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扑闪着一双杏眼,“听起来不是坏人。”乔安摇头,“只是到了眼下这一代的恭王,美貌又富有才华,年少时即名声在外,年长后喜爱豢养门客结交清流,十六年前因痛失爱妻,竟消极避世多年不出。”“十六年前?”麦穗问道,“为何偏偏是十六年前?”乔安摇头,“知县大人也只是猜疑,他还在寻找线索,还有一桩,当年木清泉曾经为恭王所招揽,可木清泉并未答应。”“难道就因不答应就栽赃陷害?”麦穗握紧了拳头,乔安摇头,“当年不受恭王招募者很多,其余人并不曾有事。”
夫妻二人细细交谈,很晚才睡下,临睡前乔安道,“容知县命我明日随他前往白水村,有关木清泉出事前后的详细状况,欲要详细问过岳父,我应下了,推后一日再去京城。“麦穗笑道,”我也要去,好些日子没去看望爹娘了,想麦清了。“乔安捏捏她脸,”这次为着陪伴知县大人,麦穗先不去,改日再去,可好?”
麦穗噘嘴应下了,乔安心中老大不忍,其实容知县还说了一事,王怀宁中了二甲,昨日回了白水村,容知县准备亲自前往道贺,并与麦守义详谈,乔安只对麦穗说了一宗,却未说另一宗,心想,中个举人你都跟他打赌,如今中了进士,谁知又会有何状况?再说了,王怀宁每次瞧见你那副凄切切的小模样,我若忍不住几拳挥到他脸上去,你还得回过头来打我。
乔安哀怨看向麦穗,只要碰上你在意的人,你定不会向着我,心中委屈着,拉过麦穗大肆饕餮,好一通饱餐后方满足睡去。


第51章 示好

第二日乔安陪着容知县去往白水村,麦穗因昨夜乔安发了狠,腰酸背疼的,趴在榻上让秀禾给她捏捏,她自收拾了方婆子,府中一切顺遂,张妈妈能干,她又督促着秀禾多学多做,渐有些做甩手掌柜的架势。
正舒服得昏昏欲睡,就听外面吵嚷起来,秀禾冲出去喝斥,麦穗揉着眼睛从榻上坐起,就见一个小丫头冲了进来,冲她跪了下去,“求大奶奶为奴婢做主,灯芯偷了奴婢的簪子,还死不承认。”麦穗点点头,冲门外道,“秀禾,让那灯芯进来。”
灯芯低头走进,麦穗笑笑,“你们两个是不是住一间屋子?”灯芯说是,麦穗瞧一眼那跪着的小丫头,“你呢?叫什么。”小丫头回道,“奴婢叫做冬儿。”麦穗笑道,“站起来回话。”遂和气问道,什么样的簪子?价值几何?冬儿道,“是奴婢上街买回来的镂空铜簪子,二百钱。”
麦穗嗯了一声,“你和灯芯平日可合得来?”冬儿看了灯芯一眼,“她大我一岁,比我进府早,起初总照顾我,可她,不该偷我的簪子。”麦穗看着灯芯头上的簪,“灯芯可偷了她的簪子?”灯芯气道,”我没有,她只说昨夜睡下前放在枕头底下,今日早起不见了,就诬赖我。”麦穗笑道,“你们二人每月五百钱,不过一个二百钱的簪子,想要买就是,又何必去偷,我瞧着灯芯头上的簪子是银的,比那铜簪贵重许多,又总照顾你,冬儿你不该疑她。”
唤一声秀禾,笑说道,“陪她们二人回去,屋里屋外仔细找找,若还没有,张妈妈召集阖府上下,有拾到的赏银二两。”秀禾答应一声,带着两个小丫头去了,过一阵子回来笑道,“冬儿昨日梳头,随手搁在了窗台。”麦穗笑笑,对两个小丫头道,“你们两个同住一屋,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日后要好生相处,有了任何事和气商量,尤其是为着今日这样的小事,不值得生了嫌隙。”
二个小丫头跪在地上磕头认错,麦穗笑道,“你们二人虽无大错,却也生了吵闹,不得不罚,就罚你们在府中到处走动,看到丫头婆子,就将今日之事和我说的话细说一遍,去吧。”两个小丫头起身去了,麦穗抿着唇笑。
