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有点窘迫得缩缩脚,却没抽回来。阿那环笑道:“英儿不必害羞,头一次也是本王给你上的伤药,只是你昏迷中不知道罢了。这是柔然宫廷密制的药膏,不会留下疤痕,这些日子愈合得很好,本王看你气色也不错,带你去见一下尔朱荣可好?”

战事的进展果真如阿那环所料,费穆率部下投靠尔朱荣,郑先护开城迎敌,尔朱荣大军在河阴扎下营帐,准备对付魏国皇宫这一胡太后最后的堡垒,河阴是一北临黄河南依邙山的开阔空地。

丁丁在玲珑准备的衣衫里挑一件素白的单衣,拿白绳简单束住头发,白鞋白袜进入尔朱荣大帐,尔朱荣本来性情粗犷,最不耐婆婆妈妈儿女情长,看见分别近一年的女儿神情苍白身形瘦弱,冷硬的心不禁柔软下来,展颜叫声英儿。

丁丁对尔朱荣的相貌没有任何印象,只隐约记得他身形高大脾气暴躁。进帐后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从座椅上站起朝她微笑,尔朱英娥的长相多半遗传乃父,尔朱荣并不似丁丁想象般形体粗胖声如洪钟满脸络腮胡子,他竟是一个美男子。

三十四五的年纪,皮肤白皙头发乌亮眉毛浓黑眼眸较中原人黑些亮些,高鼻梁深眼窝,举手投足间霸气十足,可能是老照镜子的缘故,丁丁觉得尔朱英娥的容貌就是自己的容貌,尔朱英娥又酷似尔朱荣,丁丁鼻子一酸奔到尔朱荣近前抽泣起来。

尔朱荣近乎笨拙地揽住她的肩头拍了拍让她坐下,回头朝一人喝到:“看我女儿在皇宫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入宫前活泼健康脸色红润,现在呢?人不人鬼不鬼,脸色比白衣还白上几分。倒是你胡太后,脸色红润精力旺盛,来我帐中唠叨个不休。”

丁丁往身旁座椅上一看,坐着的竟是胡太后,胡太后竟散着长发身着素衣,不过这素衣经过改良,是雪白的丝绸做成,穿在胡太后身上更显其乌发红唇,婀娜飘逸,丁丁厌恶中不由佩服这个女人,总能将自身魅力发挥到极致,只是大敌当前不知她这身打扮用意何在。

胡太后看看丁丁,站起身轻摆腰肢缓步走到尔朱荣面前,几乎贴着尔朱荣,启口柔声说道:“英贵妃是尔朱大将军的女儿,哀家怎会亏待她呢?大将军看看哀家身后这三个尼姑,这可是明帝的皇后和两宫贵妃,明帝驾崩,她们即祖制削发侍奉佛祖,英贵妃可是毫发无伤。”

丁丁看看胡太后座椅后侍立的三个尼姑,赫然是秋猎时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后和另两宫贵妃,当日和她交谈甚欢的容妃正面满哀戚得看着她。丁丁虽面无表情心中一楸,她们何其无辜,却以青春为朝堂争斗殉葬。

尔朱荣见女儿坐着不言不语,后退几步说道:“英儿在你面前不敢有半句分辨,分明是受过委屈。”

胡太后又走近几步:“哀家自知有些错处,使得尔朱大将军误会哀家,哀家少女时期就一心向佛,本已出家,却被先皇召进宫中侍奉,哀家不敢有半句怨言,冒着性命之险生下明帝,孤儿寡母屡次历险撑到今天,现今天下太平国库丰盈魏国子民丰衣足食,哀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既然尔朱大将军英雄盖世足可辅佐幼主,那哀家也就放心了,哀家准备再度皈依我佛,陪伴青灯古佛度过余生。”

胡太后声音婉转凄切,美目中闪现点点泪花,自袖摆中抽出一把剪刀,一缕青丝随即飘落在尔朱荣脚下。可惜尔朱荣虽高大英俊却不解风情,对胡太后唱做俱佳的表演毫不买账,哈哈笑道:

