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儿心说,一个王爷竟修建这么富丽雄浑的寺院,那得有多少钱呀,怪不得魏国寿命短,这个广陵王在寺院里装聋作哑,简直是个缩头乌龟,还说他有气节。
二人牵手往寺院中走,子攸言及来意,接待二人的小沙弥一再说广陵王从不见外人,恕罪恕罪。英儿不耐他罗嗦,就端起架子说:“小师傅还请告诉广陵王,就说当今皇后带一随从要见他,看他敢不见吗?”
小沙弥看来人尊贵,虽不知是否真的是皇后,也不敢不通传,急急往后院去了,子攸看看英儿:“朕竟成皇后的随从了。”
英儿强笑道:“我这不是狐假虎威吗?”
广陵王匆匆而来,进门后冲帝后三拜九叩伏地不起,皇帝扶他起来,温言与他说话,他却满面痴呆连连摇头,子攸也不管他自顾说道:“朕少年即有浪荡之名,后蒙先帝垂爱,出入朝堂,召尔主荣入洛溺死胡太后,但也不幸酿河阴之祸,动摇国之根本,朕登基近两年多来虽励精图治却收效甚微,尔朱一党把持朝政为乱朝纲,朕又深爱尔朱荣之女,此生只愿与她长相厮守浪迹天涯,广陵王少有抱负为人深沉有谋略兼忍辱负重,是以朕掸帝位于广陵王元恭。”
元恭微有动容,身子略略颤动,子攸接着说:“朕今日之言已写在诏书中,诏书绑在太极殿龙椅之下,广陵王只需等待时日,你可还有疑虑?”
元恭用手势请皇后坐下,手指在茶水中蘸了点水,背对着皇后跪伏在地,在青砖上写下两个小字,英儿心中五味陈杂,子攸竟然要退位吗?自己如此愚蠢,只顾小儿女情怀,一直让子攸背负那么大的压力,她怀疑元恭借机要挟子攸,冲过去一看,地上水迹未干,赫然写着“杀荣”二字。
英儿也顾不得元恭在场,看向子攸急急说道:“子攸不要轻易放弃,假以时日你肯定会舒展自己的治国抱负,这几日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要皇后的名份,子攸为我找一僻静所在,我和孩子安宁度日就好,子攸经常来看看我们就可以。为绝尔朱氏之念,就对外宣称我难产死了。娴妃心思缜密才智过人,让她来做皇后,子攸定会如虎添翼。”
子攸笑了:“朕意已决,今日带英儿一同前来就是让英儿明白朕心,英儿就算放弃皇后之位,尔朱荣也会再给朕找一个尔朱氏的皇后,所幸朕的皇后是英儿,朕在后宫方有安宁可享。英儿虽有心不要名分,可各方势力不会放过英儿的,英儿以为单凭娴妃之力,就可以让后宫事端频发吗?其中定有王公大臣在暗中帮忙,宫里宫外都有他们的眼线和势力。娴妃为了弟弟,也为了保全报仇的力量,承担了全部罪责。”
子攸又看向元恭:“朕答应广陵王的要求,朕应该给河阴死难臣工一个交待,朕也会尽己所能布置力量抗衡之后的战乱。广陵王才智在朕之上,可有信心光大我元氏祖宗基业?”
