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定追在他身后,“青鸾,此处热闹,我喜欢。”青鸾摇头,“我尚未成亲,住在怀王府不成体统,日后便将同文馆当做娘家,走吧。”
金定与珍珠跟在身后,出府门上了马车,湛卢恭敬问道,“公主,若王爷回来,小的如何回禀?”青鸾摆摆手,“照实说。”
湛卢一愣,马车已辚辚而动。
入夜元邕回府,今日在御书房与太子御前争锋,太子指责他冒领军功,背后有高人指点,元邕一反往日糊涂,将当日每一场战争局势分析得清楚明白,靖国老军候在一旁听得不住点头,皇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太子便说纸上谈兵谁都会,意在指责元邕,是有人教他如此说,元邕扯开衣裳,胸口伤痕已旧,肩头剑痕却新,刚刚结痂,元邕说道,旧伤乃是战场所伤,新伤却是归途中遭到伏击暗算,并言之凿凿,说是逮到了一名刺客,正在严加审问。
太子方不再说话,皇上看着他的伤疤,难得和气说道:“先是征战又致被俘,怀王此次辛苦,回去歇息半月,半月后上朝,多听多看,学着做些事。”
太子的脸色瞬时阴云密布,怀王十七岁生辰后上过一次朝,插科打诨逗得朝臣哄堂大笑,被皇上轰了出去,就再未在垂拱殿出现过。此次又允他上朝,让他学着做事,难不成过些日子还要理事分权吗?
只不过行走朝堂,元邕倒没有多大得意,只是看着太子锅底一般的脸色,又想到得了半月休沐,能陪着青鸾在东都痛快游玩,心中十分舒畅,唤着青鸾小跑步进了正殿,却是人去楼空。
62. 母子
湛卢急匆匆跟了进来,鸾郡主只交待一句照实说,就匆匆离去,可当时自己没在场,如何照实说?他知道王爷回来会问,询问了江氏容氏,江氏只知道哭,容氏唇亡齿寒,吓得也跟着哭,又追到同文馆问珍珠与金定,金定倒爽快,只是一问三不知,珍珠正在气头上,横眉立目说道:“问你的爷去,休来烦我。”
元邕见他一问摇头三不知,一记爆栗弹在他额头上,湛卢揉着额角道:“早起的时候,侍姬江氏与容氏来拜见过郡主,郡主见过她们就离开了。”
元邕皱了眉头,“侍姬?哪来的?”湛卢忙道,“三年前宸妃娘娘赐下的,爷当时正忙着唱戏,吩咐说按规矩办,便安排她们住了内院,爷向来也不进内院的。”
元邕沉吟着摇头,“丝毫想不起来,人呢?唤她们来。”湛卢说道,“江氏犯了错,郡主吩咐说送她去永泰寺,已经送走了,还留一位容氏。”元邕摆摆手,“有一个就好,让她速来。”
容氏低着头走了进来,进王府三年,只远远瞧见过这位王爷,身形高大衣着鲜亮,举手投足轻佻不羁,也知道他不得势,可既被宸妃娘娘赏给他,只能听天由命。来到近前恭敬行礼,起身抬眸,对上一双深邃的眼,深衣青裳稳稳坐着,无半分昔日浪荡之意,心中不由一惊,这位是王爷吗?怎么有些不象?
元邕瞧着她, “鸾长公主见到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详细讲来。”容氏看他随和,大着胆子道,“王爷容禀,江姐姐她,并没有犯错。”元邕一嗤,“你如今自身难保,还顾得上别人,爷让你说的,说来就是。”
容氏一五一十说得清楚,听到青鸾问她们可有身手,又让珍珠持了匕首吓唬,元邕不由失笑,匕首抵着咽喉的下马威,想来滋味不太好受,待听到青鸾问她与自己可有肌肤之亲,元邕轻咳一声:“怎么回答的?”