“胡太后休要拿佛祖来解脱罪责,你宣扬的佛法麻痹欺骗汉人和你们这些崇尚汉化的鲜卑人还行,我契胡一族只喜骑射狩猎带兵打仗,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应该简衣束发不配首饰,何况先皇新丧,似你这般非尼非俗艳丽招摇,真是有失国体。”

胡太后倍觉无趣,收敛所有表情手段坐回椅子上,神情萎顿不言不语。丁丁见一向神采飞扬的胡太后如此挫败,不觉心花怒放,觉得尔朱荣真是可爱,甜甜得叫了声父亲大人,尔朱荣也轻声答应着。

胡太后默坐片刻又出花招,坐直身子无声地流泪,珠泪沾襟梨花带雨。丁丁讥诮一笑问道:“胡太后且住,怎不见胡太后左膀右臂前来?竟劳累三位弱女子陪同?”

胡太后脸色灰败下来,身后容妃咬牙道:“两个小贼听闻尔朱大军进城,早携家眷逃了。”

丁丁轻哼一声:“还真是忠心可嘉。想来胡太后被心上人弃之不顾,乱了心神,竟胡乱出招,胡太后既然精于骑射,怎么不投父亲大人所好?胡太后一身红色猎装真是英姿飒爽,当日以英儿为箭靶时,英儿被骇得都失了神智。”

尔朱荣一听拉下脸来,扬声朝帐外喊道,高欢何在?送胡太后回宫。

 

 


三拜高欢

大帐外应声进来一个体格魁伟将军打扮的男子,此人相貌奇特,浓长的眉毛细长的眼睛,脸颊奇长颧骨高耸,他低眉顺眼向尔朱荣施礼后站在一旁,快速扫视一遍帐内众女子,看到胡太后时眼睛一眯,然后目光停留在丁丁的身上,眼睛里骤然精光四射,他似乎忘了尔朱荣在侧,紧紧盯着丁丁,丁丁只觉他的眼光所到之处,好像有一双手正贪婪得从头到脚抚摸着自己,丁丁不由往后缩缩身子打个寒颤。

胡太后看高欢只是扫自己一眼,便紧盯着丁丁不放,不由哀叹:“如此伟男子必不会久居人下,可惜朕没有早日认识你。”

高欢醒过神看看尔朱荣面露不快,就一躬身道:“太后此言差矣,尔朱大将军对末将有知遇大恩此生难报,何来久居人下之说。况且太后一花容月貌的女子,这纤纤十指沾染了多少献血,还包括亲生儿子的献血。再说就算太后身份尊贵,这皇帝陛下的尊称也不是太后该当的。”

尔朱荣拍拍高欢的肩膀:“还是高欢知道老夫心中所想。”

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子自称老夫,丁丁不由一笑,高欢眼神更亮,这英贵妃白衣白裙,白绳束发,容颜苍白娇弱无依,当真是缥缈若仙子一般,忽展颜一笑,又好似夜空中皓月生华雪地里红梅绽放,真正是美不胜收。胡太后虽也风华绝代,可惜艳丽了点,年纪也大了点。

丁丁想回瞪他一眼,无奈心底生寒怎么也鼓不起勇气。看一眼高欢都心底生出惧怕,这个人深藏不露又机变狡猾,低眉顺眼却气势逼人。

胡太后带着三位后妃怏怏而去,她并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她对自己的魅力和运气一向有十足的把握,尔朱荣不解风情,高欢不是还盯着自己看了几眼吗?尔朱荣帐下无数勇士总有为自己折服的吧?还有满朝文武百官呢,总有为自己求情的吧?

