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看不到麦穗,又不能碰,闻着那股淡淡的香,抛开心中杂念,闭了眼缓慢说道,“麦穗,我原本有一个弟弟,不是亲弟弟,是堂弟,是大伯父和一个丫头生的,我很喜欢他,软软的胖胖的,瞧见我就冲着我笑,有一日,我去他屋中和他躲猫猫,他躺在摇篮里,我躲在桌子底下,然后大伯娘进来了。”
麦穗睁大了眼睛,“然后呢?”乔安说道,“我隔着桌幔,看到大伯娘俯身看着他,咬牙咒骂道,不过是一个下贱的丫头,竟敢仗着有了儿子,到老爷面前跟我争风,还敢说将来这家产都是你儿子的……说着话就给弟弟呵痒,弟弟咯咯笑了起来,大伯娘将一颗豆子扔进了他嘴里,就听咕嘎一声,弟弟开始打嗝,不多会儿就哧哧急喘。
乔安忙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看,大伯娘正瞧着小婴儿冷笑,小婴儿紫涨着脸,两眼紧闭着没有一丝声息,乔安忙问,“大伯娘,弟弟是不是生病了?”大伯娘见了鬼一样看着他,“平安怎么会在屋中?”乔安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指指桌子底下,“我跟弟弟捉迷藏呢。”大伯娘脸色一沉,“你一直在?”乔安点点头,大伯娘又问,“你看到我进来了?”乔安又点点头。
大伯娘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就一脸惊慌,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平安不知喂天赐吃了什么,都噎死过去了,快来人啊。”随着喊声,乔家大老爷和一个穿红着绿的年轻女子跑了进来,那位女子头发散乱,衣襟扣子也扣错一个,过来一把抱起小婴儿嚎啕大哭,大老爷手往口鼻处一放,长叹一口气,“作孽啊,快,快请郎中去。”
待郎中赶来,小婴儿早已咽气,天赐的娘一手抱着小婴儿的尸身,一手揪住了乔安的衣领,横眉立目道,“你喂天赐吃了什么?还不快说?是不是大人指使你的?”女子恍若疯狂,乔安吓得忘了哭,只呆呆看着她,小声争辩道,“我没有。”“就是你。”女子用力摇晃着他,“就是你。”又对大老爷哭道,“老爷要为我做主,我们报到衙门里去,让县太爷查个水落石出。”
大伯娘忙阻拦道,“报到县衙里去,乔安一个小孩子,还不吓死了?”大老爷看着乔安,落下泪来,“平安啊,大伯父日也盼夜也盼,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就这样没了。”大伯娘在旁哼了一声,“如此宝贝,怎么不看紧了?大白日的,就在一处鬼混。”
此时乔安已被摇晃得快要昏死过去,门外有人喝一声住手,乔老爷和乔太太走了进来,乔太太一把推开那女子,将乔安搂在怀中,一一扫过屋中的人就是一声冷笑,蹲下身对乔安道,“平安都看到了什么?如实说就是。”乔安指指大伯娘,“大伯娘喂弟弟吃了颗豆子。”
大伯娘扑了过来,指着乔安道,“小小孩子,可不能红口白牙胡乱说话,就你整日往这屋子里跑,准是你淘气贪玩,自己吃豆子,也喂天赐吃了一颗。”又对众人道,“我是听到动静才进来的,进来时乔安就站在这儿,傻了一般,可不就是给吓得?”乔安大声道,“我没有站着,我钻在桌子底下,跟弟弟藏猫猫呢。”
乔老爷安慰了自家大哥几句,回过头来说道,“究竟如何一回事,报到县衙,县太爷大刑伺候,自然会说实话,不用在此处自说自话。”乔太太一笑,“大嫂,过来,我们妯娌两个说几句话。”