他见元恭点头,看向英儿说:“英儿产子之日就是朕杀尔朱荣之时,尔朱荣兴奋之下定会减轻戒备入宫拜贺,能与英儿厮守终身是朕的心愿,英儿如果恨朕,就带孩子随阿那环远赴柔然,远离魏国是非。”
元恭终于开口,他久未言语,说话嘶哑而吃力:“皇上与尔朱荣周旋近三年,不致皇权旁落,尔朱荣尚对皇上俯首称臣,骄横霸道不敢外露,已是旁人难为前世少见,我朝已衰腐入骨,既然皇上委以重任,臣当尽力而为。”
英儿知子攸决心已定,在马车中靠着他一路无言,她决定告诉他自己不是尔朱英娥,他大可不必顾忌自己,放手去做想做的事,她知道前路凶险,魏国军队尽握尔朱荣之手,一旦尔朱荣被杀,后果难以预料。
她听着辚辚的车声,来这儿有多久了,四年?五年?一切恍若梦境,初入洛阳自己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子攸,那时的他芝兰玉树丰神俊朗,也许那时就注定要与他同生共死,自己当时苦苦探索方知到了南北朝时期的北魏,自己是尔朱英娥,要嫁给三个皇帝的倒霉女人尔朱英娥。
英儿在胡乱的思索中,心突然被撕裂,她死死的掐住子攸的手,三个皇帝,尔朱英娥的第二个丈夫杀了尔朱荣,又被人勒死,然后她嫁给了第三个丈夫,一个死后被儿子追封为皇帝的人。英儿看着子攸流出泪来,要说话时一口鲜血喷在子攸身上,点点散开的血迹晕染在月白色的衣衫上,子攸颤着手抱着昏死过去的英儿不停得喊着她的名字。
皇后得子
英儿飘浮在空中,俯身看着式乾殿里慌张忙乱的人们,子攸来回不停踱步,几次要冲进内室都被宫人阻拦,玲珑端着一盆水不停哆嗦,只有鲜于默镇静如常,嘱咐宫女们把白布在烧开的水中浸湿端进去,连连朝里面大声询问皇后的状况,阿那环冲进来,把一旁没用的嘈杂人等全部赶出去,接过玲珑手上的水盆令她进内室守着,务必把皇后喊醒。又怀疑得看看鲜于默,突然过去掐住他的脖子,大声威胁他一定要保皇后母子平安,否则要他脑袋。
英儿笑看着阿那环,想起诩想起怜儿甚至想起胡太后,牵挂玲珑丹霞琳琅鲜于默甚至独孤郎,我离开了尔朱英娥的身体,我要回去了吧,回去不是我一直盼望的吗?可心中被撕裂般疼痛,满是彻骨的不舍,她缓缓回头看着子攸,他听到玲珑说如何用力英儿都没有醒来,他推开众人冲进内室,看着气若游丝的英儿瘫坐在地上,他一向星光熠熠的双眸没有了光采,脸色苍白满面泪光,他呆望着空中,似乎感觉到英儿要离他而去。
我怎能轻易放弃我的爱人,放弃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这样就认输?力量又回到英儿身上,她全力往下一扑。
玲珑惊叫一声,皇后醒了。英儿睁开眼睛看着她,努力微笑一下轻声说:“玲珑别慌。”
她又轻抚一下子攸的头发:“子攸,让鲜于默进来给我接生。”
子攸站起声双眸中恢复神采,出来点头示意鲜于默进去,阿那环拦住说:“从未听说男人接生,再说怎能让他看英儿的身子。”
子攸简短说道:“鲜于默将开历史先河,朕只要英儿能活着。”
鲜于默进去后一边简略得问接生嬷嬷几个问题,一边察看胎儿的情况,他低声说:“孩子明明已下坠,却不见头颅。”
旁边的嬷嬷抖着声音说:“孩子头朝上,恐怕……”
鲜于默喝止了她,正要安慰皇后,皇后紧咬着嘴唇保持清醒,她命令嬷嬷把手伸进去察看孩子情况,嬷嬷连连摇头:“这是凤子龙孙,且皇后身体尊贵,奴婢死也不敢。”
皇后期望得看向鲜于默,鲜于默深吸一口气,手伸进去一探,惊喜道:“还好,孩子位置只是稍微歪斜,我摸到孩子耳朵了。”
英儿微微笑了,鲜于默的手轻轻转动着孩子,过一会儿英儿开始剧烈的疼痛,子攸听见她的呻吟又一次冲进来握着她的手,英儿感觉力气将要用尽的时候,鲜于默喊道,孩子的头出来了。
英儿最后昏过去的时候,耳边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声。
