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逢沿着花园间的便道,走向主楼。司机停好车,跟在他身后。他一路沉默,走到楼下时,忽然问:“涂鸦,我以前真的天天围着那女人转,求着她喜欢?”
外号“涂鸦”的司机低下头:“嗯。”
殷逢感觉微微头疼,淡道:“她有多特别,就算我只有十岁的心理年龄,怎么就至于那样了?”
涂鸦轻声说:“她很好的。”
殷逢看他一眼,说:“你从来都心软。”
涂鸦笑笑:“那不一样。她以前对你好,比任何女人都真心,把你护得好好的,都不需要我们插手。”
殷逢到底不说话了。
等进了一楼客厅,就见陈枫、画手、厨师、园丁、老汉几个都在。看到殷逢回来,他们都站起来。殷逢摆摆手:“坐。”
大伙儿一起坐下,画手年纪最轻,也最活络,跑去泡了茶端过来。
殷逢坐在正中,看着他们一双双关切地含着喜悦的眼睛,笑了,说:“我没事了,这段时间,让大家担心了。”
所有人都笑。
老汉还是那副监狱出来的萎缩样子,怂着肩,搓了搓手说:“殷老师,这段时间的事,你真不记得了?”
殷逢轻描淡写“嗯”了一声。
面容尖瘦神色阴郁的园丁说:“老九,有什么好问的,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了,何必让殷老师烦恼?”
外号老九的老汉呵呵笑着,不说话了。
殷逢却说:“我倒是听说,这段时间,我和……那个女警混在一起,你们倒是自在了,也不必服我管,在意我以前对你们说过的话了。”
大家又都嘿嘿笑。
陈枫扶了扶眼镜:“我一直呆在您身边,忙得很,没空干别的事。”说完就抬起含着精光的眼,看着其他人。
厨师第二个开口。他跟殷逢的时间短一些,只有3年,四十多岁,属于众人中年龄居中的。但相貌堪称俊朗,不胖不瘦,体格匀称。不过大概因为常年做饭吃得好,脸上气色很好,映着层很多厨师都有的亮光。咋一看,充满市井烟火气息。
“你的一日三餐是我照顾,你说我服不服管?”
殷逢笑笑,又开口:“其他人呢?这段时间,有没有……”他顿了顿,神色冷了些:“控制不住自己,做一些不该做的事?要是被警察逮到,我不会再帮你们。”
大家都没说话。
殷逢的目光一一扫过去,看着他们的神色,心倒是放下来几分。
他又说:“很好。既然没有伤害过别人,那有没有伤害自己?”
大伙儿还是沉默着。老九先搓手笑笑:“没有,殷老师,我没有。现在跟着您,日子过得舒心了。再说了,老九之前从来也只害人,不害己。”
殷逢勾勾唇,这倒是实话。出狱前,老九大概是众人中最心狠手辣的。不过,如果不是当年相依为命的八岁小女儿被人奸杀,他也不会把人砍成豆腐渣。入狱后被狱霸欺负,他半夜割了人家半边耳朵,还剁碎逼人吃了下去,毁灭了证据。从此天不怕地不怕,生活清净极了。
殷逢曾经采访过他,还安排了记者采访,把当年伤人者的行径和心理剖析公布,令他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谅解,甚至还获得了减刑。之后,殷逢又和他谈过几次,他整个人重新平静下来,这才对生活和周边的人又有了感觉。出狱后,孤身老人戴罪之身无处可去,殷逢就收留了他。从此他一心一意守在别墅里,做个杂役老头,成天笑呵呵的。
……
这时,殷逢注意到,在座的人当中,有人偷偷低下了头。
他开口:“小燕。”
小燕正是那画手,他低头不语,右手轻轻摸了一下左手手腕,又立刻放下。坐在他身旁的厨师抓起他的手,袖子滑落,赫然十多道密密麻麻的伤口上,添了两道新的伤痕。
客厅里静静的。小燕头很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曾经的重度抑郁症患者,绘画天才,父母几年前死的蹊跷,警方一直怀疑和小燕有关,却没有证据。即便到了殷逢这儿,他也曾经自焚过,被阻止才罢手。
殷逢说:“行了。身体和你是一体的,你的情绪、痛苦、喜悦,它都能感受到。何必再伤害它一次。那不过是怯懦的表现。以后别这样。”
小燕那样斯文的青年,却红了脸,点了一下头。
厨师这时开口问道:“殷老师,今后还去找那女警吗?”
