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瑶微一失神,立刻抬头,前方不远处就是市场大门、外头是繁华的大街。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薄羽绒服,将帽子戴上,再把拉链和衣领都竖起来,几乎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

然后她从水柜旁的一个柱子下面,拿起一条粗粗的木棍——那是摊主平时用来砸鱼的。

她握紧木棍,侧身站在玻璃水柜旁,看着他们俩越跑越近。

“姑娘!你要干什么?”后面的摊主急了。

“她要抓犯人!胆子好大!”

简瑶没理他们,眼看孙勇率先跑到外头狭长的通道上,越跑越近,就要跑到水柜下方…简瑶的心跳仿佛也随着他惶急的脚步加速,挥起木棍,重重朝玻璃水柜砸去…

“哐当”一声巨响,半人多高的水柜,轰然崩塌。水浪如瀑,玻璃片、氧气泵,还有几条活鱼,全都朝奔跑中的孙勇砸去!

孙勇反应也是奇快,抬手就护住头,但半箱子水都撞在他身上,兼之地上打滑,他一个踉跄,迎面栽倒在地上。

不远处的李熏然也是一惊,与简瑶遥遥对视一眼,跑得更快。而地上的孙勇只原地趴了几秒钟,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同时一脸阴鸷的朝她看过来。

简瑶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孙勇看她一眼,又扭头,看样子是打算爬起来继续逃跑。只是满地都是碎玻璃,他双手双脚都被划伤了,一时竟站都站不稳。

简瑶看着他不动——他跑不掉了。

突然间,简瑶手中一轻,有人从身后把她的木棍夺走了!

她一抬头,就见一个熟悉而高挑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迈着长腿走到孙勇跟前,手里正提着她的木棍。

之后发生的一幕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薄靳言一身西装革履、风衣挺拔,一脸平静的举起木棍,朝孙勇后颈砸落…

“咚”一声,孙勇再次摔到在地上。只是这一次,眼睛紧闭,晕死过去。

简瑶有些愣愣的看着薄靳言将木棍扔在地上,然后拍了拍手,又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擦了擦,很平静淡然的样子。

这时李熏然也跑过来,在孙勇身旁蹲下,仔细查探一番,抬头看着薄靳言:“你怎么把他打晕了?”

薄靳言答:“难道还要我像个刑警一样,飞身把他扑倒在地?”

李熏然又转头看着简瑶:“干得漂亮!”

薄靳言也转头,白皙俊秀的侧脸上,眉头微扬:“为什么不直接打晕他?他以那样的速度冲过来,你只要轻轻一挥,就能把他打懵。”

简瑶放下帽子,拉下衣领,先朝李熏然点头,然后瞥一眼薄靳言没说话——她从没打过人,连骂人都几乎没有过,哪里会想到硬碰硬?

——

蜂拥而至的警察们,立刻将孙勇押走了。而他家附近的小巷,更是被警车围的水泄不通。薄靳言和简瑶穿过封锁线,走到他家门外。

这时简瑶停下脚步:“等一下。”

她认得李熏然的车,单手打开后备箱,拿出急救箱,这才摊开手掌。

右手的手背上,溅进去两小片玻璃渣。伤势不重,但是挺疼。她站在车旁,先用镊子把玻璃渣夹出来,再涂上碘酒,最后拿出创可贴。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薄靳言就手插口袋里,站在她对面。

阳光清透,她手上的肤色是非常白的,细白均匀纤长。因而两点涂抹了碘酒的伤口,显得越发醒目。

她把手伸到他面前,再递上创可贴:“帮忙。”

薄靳言扫她一眼,这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虽然他总是毒舌有余,耐心不足。但此刻低头蹙眉给她贴创可贴,动作倒是十分细致柔和。他是手心朝上握着她的手腕,简瑶的五指就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似有似无感觉到他略显冰凉的皮肤…

“别挠我。”他忽然低喃了一句。

简瑶一愣,抬头看着他:“我没挠你啊。”

薄靳言抬起乌黑的眉目看她一眼,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去现场,耽搁这么久,已经很不新鲜了。”

简瑶看了看手背上妥帖平整的创可贴,快步跟上去。

——

孙勇的家就在一楼,独门独户,光线阴暗,摆设陈旧。他们进去的时候,鉴定人员已经完成现场工作。

最早抵达现场的一名年轻的片区民警向薄靳言汇报:“真像‘简报’说的,我们在一间卧室找到了‘杀人机器’。另外还有很多暴力血腥的影碟。地面发现很多冲刷过的血液痕迹。”

薄靳言带着简瑶,来到那台“杀人机器”前。果然如薄靳言所言,看起来比他做的简陋多了,只是刀锋泛着暗暗的青光,看起来非常锋利。

简瑶拿起薄靳言带来的相机,刚要拍照,忽然见他脱掉外衣,竟然往那机器下方躺了上去。

“你干什么?”