尔朱荣大帐中烛火亮到三更,众人商讨废掉幼帝另立新皇,新皇的人选争论半天无果,长乐王屡次被人提及,他的支持者们城他是元氏宗族中声望最高的王爷,反对者则言称此人外表儒雅却骨子里有孝文帝般的烈性怕是不好控制,高欢是反对最激烈的,他甚至暗示尔朱荣改朝换代登临大宝。

幕僚中有一位被唤做慕容绍宗的沉稳老练、说话慢条斯理的男子开口道:“大将军此番进军洛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几乎兵戈未动就入得都城。大将军虽兵强马壮却一直偏居晋阳,都城中虽有传说却未到令人口服心服的程度,依目前局势还是另立新君为宜,毕竟元氏一族及其支持者在朝堂上具有庞大的势力。”

尔朱荣野心勃勃又举棋不定,后又论及胡太后和幼帝的处置,尔朱荣随便挥挥手,这个女人既然向佛,就遵我朝祖制让她削发就好,高欢却暗地里摇头,因为刚刚慕容绍宗占了上风,所以没有说话。

尔朱荣又令一个文弱的书生模样的人卜卦,那人摇头:“今夜大雨不见星月,不适宜卜卦。”

众人只得作罢,丁丁在帷幔后仔细倾听,一一观察尔朱荣手下的幕僚和将军,猪头男万人也在其中,他是尔朱荣称帝的坚决拥护者。丁丁此时想来,他大概就是尔朱荣勇猛无比的从子尔朱兆,表字万仁。

丁丁看众人散去,从帐后奔出喊高将军留步,高欢点头停下。尔朱荣自去就寝,尔朱兆看她一眼,鼻子一哼出去了,慕容绍宗完全是没听见没看见的样子没有停步,其余众人回头看看丁丁,欲再看时被高欢眼光震慑,也快步走出,只有那个书生无视高欢,绕着丁丁转了一圈。

那书生摸摸下巴,连声说奇怪。高欢低低说:“刘灵助先行离开,有事以后再说不迟。”

丁丁看看四周无人,冲高欢施礼道:“高将军,尔朱英娥有事恳求将军。”

高欢连忙还以大礼:“英贵妃为何不求大将军?”

丁丁又施礼:“英娥心中大事在我父心中不足一道,何况我父已然决定如何处置胡太后,我父不会因为英娥一女子改变主意,估计也只有将军能说动我父改变主意。”

高欢不动声色:“英贵妃欲怎样处置胡太后?”

丁丁第三次施礼:“英娥对胡太后深为厌恶,盼望将胡太后葬身于滚滚黄河,以洗涤她的滔天罪孽。”

高欢微笑,此女当真聪明,许是看出高欢对她的爱慕,又或在帐后察觉高欢对处置元氏的心意,她找对了人,此事也只有我能说动尔朱荣。

丁丁不知道是她的心意正好合了高欢的心意,她一直以为高欢是为搏红颜一笑,在日后的岁月里,她才了解高欢,绝对不会因为喜欢一个女人,而改变自己对权力的渴望和对敌人的态度。他爱女人如宠物,他不理会女人作为人的渴望与要求,他只会依自己的方式宠爱你满足你,还有就是珍藏你霸占你,他的世界里,女人不是主题,甚至没有位置。女人如同王冠上的宝石或者腰间的玉佩,都是摆设。

时令已是夏日,一场夜雨后黄河中浊浪滔天,营帐外的空地上满朝文武默默倾听尔朱荣历数胡太后的罪行,胡太后身着朝服依旧仪态万方,尔朱荣说一条她就大声为自己辩驳,多日未见的子攸端坐元氏宗族的前方,面有风霜之色,凄冷消瘦,越过人群看见丁丁满身丧服,目中泛起泪光,丁丁想起元诩临终言语,扑簌簌掉下泪来。有人在她耳边冷哼一声:“都成寡妇了还眉来眼去的。”

丁丁知道是尔朱兆,攥了攥拳头忍住眼泪。

尔朱荣最后说到胡太后毒杀亲子,胡太后大声喊冤:“都是坊间传说,明帝分明是暴病而亡。哀家和明帝孤儿寡母才不负先帝所托,十数年来遭多少奸人陷害才有今日局面。哀家怎么舍得呢?诩儿泉下有知,元氏众先帝泉下有知,你们为人臣子,竟欺侮哀家一弱女子。”

众人见她声泪俱下,也就怀疑传言是否可靠,毕竟亲母杀子闻所未闻。难道是尔朱荣为了私欲找的借口?