一言问出,大家都看着殷逢,竟都颇有些打趣的意思。园丁接话道:“真要喜欢,今晚我就能把她弄你床上来,和上次的舒雪一样。”
殷逢也听陈枫说了舒雪的事,其实他都对这个一直纠缠自己的女人没印象了。然后又想起陈枫说,尤明许把舒雪直接拎起来,丢了出去。不知为何,他唇角勾了勾。
他淡淡地答:“别乱来,刚刚才说让你们安分守己。那个女人……也就是我失智期间的一个消遣而已。今后都不必再提。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这辈子不会和一个警察在一起。”
——
随着殷逢的回归,身边诸人的生活,似乎也都恢复到正轨上。他们本就跟着他住在别墅里,夜色深了,也都散去,今日开始,他们也能重新安守于他身边平静平凡的生活。
陈枫也回房睡了。殷逢回到主卧,洗了澡,只穿着内裤裹了条浴巾出来,在镜前擦着头发,打量着自己如今的样貌,似乎比以前还胖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手里的毛巾也放下来。
那黑色的,似乎总看不清深处的眼睛。
半晌后,他没什么表情,走到床边,扯开浴巾,倒在床上。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把整床被子都抱在了怀里,四肢蜷缩着,就跟只盘腿青蛙似的,把被子缠得紧紧的,甚至头还斜靠在了被子上,蹭过了几下。
……他到底在干什么?
沉默了一瞬,他丢开被子,如以前那样,侧身笔直卧着,枕着手臂,闭眼睡去。
第140章
顶着冬日午后的煦阳,尤明许站在网吧门外,静静打量着。
即便是工作日,这里依然有不少青少年和年轻人在玩乐,隔着层深色玻璃,似乎就与外界隔离开。
这是尤明许带着殷逢,第一次找到李必冉的场所。
也是李必冉和刘若煜相遇、熟知、信任,开启交换杀人的交汇点。
故事从哪里开始,就该在哪里发掘隐情。尤明许走了进去。
几个月没来,这里似乎没什么变化。越过一排排电脑时,尤明许的目光不经意间飘向最角落那个位置,曾经李必冉就躺在那儿的沙发上。如今沙发倒是搬走了。
看那些干什么!你不准打游戏。
哦……
昔日那人软糯委屈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尤明许面无表情,走向吧台。一个小伙子窝在后头,没精打采的。
尤明许趴过去,笑着问:“帅哥,你们老板呢?”
小伙子一见是个美女,语气就柔和了几分:“没在。有什么事儿吗?”
尤明许说:“哦,向老板和我是老乡,前几天帮了我个小忙。我这刚从外地回来,想请他吃饭呢。”
小伙子问:“你没他手机号吗?”
尤明许自然是有的,当初查案时都登记了,却面不改色地说:“打了,打不通。”她也不怕小伙子打给向荣,随便一说,向荣记得她是谁。她今天就是来随意试探一下的。
小伙子答:“哦,那我也不知道。老板有时候在忙,电话是打不通。我们也联系不上的。”
尤明许笑笑:“哦?”
小伙子又说:“老板去外地了,说是家里有点事。你回头再给他打打,或者告诉我你叫什么,留个联系方式,回头我找机会和他说。”
尤明许懒懒地说:“不用啦,请人吃饭,肯定得自己主动积极点。我下回再来。”
她走出网吧,脑海里却闪过这几天在卷宗里读到的那些口供记录:
第一次她和殷逢来网吧询问向荣,他就说:“这个男孩,是经常来我们网吧,昨天还和朋友一块上机。”
第二次,许梦山按她的吩咐,找了过来,要向荣提供几天前的监控。向荣主动提到:“刚刚还有人也跑来要监控呢,不过我没给。也是个孩子,好像姓刘还是姓陈,总和李必冉一块来上网,前脚刚走。”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结合顾天成的话和殷逢当时的“教父”推理,就觉得向荣的话,其实有点可疑。一般警察来找,这种网吧老板,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却两次主动提到李必冉的“朋友”,让你不由得怀疑,他是否知道什么隐情,甚至有意在引导或者暗示警察?