妯娌两个出去,不知乔太太说了什么,正说着要报官的时候,大伯娘就疯了,夜里跑了出去不知踪影,大人们都出去寻找,孩子们在家中,引娣和招娣看着他们。
三日后,天赐娘来了,笑眯眯对乔安道,“后花园今日飞来很多蜻蜓,乔安不去捉去?”乔安闻听溜到后花园,追着蜻蜓爬到了假山上,有一个婆子正在浇花,汲着水连说不对,出去唤了人来,然后从井里打捞上来一具尸身,那婆子惊恐喊道,是大奶奶,乔安一探头,就瞧见大伯娘那肿胀得变形的脸,乔安昏了过去,从假山上一头栽倒下来,掉在那具尸身上,睁开眼对上被自己砸得稀烂的尸首上那一团一团绽开的白肉,他忘了爬起来,只知道尖叫尖叫尖叫……
他昏睡不醒,睡梦中依然在尖叫,全身滚烫高烧多日不退,半月后终于苏醒过来,乔太太当时搂住他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说,“都准备好了后事,还好你争气,醒了过来。”这时奶娘走了进来,说道,“二奶奶,那连翘上吊自尽了。”乔太太咬牙说活该,又过一年,大伯父也去了。大房中只剩下尚未成亲的引娣招娣。
麦穗扑闪着眼睛听着,“你们这乔府,好可怕。”乔安突然一把抱住她,“那以后,我总做噩梦,梦见泡得肿胀的大伯娘,梦见紫涨着脸的天赐,也不能瞧见白肉,麦穗,以后别故意拿白肉折磨我了,可好?”麦穗没有挣扎,轻轻点了点头,乔安感受着她的气息,喃喃说道,“麦穗,每次被噩梦纠缠,我都痛苦得恨不能死去。”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麦穗低声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忘了吧。”乔安抱她更紧了些,唇趁势贴上了她的唇,四片唇瓣相接,轻轻相依相偎,依然是清冽中带丝甘甜的味道,麦穗轻嗯一声闭了双眼,微醉中他的唇越来越紧挨着她,渐渐得舌尖扫了上来,欲要顶开她的唇齿。
一阵风刮过,树枝打在屋瓦上,哗楞楞一阵急响,麦穗一惊睁大了双眼,双手双脚齐齐使劲,哐当一声,乔安跌在了床下。麦穗恨声道,“你说过不碰我的,你这个坏人。”乔安爬上床来,十分诚恳说道,“麦穗,是我一时忘情,不会了,睡了啊。”黑暗中麦穗说声不行,“你到榻上睡去。”
乔安忙道,“我在麦穗身旁睡一会儿,就一会儿,明日一早就动身去京城了。”麦穗翻身向里,冲着墙说道,“不许胡来啊,再胡来我就拿那两个字恶心你。”乔安说一声好,沉默中又说道,“麦穗,你在家中乖乖等我回来啊。”没听到麦穗说话,又问道,“麦穗,想要些什么?”听着麦穗轻微的鼻息声,笑说道,“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裳首饰,我给你带许许多多回来。”
轻轻伸出手去环住麦穗,麦穗犹自睡得死沉,乔安一笑,脸贴在她后背,三年?给我三月就行,十分讨厌我?准得让你十分喜欢我,我们两个,要有一个比姑母家还要温馨安乐的家。
这一夜两人睡得十分安稳,次日麦穗醒来,乔安坐在榻上喝茶,神清气爽看着她笑,麦穗白他一眼唤声秀禾。
夫君出远门,妻子自然要去相送,麦穗在乔家大门外,看乔安骑马远走,心中十分轻快,再一回头望着乔府的大门,可恶之外又添了几分冷清,走在最后,挪动着脚步往府门里而去,就听身后有人说声等等,回过头去,正是耻高气扬的乔湘银,气哼哼瞧着麦穗,麦穗一笑,“不年不节的,二姐姐怎么来了?”
乔湘银咬牙道,“就盼着这一天呢,爹爹出了远门,看还有谁护着你?”麦穗一撸袖子,“自然是我自己护着自己了。”乔湘银冲了过来,麦穗后退一步笑道,“不过,我是主二姐姐是客,就让着二姐姐些,怎么?文斗还是武斗?”
