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又联想到陆非鸣眦睚必报的性格,心里又哀鸣一声,这个瘟神躲都躲不过,目前还跟他住在同一个山庄里,不知道后面这厮又会怎么来对待她。
苏柳心下又小心的几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了?问过舒云山庄里的几条比较僻静的道,熟练地记在心里,以备不时只需。
不过奇怪的是,一连好几天,日子都安稳而平静地度过。
而这几天,苏柳也没有白玩过去。她惦记着来唐门的真正目的。君子大会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打听苏之退,但是却没有任何线索,心情着急却又无奈。
那么居然有天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身影很像想苏之退的人,她慌忙一路赶过去,奈何前面忽然出现一堆娶亲的队伍,大红身影重重叠叠,又吹又唱的,眼看着人就要跟丢了,情急之下,她激动地就往人堆里一抓,大声叫道:“爷爷!”
那人身形一顿,扭过头来,却是一个三角眼流着口水地的男人,他先是一愣,继而色迷迷地看着她,伸出黑黢黢的双爪就要反握着她的手,道:“哟,乖孙女。”
苏柳又气又恼,这几天找人杳无音信,以为有希望结果又是个乌龙,心情本来就烦躁,还遇上一个老色狼,脸色顿时就暗了下去,二话不说,手中暗藏一针,快速飞出,只听见那人“啊”一声,见鬼般盯着苏柳,又抬起胳膊,杀猪般地嚎叫道:“手!手!手!”
旁边立马皱眉撵开他:“张麻子,你叫乱叫啥呢?起开起开,一边嚎去。人家这办喜事呢。”
张麻子不由自主地被人一推,歪斜在一旁。
苏柳瘪瘪嘴,无声地离开。
半日无果,有些干渴,苏柳寻了个茶馆,随意要了盏菊花茶。
刚倒下一杯,有个人施施然坐在了她的跟前,伸出一条玉臂,抢了她的茶。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慕晴?”苏柳有些吃惊。
“嗯。”
“你回来了?”
“我又没走。”
“那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
“不告诉你去找玉了么?”慕晴看她一眼,似乎很不满意苏柳怎么会有这么差的记忆力。
“那找着了么?”
慕晴白了她一眼。
那么就是没有找到了。
苏柳“呵呵”一笑,给自己又到了杯茶,喝下一口,“没关系,回来就好。”
“什么没关系?”慕晴忽然柳眉一竖,“你以为你是谁?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苏柳一愣,琢磨着自己没说错什么啊,刚刚也不是顺口安慰一下嘛。
“我……”
“算了。”慕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似乎已经知道苏柳解释半天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苏柳也不吭声了,她兀自喝了杯水。她不是计较慕晴的语气,因为她感觉到慕晴的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而自己找个半天人没消息,情绪也不怎样,也不再接话,于是两个妙龄少女就这样一人一茶干干地对坐着,一言不发。
慕晴满怀心事。
苏柳低声一叹。
沉默半晌,慕晴忽问:“你那招是管谁学的?”
“什么?”
“刚刚我看到你用针点了那人的穴。”
“我爷爷教的。”
“你会武功?”
“我会轻功。”
“我看你发针的时候,果断而迅速,入针深浅把握得当,而眼睛根本没有看眼前之人。这不是轻功。”
“好吧,这不是轻功,熟能生巧而已。”
“什么意思?”
“我从小家里有很多木头人。”
“所以你把刚才那人当成木头人一样扎?”
“只觉得还不解气。”
闻言,慕晴忽然气动山河地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苏柳觉得这一刻慕晴脸上有一种绽放的感觉,她见到慕晴数日,都没见过她展露笑容,没想到这一笑,就像是山间化雪后的潺潺溪流,动人明亮。
她也跟着笑起来。
“你笑什么?”慕晴忽然停了下来,表情严肃地问。
苏柳一愣,半空中生生止住笑,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她见慕晴笑,就跟着笑了起来。而慕晴的表情此刻写着:我不喜欢这样。
慕晴见苏柳被自己恍然一吓,嘴边的笑活活被吞了下去,表情呆呆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苏柳很快明白过来,慕晴是故意的,心里颇为不服气,也不顾礼仪,再次跟大声地笑起来。
茶馆里的人纷纷投来古怪的眼神,阳光下,两位少女红螺轻纱,貌美如花,却笑得肆无忌惮,大漏嘴里三十六颗牙齿。
旁边有一桌人如同见到了神经病,连忙叫来掌柜换桌。
慕晴忽而又问:“你见过唐心璇了么?”