毕竟李必冉和刘若煜的交换杀人,就是被殷逢在网吧这个地点,发现了他们行动轨迹的重合。
而许梦山,也在卷宗里发现了个之前忽略的细节。
李必冉和刘若煜能够达成同盟,还有一个促进因素,就是他们老家是一个地方的,都是辰溪县桃岭村。搞不好两人幼年时还一起玩过。
许梦山也是贼精,突发奇想去翻了一下向荣的籍贯,结果发现,他竟然也是那个村的人。而且他虽然一直外出打工,直至八年前,家都一直在农村。后来才搬来了湘城。
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们三个人产生交集,会不会比网吧这个点,更早呢?
但在找到更明确的疑点前,尤明许并不打算贸然去找李必冉和刘若煜。一是之前两名青少年,就没有透露过任何这方面的消息,再去问,不见得有效果;二是不知为何,尤明许感觉这次的事要更谨慎,避免打草惊蛇。
她一走出网吧,就接到许梦山的电话。许梦山说:“我已经到桃岭村了,向荣家的房子还在,不过看起来荒废很久了,待会儿我就去踩踩点。”
尤明许说:“你小心点。他有可能回桃岭村了。”
“知道。”
“我去他在湘城的住处看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晚上碰头。”
“老丁那边要是问起,帮我圆着。”许梦山说。
尤明许答:“知道。”上头据说会重新查顾天成这条线索,但一直没看到有动作,也没下达任务给他们。毕竟已经结案的两起案子,单凭顾天成的几句话,就下大力气重查,是比较困难的。尤明许估计,上头把精力更多放在追捕顾天成上了。这也无可厚非。但他们俩怎么能安分坐住?两个这么牛逼的刑警,得知自己破过的案子,背后还有鬼,那就跟百爪挠心似的,只想一夜就水落石出。
更何况尤明许整个人进出警局,明显气压很低。丁雄伟也收到了殷逢恢复、搬回家的小道消息。大家又看着平日跟进跟出的大作家,突然没了影,多半也猜出两人间发生了点什么。最近没别的案子,尤明许要把精力耗在这个案子上,许梦山身为兄弟,自然二话不说跟着。甚至连丁雄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他看来,这帮手下本就是群精力过剩的小老虎,为情所伤蔫着?那还不如滚去查案,累生累死更有意义。
——
向荣的家,在湘城近郊一个幽静的小区里。因是新开发区,小区里几乎没什么人,入住率也低。
尤明许站在楼外,望了一会儿,决定去踩点。
向荣家就住在一楼,这是栋很朴实的房子,门口有个小花园,窗帘拉得严实。
尤明许知道向荣多年前就和老婆离婚,儿子也是数年前死于溺水意外,如今独身。他人既然去了外地,家里自然没人。所以她也没了顾忌,左右瞅瞅无人,也没有监控,直接从花园翻了进去。
刑警做起鸡鸣狗盗之事,那更是信手拈来,只扫一眼,她就瞧见厨房高处有扇通气窗开着,大小她钻进去完全没问题,于是三两下踩上墙,开始钻窗。
脑子里自动浮现个念头:要是殷逢在这儿,哪用得上她翻窗,铁丝戳两下,大门光明正大的进。
爬窗的动作稍稍一滞——怎么又想起那混蛋了?
不会开锁怎么了?她照样能进!
第141章
身子轻轻从窗户塞进去,刚要跃下,尤明许一怔。
从厨房的门望进去,客厅有人影一闪而过。
尤明许全身一冷,脑子里迅速作出一系列判断:向荣?不,门口私家车位里的车不在,而且如果是主人在家,听到这动静,理应出声痛斥或者过来查看,而不是掉头跑。
那是谁?
谁也跑到了向荣家来探?