若是乔太太当家,定会大发雷霆,然后召集阖府下人训话,每人各打五十大板,借机杀鸡儆猴,小事变为大事,麦穗反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是以乔府越来越宁静安稳。
苏氏走了进来,手里端一个托盘,麦穗讶异她怎么会来,起身客气相迎,苏氏将托盘放在几案上,托盘中一个茶壶两个茶盏,麦穗呀了一声,“这样颜色的瓷器,倒是头一次见,看着就一片清凉,尤其在这炎热天气,令人心中好生舒畅。”
苏雅萍一笑,“就知道大奶奶是识货的人,此乃是钧窑出的雨过天青釉,有一句话叫做天青色等烟雨,就是说这样的瓷器只有等到烟雨天气才能烧制,是以得知不易,寻常人家难觅其踪,有诗赞曰,雨过天青云破处,又云,青如天明如镜色如碧。”麦穗连连点头,“苏姨娘真有学问。”
苏雅萍坐下来自嘲笑道,“学问?哪来的学问,拾人牙慧而已。”抬起皓腕斟一盏茶,麦穗端起来,就觉香气扑鼻,喝一口齿颊生香,苏雅萍笑道,“此乃是奴家自制的花草茶,美肌养颜,大奶奶若喜欢,送大奶奶一罐子。”说着话放低了声音,“沐浴时放一些遍体生香,床笫间增添情趣……”
麦穗红了脸,苏姨娘笑道,“小孩子真不经逗。”麦穗拍了拍脸颊,“苏姨娘这话说得,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苏雅萍笑声清脆,“奴家多大年纪,大奶奶不防猜上一猜。”麦穗笑道,“十七八岁。”苏雅萍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前面再加一个十。”麦穗讶然看着她,苏雅萍神秘笑道,“这话只跟大奶奶说过,大奶奶要为奴家保守秘密。”
麦穗摇头,“哄我呢,我不信。”苏雅萍掩唇妩媚一笑,娇滴滴说道,“跟你说实话,偏不信人家,真是的。”麦穗脖子一缩,“苏姨娘这本领,还是跟男子使去,跟我这样,还真受不了。”苏雅萍笑起来,“不跟大奶奶套近乎了,我呢,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看太太这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怕太太对付我,特来求大奶奶做个靠山。”
她如此坦率直接,投了麦穗的脾气,麦穗笑道,“苏姨娘有老爷做靠山呢。”苏雅萍笑道,“可大奶奶有大爷做靠山,论起来,我们这府中,老爷也怕大爷不是?”麦穗就笑,“苏姨娘这样聪慧,太太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你。”苏雅萍叹口气,“可是我懒,懒得去费心思对付她,若有人帮我挡着,才是最好不过。”
看麦穗直笑,笑道,“浣花汤之事,大奶奶就没想着谢谢我?”麦穗点头,“想过,却也疑心,苏姨娘如何就知道那是浣花汤?”苏雅萍垂了头,“乔家,是我呆过的第五家了,谁家也超不过两年,什么汤都喝过,暗害的强灌的,时日久了,闻都闻出来了,其实她们不过白费心,我十四岁来月信,就被我娘灌了红花,我娘说,她本不该生下我,我这样的出身,也不该有孩子。”
苏雅萍说着红了眼圈,“我娘是娼妓,我是被生在妓院里的,眼看也逃不脱勾栏卖笑的命运,托常来妓院的牙婆为我找一户人家做了妾室,妾室也不长久,后来一再轮换,如今想来,我这样的,跟做娼妓没什么两样。”苏雅萍吸一口气,抬头笑了起来,“这些人家都是富户,我又会讨好男人,也没受过什么苦,旁观那些人争来斗去,觉得十分有趣。”
