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甫登基,封姑姑为懿淑夫人,此次扶先帝灵柩前往巩义,回程中又去探望,劝懿淑夫人来东都进宫居住,寝殿都已安置妥当,就在最清净的延和殿。懿淑夫人不肯,皇上一急,便下了圣旨,懿淑夫人不能抗旨,三日前动身前来,来路上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皇上赶到驿站的时候,人已经没了,竟没见上最后一面,皇上心中痛悔难当,三年前本已减少的噩梦,又回来了,整夜都在挣扎,今夜更甚,犯了夜游……”
铭恩埋头叹息,君婼紧抿了唇,突然寝室中传来响动,君婼跑进去时,龙床上的人紧缩了眉头蜷着身子,两手紧握成拳不停挣动着,似乎有看不见的锁链紧紧将他束缚。
君婼探出手指,轻轻触碰他的拳头,拳头猛然松开来攥住她的手,攥得死紧,紧闭的双眸睫毛轻颤,嘴唇微微翕动,君婼伏下身抱住他肩,低声说道:“皇上登基后不能随意出宫前往巩义探望懿淑夫人,心中又牵挂思念,是以逼她进宫,懿淑夫人染了风寒只是巧合,非是皇上之过。”
怀中的人朝她依偎过来,紧挨着她,渐渐安静下来,君婼手指轻抚上他的眉眼,看着他泛青的眼圈,两岁被扔进地宫,五岁被逼持刀杀人,十几年间夜夜噩梦,就连睡觉也不会停止的折磨,你是如何熬过来的?
与你相较,我在大昭皇宫中娇生惯养为所欲为,简直是一种罪过。
陪着他直到晨光微曦,铭恩进来小声道:“皇上该起了。”
君婼站起身,笃定对铭恩道:“皇上的夜游之症,我来医治。”
第20章 靠枕
精神百倍回到沉香阁,沐浴更衣后简单用过早膳,命采月摘星将几大箱子的香料悉数拿出,一个一个贴了签的银盒摆在地上,宽阔的屋中只容窄道通行,君婼穿梭其间,摘星跟在身后,手中托盘上是几个陶罐,君婼指一样采月拿一样,共有十二种配方,每种都用了几十样香料,看得锦绣咋舌不已。
研磨成粉混在一起,洒在一种薄得透明的白布上,锦绣问采月:“这样薄的布?是怎样织成的?”
采月笑道:“此乃点苍山脚下朝珠树取树皮,树皮中一层白衣趁湿取下,风干后透明如纸。”
锦绣惊叹中,采月与摘星手搓成捻,盘在一起为塔状,午后十二种塔香制成,君婼吩咐锦绣道:“吩咐内寺所将李全押来,若不肯,找铭中官就是。”
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她的眉目执著凛然,含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发号施令也不若以前带着丝撒娇,而是从容不迫毋庸置疑。
锦绣快去快回,铭恩拉着李全,李全目光闪烁脚步畏缩,君婼看向锦绣:“他这副模样,是正常的吗?”
锦绣忙说是,君婼命采月摘星在外面反锁房门,守着谁也不许进来,对锦绣道:“可有法子令他发疯?”
若说有,公主那夜被推入金明池,可会疑到我头上?锦绣瞬间犹豫后重重点头,唤一声李全,李全扭头看向她,锦绣猛然手指向外,惶急说道:“宸娘子来了……”
李全在屋中转起圈来,一步快似一步,锦绣适时道:“宸娘子要打死珍珠。”
李全大叫一声,撕扯着头发就往外冲,撞得门扉哐当作响,嘴里嘶叫着珍珠珍珠,铭恩看他疯狂的样子,忙忙伸臂拦着,将锦绣护在身后,君婼离得远,蒙了口鼻从容燃香,香气袅袅,锦绣昏昏欲睡,李全依然拍打着门扉大喊大叫。
每种香燃一个时辰,待香燃尽大开门窗通风,几番下来,傍晚时分试到第三种,李全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锦绣忙拍手道:“成了。”
君婼摇头:“他是被连番刺激,累死过去的。”
铭恩看看窗外天色:“小人该回去伺候皇上了,今夜里,如何是好?”