尤明许从窗户一跃而下,拔腿就追。那人也不隐藏了,拉开客厅的门就跑,只留给尤明许一个高瘦背影,看样子是个年轻男人。
尤明许冷笑一声,追了上去。
男子穿了黑色套头衫,运动裤,身影竟然极轻快,三两下就窜出了楼道。可尤明许比他更快,几乎都跑飞起来了,一个柔道高手的身体灵活程度是你无法想象的。那男子刚跑到楼外花圃边,尤明许就从花圃上飞下来,伸手一带,就把人给扑倒在地上。
男子一个翻身爬起来又要跑,两只细长的腿,灵活无比,他还猛地把头扭到一旁去,竟似怕尤明许看到真容。尤明许心中一动,喝道:“躺下!”
男子一惊,双腿已被人从背后抓住,身体失去平衡,而后后背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直接扑倒在地。尤明许欺身而上,直接将他的双臂反扣身后,提起他的脑袋一看,愣住了。
尤明许打电话叫来支援,而后先把人扣在车上,又折返向荣的家查探一番。一眼就看到有几个抽屉是开着的,柜子里也有翻动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刚才的男子,也在查找。尤明许飞快把整个屋子翻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向荣和秘密组织勾连的线索。于是又将屋子恢复原样,溜了出去。
但这一趟,逮住了那人,也不知道,算不算收获……
警局。
尤明许没把人带去审讯室,而是找了间无人的小会议室,拷了进去。
她去泡了两杯咖啡,一杯自己喝,一杯端去给他。一进会议室,就见他垂头坐着,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子。双腿紧紧并拢,被拷的双手也紧捏成拳,脸是红的,额头竟一层细汗,竟是紧张不已。
尤明许刚才押他回来的路上已经打量过,他穿的是双半旧的运动鞋,鞋底胶外侧厚内侧磨薄,前脚掌重后脚掌轻,符合惯偷的特点。且两人追逐过程中,他的身手和跑动步伐,也显示出这是一名老手。
也就是说,殷逢手下的这位画手,竟是个经验丰富技法老道的惯偷?
尤明许把咖啡放在他面前:“喝吧。”
小燕不动,也不吭声。整个人继续绷着。
尤明许在他对面坐下,二郎腿一翘,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火线闪了一下,顿悟:“殷逢的开锁技能,是跟你学的?他很擅长,但显然不如你专业。”
提到殷逢,竟似令这小子放松了些,他的头抬起一点,飞快看她一眼,又挪开,说:“是的。老师说挺有意思的,就跟我学了一两招。”
尤明许笑笑。
之前因为是殷逢的人,看着又是个很“文化人”的画手,所以她根本没想过查他。单凭这身手,画手哪间屋子进不了?身上说不定背了不少案子。但潜意识里,他既然是殷逢的人,尤明许又觉得,他不该有什么问题。否则殷逢怎么会用?
打住,殷逢的人怎么就没问题了?更要往死里查!
心中狠意起来了,她不动声色地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里?”
小燕低下头去。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他还是不语。
“谁让你去的?殷逢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小燕连脖子都红了,尤明许心中暗下结论:他看起来,非常恐惧警察,也恐惧被警察盘问。
“尤小姐今天……”他小声说,“不也跑到了那里?看样子,也是偷闯进去的。”
尤明许:“……”
心头火气,脸上无光。靠,这人还真是随主子,看着老实巴交,实则心里鬼得很!
“我在问你话。”她淡淡地说,“警方办案,还用得着给你解释?你说不说,不说我也有办法,看谁来捞你,幕后主使我不就知道了?”
然而小燕是打定主意做个闷葫芦了,低头把一整杯咖啡喝完,继续红着脸沉默。
尤明许就把他丢这儿,暂时不管了。
果然,没多久,捞他的人就出现了。
尤明许依然和小燕坐在一间会议室里,低头在看卷宗。一个同事就把人给领来了。
陈枫依然是那副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模样,笑着说:“尤小姐,真的不好意思,我来领人了。”
尤明许连头都没抬一下,懒得理他。一旁的小燕则怔怔看着陈枫,脸上羞愧又感激。
陈枫递给他个眼色,示意稍安勿躁,眼见尤明许不给好脸色,他走到桌旁,低声说:“殷老师重看了青少年交换杀人案卷宗,认为向荣有问题,就派了小燕去探探。毕竟你看,警方一直也没动作,但事关殷老师,咱们也不能放任不管对不对。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我来把人领回去。”
结果,就看到尤明许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你领不走。”
陈枫一怔,明白过来,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不作任何挣扎,点头道:“我让他来。”转身就走了。
作者感言:
明天更一章。
第142章
殷逢走进麓山分局时,脸色是冰封一样的颜色。但没走几步,就有人和他打招呼:“殷老师,来啦?”