乔湘银咬牙喊一声来人,身后马车中下来两个婆子两位丫头,朝麦穗围拢过来,秀禾朝府门里喊一声,打人了……墨砚带着几个家丁手持棍棒冲了出来,看见乔湘银笑道,“原来是二姑奶奶,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快,都回去。”
几个家丁护着麦穗回了乔府,秀禾和墨砚断后,进了府门就听一声关门,大门吱呀呀合上了,将乔湘银关在门外,乔湘银气得七窍生烟,冲过去啪啪啪打着门环。
麦穗进了上房,毕恭毕敬对乔夫人道,“母亲,二姐姐带了好多人围在府门外,要打我。”乔夫人冷笑一声,想起老爷吩咐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知道二女儿这是得知老爷出了远门,报仇来的,咬着牙唤一声方嫂子,“出去告诉湘银,老爷大爷不在府中,这些日子我们概不见外客。”
麦穗忙道,“二姐姐对那日的事不能释怀,要不我当面跟二姐姐陪个不是?”乔夫人摆摆手,“回房去吧。”麦穗答应一声,出了上房往淑娴院子里而来,一边走着一边想,还有三年呢,乔湘银这样的麻烦没完没了,我也不能任由着她们前来寻衅,扭脸对秀禾道,“这三个姑奶奶,秀禾去仔细打听,出嫁前出嫁后,嫁的什么人,家中如何,最好都有可拿捏的软肋,比如大爷,就怕白肉。”
秀禾一笑,“奴婢知道了。”


第23章 去意已决

???这日一早,麦穗来到上房给乔太太请安,淑娴进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书信,蹙眉说道,“二嫂,我父亲病重,我得回庆州府去瞧瞧。”乔太太忙道,“应该回去应该回去。”又唤一声来人,吩咐道,“快,帮着三太太准备回娘家的礼品,一定要厚重。叫人到醉仙楼请三老爷来。”
淑娴摇摇头,“二嫂的心意淑娴明白,只是父亲病重,若是他跟着回去,我一时心烦意乱,若忘了遮掩,再露出什么来让老人家忧心,岂不是病上加病?”乔太太长叹一声,“也是,仁弘不知事,老爷又出了远门,更是没人管他了,唉……”
过一会儿备好马车行装,麦穗送了出来,忧心喊一声三婶娘,淑娴拍一下她脸笑悄悄说道,“其实我父亲没生病,我只是想念父母亲了,想回去瞧瞧,这样说辞,放行也痛快些不是?”麦穗笑了,“那三婶娘早日回来。”淑娴点了点头。
上了马车,淑娴靠着车壁合眼假寐,张妈妈和绿珠安静陪侍一旁,张妈妈心中叹气,三太太这些日子以来,夜间总是失眠,一把扇子放进箱笼又拿出来,枕头下放一会儿又扔出去,今日走时也一样,放下又拿起,终是塞进了袖子,这会儿都要睡着了,手依然紧紧捏着扇柄。
这时马车一顿停住了,就听车夫在外唤一声三老爷,乔仁弘温煦的声音在外响起,“赵二,哪里去?”就听赵二回道,“亲家老太爷病了,送三太太回庆州府去瞧瞧。”车帘被掀开来,乔仁弘探进头来唤一声淑娴,“怎么?岳丈病得重吗?”淑娴双眸中含了些水汽,“不怎么重,只是我惦记,要回去瞧瞧。”
乔仁弘抬脚上了马车,张妈妈和绿珠忙下去了,乔仁弘坐在淑娴身旁道,“那我也得去瞧瞧。”淑娴心中一声叹息,这些日子瞧不见他,以为能忘了,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再看到他带着关切的脸,心中却又起了波澜,倒盼着他狠一些决绝一些,这时乔仁弘看着她道,“上次惹急了淑娴,就忘了吧。”
这时马车外一声娇呼,“哎呀,三老爷,奴家肚子疼得紧,要不要找郎中来,三老爷,奴家疼死了……”淑娴扭了脸,乔仁弘温和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慌来,搓着手为难道,“淑娴,这个……”淑娴笑笑,“自然是仁弘的孩子要紧。”乔仁弘一脸感激,“还是淑娴明理。”
说着话跳下车去,淑娴一声冷笑,这样的手段,他竟瞧不出来,他糊涂如此,我又何必贪恋他那虚无的温和?他的愧疚和感激,也并不是我想要的,淑娴端坐着,手指碰到袖筒中的扇柄,刷得掀开马车帘,说声等等,乔仁弘站住了,他身旁一位娇媚的女子朝她看了过来,张妈妈和绿珠扶淑娴下了马车,淑娴看着乔仁弘,抽出那柄扇子,“这可是仁弘写的?”