“唐铭的孙女?”
“看来你见过了。”
“嗯。那晚她也出席了。”
“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苏柳疑惑,她又不娶亲。
“说下感觉。”
“嗯……”苏柳想了想,那晚她比较执着于饭桌上之物,也不像其他心怀鬼胎的年青年琢磨着倒插门,并没有太留心,就大概说了下:“挺不错的。”
慕晴哼了一下。
“那你觉得呢?”苏柳问。
“就那样吧。”
苏柳觉得慕晴这话挺有意思,问道:“怎么想起来问她?”
慕晴挑眉看她半晌,“你会知道的。”
苏柳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放在心上,随意地笑了下。
“真奇怪。”慕晴转换了话题,“今天我居然跟你说了这么多话。”
“似乎有点。”苏柳赞同地摸摸下巴。
“哈,或许是我俩的立场现在变得一样了。”慕晴的语气略带自嘲。
苏柳不明白了,“以前不一样么?”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慕晴又不耐烦起来。
“好奇而已。”
“我也好奇。”
“那你好奇什么?”
“慕瑄为什么会喜欢你?”
苏柳的脸倏然一下就红了。这是一个敏感话题。虽然慕瑄也没有对她言明说过什么,她也没有对慕瑄挑明什么,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心照不宣,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夜深人静时,苏柳还自个私下偷摸地琢磨过,俩人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少,她看慕瑄挺顺眼的,慕瑄看她也挺顺眼的,想到这里,还小娇羞地欣喜这事颇还有点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感觉,忍不住躺在床上用握着被子,掩耳盗铃般捂住发烫的脸颊,似乎这样才能捂住心中的害羞和欢喜,埋了一会儿,又慌忙伸出头来大口的喘气,等理顺了气,大脑不再缺氧,又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和慕瑄,于是又周而复始地埋头、喘气……终于在把自己搞的精疲力竭后,沉沉睡去。
而慕晴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白坦然地脱口点破,毫无别扭之情,仿佛是在随便道出一个事实。她有些措不及防,小女儿的情态浮上脸来,心中又有点高兴:原来慕瑄喜欢我这么明显啊。
她害羞地低下头去,嘤嘤道:“我也不知道。”
慕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杯茶重重地搁回桌上,不少茶水溅了出来,苏柳蓦然抬头,脸色一怔。而慕晴瞬间变换了脸色,眸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苏柳早先时候看过一部折子戏,其中就有讲到“恋兄”之情,若是兄妹感情好,妹妹很容易对兄长产生依赖之情,继而产生一种欲占为己有的感情,继而对跟兄长感情好的女性都会有一丝敌意。想到这里,苏柳的脸色不由白了白,怪不得慕晴一直看她不顺眼,慕晴莫不是……
正当苏柳还处于胡思乱想之时,慕晴又打断了她:“那你喜欢他么?”
闻言苏柳就懵了。
慕晴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自己的心思?而她此刻问自己,又是什么意思?若是自己说“不喜欢”,这明显就是口是心非,明目张胆地欺骗慕晴,肯定会惹怒慕晴,而且她自己从内心不愿意这样说;而若是说“喜欢”,这是真心话,但又想到“恋兄”的情节,若是慕晴真的是因为不死心而问自己,那么听到这个答案后,估计会被彻底地激怒。
她毕竟是慕瑄的妹妹啊。要是弄得太僵……
就在苏柳进退两难、纠结万分时,慕晴忽然举起手中杯,一饮而尽,无所谓地用袖子擦干嘴边的水渍,像是等不及答案似的,起身道:“记住我跟你说的那句话。”
然后一摆衣袖,转身离去。
苏柳在那里呆呆地小坐了一会儿,才召唤过来掌柜,付了银子走人。
慕晴的心思果然还是那么难以揣测。
而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么多话,她指的是哪句?