他闭上眼,低沉的嗓音温和如弦乐:“感受。”

简瑶放下相机,无语的看着他。最后干脆拿起相机,给他拍了几张合影。

这时他却忽然起身,微笑看着她,修长的眼眸璀璨如星。

简瑶一怔,手腕再次被他握住。他的手冰凉而温润,也很柔软,简瑶心头忽的一跳,已经被他拉到面前。

“你干什么?”简瑶盯着他。

他理所当然的答:“显然我太高了,你的身高跟受害者差不多,躺上去,我观察一下。”

简瑶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坚决拉开与他的距离。

这时,之前那年轻民警拿着相机走过来,蹙眉对薄靳言说:“薄教授,我在床下还发现了一些血字。”

薄靳言接过看着,沉吟不语。简瑶探头一看,是一排没什么规律的数字。

薄靳言问:“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民警答:“还要对整个屋子做全面检查。”

薄靳言把相机还给他:“检验之后告诉我结果。”

简瑶想,这孙勇既然有杀人幻想,这些数字说不定是他幻想的密码什么的。薄靳言说过,抓到罪犯后,要做深入访谈,了解他的内心。也许这些数字也是其中之一。

——

然而简瑶没想到,两天后,从看守所传来消息,孙勇竟然在狱中发病,高烧不退,抢救无效死亡。原来他早就患有恶疾。

他的罪孽,他的幻想,他的杀人机器,他的那些神秘数字,也随着他的死而变得沉默。

薄靳言带简瑶访谈过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的口供也让人对孙勇的印象变得更加复杂。据说他一直苦苦哀求孙勇不要杀自己,而孙勇竟然就一直没下手。有一次孙勇都把他绑上了杀人机器,他说,大哥,你别杀我。以后你老了,我给你养老送终。竟然就是这句话,让孙勇又放了他。

——

小城终于恢复平静。只是这个新年,终究会笼上一层前所未有的阴霾。

而简瑶的助手工作,也正式面临结束。

谢谢再见

冬日阳光柔和,山野清幽,偌大的房屋,寂静得像尘世间的空谷。

上午十点,薄靳言同往常一样,准时睁眼、下床。

身上穿的是一套灰白色长袖棉睡衣,越发衬得他的容颜白皙俊秀、身材高挑而削瘦。没有穿鞋袜,光脚踩在地上——他其实不喜欢穿鞋。那双脚也是白皙的,很大,但是看起来修长匀称。

刚起床的十分钟,照例是他的“梦游”时间。站在镜子前,脸色恹恹的含着牙刷,眼前忽然又浮现孙勇留下的血字。于是再次在脑海中排列组合那些数字。过了一会儿,依然无解,再一低头,发觉牙似乎已经被刷了三遍,有点麻。

咖啡、吐司、果酱,每天简单而重复,但也是他唯一有耐心制作的早餐。端坐在餐桌前,咬着软软黄黄的吐司片,他不由得有些怀念简瑶那碗清香筋斗的鱼肉混沌——也许应该去学习这项新技艺,人为了吃饭,总是要浪费一些时间的。

吃饱喝足,薄靳言先生换上西装衬衣,姿容清雅、神色淡定的进入工作室。看完美国方面传来的一堆最新案件卷宗后,心情也变得愉悦。所以接到傅子遇的电话时,他的声音很是醇厚动听:“Hi,子遇。”

傅子遇这人情绪最容易被感染,尤其对方是知己好友。于是也笑了:“听说‘杀人机器’案破了?”