麦穗心中叹息不已,笑对苏雅萍道,“苏姨娘是长辈,只要苏姨娘不扰乔府安宁,我自然愿意让苏姨娘过得舒坦。”苏雅萍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今日话说得多了,大奶奶勿怪,日后我若高兴了,是要常来坐坐的。”麦穗笑说声好。
过一会儿打发小丫头送了一个大陶罐来,里面是各色缤纷的干花瓣,并说就这些了,日后有了再送来,麦穗命秀禾收好了,并回了一罐阿胶固元膏,此膏乃是乔安托人从京城讨回的秘方,并亲自看着熬制的,麦穗心想,收了独一无二的礼,自然也要回独一无二的。
夜里乔安回来,说是今日有大收获,容知县和麦守义两相一碰头,说出各自所知,原来木清泉当日前去庆州知府衙门述职,夜里未归,第二日被知府亲自押解回县衙,知府手持案卷,其中各项罪证人赃俱获,并当即命吴知县升堂问案,吴知县审问时,木清泉一言不发,以默认罪行结案,并在供认状上摁了指印,麦守义闻讯后入狱探望,察知木清泉神志不清,面见吴知县问询,吴知县摇头道,“我也知道其中有文章,但是一切滴水不漏,我也无可奈何。”麦守义思忖再三,眼前形势只能先保住木清泉性命,再图日后。
回去四处借银未果,不得已变卖了祖宅,交于吴知县,吴知县平日虽嫉妒木清泉名望,却也没有深仇大恨,不欲落井下石,将银子悉数交于知府,那知府贪财,半年后命令放木清泉出狱,此时木清泉已经彻底疯癫,麦守义将他送回木府交给其堂兄,回来后看透官场,辞官带领妻女避居白水村。
容知县说道,木清泉跌落悬崖不久,那位知府即辞官回乡,不出一年就亡故了,从乔安处得知王爷这个线索后,他已查实,昔日庆州知府确实是恭王的入幕之宾,而恭王,于十六年前确实来过庆州府,难道木清泉在府衙内碰到了恭王?可木清泉如何得罪了恭王,恭王又为何要大费周章陷害他,依然是不得而知。
麦穗笑道,“有恭王这个线索就好,总算能剑有所指。”乔安伸个懒腰靠了过来,“今日可真累。”麦穗给他揉捏着双肩,乔安眯了双眼,这个王怀宁,不想看见他,没想到还得求着他,唉,怨憎会爱别离啊,可惜了我那二百两白银,要不?逼着他还回来?
原来恭王修建多年的陵墓去年建成,却发现渗水,此乃风水大忌,恭王上奏重建,皇上准奏,重建就得拔银子,拔了银子就得有官员看着,凃州地处偏僻无人肯去,刑部就从新进科举的进士中挑选,王怀宁是庆州府人氏,离凃州很近,且王怀宁被问及有何长项时?他说颇通风水,其实就是穷得没饭吃的时候,在家乡庙会上挂牌子算过命,是以刑部升任他为正六品户部主事,下令他到凃州赴任。
回来的路上,乔安问容知县,“知县大人可知邱鞍华?”容知县点头,乔安遂问,“邱鞍华在京五年,且为一甲高中,方为正六品,怎么这王怀宁,刚中二甲就正六品?”容知县摇头,“这样的差事要耗上许多年,且出力不讨好,无人愿做,自然交给傻小子了。”
王怀宁不明就里,高高兴兴回乡祭祖准备上任,乔安心想,若是求了王怀宁,讨个差事,也好接近恭王府,再借机探访木县尉之事,为今之计,要赶快找容十回来。想到容十,咬牙道,“见色忘友,不跟我商量就随飞卿跑到京城,舍近求远。”
打定主意明日启程,握住麦穗的手笑道,“本来答应过,今年赴京带着麦穗,看来要食言了。”麦穗笑道,“愧疚吗?”乔安点头,“十分愧疚。”麦穗自身后抱住他,“有这份心就行了,如今非常之期,又不是游山玩水。只是,我万分舍不得……”乔安紧摁着她的手,“一时一刻也不想离开的……”