苏柳回到山庄已经是掌灯十分。慕瑄还没有回来,一连张仪几天也见不着身影。吃过晚饭,舒云也退去。皓月当空,洒了院子一地银霜,整个院子空空,颇有些冷清。她回屋坐于桌前,右手托腮,左手无意识地轻敲桌子。
苏柳觉得就这么找下去,虽然已经缩小了地域范围,但仍是海底捞针。她想,若是直接去唐门中打听,或许很快就水落石出。苏之退的密室中有本写着“唐门”二字封面的书,又有着那么多不同作用的毒药,所有的线索汇总后,箭头直指唐门。
但是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她越来越觉得苏之退的过去有着很强烈的神秘感,她很想知道,但是心中又有犹豫,既然爷爷把往事藏得这么深,那么必然有着他的道理,如此贸然地去询问,不知对方底细,也不知和爷爷的交情,是敌是友?
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问直接去问唐铭是否认识苏之退,无非结果有三:一是唐铭莫名奇妙地摇头,不认识。二是作惊喜状,一把握住苏柳的手,道:天涯海角、苍天有眼,终于让我见着故人后代了!然后双手一拍,苏之退从他身后笑眯眯地走出来。——这是苏柳最希望看到的情况。
怕就怕最后一种,唐铭听说苏之退之名后,嘴角冷笑三声,阴森道,跑得过和尚跑不了庙,我找你爷爷已经很久了,正当苏柳怔忪时,只见唐铭翻身举起一把屠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劈头就向苏柳砍来。苏柳大惊,正要逃命,忽然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根本抬不动腿。只听唐铭狂笑道:你已经中了我唐门逍遥散,浑身无力,今日,就让唐伯伯给送你西去吧!
想到这里,苏柳经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不妥不妥,贸然去问,实在是不妥。
思量许久,她决定明日去君子大会再打听打听,说不定会有些什么收获。
这时,窗外忽然明亮起来,只见舒云领着一个丫头和两个小厮,点着两盏灯笼,笑吟吟地冲着苏柳的屋子道:“苏姑娘,唐门主有请。”
作者有话要说:有木有同学能猜到慕晴的心思?
或者唐门主的目的?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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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山路上。
唐门派来接苏柳的有三个人,一个丫鬟伴着她坐在车内,两个小厮在外面赶车。
苏柳问那个丫鬟,唐门主是何事要找她。
丫鬟看她一脸防备的样子,不禁失笑道:“唐门主每天晚上都会会见一些朋友,苏姑娘是慕公子的朋友,唐门主自然是要会见一下的。”
苏柳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又想着自己刚刚幻想的第三种情景,仍觉得心悸。
马车很快就到了。
夜晚的唐家堡,少了车水马龙、少了人来人往,没有白天的喧嚣,如同一个神秘的野兽,静静地蛰伏在群山峻岭中。丫鬟扶着苏柳下车,点着一盏昏昏然的灯笼,走过九曲回廊。回廊上空的宫灯奚落得点着,空荡荡地摇曳在风中。那晚迎接宾客的大厅,在黑暗中紧闭着大门。丫鬟带着苏柳在路口右拐,又走了一段路,在一栋精致的小阁楼前停了下来。
阁楼里面透着暖暖的灯光,门前立着几个等候的丫鬟,见着苏柳,朝她略施一礼,“苏姑娘请进屋等候,唐门主稍后就来。”
苏柳点点头,走了进去。
阁楼里面飘着淡淡的熏香,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让人闻着非常舒服。苏柳略带警觉的心也随之放松下来。她打量着屋内陈设,虽谈不上高贵豪华,但座椅、花瓶的摆设和屋内的装饰看似随意而致,却另有一番风味和档次。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茶,显然是为苏柳准备的。
苏柳凑过去闻了闻,像是家里常常喝的菊花茶,不禁莞尔。她爱喝菊花茶,但却讨厌每次喝茶的时候会有茶叶喝到嘴里,喝不了几口,便要“呸呸呸”地开始吐茶。苏之退认为这实在是一个烂习惯,而苏柳认为喝茶喝到异物是在是难以忍受。
苏之退受不了,便专门给她做了一个竹筛的过滤器。
当然此刻是没有什么筛子的,而苏柳想着一会儿要是口渴了要喝,难不成也要边喝边吐?