乔仁弘摇头,“字是我的字,我却没写过扇面。”淑娴的心紧紧缩在一起,原来如此,原来乔家贪恋自己娘家的家产,拿一把扇子骗了自己终身。乔仁弘看淑娴身子发颤,问道,“淑娴,这扇子有什么来历?”身旁何翠仙一声娇呼,“三老爷,奴家肚子又疼上了,大概是孩子有什么不适。”
淑娴扶了绿珠手臂,咬着牙冷静下来,瞧一眼那何翠仙,装腔作势浓妆艳抹,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货色,嘴角噙了一丝笑意道,“二位郎才女貌,果真是绝配。”乔仁弘一愣,那何翠仙已经娇笑一声走了过来,“这么说,三太太肯承认奴家身份了,奴家拜见三太太。”淑娴却是没有瞧她一眼,回头将扇子一撕为二,随手扔在街角,将最后一丝牵挂与不舍堆起在冷风中。
淑娴吩咐一声,“上马车,快马加鞭,启程吧。”乔仁弘瞧着马车驶离,走到街角捡起掉落在地的扇子,瞧着默默出神,何翠仙拉一下他袖子娇声道,“三老爷,已经破了的扇子,就扔了吧。”乔仁弘放进袖筒,“走吧,陪翠仙看郎中去。”
马车中,淑娴闭目养神,待出了昌都城门,睁开眼对张妈妈和绿珠道,“等我们回来,你们二人着手将我嫁妆里值钱的太过显眼的,都换了金条,另有几幅字画,下次带回庆州府,衣物都原样放着,免得旁人起了疑心。珠子待到我们走的那日再拿,就说是拿去消遣,屋里的两挂珠帘,一挂给麦穗留着,另一挂给张妈妈。”
张妈妈落下泪来,“姑娘的意思,是要离了这昌都吗?”淑娴点点头,“我意已决。”张妈妈擦着眼泪,“就不带着老奴了?”淑娴握住张妈妈双肩红了眼圈,“从我小时候,您就跟着我,我哪里舍得,只是为了我,您一家都到了昌都,女儿嫁在了昌都,儿子也已议亲,您就留下,我将您托付给麦穗,她会护着您的,麦穗年轻鲁莽,张妈妈也要护着她。”
张妈妈落泪不止,淑娴又搂住绿珠,“绿珠了无牵挂,就跟着我吧,绿珠的亲事包在我身上。”绿珠红了脸,“单凭太太做主。”淑娴笑道,“叫姑娘,不出一个月,我做回姑娘了,这里的人和事,就当是一场噩梦。醒来了就忘了。”
绿珠看一眼淑娴道,“姑娘,那个狐媚子一般的女子……”淑娴摆摆手,“再与我无关了。”张妈妈叹口气,“也劝过姑娘,多去醉仙楼走动,说不定三老爷就回来了。”淑娴摇头,“张妈妈,他若嫌弃我的性情,我尚能改,可他嫌弃我的容貌,容貌是爹娘给的,我变不了,我也不想卑躬屈膝讨好他,他这样的性情,何为好何为歹,是分不出来的。就算了。”
一切都仔细盘算,嘱咐好张妈妈和绿珠,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轻快,若折了翅的鸟儿,又要高飞一般,内心满满的都是憧憬。
淑娴下马车的时候,容十正在风月楼闲坐,看到林飞卿凭窗而望,几步上楼从她身后探出头去,“飞卿看什么呢?这样入神?”林飞卿随口道,“乔家这三老爷,眼光奇差,家中放着贤良的妻子,竟然瞧上了那么一个庸俗的女子。”容十脖子伸得更长,“何家那翠仙吗?乔安早就将何家赶出了昌都,怎么会?”林飞卿一笑,“何家刚出昌都城门,这何翠仙又折了回来,找到乔仁弘好一通哭诉,你们是帮了倒忙。”
容十拍一下额头,“乔安回来还不得气死?爷去对付这何翠仙去。”林飞卿摇头,“晚了,再说了,这三老爷空有一副皮囊,本就配不上三太太,依我看,倒是好事一桩。”容十唤声飞卿,林飞卿回过神来,扭头冷冷瞪他一眼,“原来是你,飞卿不是你能叫的。”
容十看着她翩然进了屋中,紧抿住了唇,看着她屋门外晃动的绣帘,鼻端残留着清冷的香气,痴立了一会儿,绣帘内传来幽幽的琴音,容十想了想,挑开绣帘走了进去,小丫鬟一声惊叫,“此处容公子不能进,还请出去。”
琴声戛然而止,林飞卿站起身瞧着容十,“来得正好,这两月来你每日泡在风月楼,倒想问问为何。”容十盯着她,“我知道飞卿恨着容家,可我们家是我们家,我是我。”林飞卿笑笑,“锦上添花谁都会,雪中送炭有几人,这些年我经历世态炎凉,早就看透了,容家当日所做,并没有什么错。”
容十向来嬉笑的脸黯然下来,“我知道飞卿对往事不能释怀,何不让我与飞卿,一起将往事查个水落石出。”飞卿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容十看着她,“飞卿的事就是我的事,那年飞卿寻到容家,我年纪小帮不上忙,后来一直惦记,多方寻找。”
林飞卿瞧着容十,微有动容,那年她寻到容府备受冷落,容夫人逼着她在退亲书上摁了指印,她冲出容府,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追了出来,脱下身上的白貂皮外衣,又从袖筒中拿出两个小银锭子,仰着粉雕玉逐的脸清脆说道,“我只有这些,都给你。”飞卿拒绝了,飞一般跑走,到了拐角处回过头去,那孩子依然捧着裘衣,踮着脚尖往这边望。