君诺抿了唇眉头轻蹙,瞬间打定了主意:“这样,夜里拿皇上接着试香。”
铭恩吓一跳,锦绣在一旁忙说不可,君婼看着铭恩:“若是运气好,也许今夜就能成功。”
铭恩慨然点头:“也顾不得许多了,皇上白日里伤心痛悔,夜里睡不安稳,被折磨得瘦了一圈,早朝时头晕,险些栽倒在御阶上,还强撑着看奏折呢,只要皇上能好,大不了砍去小人的头,一切依公主所说。”
锦绣还要阻拦,君婼目光一凛:“糖霜罐子快要空了,这几日怕是没有闲暇去做新的。”
锦绣嘴角一抽低了头,君婼笑笑:“米掌设知道进退,不该说的,不会多说。”
锦绣忙忙称是,看来她刺激李全发疯,公主已对她起了疑心,心下忐忑着,君婼吩咐一声沐浴,沐浴过睡了两个时辰,铭恩打发人过来,说是皇上已经安寝。
君婼带着锦绣往福宁殿而来,锦绣低低唤一声公主,君婼嗯一声,锦绣颤声说道:“公主被推下金明池,确实是奴婢指使李全所做,奴婢所做皆是为离开福宁殿,就算公主杀了奴婢,奴婢也不会后悔,若公主留奴婢一条贱命,奴婢定忠心事主,公主想要的,奴婢拼尽全力,助公主得到。”
君婼又嗯一声,沿路再没有开口,锦绣心中七上八下,福宁殿遥遥在望,不防君婼回头,盯着锦绣道:“铭恩是个好人,你不许再引诱他,你打任何主意,都要经过我允许,方可去做,知道了吗?”
锦绣扑通一声跪下:“公主慧明,奴婢没有跟错主子。”
君婼说声起来,一抬头石阶上下来一人,铭恩苦着脸跟在身后,瞧见她若看到救星一般,轻手轻脚比划着手势。
君婼迎了上去,手指轻轻碰触皇帝手掌,皇帝伸手握住她手,牵着她径直前行,君婼回头朝铭恩做个手势,随着他的脚步,在月下缓慢而行。
穿过重重宫门绕过御花园,一直来到延和殿前,延和殿雕梁画栋修葺一新,皇帝怔怔站住,小声说一个字,君婼仔细倾听,又没了声息。
他站了许久突然跪了下来,喃喃唤一声娘,这次君婼听得清楚,看着他,心中悠悠一颤,铭恩说过,他心中视懿淑夫人为母,却因性情冷淡,没有说出来过,懿淑夫人病故,他心中留下永久的遗憾。
他长身跪着,半闭的眼眸中,有两滴泪落下,君婼心疼得缩在一起,伸手将他轻揽在怀中,原来冷淡的帝王,心中那样渴盼着亲情。
许久拉他起身,如昨夜里一般相随前行。
回到福宁殿燃了香,看着他在梦中挣扎一夜,心中明了试香失败。
第二日夜里试到第九种的时候,已是四更,皇帝终于睡得安稳,君婼心中不敢放松,第三日夜里皇帝一夜酣眠,没有噩梦挣扎,更没有夜游,君婼方松一口气,此时已是四夜不得安眠,眼圈熬得青黑,早晨回到沉香阁,一头栽倒在拔步床上。
沉睡中被人推醒,气得挥拳头砸了过去,锦绣忙忙躲开,弯着腰恭敬说道:“铭都知派了小磨过来,皇上在福宁殿大发脾气,请公主过去一趟。”
君婼揉着眼睛看看窗外,低垂的窗幔遮不住明媚春光,不解道:“大白日的,难道犯病了?”
起来简单梳洗更衣,匆匆往福宁殿而来,未上丹陛阶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进殿门一方砚迎面砸了过来,君婼侧头躲过,就见铭恩跪在一地狼藉之中,皇帝指着他,怒气冲冲喝道:“是朕对你太过宽和,竟敢动朕的东西。”
皇帝十二岁从东都回到皇陵,就再未见过情绪起伏,每日里无喜无怒,今日这么大的脾气,将铭恩吓得不轻,流着泪不住磕头,身子颤颤得发抖。
君婼与皇帝连续四夜相处,看过他的脆弱无助,感觉过他的信赖,也几次偷偷亲过他的唇,心中已视他为亲近之人,疾步过去,伸出手指碰了碰皇帝手掌,皇帝一愣,这几日的梦中,总出现这样的情形。
君婼笑问道:“皇上在找什么?”