丁丁往前几步,大声说道:“胡太后毒杀亲子,是我英贵妃亲眼所见,先帝被逼喝下胡太后赐的毒酒,崩逝前七窍流血痛苦不堪。”

众人哗然,丁丁举步拿出兵士身后的竹笼行至胡太后面前,盯着她咬牙说到:“这个恶毒的女人,只有沉于黄河才能洗涤她的滔滔罪孽。”

 

 

血染河阴

胡太后盯着滔滔黄河水面如死灰,她失态得开始大哭,又跪在地上给尔朱荣叩头乞求绕过她的性命。不一会儿,被誉为绝代风华的胡太后就满身泥土,披头散发,一会儿唠叨求饶一会儿破口大骂,骂满朝文武不念昔日恩情,见死不救。

文武百官都面露憎恶之色,尔朱荣更是不耐,下令马上将胡太后沉河。

一帮兵士上来毫不留情剥下胡太后的朝服,胡太后内着浅粉色纱质中衣,纱衣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朝中文武看向她,好多都生了怜香惜玉之心。

子攸站起身沉沉说到:“亲子新丧,为人母亲却穿着放荡,乡野农妇都知晓的道理,堂堂一国太后却不知吗?”

无人敢再言语,胡太后站起身理理头发:“不愧是诩儿临终前心心念着的好友与爱妃,你们这是为诩儿出气来了。不曾想我一生呼风唤雨,最终却败在两个小儿手上,落得如此下场。”

兵士将胡太后塞入竹笼抛向河中,胡太后漂于河水之上,又吓得失掉冷静尖叫不止,尔朱荣随手抓起身边的小皇帝元钊朝水面抛去,三岁多的孩子在水中不住哭叫挣扎。岸上众人听着胡太后与小皇帝凄厉的哭喊脸色变白不住发抖,只有尔朱荣与部下众将说笑不休。

胡太后和小皇帝的哭喊声逐渐弱下去,丁丁双眼一瞬不瞬盯着河面,河面上只剩浪涛滚滚,不再存任何生息。南面邙山寂寂,丁丁知道诩的陵墓就在那里,诩,这并非你愿意看到的吧?你可是如愿生了双翅在蓝天翱翔?

尔朱荣见河面没有声息,手按刀柄大踏步走到朝中文武面前,开始历数百官罪状,沉迷享乐奢侈无度,听任一女流胡作非为,几名大员都是胡太后裙下之臣,众人脸上时红时白,看看尔朱荣麾下将士甲胄加身,刀光凛凛都不敢张口分辨。元氏中孝文帝几个亲弟弟嫡传的王爷面露不屑,难道尔朱荣敢把我们也杀了吗?

尔朱荣说完,抽出大刀向下一挥,子攸警觉到什么,欲拦阻已来不及,众兵士挥刀向文武百官杀去,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元子攸拉过丁丁捂住她的眼睛,丁丁感觉他的手急颤不已,拉下他的手摇头道我没事的,去救该救的人。

子攸紧咬着嘴唇脸色发白,猎过猛虎的子攸此刻无能为力,兵士们并非胡乱杀人,他们训练有素直接朝目标奔过去一刀致命,眨眼间满朝文武只剩不足百人。

尔朱荣哈哈大笑,这就是祸国殃民的下场。一看丁丁与子攸站在一处,随口道:“那就立长乐王为新帝吧,既然英儿对他不忘旧情,那英儿就封为新皇后吧。”

子攸几乎把丁丁的手捏碎,在丁丁吃痛的嘶声中松开手,抱起两具尸体茫然掉头而去。

高欢盯着元子攸的背影,大声喊道:“元氏既灭,尔朱当兴。”

众将士群情激昂,也随他大声呼喊,喊声震天。众人喊毕,又随高欢跪倒在地,对尔朱荣山呼万岁。

尔朱荣激动不已,梦想的宝座就在面前。慕容绍宗走过来朝他低声说几句什么,尔朱荣犹豫片刻,挥手收兵,低声对部下众将吩咐道,此事再议。

丁丁坐在军帐中恍如做梦,胡太后和小皇帝随着滔滔河水上下起伏,凄厉叫喊的一幕不断出现在她眼前,闭上眼睛又是河阴谷地里尸横遍野,她一阵反胃开始呕吐不止,想到腹中的孩子,怎么办?如果这孩子也是元钊一般的命运怎么办?