他看人一眼,是个五大三粗的警察壮汉,轻轻“嗯”了一声。
“小殷来啦。”这回,是个保洁大妈,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哎呀,小殷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一点都不活泼。来找尤姐吗?好几天没看到你了,两人不会是吵架了吧?”
问题太多,令殷逢微微皱眉,没说什么,点了一下头,继续往里走。
再往里走,迎面撞上了丁雄伟。殷逢自然是不认得他的,只是觉得眼熟,就看了人家两眼。丁雄伟多精的人,但看着眼前的人彻底大变样,一副冷峻内敛模样,那眼神再也不是黏糊糊小兔子似的,这让丁雄伟都觉得很神奇惊讶。
但丁雄伟大概也知道,这人“醒”了之后,就把尤明许给甩了。丁雄伟是个护短的人,从来也不喜欢殷逢这种白脸斯文的男人。但他脸上不露分毫,只是微笑说:“过来了?有什么事?”
殷逢有事也不能找他,小燕私闯民宅的事,也不好对他说。只能面若无事地颔首道:“我来找尤明许。”
丁雄伟:“哦?你们不是分手了吗,那还找她干什么?”
殷逢一滞,淡淡答:“她让我来的。”
丁雄伟看他一眼,走了。
明明只是一个眼神,却令殷逢稍微有点恼火。他摸摸鼻子,正要继续往里走,脑子里忽然抽痛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单手撑墙,另一只手按着头。自他苏醒后,约莫还未痊愈,这样的抽痛,时不时还会有。
他冒着冷汗,站定不动,等这阵痛过去。
一个画面,却毫无预兆地,清晰出现在脑海里。
他看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果然穿着那可笑的绿色阿童木T恤,竟然还穿了条绿色裤子,少年才会穿的白色板鞋。那神色可怜兮兮的,但活脱脱就是他的脸。
他蜷在那把椅子里,伸出了双手。
尤明许站在他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有一丝笑意,和一丝怜惜。
“放下,我不会抱你。”
他看到自己讪讪地放下手,头都快垂到椅子下,沮丧极了。
……
殷逢感觉到额头神经跳了跳,同时从心底涌起的,还有一阵久违的渴望和甜蜜的感觉。痒痒的,惹得人心里发慌。仿佛……他正与画面中那人,感同身受。
即便身为一名心理学学者,他也无法准确判断,这样的记忆闪现,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是如此渴望着那人吗?抑或是残存的记忆作祟,正常的消退而已。他定了定神,察觉脑中的疼痛已经过去。便继续朝她的办公室方向走。
走了几步,又是一愣,看向脚下。
似乎不用去问路,他的身体记得这样清楚。
——
尤明许是没想到,殷逢的这个手下,尽管胆小又怕警察,可也是个单纯心大的。晾了他一阵,竟然听到传来了呼噜声。
尤明许抬头,果然看到画手靠在椅子里,原本垂着的头,不知何时也仰着,靠在墙上,呼噜声隐隐约约的,就跟头小兽似的,困在那儿睡着了。她看了两眼,到底拿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轻轻盖在画手身上。
殷逢走到会议室的玻璃外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女警察眉目平静,把一身警服外套,盖在了曾经背负弑父弑母嫌疑的惯偷小燕身上。盖好后,她似乎也有一丝疲惫,就这么靠在会议桌旁,摸了支烟点上,用那嫣红饱满的唇,轻轻含着,细长的手指时而垂落,慢慢抽着。
殷逢虽不喜女人抽烟,但也见过不少。有的是商业合作的女强人,有的是逢场作戏的妖艳女子。都令他倒胃口。可眼前的女子,却是不同的。她一身都是近似男子的利落和帅气,简单的一个含烟动作就是。可偏偏生得艳丽,于是就生生带上了种说不清的丰富韵味。不做作,令你觉得,她本该如此。她就是这样一个安静冷酷的人。
殷逢看了好几眼后,才轻敲了一下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