她灵机一动,见四下无人,便缓缓朝茶杯里吹气,很快茶水泛起层层涟漪,忽然一用巧劲,急运一口气,“啪”一声,一朵菊花带着水滴被吹出了茶杯,高高在空中画个弧线,落到矮几上。
苏柳暗自得意,继续吹气。吹一下,“啪“一下,吹一下“啪”一下,连着吹,就“啪啪”两下。玩到兴起,忽然盯准角度,把握好力度,一鼓作气,只见一串菊花如同鲤鱼跃龙门般,夹带着晶莹的水珠,接连而起。
“啪啪啪啪”一串声音陆续响起,如打着清脆的小鼓,苏柳一脸兴奋的抬头,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成果,脸上的表情瞬间僵化。
唐铭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走了进来,立在苏柳面前,一个不落地接住了茶叶,满脸菊花。
小菊花聚在一起,他的脸就像一朵开得肆无忌惮、欲死欲活的大菊花。这朵菊花还仿佛带着新鲜的晨露,露水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滴答”一声,清脆地低落在地板上。
苏柳缓缓地挤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何,这般如花似玉的年龄,却居然绽放出了这般惨烈的笑容。
时间仿佛被定格住了千年万年。
唐铭愣住,看到时间的风“哗哗”地往前刮着,岁月如同一本被蛛网封尘的书,夹杂着呛人的喧嚣和灰尘,一页一页地往前翻着,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而所有的一切都回来了。
苏柳在唐铭的眼中读到了巨大的震惊和惊悚。
唐铭忽然侧身往怀里掏什么东西。
不好!苏柳大惊,莫不是藏了把屠刀?正欲提气逃命,却见唐铭手中多了一块白色的娟帕,帕子似乎已经用了很多年,边角泛着老旧的黄色。
唐铭缓缓地擦掉了脸上的菊花茶。
苏柳虚惊一场,摸摸脑勺,“呵呵,呵呵,我准备去找个拖帕……”
边说,边还双手做一个拖地的动作,讨好地做着一前一后地移动,忽然意识到什么,忙道:“是拖地,不是擦脸,不是擦脸!”
唐铭上前几步,神色恢复正常,“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颇有几分爽朗:“苏姑娘着实有趣,不禁让唐某想起某个故人。”
“是么?呵呵、呵呵……”
唐铭坐到前方的八仙桌旁,示意苏柳也坐。有个家丁上来给他添了盏茶。他微微抿了一口,道:“不知苏姑娘家住哪里,不知是否和唐某的故人认识?”
故人?他说故人!苏柳飞速想了一下,道:“我家住江南白龙镇,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唐门主听说过?”
“白龙镇?”唐铭咀嚼了一下这个词。
苏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唐铭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试图找到某些信息。唐铭只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第一次听说,“唐某久居唐门,今年已经少有出门,确实没有听说过。”
苏柳心里闪过一丝失望,又厚着脸皮问道:“不知刚刚苏柳是哪里让唐门主想起故人了?”
唐铭凝视着苏柳的一双眸光闪动的眼睛,忽而有一瞬的失神,这双眼睛,是这么的眼熟!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眨着扇子似的睫毛,神情或自然,或骄傲,或顽皮地跟他说话。
“师兄,看,菊花茶还能这样喝!”
“师兄,这是我新制的毒,你能解么?”
“师兄,呵呵,师兄!你看什么呢?我眼睛里长东西的么?”