“当然。”薄靳言云淡风轻的答,“这案子简单得像犯罪心理学教科书,唯独凶手有点意思。”

傅子遇默然片刻,还是忍不住赞叹:“你破案还真是快。”他又想起在国外时,学术界、警界,都承认薄靳言是…

“废话,我是破案最快最准的犯罪心理师。”薄靳言已经悠然自若的自己讲出答案。

傅子遇:“…好吧,我相信你做什么都最快。还有个事——简瑶的薪水是不是要给她结了?就按你在美国时的初级助手薪资标准?”

“嗯,你定。”

傅子遇又说:“得马上给你找个新助手了。我打算到大学里物色,如果有犯罪心理系的优秀研究生就更好了…”

电话这头,薄靳言从满桌凶杀照片前抬头。

“等等。”他声音凉凉的打断傅子遇,“你为什么要换掉简瑶?”

傅子遇一愣,说:“…我要换掉?薄BOSS,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简瑶不是专业出身,当时找她做助手,不就是一时之急吗?而且她马上大学毕业,在B市的工作也找好了。你还怎么让人家当助手?”

薄靳言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鄙夷:“显然是你的理解力有问题。她现在已经有了办连环杀手案的经验,国内你能找到有这种经验的研究生?并且她还会钓鱼。我用着顺手,不换。至于她在B市的工作…叫她毁约。一份普通乏味的工作,如何与我的助手职位相比?她当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

——

日光稀薄,午后的小店里暖意融融。

简瑶和李熏然坐在靠窗的卡座里,看着窗外依旧繁华热闹的街头,都有些意兴阑珊。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李熏然终于也不再忙碌,抽得出时间跟她吃饭。

划动着杯中的咖啡,简瑶问:“孙勇案彻底忙完了?”

李熏然偏头点了根烟:“嗯,这小子死得太轻松了,十来条人命,枪毙一百次都不够。”

两人静默片刻,简瑶问:“现场那些血数字,省里的密码专家还没破解?”

李熏然答:“没有任何发现,已经不查了。他们认为孙勇既然有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些数字很可能是他幻想后胡乱写的。”

简瑶点点头——她也认为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又聊了一会儿,李熏然问:“什么时候回学校?”

“过完十五。”简瑶答,“就去单位实习了。”

李熏然扬眉一笑:“叫瓶酒。你做过薄靳言的助手,查过这么个案子,也算是人生的一笔浓墨重彩。简叔叔在天有灵,会为你骄傲。”

简瑶默了瞬间,点头笑:“嗯!”

——

跟李熏然吃完饭,简瑶就去了别墅。

因为案子,翻译工作的收尾部分一直耽搁。她踏进屋子,就见一室阳光寂静,典雅漂亮,还是她第一次来时的模样。

简瑶信步上楼,推开第一间工作室的门,就见薄靳言穿着利落修身的黑西装,坐在沙发里,正在看一叠厚厚的卷宗。

听到声响,他只略略抬起眉头,看她一眼,又垂下。

简瑶微微一滞。

看惯了他的傲慢漠然,现在这么安静阅读的样子,其实是非常赏心悦目的。短发乌黑如墨,俊脸白皙如玉。两道均匀的长眉,清俊如画。高高的鼻梁下,薄唇轻抿,看起来确实还有点傲慢。

这个男人,闭嘴时比讲话时好看。

简瑶又转头,看着旁边的白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版数字:

“145,297,289,121

17,324,1

250,0,484

365,729,16

421,27,841

29,1

136,729,16”

正是在孙勇家发现的:床板、地面、窗棂、天花板…都藏在挺隐蔽的地方,字迹凌乱。经检验,全是孙勇自己的血迹和指纹。

简瑶看了一会儿,这才走过去在薄靳言对面坐下:“翻译工作今天就收尾了,你看其他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薄靳言从书卷后抬眸看她一眼:“没有。”

“鱼还要不要?我最近没事,可以去钓。”

“不急。”

这话让简瑶微觉讶异,想来是冰箱里存货还未清空吧。

见他面前桌上摊满了文件和照片,许是正在忙碌。简瑶又看了他几眼,站起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今后有什么事随时联络。”

薄靳言放下卷宗,直视着她。乌黑漂亮的眼睛,显得有些冷峻。

这神色让简瑶心微微一紧。

这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淡然:“你可以继续为我工作。”