第52章 仙丹

众人送别乔安,麦穗心中惆怅,想着好些日子没去白水村,惦记爹娘和麦清,又惦记怀宁哥也该回来了,中与不中安然回来就好,跟乔太太禀报一声,带着秀禾,让墨砚驾车,往白水村而去。
乔太太扶了小丫头回府,一路想着乔安辞行前的话,跪在她面前道,“娘,孩儿此去京城求学,最放心不下麦穗,孩儿也知道娘如今对麦穗很好,就怕三位姐姐趁我不在家来对付她,娘,麦穗若是再受任何委屈,我那些绝情的话,就不是说说而已了,我也不会象上次那样苦着自己,该谁苦就让谁苦去。”
乔太太想起乔安那一脸狠绝,心中叹道,儿大不由娘啊,我再不中意,儿子中意了,为了儿子,我奈何她不得,且眼下,我先要对付别的人。看一眼身旁的乔仁泽,瞧见她一日好似一日,这老匹夫竟似有些遗憾,夜里也不曾来过,乔太太心底咬牙面上带笑,“平安终于走了正道,我这心中高兴,仁泽,回屋喝口茶再忙吧。”
乔仁泽也因儿子知道上进心中高兴,又看乔太太眉目少见的柔和,笑说声好,进屋中两盏茶下去,就觉饥渴,面前的乔太太花朵一般,似乎回到昔日少女时候,那时候她泼辣可爱,笑盈盈站在柜台后沽酒,闲暇是总与杜账房四目相投,乔仁泽总是偷看着她,夜间多有绮想。他知道自己入不了她的眼,只能老实认命和雪兰订亲,不想突一日,喜从天降。
乔仁泽一把搂过乔太太求欢,再而三方歇,心中十分得意,夜里宿在雅萍屋中,却是雄风不再,夜半起来进了上房,挤进乔太太被窝,乔太太一笑。
如此几日过去,苏雅萍并不以为意,她于男女之事上早就厌倦,乐得轻松,白日里换了男装去到保和堂对面,看着许锦文,从早看到晚。
这日正看着,不留神对面坐了一人,笑道,“小郎君好生俊俏。”苏雅萍一回头,是位中年男子,肤色黝黑长脸眯缝眼尖脑袋,身上着了亮紫的锦袍,色眯眯看着苏雅萍,“在下娄俅,乃是娄员外的大公子,有心结交小郎君。”苏雅萍站起身来,“公子找错人了,我乃是女子。”径直下楼,娄大公子追了下来,挡在她面前道,“小女子更合吾意。”
苏雅萍笑一笑,问道,“果真吗?”娄大公子笑嘻嘻道,“果真。”苏雅萍又笑一笑,突然扯住他的袖子,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非礼啊……”行人围拢过来,娄大公子想走,自从娄家回到昌都,他凭借着父亲的名头和出手阔绰,勾搭过好几个小媳妇还有一个大姑娘,都得手容易,不想今日碰上硬茬。
许锦文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愠怒道,“怎么又是娄公子?”娄俅一看是他,挣开苏雅萍的手,朝许锦文作个揖冲出人群走了,他在这昌都无人敢惹,却因许家父子为他家四妹看病,且颇有起色,是以不敢得罪。
苏雅萍看到许锦文,忙一低头快步要走,许锦文却唤了一声,“莫不是苏姨娘吗?”苏雅萍回过头来,红晕满了双颊,忙忙说道,“让二姑爷见笑了。”许锦文摇头一笑,“苏姨娘如此有趣。”苏雅萍局促不已,许锦文温和笑道,“回去吧。”
苏雅萍逃一般转过街角,躲在墙后望着许锦文,望了很久方回乔府而来。换了衣衫似听到有孩童的笑声,循着笑声出了二门,就见一个皮肤白白略有些圆胖的男童,扑闪着大眼睛对墨砚道,“墨砚哥哥,我不想去街市,我想先到县学瞧瞧,若有机会,听听教谕讲学。”苏雅萍呀一声,蹲下身去,捏着他的肉腮帮,“哪里来的孩子?竟这样好学,莫不是文曲星下凡吗?”