皇帝没说话,铭恩在旁颤声道:“公主,是一个枕头,皇上就寝时总靠着的那个枕头不见了。”
提到枕头,皇帝从呆愣中回过神,怒气更炽:“多嘴。”
是啊,堂堂帝王,离不开一个枕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君婼看看眼前情形,皇上的夜游之症,若还是不说,铭恩就要遭殃,皇上既好了,说出来也无妨。打定了主意笑一笑道:“枕头是妾拿走的,妾看着很旧了,给皇上做了一个新的药枕,可清心养神……”
皇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怒瞪着她咬牙道:“你拿走的?给朕拿回来。”
君婼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忍着疼道:“皇上,妾已吩咐人扔了。”
“扔了?”皇帝用力一捏,君婼疼得嘶了一声,皇帝沉声道:“去找,找不回来朕要你的命。”
铭恩爬着过来阻拦:“皇上,公主是一心为了皇上,扔了的东西,内藏库很快就处置了,再无处可寻。”
君婼手腕生疼,感觉断了一般,挣扎几下皇帝钳制得更紧,深邃的眼眸中厉色如昆弥川水中怒涛,似要将她吞没。
君婼腿有些发软,苍白着脸闭了眼眸:“难道皇上要为了一个枕头,置妾于死地?”
皇帝冷笑一声:“在朕心中,枕头比你贵重千万倍。”
君婼瞠了双目怒气陡升,连续三日,治香试香,连续四夜,我没有合眼,就为了你,本公主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上心过,怎么?本公主尽心尽力医好了你,竟不如一个破枕头?
忍着疼也是一声冷笑:“皇上认为贵重,在我眼里不值一文,一个破旧的枕头,我给扔了,皇上想杀便杀,我因一个枕头丧命,也可载入史册了。”
皇帝脸色铁青,放开她嫌恶一般掸着袖子:“史册上才不会有你。”
君婼看着手腕上一圈淤青,更加恼怒,指着他反唇相讥:“哈,那皇上呢?摆脱不了噩梦,夜里在宫中游荡,迷恋一只枕头的皇上,就算能载入史册,也是贻笑大方。”
说着话嘲讽而笑,皇帝不置信看着她,喝一声铭恩,铭恩哭着道:“皇上连续三夜梦游,小人不敢说……”
皇帝喝一声住口,指指门口对君婼道:“还不退下?休要在朕面前碍眼。”
君婼昂然而走,来到殿门外手指紧紧抠住了廊柱,深吸几口气,回头瞧一眼殿内,也许那个枕头对皇上十分重要,我不问究竟揭了皇上短处,我怎会如此失控?口不择言?
殿内皇帝颓然坐下,原来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铭恩爬着收拾地上碎片,突听一声铭恩,皇帝看着他,目光深不可测,铭恩手一颤,磕头道:“皇上的事,是小人告诉了君娘子……”
皇帝点头:“你既认了,就去延和殿守着懿淑夫人的牌位,替朕尽孝。”
铭恩泪流满面:“求皇上留小人在身边伺候,皇上的枕头没了,只怕夜里又要做噩梦,小人不放心。”
皇帝没再理他,坐下来批阅奏折,一脸沉静,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铭恩哭丧着脸退了出来,收拾了小包袱往延和殿去了。皇帝看几封奏折,伸手到小几上,茶壶中没有寿耳茶,心气一浮躁,又想起陪伴自己三年的枕头没了踪影,拧眉说一声混账。
一日心浮气躁,怎么也压不下去,夜间就寝时,一只大靠枕放在龙床上,抓起来扔在一旁,一阵清幽茶香扑面而来,迟疑一下拎了过来,靠着睡下,外间金猊中香气袅袅,竟是一夜香甜无梦。
第21章 生香
铭恩被轰到延和殿后无事可做,听说皇上安好,嘱咐小磨等徒子徒孙小心伺候,老着脸整日泡在沉香阁,既可蹭吃蹭喝,又可瞧见锦绣。
君婼近几日恹恹的,常常趴在榻上发愣,众人也不敢问,摘星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也用不了几口,铭恩倒大饱口福,只是,锦绣对他客气冷淡,令他揪心。
揪心了几日,忍不住当面对锦绣道:“我虽被皇上贬到延和殿,却依然是这宫中的左班都知。”
锦绣听出他言外之意,忙陪笑道:“中贵人误会了,锦绣非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
铭恩定定看着她:“锦绣为何对我冷淡?”