这毒我能解么?——我已经忘了。
那双眼睛呢?——我也找不着了。
一阵难以言状的痛楚袭上心来,唐铭微微一摆手,“故人旧事。”
苏柳见唐铭不愿多语,便知趣地“哦”了声。
唐铭忽然问道:“苏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不知今年多大?”
苏柳道:“马上十七了。”
唐铭慈祥道:“原来和心璇一般大小。不过可比心璇独立多了,小小年纪就开始闯荡江湖,不像心璇,成天还在我身边撒娇。若有机会,你俩多接触接触,多让她向你学习学习。”
苏柳道:“唐门主说笑了。无论是论容貌还是才学,苏柳都远远比不上唐姑娘。”
唐铭却笑着摇摇头,脸上的皱纹细细舒展开来,少了那晚的威严,平添了几许亲切:“她这丫头,心比天高,不提也罢。老夫倚老卖老,直呼你苏柳可好?”
苏柳觉得唐铭私底下也挺和蔼的,遂道:“当然。”
“苏柳第一次参加君子大会?”唐铭问。
“是。不过其实我是一个大夫,对毒术只是略懂皮毛。这次主要是怀着谦虚的精神来学习的。”苏柳一般正经道。
“会上鱼龙混杂,你初次参加,要多加注意。不知苏柳是师从何人?”
“半路出家,这都是我爷爷教的。”
“哦?”唐铭心中一动,忽然来了兴致,道:“民间果然卧虎藏龙。不知苏柳的爷爷是何方高人?”
苏柳不好意思地笑笑,替苏之退谦虚道:“江南无名人士,苏之退。”
“苏之退……”唐铭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心中一惊。他的手指上因多年与毒药打交道,皮肤干燥又粗糙,老茧慢慢地摩挲过手中光滑的杯身,疑惑道:“是你爷爷?”
苏柳敏感地扑捉到唐铭语气的变化,“爷爷”这两个字被他不易察觉地拉长了语气,好像对这个亲戚关系产生了疑问。苏柳不动声色地道:“是啊。
唐铭很快一笑而过,道:“若有机会,还希望和苏柳爷爷交流交流。”又关心地道:“苏柳这么小出门,家里父母可放心?”
苏柳刚还想揣摩唐铭的语气,闻言却稍稍愣了一下,眼睛看着桌上的茶杯,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病去世了。我一直由爷爷抚养长大。”
唐铭身形一僵,苏柳沉静的眼神和平淡的语气让他的呼吸忽觉不畅,右手在袖管中又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停了半晌,他艰难地露出再自然不过的表情,却只叹息般道:“好孩子……”
这一叹像是包涵了千言万语,而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能一声叹息。
苏柳心里也一声叹息,这人老了果然就多愁善感了,顿时就把气氛搞得悲凉万分,就像是开追悼会似的。
其实苏柳打小就很反感这样的反应。她讨厌这种无端生出来看似深沉实则薄凉的同情。叹息的人往往都是没有这种经历的人,他们以为自己无缺的天伦之乐给了他们同情别人的权利,所有家庭成员残缺的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需要他们的爱和怜悯。
可事实上,生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否缺爱是很主观的感知,与外界环境不能对应地挂钩。这点,至少在苏柳身上得到了体现。她成长在苏之退的关爱下,沐浴着白龙镇的和谐新风,健康快乐,虽然明白自己缺少双亲,却从不耿耿于怀,也不怨天尤人地埋怨世事不公。
而这样的情况遇着多了,她也麻木了,所以当下只冲着唐铭无奈地摇摇头。
这一幕,落在在唐铭眼中,却犹如一根针刺在心间。
唐铭又问:“那……你的外公外婆呢?还有,奶奶呢?”
苏柳心中疑惑,这是凑足四人打麻将么?
她不知如何回答,所以又摇了摇头。
唐铭心痛又复加一份,走过来,默默地拍拍苏柳的肩。
气氛除了沉重还有有一丝诡异。苏柳感到不再在,正准备换个欢快点的话题,又听见唐铭道:“瞧老夫这是干什么,年纪大的,难免多愁善感起来。苏柳别忘心里去。”又话锋一转,换了语气,“苏柳跟华阳公子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