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骄后作者:丁丁冬
作者:丁丁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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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青松

深冬的子夜,屋外起了冷风,透过窗缝袭进屋中,带起料峭的寒意。青鸾忙探身将弟弟的被子掖得更紧些,手覆上弟弟额头,惊喜得舒展了蹙着的眉头。
轻唤一声肖娘,外屋有人低应一声,轻手轻脚掀起碧纱橱的隔帘走了进来,青鸾看她一眼,手又探上弟弟额头,疲倦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瓒退烧了,肖娘过来摸摸看。”
“太好了。”肖娘奔到床边,手覆上瓒的额头,触手温热热的,如释重负松一口气,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落了下来,絮絮说道,“老天垂怜,菩萨保佑,王妃在天有灵,可算是有了转机。”
青鸾看着瓒,因高烧通红的脸蛋这会儿回复了白嫩,长长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翕动,嘴唇在睡梦中糯糯得咂摸着,定是做美梦了,青鸾手指轻抚上弟弟的脸蛋,笑说道:“肖娘,是瓒自己争气。”
肖娘在地上坐了会儿,力气渐渐回转,站起身看着青鸾,青鸾正俯身看着瓒,两眼一眨不眨得看着,一瞬也舍不得离开。瓒高烧三日三夜不退,青鸾守了三日三夜,一刻也不曾合眼,向来乌亮的发辫有些乱,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疲惫,美丽的眼眸没了平日的清亮,布满了血丝,清瘦的身形似乎一碰就倒,却又若青松一般,任狂风吹袭大雪压顶,笔挺得站着,不曾示弱,更不会倒下。
肖娘心疼不已,她只有十二岁,也是个孩子啊,就是这个孩子,七岁时母亲难产去世,她谨守着对母亲弥留之际的诺言,寸步不离守护着因早产先天不足的弟弟,硬生生将弟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刚生下来的瓒,只有小猫一般大,就连呼吸也是微弱的,王府中众人都觉得这孩子活不长,可他活了下来,并在青鸾的呵护下,越来越漂亮结实。
当年王妃骤然离世,王爷伤心欲绝,守在灵前一言不发,疏忽了向来宠爱的女儿,更想不起刚出生的儿子,王府众位管事下人因王妃丧事忙做一团,除去肖娘,无人真心关切这两个孩子。一个七岁的孩子,当初如何做到的,肖娘迄今都觉得疑惑,
瓒两岁的时候,楚王要续弦,青鸾平静接受,嘱咐肖娘与大丫鬟秀竹用心操持,秀竹愤愤不已:“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王爷疼爱姑娘,姑娘何不求过王爷,不要续弦?”
青鸾摇头:“父王正值盛年,续弦乃是人之常情。”
秀竹道:“万一这续弦凶悍,压在姑娘头上,将来姑娘连门好亲事都寻不着。王爷盛年,大不了纳房妾室,再怎么,是姑娘压着她。”
青鸾一笑:“续弦还是纳妾,还不是一样,该来的总会来。”
秀竹忧心忡忡:“姑娘想一想瓒,瓒是嫡长子,未来的世子,续弦进门后,新王妃生了儿子,容不下瓒,王爷又长年戍边不在府中,届时谁替姑娘和瓒做主?”