简瑶一怔,站在原地不动。

两人对视瞬间,薄靳言从桌子下方抽出份文件,长指一推,到她面前。

“这是傅子遇为你拟的助手职位合同。”然后他低头继续看文件。

简瑶很意外,接过一看,聘期三年,工作内容跟之前差不多,但是增加了“照顾薄靳言先生日常饮食”这一条,估计针对的就是鱼。另外,薪水数字有点惊人。

看着一行行简洁细黑的文字,简瑶的心情无可抑制的有些激动。她忍不住笑了,清秀的脸庞上,漆黑双眼微微弯起,显得格外澄湛透亮。

薄靳言扫她一眼,端起面前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签好就传真给傅子遇,他会处理后续的事。”

简瑶放下文件看着他,声音中透着感激和感动:“谢谢你薄靳言,这对我是非常大的肯定,我真的没想到。不过我已经跟B市一家单位签约了,约好年后就去实习。所以不能再接受助手的工作。”

薄靳言手里的咖啡放了下来。

简瑶朝他微笑。

薄靳言也轻挑眉头,微微一笑:“傅子遇说,女人都喜欢为无关紧要的因素困扰,看来果然不假——你可以毁约,跟那边,任何赔偿条件我来支付。”

简瑶一愣。

虽然为薄靳言工作的这些天,弥足珍贵。但她从未想过以刑侦为职业。那些现实太残酷,也太动荡。她还是倾向于平静、稳定、积极的生活。

“我不打算毁约。他们对我也挺重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不能失了诚信。而且那也是我想从事的职业。”她带着歉意说,“很抱歉不能再做你的助手。但是真的谢谢你!”


朝花夕拾

在潼市这样的南方小城,临近除夕那几天,总是过得很仓促。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准备丰盛的年夜饭。在外的亲人,大多也会不辞辛劳的归来。年年都是这样重复而忙碌。仿佛这样,人的心中就会有些念想。而与家有关的念想,总是能令人感到慰藉和满足。

简瑶的母亲,就是一位典型的温婉持家的女子。在她的带领下,简瑶简萱也埋头劳动了好几天,一家人终于迎来新年。

除夕这天,从早上起,全城各处爆竹声响个不停。一家四口中午吃了团年饭,就一起去了简瑶外婆家。

母亲的兄弟姊妹很多,大人们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小孩子满地跑吵吵吵嚷嚷。简瑶简萱哪会跟这些小屁孩玩太久?吃了晚饭,就舒舒服服躺在外婆房间床上,一人占据一头,看短信。

祝福短信都快把简瑶的收件箱塞爆了。她一条条看,再群发回复。看到傅子遇的短信,倒是一怔,只见写的是:“威武的简瑶小姐,请允许我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向你表达我的欣喜和祝福——愿你越来越美丽、天天好心情。”

他的形容词真是另类。

简瑶微微一笑,也没太在意,认真给他回复了条祝福短信。想了想,又翻到薄靳言的号码,编辑了最简单的“新年快乐”发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窗外灯火阑珊,炮竹声不断。还时常有璀璨的烟火,绽放在天空中。这一幕宁静而温暖,简瑶忽然就想:不知道薄靳言的除夕夜是怎么过的。是跟平时一样,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鱼,脚边只有乌龟陪伴?还是傅子遇会从B市回来陪他?不过傅子遇也有自己的家人要陪伴吧?

正想着,手机却响了。居然是薄靳言打来了电话。

自上次简瑶拒绝工作后,两人还没怎么联系过——也没什么事需要联系。简瑶接起:“喂,新年好。”

薄靳言原本清醇的男低音,此刻听起来瓮瓮的有点沙哑,语调却依旧倨傲:“你在干什么?”

简瑶莫名其妙:“没干什么。”

薄靳言:“那你过来。我这里有些没用的烟花,你把它们拿走。”

简瑶很奇怪——他怎么会有烟花这种东西?肯定不是自己买的。一定是别人送的。傅子遇?或者是警局的人送给他的?