她醒来的时候,子攸正笨拙得抱着孩子看着她,英儿轻轻喊他一声,他笑了,笑得心满意足,连声吩咐玲珑备膳,把孩子放在英儿臂弯里:“英儿看看我们的儿子。”
英儿的手指轻轻触着娇弱瘦小的孩子,呢喃着跟他说话,孩子感觉到母亲的触摸,回应着几声轻啼,子攸马上紧张得喊玲珑过来,把孩子抱给奶娘,说他可能饿了。
英儿万般不舍,怎奈孩子哭声越来越大,玲珑抱走孩子后,英儿看着子攸:“子攸,我不是尔朱荣的女儿,你尽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不用顾虑我。”
子攸看着她:“先帝和朕早就怀疑过英儿身份,当日朕前往晋阳曾见过尔朱英娥,性子与英儿无一丝相象,后来宫中密探禀报尔朱英娥动身前一夜服毒自尽,可英儿相貌与尔朱英娥一模一样,尔朱荣仓促间也找不到如此相像之人。”
英儿笑看着他:“我是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占了尔朱英娥的身体......”
子攸板起脸:“英儿昏迷以后,朕受惊不小,英儿不要再吓唬朕。”
英儿轻抚着他的脸:“子攸记得当日初见时我不雅的睡姿吗?子攸记得我在御书房说的诗歌吗?还有除夕夜我唱的歌曲,我的行为我的想法我的语言,子攸觉得我是当世之人吗?”
子攸沉吟着:“英儿如果说自己是天宫仙子下界,朕倒更相信一些。朕需要再想想。”
英儿笑了:“我知道你可能难以相信,我那个世界的事情我会慢慢讲给你,这之后的历史我知道的也会慢慢说给你,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子攸想做的事尽管去做,我以后只要能陪在你和孩子的身边就已足够。”
子攸点点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拿过玲珑端进来的清粥,一口口喂英儿吃下去,在她耳边低声说:“英儿好好将养,尔朱荣已从晋阳动身,他欣喜之下轻车简从,上党王元天穆也一起入洛。尔朱荣授意亲信给朕连上奏章竟劝朕给尔朱荣加九锡之礼,尔朱荣已有恃无恐,现今不是他死就是朕亡,成败在这几日了。英儿将养几日后,妥善安排后宫之事,和孩子随阿那环先行离开洛阳,以避灾祸。”
英儿知道自己留下只会是他的掣肘,她点点头:“赦子攸的妃嫔们出宫,给她们自由,以后和皇宫再无瓜葛可好?”
见子攸点头,英儿说:“我今日精神挺好,正好子攸也在,就宣她们过来吧,子攸和我一起给她们一个交待,让她们安心离开。”
众人进来时,皇上坐在床上,皇后靠坐在他怀里,皇上的手环在她腰间护着她,二人微笑着看着她们,皇后的笑容柔和满足,皇上的笑容和煦温暖,众妃嫔知道那笑容只属于皇后,曾经同床共枕托付终身的夫郎陌生而遥远。
众人跪拜下去,皇上挨个唤她们的名字,让她们起来:“朕有负你们深情,朕日后只想与英儿厮守,所以赦你们出宫,以后婚嫁自由,再无瓜葛。”
众人呆立片刻均流下泪来,英儿笑着说:“诸位都是才貌绝佳的美人,英儿自愧不如,能认识你们是英儿此生之幸,英儿日后心中只留除夕守岁的欢快,其余的就都烟消云散了吧。”
娴妃和梅嫔跪倒在地,求皇后允她到瑶光寺出家,其余人也跪下哀求,皇后点头:“先去瑶光寺清静数日也好,只是不允落发,三年五载之后如果愿意侍佛再出家不迟。”
英儿心中说,时间冲淡一切,但愿你们能觅得一生一世的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九锡之礼”:
锡车马,再锡衣服,三锡虎贲,四锡乐器,五锡纳陛,六锡朱户,七锡弓矢,八锡鈇钺,九锡秬鬯,谓曰九锡。是皇帝对功臣在礼仪等级上给予的最大等级,行同册封了异姓王。
所谓“九锡”,王莽,曹操,司马昭都接受过;后来宋,齐,梁,陈四朝的开国皇帝都曾受过“九锡”,于是乎“九锡”成了篡逆的代名词。