锦绣心中警惕,难不成他真动心了?万万不可,我还指望着三年后出宫嫁人呢,他若仗着权势跟皇上讨我,我这辈子难道嫁一个宦官?想好了实话实说:“之前是为了公主,有意接近中贵人,公主已经严厉斥责过我,公主对中贵人护得紧。”
铭恩暗自叹一口气,自己不男不女的,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想,可自从见到锦绣,总做一些荒唐梦,梦中自己还是个男人,锦绣是自己的妻子。
锦绣看他垂了眼眸,慌忙道:“中贵人若怪罪,便责罚锦绣。”
铭恩抬头笑笑:“一个阉人也敢痴心妄想,该责罚的,是我才对。”
笑容里落寞凄楚,锦绣心虚低了头,耳边铭恩说道:“锦绣有任何事,尽管对我说,我会竭尽全力。”
说着话起身走了,腰杆挺得前所未有的直,锦绣看着他背影,原来他身形挺高大。
铭恩来不及哀悼自己尚未萌芽的爱情,小磨迎面跑了过来:“师傅,昨夜里皇上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早起有些烦躁,下朝后在殿内不停踱步,一个时辰起来踱步十多次了。
铭恩拔腿就要过去,小磨拦住了:“皇上没有召见,师傅贸然前去,皇上这会儿脾气又不太好……”
铭恩点点头,原地转着圈道,“别扰我,我仔细想一想……”一拍额头道,“对了,那香,金猊中的熏香是不是燃尽了?”
小磨说是:“昨夜就燃尽了,皇上就寝前,换了安息香。”
铭恩一溜小跑进到沉香阁去求君婼,君婼听后十分冷淡:“那香用完了?用完可就没了。”
铭恩陪着小心:“公主可能再治?”
君婼凝神细思着摇头:“那日我气极了,回来就将香方撕了,这会儿早忘了,几十种配料,要一一想起来,谈何容易。铭都知不用忧心,皇上英明神武,自己定能战胜噩梦,无需任何人相助。”
铭恩苦着脸:“公主就不觉得皇上可怜?”
君婼一笑:“那是小时候,如今高高在上九五至尊,哪里可怜?”
铭恩哈着腰:“公主,非是皇上无情,只因那枕头……”
君婼挑了双眉:“铭都知再提起枕头,这沉香阁,日后可就别来了。”
铭恩脖子一缩退了出来,瞧见锦绣又是一缩,都快没脖子了,锦绣倒是大方,没事人一般问道:“中贵人有何为难?”
铭恩哀叹一声:“少不得厚着脸皮往福宁殿一趟。”
摇着头昂首挺胸走了,锦绣诧异,这铭都知怎么不哈着腰走路了?就听君婼一声唤,忙忙进去时,君婼正哗啦啦翻着一本书,一边翻一边说:“都看三遍了。”
锦绣忙道:“听说龙章阁有许多孤本……”
君婼看着她,锦绣慌忙补一句:“皇上闲暇时常去。”
君婼嗯一声:“锦绣,若得罪了皇上,皇上还会准我养蚕吗?”
原来惦记着养蚕的事呢,锦绣也蹙了眉:“谁知道呢,不太熟悉皇上性情,只是,这五月眼看就要到了。”
君婼咬一下唇,站起身道:“不管,皇上这会儿该是不在,我先看书去,梳洗换衣,去龙章阁。”
进了龙章阁,大殿内书架林立空寂无人,挑一本《太平广记》盘膝坐在窗下,翻看着渐渐入神,高兴处咯咯直笑,悲伤处掩卷叹息,愤怒处恨得捶着锦垫,每看完一个故事都要自言自语总结几句。
正兴起时,身旁有人道:“休要聒噪,静以修身宁静致远。”
君婼吓一跳,抬头看去,皇帝手中拿一本书,站在两排书架中间,皱眉瞧着她。他何时进来的?还是自己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在?
君婼咬咬唇,不想看见他,又放不下手中的书,福身说妾告退,手背在身后往外退去,皇帝手臂一伸,说等等,君婼顿住脚步,难道发觉我偷书了吗?低了头说道:“皇上忘了?皇上嫌妾碍眼。”
皇帝顾左右而言他:“你,戴的什么香?”
君婼摇头:“妾没有戴香。”
触到皇帝怀疑的眼神,君婼耐心说道:“有些香料对书不好,尤其是竹简的古籍,易遭腐蚀,是以妾没有戴香。”
皇帝拧眉细思,这样的香气十分熟悉,到底在何处闻到过?
他不说话,手臂也不放下,君婼举起手臂,撸一撸袖子,笑道:“皇上就让妾走吧。”
皇帝看着她手腕上浅浅一圈勒痕,抿一下唇道:“那日,那日是朕急躁了,那个枕头,那个枕头是……”
他这是道歉的意思?君婼意外瞧着他,双眸有些血丝,肤色晦暗,心中一叹:“妾知道,是皇上痴爱之人送的。”
说完又觉造次,紧张瞧着皇帝,皇帝并没有恼怒,眼眸中神情若那夜梦游至延和殿前,怅惘痛悔,君婼小声道:“天下都是皇上的,既是痴爱,为何不让她到身边来?”