麦清笑道,“我不是文曲星下凡,姐姐才是仙女下凡,仙女姐姐,我叫麦清,是麦穗的弟弟,乔安是我姐夫。”苏雅萍笑起来,“叫我苏姐姐。”墨砚在旁笑道,“姨奶奶,这都什么辈分。”苏雅萍佯装不悦,“你这小子,意思是我老?”墨砚挠头笑道,“姨奶奶自然不老,就是辈分老。”
苏雅萍笑着白他一眼,墨砚红了脸,苏雅萍笑着拿出一对小小的金锞子,塞到麦清手中,“给文曲星买笔墨去。”麦清摇着手说不能要,这时麦穗出来,对麦清笑道,“苏姨娘既给了,就大方收下。”麦清方拿了,苏雅萍对麦穗笑道,“咱们家也有纸笔铺子,回头我跟老爷讨一方好砚来,这孩子爱学习,倒是难得。”
麦穗含笑谢过,牵着麦清的小手出了乔府大门,苏雅萍笑着回屋,路过上房的时候,想着进书房瞧瞧乔仁泽那方朱砂红的澄泥砚,回头就给麦清要一方一模一样的,未进书房就听到乔太太屋中动静,顿住脚步仔细一听就笑了,怪不得最近这老爷夜夜偃旗息鼓,看来这位太太为了夺回老爷的心,使出了别样手段,竟大白日的就搅在了一处。
故意在院中绊倒一个花盆,随着哗啦一声响,屋中动静停了一下,听乔太太道,有人,乔仁泽喘息着道,管她们呢,快过来,这些日子可快要我的老命喽。苏雅萍一听,竟这样急迫?轻手轻脚进了书房,仔细端详那方砚,越看越觉精美,索性拿了出来,出来时那边安静着,未到院门外就听动静又起,笑着心想,难不成吃了药?
看肖婆子正远远坐着打盹,笑着走过去,隔着门大声喊道,“老爷,奴家十分喜爱老爷书房中那方砚,老爷就送于奴家吧。”屋中响起凌乱的动静,然后安静下来,乔仁泽重重咳嗽两声,“既喜欢,拿去就是,快去快去……”苏雅萍故意用力顿着脚步去了,屋中动静又起。
夜里麦穗回来,苏雅萍含笑将那方砚台送了过来,爬在地上跟麦清弹珠子,孩子一般兴高采烈,看麦清困倦了,起身捶着腰笑道,“我若有儿子,也该这般大了。”麦穗问道,“二姐夫诊脉开方也不行吗?”苏雅萍笑笑,“神医也没法子,这辈子就如此了。”麦穗沉默,苏雅萍摇摇头,“走了走了。”一路上心想,他虽医不好我的身子,却能医我的心,自从看到他,我才觉得自己也是个人。
第二日是许锦文来诊脉的日子,苏雅萍早早收拾妥当了,在客堂候着,依然是素淡的装扮,端庄坐着,许锦文进来的时候,她起身相迎,面上却多了淡淡的红晕,许锦文一笑说道,“昨日的事,我都忘了。”苏雅萍更加窘迫,婆子拿过小迎枕来,苏雅萍纤纤素手往上一搁,许锦文手指搭上她的脉搏,他微温的指尖轻轻柔柔的,苏雅萍僵坐着,恍惚间时光似乎凝注。
这次把过脉却没急着开方,只温煦问道,“苏姨娘小时候可得过疑难杂症?家中可有姐妹?”他首次开口询问自己的事,苏雅萍心中一热,低头说道,“没有兄弟姐妹,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许锦文手中的笔一顿,“我自生下来也没见过我娘。”苏雅萍抬头看着他,四目相投,许锦文笑道,“你且放心,我定当尽全力医治。”