这样的话题实在羞于出口,却也不敢不说,容氏低着头目光躲闪:“奴家实话实说,江姐姐说王爷常召她侍奉,王爷也常去她屋中,长公主就生气了,问她各王府中犯了错的姬妾都如何处置,江姐姐说打发到永泰寺,长公主说依着大昭国一夫一妻的规矩,江姐姐染指了她的男人,便是有错,江姐姐又说与王爷并无肌肤之亲,是为了自保撒谎,长公主又说撒谎也是犯错,反正不由分说,便发落她去了永泰寺。”
元邕又笑,“那你呢?长公主为何没有发落你?”容氏说道,“长公主问我们在宫中都作何差事,江姐姐乃是掌设,奴家是掌药,长公主说留着奴家还有些用。”
元邕笑道,“你当明白,能留下是长公主对你的恩赐,你日后惟长公主之命是从。”容氏抬起头,元邕道,“这是本王给你的命令。”容氏后退一步,低低说一声是。
元邕起身向外,就听门外一声通传,“宸妃娘娘驾到。”元邕愣怔间,一位衣饰高贵富丽的宫装中年女子快步走了进来,不等他见礼,一掌挥在脸上,咬牙切齿道,“好不容易跟皇上争取到机会,让你亲征建立军功,顺便与你舅父换回身份,你舅父帮着你打了胜仗,你竟然好大喜功失了戒备,做了乌孙的俘虏,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熬过来的?皇后的冷眼淑妃的嘲讽,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宸妃说着话眼泪簌簌落下,扶椅坐下哭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生下你这样不争气的儿子,这些年我操碎了心,不见你有一分长进,你还活着回来做什么?不如葬身乌孙算了,回来白白给我添堵……”
元邕叉手站着,泥塑木雕一般,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这样的话他听了千万遍,可听到自己的母亲说他不如死了算了,不由紧攥了拳头,很快又松开,脸上挂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别两年多,母妃胖了些。儿子本想着明日进宫探望母妃,谢谢母妃那一万两救命的银子,母妃怎么就来了?天寒地冻的,可见母妃嘴上骂着儿子,心中还是挂念的。”
宸妃咬牙道,“我挂念你?挂念何来?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日后无事休要进宫,免得带坏元熙。”元邕嬉皮笑脸,“元熙?元熙是谁啊?”宸妃白他一眼,“是你的弟弟,如今十个月大。你离开东都后不久,我就有了身孕,元熙是皇上钦赐的名字,皇上说熙儿是长得最象他的皇子,熙儿伶俐,刚八月已经出了十二颗牙,开始蹒跚学步,会奶声奶气叫父皇,宫人们都夸赞熙儿是神童。”
提起小儿子,宸妃语气渐渐柔和,脸上不觉带了笑意,再看一眼元邕又板了脸,“听说,你带回了大昭的鸾长公主,唤她来我瞧瞧。”元邕笑道,“青鸾出去了,不在府中。”宸妃哼一声,“听说,她与大昭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大昭皇帝订过亲,缘何又退了亲?且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跟着你来到东都,这样朝秦暮楚不顾闺誉,可见德行有亏。”
元邕拱拱手:“母妃容禀,大昭与殷朝风俗习惯大为不同,青鸾德行好坏,不能以殷朝规矩评说,儿子觉得青鸾样样都好,儿子如此无能,她肯委屈下嫁,儿子十分感动。再说了,儿子终身大事了结,省得再劳动母妃操心。”
宸妃叹一口气,“本来我还想着到中书令府上提亲,算了,依你的名声,去也是碰一鼻子灰,你可知道,娶了这小国长公主,再不可能与权贵结亲,也就无人再能提携你。你日后,唉,好自为之吧。”元邕笑道,“互相瞧不上,母妃又何必强求?”宸妃拍一下椅子扶手,“你何德何能瞧不上别人?你倒瞧得上叶蓁,人家瞧得上你吗?”