提到瓒,青鸾长眉微蹙,想了一想笑道:“我找爹爹去。”
楚王祖上随太/祖打下江山,曾风光显赫,与齐王并肩,号称西齐东楚,各自麾下统兵百万,乃是大昭护国柱石,到了青鸾高祖父一代,因野心勃勃觊觎皇位,被当时女帝打压,削兵权留爵位,楚王一脉领着俸禄做了闲散王爷。
青鸾的父亲不甘平庸,少年时入了行伍,从十夫长做起,靠着浴血奋战赢取军功,终至三军统帅,奉皇命长年戍边。疆场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血统帅,不懂内宅妇人间的争斗,也不会理解。青鸾也不多说,直言道:“没有王妃不成王府,女儿赞同父王续弦,可有一样,女儿为瓒忧虑,求父王上表皇上,册封瓒为世子。”
楚王笑看着女儿,重重点头说可,妻子去世后,他伤心之下忽略了一双儿女,妻子丧事后去往边塞经年未归。此番归来,青鸾长高半个头,瓒粉白可爱,瞧见他怯生生躲到青鸾身后,青鸾鼓励着让他叫父王,他方叫了一声,楚王不顾瓒挣扎,抱着他将他高高举起,瓒慢慢笑了起来,搂着他脖子,小脸蛋挨蹭着他的脸,许久不肯放开,夜里瓒睡下,不肯让父王走,拉着他的手央求,楚王在儿子身侧睡了一夜,坚硬的心渐渐陷落一块。
青鸾小小年纪操劳王府事务,瓒睡梦中唤着娘亲,楚王想为一双儿女做些什么,略略思考后下定决心,娶新王妃进王府,代替妻子疼爱一双儿女。
新王妃怯生生的,不敢正眼看王爷,楚王刚提起瓒,新王妃忙忙说道:“妾知道,妾一定待孩子们如亲生,替姐姐恪尽母职,这就开始暗中留意好的人家,为青鸾日后议亲做准备,至于瓒世子,王爷放心,妾喝避子汤,终身不孕,没有自己的孩子,便不会有私心。”
她这样懂事,柔和顺从,楚王满意而放心。
新王妃娘家姓辛,青鸾私下里称她辛氏,辛氏待夫君柔顺,待继子女慈爱,对下人宽和,渐渐搏得贤名,成亲三月后,青鸾将掌家之权拱手想让,秀竹真心服辛氏,不做他想,肖娘心中隐有不安,青鸾捧着书笑道:“之前打理家事乃是不得已,书才是我的最爱,我也该静心读书了,便给她吧。过两年瓒开蒙,我便做那开蒙先生。”
肖娘试探道,“姑娘可是真心喜爱辛氏吗?”青鸾眼睛从字里行间移开,望一眼窗外,“她太仔细周到,太没有私心,反倒不得不防。”
辛氏过门一年多,府中风平浪静,肖娘悬着的心渐渐就放下了,防她什么呢?没什么可防的。尤其是辛氏坚守着对楚王的誓言,只要楚王回府,同房前定服避子汤,一直没有身孕,就连肖娘也对她心生敬服。
两年前的夏日,楚王回府住了一月,夏至夜里,阖府临水欢宴,席间辛氏突然一阵阵干呕,郎中把过脉,竟是有了身孕,楚王面有喜色,辛氏却惊慌失措,一把攥住王爷的手泪如雨下:“是妾不察,竟至身怀有孕,这就让郎中开打胎药。”
楚王摇头,“既来了,就留下。”辛氏坚持不肯,“妾曾对王爷发誓,妾必要遵守,否则妾宁愿一死。”
说着话推开王爷朝廊柱撞去,王爷一把拖住她硬声喝道:“听话,本王让留下就留下。”
辛氏一反柔顺,大力挣扎着,越挣扎王爷抱得越紧,辛氏房里服侍的下人们过来解劝,一时间闹作一团。青鸾似乎不察,低头安静坐着,仔细剥开一颗莲蓬,取莲子去莲衣,抽出莲芯嚼在口中,莲子递在瓒唇边,瓒不接,唤一声阿姊,指着父王与辛氏央求道:“阿姊说句话。”
青鸾笑道,“就你爱操心,将莲子吃了。”瓒依言吃进口中,青鸾笑问,“好吃吗?”瓒鼓着腮帮点头,“滋味清甜。”青鸾又问,“可还要?”瓒小手握住她手,“阿姊说句话,母妃为我们生个弟弟妹妹,府里不是更热闹吗?”