原来是他
英儿带着孩子在玲珑陪伴下,一行人来至晋州,她一路牵挂子攸和阿那环,阿那环坚持留在洛阳,他说子攸面临的危险远非英儿可比,英儿有玲珑陪伴就足够,他的话正合英儿心意,他在洛阳眼线和死士众多,危急时刻可护子攸安全。
为了避免惹人注意,只有奶娘和两个乔装的卫士陪着她们,她们沿僻静小路绕开晋州城,越往北天气越寒冷,朔风如刀般凛冽,英儿在马车中紧抱着孩子,由于早产奶水又稀又少,只得依靠奶娘来喂饱孩子,英儿尽量设法让奶娘吃到暖和的饭菜,其余人只能喝水袋中的凉水,啃冻硬的干粮。
玲珑看英儿艰难咽着凉水和干粮,心疼她产后虚弱,但也先顾众人安危,路边有酒馆茶肆,她只派两名卫士和奶娘进去吃饭,并带回点饭菜,不让英儿和孩子离开马车,自己更是不离开半步。
黄昏时分,她们又冷又饿,路边一个酒馆里已点亮灯烛,看起来干净暖和,玲珑让三人进去,自己守在马车前和英儿说着话:“娘娘知道这晋州刺史是谁吗?”
英儿说:“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玲珑进来车里坐会儿吧,里面暖和点,你都走一天了。”
玲珑说:“不碍的,这不算什么,当年我们受训时那才是…..”
她没有说下去,英儿听得心疼:“阿那环这家伙原来这么心狠手辣。”
玲珑笑说:“王除了对娘娘和皇上存着真心,对别人毫不容情,他的夫人们个个绝色,怕也没得到过他半分柔情。”
英儿说:“这家伙竟然说子攸冷心冷情,原来是绝情而不自知。”
玲珑说:“我看陛下和王骨子里都是冷情之人,只不过陛下表面温和冷在心中,王内外皆冷。他们也只对娘娘才能有满腔柔情,娘娘真是有福之人。”
英儿无语,她牵挂子攸,又觉愧对阿那环,玲珑知她心思,转移话题道:“晋州刺史就是当年的高欢高将军呀。”
英儿唔了一声:“原来是他呀。”
玲珑刚要说话,远远隐隐有尖啸声传来,她侧耳倾听时一切又归于寂静,她更警惕得守在马车前,英儿自是没有听见,看着怀里的孩子,跟玲珑说:“孩子越看越象子攸呢。”
玲珑笑应着眼睛四处察看,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心里盘算卫士和奶娘该回来了,回来就马上出发。
酒馆屋顶上一人疾速冲下,来到马车前避开玲珑的攻击,钢刀猛砍向车顶,车顶被大力掀开一个口子,寒风直灌而入,英儿忙用斗篷罩住孩子,惊问玲珑怎么了,车外已传来刀剑撞击的声音。
英儿紧抱着孩子,想堵住车顶上的风口,刚抬头看见天空中一只苍鹰直旋而下,转瞬间已到了马车中,鹰嘴准确叼住孩子的衣领,振翅即飞,英儿本抓住孩子双脚,可鹰力大无比,与英儿成拉扯之势,英儿怕伤到孩子只得松手,她跳下马车追着苍鹰的身影往前追着。
玲珑看英儿从马车中跑出,抬头看见空中苍鹰,心下发急加快攻势,剑尖只指来人蒙在面上的黑布,黑布应声而落,玲珑一看来人,冷冷道居然是你。
英儿奋力奔跑着,苍鹰越飞越快,逐渐没了踪影,英儿绝望得瘫坐在地上,心里堵着想要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玲珑从后面追上来,大声喊道:“娘娘别急,先看看这个贼人是谁。”
英儿回过头去,玲珑押着一个人过来,竟然是当年床帏中伺候胡太后的郑俨。英儿扑过去狠狠在他脸上扇着,郑俨平生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俊脸,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着,想要躲闪玲珑的剑尖点着他后心,他只得动也不动得受着。
英儿打得累了,手木木得疼,才觉心里堵着的气泄了出来,眼泪也流下来:“竟然是你这个人渣,那鹰是你训的吧,你让它把我的孩子带到哪儿去了?”