元邕笑笑,“提叶蓁做什么?”宸妃哼了一声,“叶蓁有了身孕,他日皇长孙诞下,太子储位会更加稳固。”
元邕哦了一声,“稳固就稳固吧,女子嫁了人总要怀孕生子的。”宸妃咬咬牙耐心说道,“叶蓁啊一直惦记着你,每次进宫都要问起,你被俘的消息传到东都,叶蓁进宫见着我就哭。怀邕既回来了,理当去探望她。”
宸妃说着话,从袖筒中拿出一对泥人:“叶蓁最爱这些精巧的玩意,知道怀邕粗心没有准备,将这个给她,就说是路上带回的土仪,她定高兴的。”
元邕接过土仪在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扔上扔下,突然一失手,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泥人碎裂开来,肚皮中空处掉出一撮黄色的粉末,元邕蹲下身手指拈一些吹散在空中:“不用说,这药粉可至滑胎。”
宸妃没有说话,元邕笑笑,“母妃,儿子虽无能,也不屑于对妇孺动手。”宸妃咬牙道,“你若争气,我又何必如此?”元邕叹口气,“母妃出来有些时候了,也该回宫去,小弟见不着母妃,定是要嚎啕大哭的。”
宸妃摇头起身:“竟是半点不成事。是啊,我是该回去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元邕说声恭送母妃,送宸妃绕出回廊,就见珍珠打着灯笼引路,青鸾踏着夜色而来,远远扬声道:“元怀邕,等着你去同文馆找我,我有话要问你,久候不至,我只得来了。”
宸妃止住脚步蹙了眉头:“谁啊?如此得没有规矩。”
元邕快步上前捉住了青鸾的手,青鸾抽一下没抽出来,元邕在她耳边小声道:“刚想要找你去,不想我母妃来了。”
青鸾挣开他手,来到宸妃面前,恭敬敛衽下拜,宸妃鼻子里嗯了一声,抬起下巴道:“你既回来了,便回殿中叙话。”
青鸾含笑说好,跟在宸妃身后进了殿中,灯光明亮,宸妃眯了眼看着青鸾,青鸾微微颔首恭敬站着,宸妃冷冷说道,“你在东都的名声,可不太好。”青鸾笑道,“妾初到东都,何来的名声?就算是有,定是别有用心之人造谣生事。”
宸妃看她一眼,“你与大昭皇帝订过亲,后又退亲,难道是假的?”青鸾坦然道,“此事不假,只是青鸾与皇上只有朋友之谊,与怀王两情相悦,是以圣文皇太后临终懿旨,解除了婚约并封青鸾为长公主,青鸾如今乃是皇上之妹。”
宸妃嗤一声:“大昭虽是荒蛮小国,做了皇后也可高高在上,你缘何能看上元邕?依我揣测,要么是大昭皇帝另有新欢抛弃了你,你走投无路,要么是你想借着元邕,前来东都结交权贵,以期留在这富庶繁华之地。”
青鸾笑了笑:“别人眼中的怀邕如何,在青鸾眼中,他是顶天立地文武兼备心胸开阔的男儿,青鸾喜爱他,并无半分势利之心。”
宸妃一声冷笑,“且走着瞧。”就听元邕在外说道,“母妃,宫里来人,说是小弟啼哭不止,哭得脸都紫了,险些憋过气去。”
宸妃霍然起身疾步向外。
送走宸妃,元邕过来拉青鸾的手,青鸾用力一甩,侧过脸去不拿正眼看他。
63. 夜话
元邕又来拉她的手:“青鸾也不信我?”
青鸾又甩开:“两个活生生的大美人站在眼前,如何信你?”
元邕笑道:“我不记得府中有这两个人,湛卢说是三年前母妃赏赐的,可能是吧,随便青鸾怎么处置。”
青鸾白他一眼:“肌肤之亲的事呢?”
元邕俯在她耳边:“头一次亲吻的时候,被青鸾咬破了嘴,疼了好几天,青鸾,我没有经验。”
青鸾哧一声笑了:“自是信你,才找来听你辩解,否则早就带人远走高飞了。”
元邕看着她,轻轻搂她在怀中,“无论如何,青鸾要信我,要留在我身边,别动辄远走高飞。”他的声音里有些感伤,青鸾笑道,“不过是句玩笑话,怀邕知道我,有了难处只会面对,从不逃避。”元邕脸埋在她肩头,“我的母妃,青鸾见过了,日后能躲就躲吧。”青鸾拍拍他肩,“老人家有些不讲理,不过怀邕放心,老人家不会为难到我,而且老人家是怀邕的母妃,我会把握轻重。”
元邕两手握住她肩头定定看着她,良久说道:“青鸾可饿了?我带你到夜市逛逛,各样新鲜的小吃应有尽有。”
青鸾轻拍一下他脸,“怀邕似乎有些不悦。”元邕摇头,“没有,我今日高兴,父皇准我休沐半月后上朝听差。”青鸾摇头,“这样的小事也能让你得意?我不信。”
元邕笑笑,松开她肩握住她手,说声走吧。青鸾随着他的脚步,他目视着前方:“青鸾,母妃又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十个月大,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青鸾哦了一声,笑说道:“肖娘生下大儿子后,隔十年生了二儿子,大儿子觉得弟弟抢去了父母所有的宠爱,父母还总要求他疼爱弟弟让着弟弟,他很生气,总趁着父母不备拧弟弟的脸,弟弟疼得哇哇大哭他才高兴,长大后提起,总笑说当时觉得弟弟是仇人不是亲人。”
元邕回头看着她,青鸾笑道,“难怪怀邕不悦,怀邕对弟弟吃醋了?”元邕笑笑,“不错,如青鸾所料,我这么大的人了,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竟也免不了不自在。”青鸾歪头看着他,“十个月的小婴儿很好玩儿,瓒十个月大的时候,又白又胖,穿了红肚兜满地乱爬,长了四颗牙,嘴里漏着风下巴淌着口水,含混不清叫着阿姊阿姊……”
青鸾笑得不行,“别的孩子都先叫娘,瓒先学会叫的阿姊,我板着脸训他,教他叫娘,他就是不开口,只叫阿姊,总觉得小孩子知道的,比我们以为的要多得多,很好玩儿的,怀邕改日进宫去瞧瞧。”元邕紧握一下她手,“算了,我不喜欢小孩子。”青鸾摇摇他手,“怀邕不是说喜欢逗小孩儿吗?”元邕摇头,“再溺我身上,恶心,还是算了。”
青鸾没再说话,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有些落寞寂寥,难道是宸妃说了什么?