帐中闷热难当,丁丁唤玲珑出去走走,胡太后一死,她便没有了再活下去的勇气和目标。

尔朱兆手里抱着酒坛迎面走来,看见丁丁伸手捏捏她脸:“妹妹可想明白了?元子攸就算称帝也和那元诩一样是个窝囊皇帝,魏国天下已尽在我尔朱家手中。妹妹不如跟了哥哥,哥哥不会嫌弃妹妹是个寡妇。”

丁丁防备不及捂住脸怒道:“你放屁。”

尔朱兆还要动手,旁边闪出一人把丁丁护在身后:“万仁兄请了,阿那环已禀明尔朱大将军接英贵妃过府一叙。“

尔朱兆好似对阿那环颇为忌惮,悻悻收手而去。

子攸也在阿那环驿馆,神情憔悴悲伤。阿那环在丁丁耳边说,白天被屠戮的官员中,有子攸的两个亲哥哥。

丁丁恻然,蹲在子攸身前抓住他的手,子攸看看她艰难开口:“谁曾想本王与先皇策划多日,竟是为除猛虎招来恶狼,本王本想助先皇振兴皇伯父留下的大好江山,却将十之七八的元氏宗亲送上断头台,本王竟成了元氏的罪人。本王只想问英贵妃,先皇临终前都说了些什么?”

丁丁把元诩临终前的话一一说给子攸,包括对她的深情没有一点隐瞒,子攸听着流下泪来,阿那环也深深一叹。

这样的伤痛无法安慰,三人静默无言,丁丁告辞离开,阿那环对她耳语片刻。

丁丁怒道:“子攸已经伤心至此,你还要利用他复国?顺便利用我?”

阿那环苦笑:“这不只是为了我,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对我,对子攸,对英儿腹中的孩儿。子攸已经万念俱灰,应该给他一些希望,而你有了皇后和尔朱荣女儿的双重身份,才能在虎狼当道的天下谋得出路。我言尽于此,做决定在英儿自己。”

两人一路无语,前方军帐遥遥在望,丁丁停下来:“阿那环,我听你一次,虽然你利用我却没害过我,且危急关头是你屡次救我,我就当为朋友做点事情,为你为子攸也为诩。”

阿那环点点头,伸手把丁丁脸颊散落的一缕头发捋在耳后:“英儿多保重,阿那环必将尽全力保你安全。”

 

 

元子攸称帝

慕容绍宗看着面前敛衽而拜口称慕容叔叔的尔朱英娥,心中惊诧莫名,尔朱家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入宫短短一年竟性情大变,以前见着他们这些家臣,无论长幼都直呼其名轻慢不屑之至。莫非她是有求于自己?可她应该去找大将军才是。

慕容绍宗心念急转间忙回礼参拜:“英贵妃之礼绍宗不敢当。”

丁丁泪盈于睫:“慕容叔叔,英娥入宫后与先帝感情甚笃,先帝遗愿光大祖辈基业,英娥虽是尔朱家的女儿,可忠君爱国的道理还是懂的。父亲在河阴所为之暴虐可谓前无古人,幸亏慕容叔叔规劝,父亲才没有染指帝位,英娥是代先帝感谢慕容叔叔。”

慕容绍宗心想传言说英贵妃宫中受到冷落,无限凄凉寂寞,原来不是真相。他乃燕国皇族后裔,崇尚汉化,尔朱英娥一句忠君爱国甚合他意,当下对眼前的小女子起了敬重之情,据实说到:“绍宗并无功劳,只是大将军深信天意,当日在河阴是刘灵助卜卦的卦象显示大将军称帝不合天时,时下能规劝大将军的也只有贺拔岳了。”

丁丁心想原来尔朱荣非常迷信,那也好办,可是这贺拔岳是何人,怎么从未在军帐中见过。

贺拔岳是尔朱荣麾下大将,此前被任命为先锋官征战南梁,日前已大胜而归,估计很快就会前来洛阳。

慕容绍宗语音未落,外面有爽朗的笑声传来:“绍宗老弟可是想我贺拔岳了?”