郑俨也不答话,只邪恶得看着英儿奸笑:“皇后娘娘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那可是我朝太子。”
玲珑把剑尖转过来对着郑俨的咽喉。郑俨只觉颈中一疼,依然邪笑道:“玲珑你敢杀了我吗?杀了我你们休想再找到孩子。”
郑俨满意得看着玲珑和英儿张皇的表情,忽然转眼看见明亮剑身映照着自己红肿发亮的脸,他也不顾利剑在前,大叫一声双手捂住脸:“尔朱英娥你这个狠毒的女人,竟然把我的脸打成这样,你……”
他你你了几声,玲珑看他如此,冷冷一笑,抽出一把匕首对着他的脸轻轻划了一下,然后把沾着血珠的刀锋举到郑俨面前:“你再不说,我就拿匕首把你的脸划个稀烂。”
郑俨看着匕首上的血珠,手抚着脸上浅浅的刀痕杀猪般大叫起来,玲珑拿出一个瓷瓶:“这里面是柔然王室密制的伤药,用过后不留丝毫疤痕,你领我们前去找孩子,我就把药给你。”
郑俨停止叫喊,犹疑得问是真的吗,玲珑放回怀里,说你爱信不信,英儿看他爱脸如命想起《天龙八部》中的白夫人,咬牙说道:“你再不说孩子去向,我就拿匕首划花你的脸,涂上蜂蜜然后让蚂蚁爬你脸上,不停啃咬你脸上的肉,直到你脸上只剩骨头为止。”
犹疑中的郑俨机伶伶打个冷颤,只得捂着脸低头说道:“那鹰定是把孩子叼到我家中去了,我家离此不远,前日我得知消息,尔朱将军通令全朝寻找太子,寻得者重金厚赏加官进爵,我就让熬鹰之人把婴儿襁褓铺在地上,里面倒上母奶,这鹰只要远远闻到奶香就会叼到我家,我就给它吃大块的新鲜羊肉。我猜想现今柔然国势强大,你们定会去柔然,去柔然必取道晋州,我已经跟踪你们一天一夜了。”
英儿听他说道尔朱将军,惊问:“哪个尔朱将军?尔朱荣吗?”