一个你字,苏雅萍鼻尖发酸,又低下头去,许锦文对她身后的婆子小丫头道,“先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问苏姨娘。”静谧间,许锦文开口道,“这些年是不是没有葵水?是不是喝过红花一类的猛药?”苏雅萍怔怔抬起头,未开口已是泪如雨下,许锦文叹口气,“果然如我所料。”
开了药方去到门外,和气嘱咐了小丫头,回身看着苏雅萍,依然低头垂泪,温言说道,“我定竭力医治,苏姨娘就放心吧。”苏雅萍抬起头来,带泪的双眸看着他,“我信你。”许锦文笑笑,“我的病人都是信我的,只有一位……”摇头笑道,“不提也罢。”
苏雅萍抹一下眼泪,“既提起来,就说说吧。”许锦文坐了下来,“那位病人因有难言之隐,不肯告诉我,对我说了谎话,我用了相反的药,他用后病势沉重,我惊觉有误,又追问,他依然不肯说,我不肯再医,他竟服食了江湖郎中的偏方,未出三日就病逝了,他的家人责怪我是庸医,将我告到县衙,我怜他家孤儿寡母,求助岳父给了一大笔银子,这才作罢。”
他从未跟自己说过这样多的话,苏雅萍止了眼泪,满足笑了起来,绞着手中帕子道,“二姑爷好善心。”许锦文笑笑,“尽医者本分而已。”说着话站起身来,笑看着她道,“既不哭了,我这就告辞。“苏雅萍笑了,笑得有些赧然,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
送走许锦文,一回头就看乔太太正冷眼瞧着她,苏雅萍忙过去见礼,乔太太嗯了一声,“怎么?刚刚和锦文孤男寡女,两个人在屋中?”苏雅萍忙道,“奴家谨守礼节,不敢有一丝逾矩。”乔太太哼了一声,“就怕你骨子里不安分。”
苏雅萍忙笑道,“奴家再不安分,二姑爷可是正人君子,二姑爷因奴家用了许久的药不见成效,刚刚问起奴家葵水,才让婆子丫头出去的,其实太太也知道,老爷多日不去奴家房中了,只吃药又有何用?”乔太太抿了唇,老脸上带了几丝红晕,又带着几丝得意,抹一下鬓角转身回房去了。


第53章 满月酒

乔仁弘要为女儿操办一场热闹隆重的满月酒,乔太太派了不少人手帮忙,并不时亲自过来坐阵,乔仁弘感慨两家总算和好如初,连何翠仙都添了感动,一口一个二嫂叫了起来。
很快迎来满月这日,宾客如云,比二人成亲时还要多出许多,席太太携了儿媳,乔家三位姑奶奶,招娣引娣,昌都有些头脸的商人,还有几位看乔仁泽脸面的官宦,街坊四邻,乔府的下人三房的下人,屋中坐不下,院子里搭了凉棚,摆了几十张桌子,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何翠仙娘家人,娘家亲戚,许多小姐妹也都来了,何翠仙脸上风光,眉开眼笑十分高兴。
麦穗笑看着麦清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坐着陪席太太和芳月说话,席太太摇头,“自这何翠仙嫁过来后鸡飞狗跳的,我也听说了,可叹仁弘糊涂,二嫂这下知道淑娴的好了,当时仁弘和淑娴不睦,她若能劝着仁弘些,不至如此。可她却装了别样心肠,不盼着二人太好,唉……我倒是劝过几次,可仁弘跟我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