青鸾笑看着他:“是吗?瓒喜欢弟弟还是妹妹?”瓒笑道,“弟弟吧,跟我一起玩耍。”
青鸾说声贪玩,抬头看了过去,辛氏依然在哭,哭的气噎喉干,软倒在楚王怀中,楚王额头上急出了汗,听青鸾唤一声父王,求救看了过来,目光中含了丝央求,青鸾心中一颤,父王的双眸中从来都是刚硬坚决,即便母妃去世,也从未示弱,今日却含了柔软,青鸾知道,阻拦只会适得其反。
青鸾唤一声母妃,笑说道:“瓒盼着有个弟弟一起玩耍呢,母妃的慈爱人皆尽知,勿需刻意证明什么,母妃腹中乃是楚王血脉,母妃想要伤害他,我与瓒不答应。”
辛氏嚎啕大哭,且哭且说:“一双儿女这样懂事,妾定待他们好过亲生,否则的话,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楚王看着她,声音罕见得柔和:“回房歇息去。”
十月怀胎,辛氏诞下楚王次子,青鸾应辛氏所求,取名玹。辛氏如自己所言,待一双继子女一如既往得慈爱,有求必应,待亲生儿子反倒严苛。
楚玹如今两岁,正是满地乱跑的时候,瓒隔着书房窗户看见他进了后花园,瓒爱弟如命,生怕他有任何闪失,忙忙跑出书房跟了过去,一进后花园大惊,玹跑进了荷塘,站在冰面上舞动着双手转圈,跟着的婆子丫鬟连声叫唤:“二公子,快回来。”
玹不理会,故意在冰面上狠命跺脚,瓒眼看着他脚下裂开了细细的纹,喊一声弟弟伸手道:“玹,哥哥捉了蚂蚱,想看的话,就过来。”
玹笑着过来,瓒轻手轻脚迎了上去,手握住玹的手,脚下咔擦一声巨响,瓒抱住玹朝岸边一扔,两个婆子接住了玹,瓒却掉进了冰窟之中。
众人闻讯而来,辛氏一把拽过玹,拉起衣衫在屁股上狠狠责打,打得玹不住尖叫,青鸾顾不上理她,叮嘱肖娘几句,看肖娘匆匆而走,跟回院中守着瓒。
瓒高烧三日三夜,青鸾守了三日三夜,这会儿总算退烧,肖娘忙道:“姑娘这几日累极,回房睡会儿吧。”
青鸾摇摇头:“我不累,等瓒醒了,叫我一声阿姊,我再回去。”
似乎听到了她的话,瓒睁开眼,低低唤一声阿姊,青鸾答应着笑了,瓒握住她手:“阿姊,告诉母妃我醒了,免得母妃忧心。”
青鸾握着瓒的手一紧,笑道:“是啊,母妃惦记着瓒,在菩萨面前跪了三日,为瓒祈福。”
瓒笑了,“就知道母妃疼我,玹弟弟呢?可是挨了打?”青鸾一笑,“自然了,谁让他调皮?”
肖娘看着姐弟二人的笑容,心中一拧。
瓒高烧不退,青鸾不肯放弃,寸步不离得守着,辛氏听到郎中说准备后事,痛哭了一场,又责打楚玹一番,跪在菩萨面前祈福一日,次日见瓒病势更加沉重,已经吩咐下来,准备后事,棺木已经钉好,寿衣也已缝好,就等着世子咽下最后一口气。
辛氏满面急通,忍着伤心在府中操持,偶有闲暇就打骂楚玹,府中众人皆感其不易,就连肖娘也同情这位主母,都知道后母难当,辛氏如此实属难得。
昨夜里辛氏过来探病,手触上瓒滚烫的额头,低头拭泪的时候,唇角却依然翘着,肖娘无意中看个正着,心中惊疑,悄悄跟了出去,跟了许久,辛氏突顿住脚步,回头四顾无人,唤一声珍珠说道:“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见是天意。”
说着话轻笑起来,带出了藏不住的得意。

2. 噩梦

青鸾喂瓒吃几口清粥,待他又睡过去,站起身对肖娘道:“我回屋歇息,让秀禾过来替肖娘。”
待要跨过门槛,身后肖娘说声等等,青鸾顿住脚步,回身轻倚着门框,不防肖娘扑通磕下头,郑重说道:“非是老奴挑拨离间,老奴所言句句属实。”
青鸾嘘一声:“站起身小声说话,勿要扰了瓒睡眠。”
肖娘忙忙站起,青鸾在窗下榻上盘膝坐了,静静听肖娘说起昨夜里所闻所见。
肖娘说完紧张盯着青鸾,青鸾看着她,“她盼着瓒死,我知道,这次,她以为要心想事成了。可惜啊……”青鸾翘了唇角,“肖娘放心,有我呢,我会防着她。”
肖娘急道:“她如今是王府的主母,又生下二公子,王爷信着她,姑娘如何防着?”