青鸾初来东都,觉得样样新奇,元邕更是混惯了市井,仔细为青鸾一一介绍,带她尝了许多样最富盛名的吃食,尝着尝着就觉得撑了,青鸾眼巴巴瞧着一样软糕,“只能下次再尝了。”元邕笑道,“有的是时候,这半月横竖无事,我带着你逛遍东都。”青鸾兴奋说好。
走走逛逛不觉已是三更,各个店铺陆续上门,街旁灯光暗了下来,也到了一日里最冷的时候,元邕将青鸾的手裹在掌心回走,到了街口青鸾指指停着的马车:“我该回去了。”
元邕一愣,“都说开了,缘何还要回去?”青鸾笑道,“此地太过喧闹,我睡不好,我以后住同文馆,将同文馆当做娘家。”元邕哦了一声,“喧闹吗?我怎么觉得冷清?”青鸾看着他,刚刚的落寞又回到了脸上,握一下他手道,“今夜横竖晚了,我与怀邕围炉夜话,可好?”
元邕莫名得脱口说一声谢谢,青鸾心里小小的揪了一下,手抚上他的手背,两手拢住他的手,低低说道:“冷死了,走,回家。”
铜炉烧得很旺,木炭通红发亮,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毡,二人围炉席地而坐,话题信马由缰,想到那儿说到那儿,直到鼓敲五更才惊觉时光流逝,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完。元邕拉青鸾枕在腿上,笑道:“许久没有为青鸾吹埙了。”
青鸾嗯一声,耳边埙声想起,是情意切切的墨萱图,墨萱图乃是大诗人王冕歌颂慈母所作,后人谱曲,常为贺寿之用,青鸾闭了双目,元邕一曲奏罢,抚一下她脸自语道:“果真不通音律,我自心酸,你倒睡着了。”
青鸾闭目不语,感觉到他将她横抱而起放在床上,一床厚被盖了上来,听到他抬脚向外,青鸾往被子里缩了缩,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自从她来,元邕便将正殿的内室给她住,自己搬去了耳房,他此时,可睡着了?他的心思从不外露,今日却掩不住怏怏不乐,并有落寞寂寥之意,为何?她说留下来与他围炉而谈,他竟说一声谢谢……
青鸾微蹙了眉,天一亮便宣湛卢过来问话。
身畔凉气来袭,元邕唤一声青鸾不见作答,揭开厚被钻了进来,应是刚沐浴过,带着皂荚的香气,开头只是覆在被中一动不动,待身子暖和些,伸出手轻轻环住了青鸾,脸贴住了她的背。
青鸾微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直到元邕睡着了,方缓缓覆上他环在腰间的手,渐渐放松下来,窝在他怀中侧身听着窗外,不知为何没了喧闹,分外静谧,可是下雪了吗?