简瑶笑着说:“不用了,谢谢。你可以自己放啊。”

薄靳言凉凉的答:“噢,不好意思,我对点燃一堆难闻的固体、制造出一堆更难闻气体和奇怪图案的活动没兴趣。”

简瑶:“…好,我和简萱现在过来取。谢啦。”

——

收到简瑶的短信前,薄靳言原本一个人坐在火光温暖的壁炉前,身上裹着厚厚的毯子,正在看书。旁边墙上的液晶电视正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但是没人在看。

挂了电话,他扔开毯子站起来,走进二楼的储物间,轻轻吹着口哨,将这段时间收到的乱七八糟的人送来的烟花:傅子遇、潼市警局、公安部某办公室主任…整整两大箱,都扔到门口,再打开大门。

然后走回沙发,重新把自己裹住,继续看书。

——

简瑶和简萱借了一位叔叔的车开过来。还没到薄靳言家,就见山脚那条开阔的河堤上,许多年轻人东一处、西一处在放烟花。整片江岸都被映照得荧光灿灿。

走到薄靳言家门口,一眼就看到地上两大箱烟火,姐妹俩被震住了。简瑶抬头看着沙发里的薄靳言,他看都没望这边看一眼。

简瑶扬声:“这么多,我们拿不了。就拿一部分啊。”

薄靳言:“拿不走就扔掉。留下给我干什么?生生不息吗?”

简萱噗哧一笑,立刻反对:“不行!那太浪费了!也不安全啊!还不如全放了。”巴巴的望着简瑶。

简瑶则看着薄靳言,试探的问:“能不能帮我们搬下去?”

——

因是除夕,夜色越深,放烟火的人越多。黑色的河堤像一条烟雾缭绕的光带。

两姐妹抬着一箱走在前头,薄靳言脸色冷峻的抱着一箱走在后头。对于他肯当劳动力这件事,简瑶有点意外,但很快又理解了——他之前也经常搬她钓的鱼。

姐妹俩每人从箱子里拿出个大的,到前面空地上去放。点燃了立刻跑回来,简瑶却发觉薄靳言已经戴上了口罩,只留一双修长乌黑的眼睛在外头。

她们的烟花无疑是最漂亮的,大朵大朵火焰盛开,时不时还冒出个清晰可爱的笑脸图案。河岸上很多人都抬头看过来,小孩子们惊呼喊叫着。简萱很开心,双手合十,声音陶醉:“太美了!太爽了!”

简瑶嘴角也噙着笑,刚要讲话,却看见身旁薄靳言挑眉看一眼简萱,好像打算开口说什么。

想起他之前对放烟火的“定义”,简瑶立刻对他说:“你不要讲话。”

你一讲话,就破坏气氛了。

薄靳言转头看她一眼,但还真的没讲话。

——

河堤上年轻人很多,很快大家就玩到一起去(当然不包括薄靳言)。

一个男孩提议来一个组合烟花阵,大家都觉得不错。拿了一堆烟花,排成好几排,准备几个人同时点。正分配任务的时候,那男孩看一眼孤立远处的薄靳言,对简瑶说:“你朋友好酷。”他身旁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稚气十足的大声问:“姐姐,那个哥哥为什么不点烟花?是不是跟我一样,很害怕啊?”

所有人轰然而笑。简瑶也笑,转头看着薄靳言暗黑高挑的身影,心念一动,扬声喊:“薄靳言,你能不能过来帮忙点几个啊?”

——

五个人一起点二十个大礼花炮,讲究的是动作整齐迅速划一。包括简瑶在内其他四人,全都是手拿火机或者香烟半蹲着,一副紧张蓄势待发的姿态。一旦点完,立刻全速跑开。

唯独薄靳言风衣笔挺、人高马大的蹲在烟花前,一只手安安稳稳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拿着火机。火苗在他长指间跳耀,他低着头,不急不慌一个个点。

“你动作快点!”简瑶边点自己的,边对他催促。

他抬眸看她一眼,眼睛里倒是浮现淡淡的笑意:“这种东西也能让你紧张?”

简瑶立刻不说话了。

很快全点着了。男孩们发出一阵怪叫,快步跑开;简萱也大笑着跑远。薄靳言也点完了,简瑶立刻将他胳膊一拉,他才不急不缓站起来。眼见数根引线“嗤嗤嗤”冒着火星,简瑶也不管他了,自己拔腿就跑。

跑出几步,就听到“砰砰砰”数声巨响,然后就是火药划过天空的悠长尖啸。她一回头,就见漫天烟火如星光坠落、似繁花盛开,华美璀璨绝伦。所有人都远离成为背景,唯独薄靳言高大的身影挺拔料峭,迈着长腿从烟光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