郑俨摇头:“听说尔朱荣被皇帝杀了,下令的是尔朱兆。”
英儿心下一松又一紧,既然子攸得胜,尔朱兆为何又通令全朝寻找太子。
噩耗
玲珑牵马过来和英儿共骑,把郑俨绑在马后向郑俨所指方向疾驰,郑俨被拖在马后死去活来。
郑俨当年依仗胡太后恶行无数,逃回老家后生怕被人认出寻仇,在晋州郊外一个山坳里置了田产,他逃出宫时带出无数珍宝,日子过得还挺滋润。可他想到当初呼风唤雨的日子就心有不甘,如果不是尔朱荣入洛,他早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尚书令。
管家街市归来所说的消息终于让他看到机会,他本极为忌惮阿那环,他在去柔然必经之路上伏了几日,看见皇后的队伍心中大喜,他忌惮两个卫士,那两个卫士身手不凡,可几日来又冷又饿,耐不住堂倌劝说喝酒取暖,在酒馆中喝得微醺时,郑俨出手了,可他做梦没有想到当年跪在床榻前涕泪横流的小宫女玲珑竟然是个高手。
三人到了郑俨家门口,郑俨已被拖得气息奄奄,玲珑匕首在他脸上一晃,他马上醒过神来高叫管家,一个婢女过来看着郑俨惊叫一声,在玲珑的逼视下低头回到:“管家带着鹰叼回来的孩子去刺史府了。”
郑俨咬牙道:“这个老匹夫,竟然想独受封赏。”
英儿和玲珑心下着急,也不管郑俨动身前往刺史府,郑俨竟骑马追上来,说要去找管家算账。到晋州城门外时下马一看,城门已经关闭,天色也完全黑下来,城门上几盏风灯不住摇摆,玲珑拍着城门高叫开门也没有人应。
英儿恼怒得看着郑俨,突然从玲珑手里抢过匕首,抵在郑俨脖子上,一点点扎进去,玲珑怕郑俨反抗伤到英儿,站到他身后看着。英儿看着血顺着匕首流出来,一字字说道:“你可记得当日和徐纥逼先帝喝毒酒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郑俨哆嗦着点头,英儿恨声说道:“旧仇未报,你今日竟掳走我的孩子,他如今生死未卜,我岂能容你再活着。”
英儿手下用力,突然城门大开,两队兵士快步跑出,手中的火把映亮周围,一人骑马从城门出来,看见英儿飞快下马,跪在地上:“皇后娘娘驾临晋州,下官高欢迎接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英儿看看他收了手上匕首:“我的孩子可在你处?”
高欢连连点头:“太子殿下现今安然无恙,下官已请晋州城最好的奶娘到府中为殿下哺乳,请皇后娘娘放心。”
英儿和玲珑随高欢到了刺史府中,高欢殷勤招待,英儿着急要看看孩子,高欢说声请,来至高欢内室门口,一男子身着甲胄从内室走出,手中高举着一个襁褓,英儿一看正是自己的孩子。
她刚要过去,高欢已站在她身前,遮住她的身形,冲来人笑道:“兆将军光临我晋州,高欢荣幸之至,兆将军手中乃我朝太子,兆将军可要小心。”
尔朱兆夜色中未看清英儿,以为是高欢众夫人中的一个,以为玲珑是高府侍女,随口说道:“什么太子?元子攸已被我勒死在晋阳三级佛寺,当今天子乃长广王元晔。”
英儿身形一晃,玲珑已扶住她,她昏沉中尚存一丝清醒,她的孩子还在尔朱兆手上,她踉跄着朝尔朱兆走去想要开口喝问尔朱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高欢也冲到尔朱兆面前:“兆将军怎能以下犯上,随意杀戮我朝天子,兆将军竟不听高欢良言相劝,如今酿下大祸,只怕日后祸乱频发无法收拾,兆将军快快放下太子。”
尔朱兆高高举起孩子往下一摔:“此儿才是日后祸患,非除不可。”
玲珑一直盯着尔朱兆手中的孩子,他松手之际,玲珑放开英儿飞身扑上去,把孩子抱在怀里。英儿失去玲珑扶持摔倒在地,她口不能言,只撑着一点点爬向玲珑怀中的孩子,玲珑抱着孩子只觉触手冰凉,她在孩子鼻翼下一探,颤抖着看向英儿。
尔朱兆此刻认出英儿来,哈哈大笑:“原来妹妹也来了,我已杀死元子攸,他的孽子也被我刚刚在内室掐死,也算替妹妹报了杀父之仇。如今江山尽归我手,妹妹这就跟我走吧?”
他的话利剑一般字字捅向英儿心窝,英儿只觉心被寸寸碾过,她从玲珑手上抱过孩子,吻着孩子冰凉的小脸,想要大哭却没有一滴眼泪,甜腻血腥堵在喉头,坐在地上石化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