青鸾微微一笑:“如今王府中大小事务虽归她掌管,可房契地契与一切贵重之物,依然在我手中,父王不管这些,她怕暴露自己的私心,不敢跟父王提起,是以,她忙着为我议亲,盼着我早日出嫁,我嫁出去,总不能带着娘家的财产,届时只能将一切交在她手中。”
肖娘更加着急:“她定要为姑娘议一门糟糕的亲事。”
青鸾摇头:“她要讨好父王,自然要为我议一门好亲,至少要表面风光令人称羡,她还会给我隆重陪嫁,较大昭王公嫁女都要丰厚,她是聪明人,知道陪嫁较之家产,不过九牛一毛。我出嫁后,她会慢慢对付瓒,她不会害死他,但会让他窝囊之极,令父王对他失望,而玹,会十分出息,如她自己一般,捏成父王喜爱的模样,去讨父王欢心。”
肖娘愣愣看着青鸾:“她惯会迷惑人,府中上下都为她所惑,姑娘如何能眼明心亮?”
青鸾笑了:“母妃弥留之际嘱咐我几句话,护住弟弟看住家产不要相信继母,我不听辛氏所说只看辛氏所做,是以不至于糊涂。”
青鸾提起先王妃,肖娘感叹着抹起眼泪,先王妃出身,身子弱性情却要强,打理王府井井有条,闲暇时爱读书写字,王爷每回府中,王妃就与王爷谈论军国大事,王爷总夸王妃眼界开阔如男儿,心中自有河山。如今再看青鸾,小小年纪,得了王妃的真传,且有超过的架势。
青鸾笑着笑着突红了眼圈,低了头掩饰着站起身:“我回屋去了。”
肖娘指指里屋:“可是瓒病着,那辛氏……”
青鸾抿一下唇:“她惧怕父王,不敢出手害人,也就偷偷扎两个小人,诅咒我们而已。”
说着话低了头,小声说道:“说到底,父王才是我和瓒的依靠,有了父王,我才没有惧怕。肖娘,有时候夜里我会做噩梦,梦见……”
青鸾咬了唇不再说话,肖娘过来抚一下抚青鸾的发辫,再怎么,也不过是个孩子,先王妃在世时,爱哭爱闹爱撒娇,先王妃去后,再未见她哭过,总是淡淡笑着,脊背挺得笔直,大人一般。肖娘柔声道:“阿鸾回屋去吧,回去歇息会儿,瓒这儿有我,我守着,不用秀竹过来。”
阿鸾,只有母妃会如此唤她,母妃去后,只能在梦里听到,青鸾鼻子一酸,低了头紧抿了唇,半天吸一口气笑道:“有劳肖娘了。”
青鸾踏上回廊,候在门外的两名侍女跟了上来,其中一位为她披了披风,另一位扬声唤小丫头打灯笼,青鸾迈步走着,看着随风晃动的灯笼,又想起瓒掉进冰窟那日,她午睡时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父王,父王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看着她笑,马突然受惊狂奔,父王摔落马下。
青鸾唤着父王从噩梦中惊醒,就听到秀竹在门外喊,姑娘,瓒掉进冰窟窿了,青鸾头皮一阵发麻,起身跑了出去。
兴许那个梦就应着瓒的这次重病,如今瓒退了烧,会慢慢好起来,梦只是梦而已,青鸾笑着回屋,趴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又梦见了父王,父王背朝着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青鸾喊着父王跑过去,父王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她咧嘴笑了,青鸾一惊,父王嘴里淌着血,满口的牙都掉了,张开的嘴象一个黑洞,嘶声唤着青鸾青鸾……
青鸾唬得从床上坐起,愣愣看着屋外天光大亮,唤一声秀竹,秀竹跑了进来:“姑娘放心,郎中来过了,瓒刚用了些早饭歇着呢,闹着要见姑娘,听到姑娘睡得正香,就老实等着。”
青鸾一笑吩咐道:“打发人去问问,父王近日可有信来吗?”