帐外卷着风进来一人,身躯高大健壮面容黧黑,重重拍拍慕容绍宗的肩。慕容绍宗笑笑:“贺拔将军可是见过大将军了?”

贺拔岳摇摇头:“我已规劝大将军,此时建功甚微却大肆杀戮,再急于登临高位定会招来祸患。大将军见麾下尚且意见不一,决心有所动摇,可雄心难灭,又命刘灵助卜卦,刘灵助卦象显示与河阴之日相同,大将军又命铸造铜像以勘天意。”

慕容绍宗朝丁丁遥头,与贺拔岳说到:“贺拔将军快见过先帝后宫英贵妃,也是大将军女儿。”

贺拔岳这才看见丁丁,按规矩朝丁丁施礼,丁丁还礼后告辞离开,身后贺拔岳与慕容绍宗谈笑正欢,贺拔岳听慕容绍宗谈及丁丁的来意,说了句一女子倒是难得。

丁丁在军帐中随意溜达,将士们知道她是大将军女儿,随她来去。溜达到军帐一角,冶炼的工匠们正准备浇铸铜像,丁丁随意与工匠们闲谈,想了解浇铸铜像的关键所在,怎奈工匠们闲谈可以,涉及到铸造工艺却只字不提,总是绕开话题。

丁丁一筹莫展,窝在军帐中蹙眉苦思。玲珑从帐外进来:“贵妃,高将军刚刚向奴婢打听贵妃来着,看来高将军对贵妃非常倾慕。”

玲珑与丁丁相处日久,知她性情随和,说话也随意起来,见丁丁烦恼,就逗她开心。

丁丁头也不抬:“死丫头竟打趣我。”

玲珑笑说:“是真的,高将军乃当世奇男子,出身寒微,他的妻子胡昭君出身鲜卑贵族,高将军当时还是守城门的军士,胡昭君从城门下经过看见他,就说这才是真正的伟男子,就派贴身侍女去找高欢上门提亲,胡昭君娘家嫌其出身寒微,为难高将军说有巨额聘礼方可下嫁女儿,胡昭君得知后竟偷偷让侍女送私房于高将军,高将军拿胡家财产做聘礼娶得胡家女儿。”

啊?女人天性的八卦使得丁丁暂时忘却烦恼,没觉得高欢有多么英伟神武呀?只能说长相奇特罢了,胡太后也说他是伟男子,看来大家审美观不同。这位胡昭君竟然下如此大的赌注,真是有勇气。她和有落雁之容的美女王昭君同名,应该不是嫁不出去的丑八怪吧?

玲珑笑说:“才不是呢?胡昭君虽说不是美女,但也长相不差,而且出身贵族,待字闺中时求亲的人踏破门槛,胡昭君都没有同意,直到看见高将军。”

丁丁笑了:“你这丫头一口一个高将军,是不是也觉得人家是不可多见的奇男子呀?是不是也仰慕人家呀?”

玲珑红了脸,低头没有说话。

丁丁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玲珑被说中心事,羞得逃出帐外。丁丁想看来是自己对于男人的审美有问题,不过这个胡昭君可真是有个性,不是美女倒在其次。王昭君是美女又怎样?还不是很悲惨,倒希望电视剧《昭君出塞》中的故事情节是真的,昭君和单于在和亲前就相识相爱,后来因缘际会成了伴侣,她忽然想到这部电视剧中昭君册封阏氏时铸造铜像的情节,因为风箱招到情敌的破坏,铜像浇铸失败。

可是冶炼场必有人看守,自己是没有本领接近的。怎么办呢?怎么能联系到阿那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