多年过去,想起那个身影,他真挚的眼神,是那个寒冷的冬日里,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飞卿隐藏了心事,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容公子喜欢我吗?”容十定定说道,“喜欢,六年前你出现在风月楼,我一眼认出了你,就发誓陪在你身旁,不会离去。”飞卿笑意更冷,“喜欢我这张脸?还是我的身子?抑或,喜欢我的琴音?”容十吸一口气,“只是你,你这个人。”林飞卿嗤笑出声,“你可知道,自我十六岁露面以来,有多少男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老的少的,做官的经商的,强盗书生,什么样人都有。上个月,娄员外家的大公子,出三千两银子买我做妾,在他们眼里,我人尽可夫……”
容十出声吼道,“飞卿,住口,不许将自己说得那样不堪。”林飞卿深吸一口气,“形形□□的臭男人,我看够了,都一样,都不过为了和我上床。”说着话一指里屋,“你又能有何不同?你给我滚。”
容十后退一步,“飞卿,你是自由身了,你想离开此处,任何时候都可以。”林飞卿冷笑道,“离开?离开又往何处去?出了风月楼,这些人还是这些人,只不过伪装得好些,此处甚好,可以看到许多人的真面目。”
容十看飞卿一脸恨意,后退着出了她的房门。二人都在想着娄家大公子之事,因此事,林飞卿和顾妈妈再难维持表面的客套,闹得最后决裂,而容十,为保护飞卿,凑够了两万两白银,买下顾婆子手中飞卿的卖身契,县府中办了销解后将其付之一炬,并出面逼着顾婆子离开了昌都。
这些年,他每月都差人往风月楼送银子,保住了飞卿的清白,为了飞卿常常跟人打架斗狠,因此有了风流浪荡仗势欺人的恶名,顾婆子知道他在意飞卿,对飞卿的卖身契一再加码,两万两,容知县为官清廉,家中并不十分富裕,容十这些年一直在通过各种门路攒银子,前些日子又借着回乡祭祖,卖掉了祖母留给他的所有庄子和田产。
他隔帘看着飞卿的背影,心中默默说道,飞卿,那日你和乔安的娘子麦穗一番话,我起了疑心,我悄悄打听过了,麦穗之父麦守义,以前曾是昌都县的驿丞,若是从他入手,也许很快,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第24章 妇人心

?淑娴在庆州府住了几日,麦穗窝在房中练珠算,烦了就起身去后花园走走,这一日隔着荷塘,瞧见花亭中站了一位姑娘,这姑娘姿容秀美,通身上下月白衣衫,发间只点缀了几朵珠花,一副不染尘烟的高洁模样,麦穗笑问秀禾,“这么好看的姑娘,是乔家的亲戚?”
秀禾摇摇头,肖婆子因这几日乔安不在家,心中十分轻省,昨夜里赌牌一直到深夜,此时尚有些昏昏欲睡,拉在了后面,听到麦穗问话,紧走几步笑说道,“是三姑奶奶家中的妹子,裴府的玉莲姑娘,昌都县有名的美人。”
麦穗一听跟乔家的姑奶奶有关,转身就往回走,这些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这时那姑娘启唇道,“这位可是平安的娘子吗?”平安?真亲昵,麦穗回过头来,跨过小桥进了花亭,笑道,“我就是,姑娘是哪一位?”裴玉莲看着她,突然间目光中就涌上了委屈,“我和平安本情投意合,不料想,他竟然定了亲,被逼着娶了不可心的人。”
麦穗笑笑,你委屈,我还委屈呢?你以为我愿意?裴玉莲似自言自语,“他上京前,特意去我们家探望,情难自禁之下,抱了我。”说着话羞红了双颊,眼圈也红了,“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我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早在心中许了彼此。”
裴玉莲紧紧咬住了唇,麦穗瞧着她,哼,长得也算不上美人,比飞卿姐姐差远了,比我,也差一些。笑说道,“听说裴府,这倒不像是闺阁千金能说的话。”裴玉莲说出这些话,本就羞愤不已,这些话是乔湘灵教给她的,她一心想着乔安,是以豁了出去,要让麦穗知道,她才是乔安的心上人。不想麦穗的话直戳心窝,当下更加羞愤。
麦穗又道,“既彼此有情,就该早日让乔家去我们家退亲,你们再定了亲,我就不用跳进这火坑,岂不两全其美?”裴玉莲张了张口,她之前端足了架子,对乔安的心思不肯轻易对人言,就连暗示乔安也不肯,待得知乔安要成亲的消息,方慌了神,被乔湘灵看出,这会儿自然也是悔恨,本来是近水楼台,月亮却跑到了别人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