秀竹答应着去了,青鸾起身,两位侍女进来伺候梳洗,刚换好衣衫听到院中肖娘的声音:“请王妃安。”
辛氏柔和答应着,声音里饱含着喜气:“阿弥陀佛,世子可算是大好了,不枉我日日跪在菩萨像前祈福。”
又听到瓒唤一声母妃,辛氏笑道:“来,让母妃抱抱,可吓死母妃了,知道吗?若是瓒有个三长两短,母妃定要将玹活活打死。”
瓒靠着辛氏,“母妃瞧着瓒,便饶了玹弟弟吧。”辛氏叹口气,“瓒太懂事,我瞧着便心疼,玹若有瓒的一半,母妃便心满意足。”
玹奶声奶气喊着瓒哥哥:“那日的蚂蚱呢,我要看蚂蚱。”
辛氏拍一下手,啊呀一声笑道,“听听我这两个傻儿子,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蚂蚱呢?”众人凑趣都笑了起来,满院子和乐的说笑之声。
青鸾端详着菱花镜,有一下没一下梳着长发,凝神想着心思,突然间一声轻嘶,梳子绞住了长发,下意识用力一扯,头皮一阵发疼,梳子举在眼前,雕花的桃木梳子,梳齿间咬着一绺头发,头发上竟染了血,青鸾手一颤,梳子掉落在地,急忙低头去看,噼啪一声,梳子断为两截。
是母妃留下的梳子,母妃去的那日清晨,青鸾为母妃梳着头发,也是如今这般,突然绞住了头发,青鸾拉不下来,刚要吩咐人拿剪子,母妃用力一扯,梳子绞下一绺带血的长发,傍晚时母妃突然就不行了,仰卧在床,下身血流不止。
青鸾想起往事,心中一阵惊慌,高声喊着秀竹,看到秀竹匆忙走进,蹙眉问道:“打发去的人回来了吗?父王可曾有信来?”
秀竹未说话,辛氏含笑走了进来:“说来奇怪,王爷已多日没有来信。”
这也是令辛氏介怀的地方,楚王给她与青鸾的信总是分开,且给青鸾的更频繁些。青鸾瞧见她冷静下来,笑道:“这便打发人到边塞探望父亲。”
说着话请辛氏坐了,笑说道:“母妃,不吉之物悉数烧了吧,免得瓒见了寒心。”
辛氏愣了一下,都是吩咐了人悄悄做的,也嘱咐了,任何人不得透露给青鸾,她在这院中三日三夜未出,如何知情?难道自己身旁有她的人?会是谁?辛氏沉吟着,眼角瞟一下秀竹,秀竹悄悄退了出去。
青鸾低头一笑假装不察,辛氏手中瓷盖一下下捋着盏中水面上的茶叶,良久抬头道:“是啊,瓒掉进池塘后,我就给你父王去了信,按理说,你父王记挂着瓒,当夜就该回来才是,难道边塞军务缠身吗?”
青鸾略有些急,“父王驻守边塞不易,我们应该报喜不报忧才是。”这是母妃在时总说的话,辛氏竭力敛住脸上不悦,和气说道,“若是玹,我做得了这个主,可那是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父王回来,岂不是要埋怨我?青鸾也体谅我的吧?”