屋外白光透过窗幔,原来果真下雪了,青鸾转身将元邕抱在怀中,让他的脸靠在胸前,为他挡住光亮,放下心思沉了心境跟着他坠入了梦乡。
青鸾醒来的时候枕畔已空,唤一声珍珠,珍珠进来笑说道:“明公子与周公子相请王爷,说是有要事相商,王爷嘱咐姑娘雪天路滑,就不要出府门了,若赏雪可去后园,后园有几株梅树,金定正准备坛子呢。”
青鸾舒展一下身子垂了眼眸轻笑,笑着脸就有些发烫,珍珠瞧她一眼:“果真奇了,王爷今日早起脸色也有些红,跟我说话的时候不看我,也不若以往爱笑,说的又急又快,说完逃一般走了,早饭也没用呢。”
青鸾看她一眼,珍珠正色道,“姑娘,还没成亲呢,还是要避男女之嫌,姑娘与王爷再好,那也不能放下矜持自爱,趁着王爷不在府中,我们就回同文馆去。”青鸾绞了手指,蚊子哼哼一般小声说道,“就是说着话困倦了,就那样睡着了,珍珠,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珍珠哼了一声,“知道,若是做了什么,我这会儿还能和颜悦色吗?”青鸾低声道,“便听珍珠的,过会儿回同文馆去。”就听有人道,“不行,采了雪再回去。”
随着话音,金定裹着雪花推门进来,原地跳了几下抖去身上雪花,珍珠拿帕子为她掸着头发,“怎么不戴个暖帽?”金定搓搓手,“不冷,戴帽子麻烦。”珍珠笑道,“静王府后园有一片梅林,采雪不是更好?”金定跺一下脚,“静王回来就不理人了,静王府大门紧闭,我哪好意思腆着脸上门?”珍珠觑她一眼,“依金定的身手,还用走门吗?”金定一扬眉,“好主意。”
青鸾梳洗过用几口饭菜,让珍珠唤湛卢来,湛卢却随着元邕出门去了,青鸾无奈,只能回头再问了。不想珍珠领着容氏进来,容氏恭敬说道,“昨日宸妃娘娘进来的时候,奴家来不及退出,就躲进了内室。”青鸾抬眸,“旧主子来了,为何不拜见,反要躲避?”容氏低着头,“娘娘性情率真,喜怒皆形于色,奴家实在是怕,想都没想就躲了进去。”
青鸾嗯一声,“昨日情形,你且详细说说。”容氏微微抬头,“王爷昨日吩咐,让奴家听长公主的,奴家日后就是长公主的奴婢,任由长公主差遣。”青鸾笑笑,“你可喜欢王爷?”容氏摇摇头,“奴家喜欢老实勤勉的男子,匹夫匹妇男耕女织生儿育女。”青鸾笑道,“你说便是,有差遣的时候自会用你。”
容氏跪下磕个头起身仔细道来,她虽不若江氏口齿伶俐,却稳重细致,青鸾听到宸妃初见元邕就打了一记耳光,并斥他不如死在乌孙,紧咬了牙,又听到宸妃说不让元邕进宫,免得带坏了她的小儿子,并让元邕给太子妃送装了药的土仪,啪一声击在几上拧眉道:“实在可恶。”
容氏吓一跳,忙忙看向青鸾,青鸾的手紧握着几案边缘,许久怒气过后怔怔想着元邕,一直以为他云淡风轻,从不会被难倒,此时细想,他再有能耐,有这样的母妃又有那样的舅父,太子打压众人鄙视,他这些年夹缝求生,该是何等辛苦。又想到元英说的装疯卖傻,青鸾的心拧在一起,这口气,是怎么都要出的。
64. 进宫
青鸾心疼不已,半晌冷静下来看向容氏,“你既想认我为主,眼下就有一桩差事,你做得好了,日后便跟着我。”容氏忙忙说好,青鸾点点头,“你了解宸妃的性情,她若知道她赏赐给怀王府的人,被我发落去了永泰寺,她当如何?”容氏笃定道,“虽说娘娘已忘了我们,不过她一旦得知,定要大怒,定要为难长公主出气。”
青鸾说一声好,“你进宫探望一下旧主子,哭诉一下委屈,如何?”容氏瑟缩一下,随即攥紧了拳头大声道,“奴婢定将差事办好。”
容氏进宫,青鸾带着珍珠与金定回了同文馆,进门便吩咐珍珠收拾一间耳房出来,珍珠心领神会:“奴婢明白,王爷日后少不了过来,过来就腻着不走,夜深了自然要留宿。”
青鸾手中握一本书,没听到一般不说话,只抿了唇偷笑。
金定拿一个坛子越墙进了静王府,静王府没有府兵把守,只有几个老迈的仆人在扫雪,也只是扫出一条窄窄小道,其余的地方依然积雪皑皑,若少有人迹的荒野。梅林中更是冷清,梅花簇簇寂寥绽放。
金定看一会儿花,方开始采雪,正在兴头上,听到踩雪的咯吱咯吱声远远而来,忙避身于一棵粗壮的树干后,就见元英只身拄杖而来,青色棉袍外罩黑色大氅,裹得分外厚实,白玉一般的脸映照着雪光,更添几分神采,他来到梅林边站定了,仰脸看着白雪红梅,看到最大的一株树,不由轻轻咦了一声,此树精致分外不同,半树雪压梅花,半树雪已不见,只余红梅簇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