皇帝摇头:“朕遇见她的时候,她已为人妇且夫妻恩爱,朕年少轻狂,不知隐藏对她的爱意,给她们夫妻添了许多困扰。”
君婼低了头,心中隐隐酸疼,他果真是心有所属,却又钦佩他作为帝王如此隐忍,对着一个枕头睹物思人。盯着他脚上的云头履,低低说道:“是妾错了……”
皇帝摇头:“非你之错,朕心中明白,早扔早了,只是下不去决心。”
君婼吸一口气,仰脸儿看向他:“皇上,可还准许妾亲蚕吗?”
皇帝笑笑:“自然,君无戏言。”
君婼甜笑起来,双眸璀璨煜煜生辉,关切笑问道:“皇上这些日子夜里睡得可安稳?”
皇帝点头,君婼笑颜如花:“是我做的燃香,想来用尽了,回去再为皇上做一些。”
皇帝嗯了一声:“铭恩向你讨来的?”
君婼笑说是,皇帝瞧着她,似有些难为情,许久方道:“君婼吩咐铭恩,还回福宁殿伺候吧。”
君婼响亮嗳了一声,皇帝缩回手臂,自顾到榻前看书去了,刚看两行,耳边又是一声皇上,抬起头,君婼扬一扬手中的书:“皇上,能拿回去看吗?”
皇帝指指小几另一旁:“此处的书都是孤本,若带出去,难免遗失。”
君婼暗道一声小器,老实在几旁坐下,皇帝似看出她的心思,眼睛看着书言道:“非是朕小器,即便朕准了,值守的押班也不敢准,是太史局的规矩,太史令很凶,对朕也不甚客气。”
君婼小声嘟囔:“谁敢对皇上不客气?”
皇帝抬头看她一眼:“自然了,朕尊重他是史学泰斗,便纵容着他。”
君婼了然一笑埋头书中,不防皇帝扔过一支笔来,低声道:“心得可写在书上,朕准了,太平广记平常也没人看。”
君婼小声说知道了,阁中一室静谧,只偶闻书页翻动之声。
龙章阁外锦绣急得直跺脚,打发小宫女传话给铭都知,想方设法引皇上到龙章阁来,好与公主来个偶遇,夫妻二人尽释前嫌,一个拿到香料一个亲蚕,岂不是两全其美?
等啊等,铭恩小跑步来了,擦着额头汗水道:“寻遍了宫中,皇上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
锦绣想了想,一指延和殿方向:“可寻过了?”
铭恩一拍脑门:“可不,还是锦绣聪慧,这就去这就去。”
锦绣抻着脖子看着延和殿方向,等啊等啊等啊等……
阁内君婼一个哈欠打破静谧,有些赧然看着皇帝,皇帝放下书唤一声来人,一个小黄门悄无声息托着木盘进来,放下一壶茶两个茶盏,倒退着走出,皇帝执起茶壶,亲自倒满两盏,笑对君婼道:“尝尝。”
君婼端起来呷一口,惊讶道:“是大昭国的青竹雪花。”
皇帝点头:“朕吩咐鸿胪寺卿跟君冕索要的。”
君婼带来的雪花茶早就喝光,已想念多日,一盏喝下去齿颊生香,笑道:“皇上今日较往日健谈呢。”
皇帝愣了愣,是啊,今日话多,不知为何?鼻端香气幽幽而来,想起姑姑病故后接连几日噩梦连连,梦中就是这样的香气,令他暂得安宁。可是,公主说她没有戴香。
敛眸喝茶,这样的香气,令他失了惯有的警惕怀疑,想要放松下来稍事歇息。
看一眼君婼,君婼也正看着他,四目相投,君婼展颜一笑,皇帝却躲开去,低头敛眸,唇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22章 看蚁
铭恩找遍了后宫跑断了腿,回到龙章阁前,已不见锦绣,正恍惚的时候,皇帝施施然出来了,铭恩惊得张口结舌,他与锦绣费尽心机安排偶遇,不想人家两个早遇上了,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白费的力气,嗐,天生不是做媒的料。
皇上心情好,唇角挂一丝笑意从他身旁经过,又折了回来,顺手摘下小孩巴掌大的扇坠,扔进了他嘴里,含笑说道:“嘴张得真大……”