三后,我们准备把他送到美国的学校去。那边的教学比中国的开放自由,也不用参加高考这个独木桥。”
说到这里,秦珂停了下来,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
我不动声色,配合地道:“是挺好的。”
“可是……”秦珂顿了下,瞄了眼父亲才接着道:“你也知道去美国念书会给家庭很大的经济负担,如果要去的话,中国家庭要提供相应的财产资金证明。如果多多去念高中三年,至少要提供100万的资金证明……”
说到这里,我心下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心里涌起阵阵不爽,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开门见山道:“阿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是我也不过是个本科生,经济也没有独立,我又能帮到什么呢?”
秦珂轻轻挪了挪身子,朝父亲的方向咳了咳,父亲并没有接话,秦珂只好又朝我温柔笑笑,道:“小宁,多多是你的弟弟,等我跟你爸百年之后,他就是这世界上唯一和你有血缘的人了……”
“阿姨,”我径直打断她,“您不妨直说。”
秦珂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决心,终于道:“我听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给你留了50万……不、不、不,小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缺30万,你现在保研,也不需……我们也是找你借,等我们有了钱……”
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秦珂,忽然意识到也许我应该看的人是父亲。我猛然扭过头去,父亲并没有看过,只低着头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一时间,室内烟雾缭绕。
“爸爸,”我颤抖着声音问:“这是你的意思吗?”
“小宁,你听我说……,你不要误会,”父亲有些慌乱,“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爸爸!”我又唤了一声,有些激动,“没有别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那可是妈妈留给我的遗产,是给我的嫁妆啊!”
“小宁,”父亲伸出手来放在我的肩上,试图安慰我,“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你难以接受,可是如果我们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找你了……”
我看着父亲的眼神,里面有隐忍、有期望、有无可奈何,他手掌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我的肩上,我想起童年的冬天,他大大的手掌总会捂着我冻得通红的小手,生怕我受一点委屈,而如今,那个爱我、疼我的父亲,哪里去了?
我猛地一下站起来,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父亲也站起来,拉着我,道:“你现在不要这么绝对……”
“绝对?”我气极反笑,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想过那笔钱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早就失去了你,失去了父爱,后来又失去了视我如生命的母亲,我现在就是一个孤儿。你走的时候那么绝对彻底,什么也没留给我;现在妈妈走了,只留下了她一生含辛茹苦攒的钱,难道你也要一并拿走吗?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难道不问心有愧吗?天下有你这样的父亲吗?!”
父亲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大声喝止:“程宁!”
秦珂一看形势不好,立马站起来,抚着父亲的一起一伏的胸膛,打着汤圆:“老程你别跟孩子生气。小宁你也是的,你父亲起早贪黑,赚钱也不容易,我们不还是在跟你商量么……”
我径直对着秦珂道:“阿姨,你也是做母亲的,你有没有想过,有天会个人跟你一样,管程多多要你留给她的遗产?”
秦珂一下住了嘴,也垮下了脸。
我推开身后的椅子,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夺门而逃。刚迈出包房,一只手便被父亲拉住。
他的眼神有些焦急,但仍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压着语调道:“小宁,多多毕竟是你的弟弟……”
我心痛万分,那我算什么,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大声质问:“那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错愕、吃惊、意外、惶恐和心痛,诸多复杂的感情在父亲的眼里一闪而逝,可他还是牢牢地抓着我的手,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冷冷的男声:“程宁,你在这里干什么?!”
仅仅这一句话,即便是语气冰冷带着愠怒和不满,可在我听来已经胜过千句天籁之音——那么熟悉和低沉,每一个字扫过我的心都无端带给我安全感,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鼻子愈发的酸楚,而内心却安定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