青鸾一时语塞,辛氏心中有些得意,报喜不报忧?那是你们傻,听说你的母妃就因要强,临死都没见着王爷,自己死不瞑目,又害得王爷抱憾终身,何必呢?
瓒活了过来,虽有些遗憾,倒也不要紧,这青鸾再厉害,及笄后就让她出嫁,至于瓒,我一定会悉心溺爱他,王爷厌恶怎样的人,他就会长成怎样。
辛氏笃定想着敛了眼眸,不动声色观察青鸾,她面上再沉着坚定,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没娘的孩子,如今她用王府里的家产拿捏我,可又能拿捏到几时呢?假以时日,我永远是王府中的主子,而你,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
辛氏喝一盏茶站起身,青鸾起身相送,来在院门外,秀竹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急惶惶说道:“王妃,姑娘,大事不好了……”
青鸾脑袋中嗡得一声,不好的预感令她手脚冰凉,辛氏斥道:“慌什么?有话慢慢说就是。”
秀竹眼泪落了下来,“王爷,王爷他……”青鸾一把攥住她手臂厉声问道,“父王他,如何了?”
“王爷回炀城抄近路遭遇山洪,连人带马冲落山崖,一队人马葬身山谷,今早寻见尸身,正回府而来……”秀竹说着话痛呼一声,眼泪流得更急,青鸾紧紧钳着她的手臂,似要折断才肯罢休。
辛氏啊的一声,手揪住胸口晕厥了过去,青鸾瞠大着眼紧抿着唇,嘴角有血丝蜿蜒而下,定定瞧着辛氏苍白的脸,怔怔得想,她对父王是有真情的吧,父王临去前心中是温暖的吧,父王去的时候,没有痛苦吧……
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压也压不住,胸口有一团火越烧越旺,抬头看着天,倔强得狠狠咬唇,凭什么?你凭什么?夺走了我的母妃,如今连我的父王也不放过……
肖娘闻讯而来,瞧着青鸾唤一声姑娘,青鸾不理也不动,瓒牵着玹的手跑了出来,玹跑到辛氏身旁喊着母妃,瓒过来摇着青鸾的手,惊慌问道:“阿姊,父王怎么样了?阿姊,阿姊倒是说话呀。”
青鸾回过神,松开秀竹低头看着瓒,慢慢蹲下身抱他在怀中,低低说道:“父王没事,父王很好,父王与咱们的母妃团聚去了。走吧,阿姊带你到大门外等着父王去。”

3. 救星

看到楚王的尸身,刚醒过来的辛氏又晕厥过去,瓒与玹呼喊着父王啼哭不止,青鸾静静看着父王的遗容,刚刚牵着瓒的手候在府门外,心中一直企盼着,山洪中的尸身面目全非,一定是认错了人,父王千军万马中闯过来的,怎会在小小山洪中丧生?一定是讹传。
青鸾看着看着蹲下身,跪在父王面前,拿出丝帕为他清理鼻腔中堵着的泥沙,泥沙中混着血结成了硬块,青鸾仔细抠了出来,又蘸了水擦洗着父王的脸,英挺俊朗的五官,两眼轻阖若睡着一般,唇角松弛,面容平静而安详。
青鸾凝视着,翘了唇角微笑,微笑着轻唤一声父王,声音很轻,似乎怕惊扰了他,周遭众人听不到,父王似乎听到了,睫毛微动,要醒了吧?身旁肖娘低声提醒:“姑娘,让王爷回府吧,正殿已收拾妥当,可以停灵了。”
青鸾嗯了一声,捏着父王的手跟着进了正殿,将众人轰了出去,殿门外帷幔放了下来,青鸾默然解下父王的铠甲脱掉衣衫,父王身上满是青紫,新伤叠着旧伤,几无完肤,青鸾蘸了清水一点点擦拭干净,为父王穿了洁净干燥的里衣,里衣是母妃亲手缝制。
寿衣还在赶制,青鸾为父王盖一床温暖的棉被,又看了父王许久,起身出了正殿问肖娘:“王妃可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